明宫小食光——银河灿烂
时间:2021-07-25 08:35:48

  她详细问了一遍玻璃的造价,与之前的老玻璃想比,价钱要低上一些,不过还是有些贵,百姓估计是不会烧钱去买这玩意,想来也只有达官贵族才能用得起。
  看过了玻璃,张羡龄便教他们将这玻璃做成玻璃窗,往坤宁宫和文华殿各安一扇。
  传统结构的宫殿,殿内的光线总免不得有些暗淡,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四面八方都闭着窗,暖帘又从早到晚垂着,即使是白天也似黄昏一般微明。
  玻璃窗一换上,那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大片大片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在坤宁宫的金砖上,光是看着这太阳光,就令人心里高兴。
  这扇玻璃窗就安在坤宁宫西暖阁的南墙上,安好的那一日,连后宫里的一些老娘娘也跑来看热闹。
  大家坐在西暖阁里,从里面看外面,怎么看怎么新鲜。
  邵贵太妃扭头向张羡龄道:“我们南边也有些富贵人家嫌寻常窗户闷气,想要透光的,便寻了蚌壳糊窗子,唤作蠡壳窗。不过那蚌壳小小的,看不到什么窗外的景色,只是透个光而已。还是你这玻璃窗好,这样大的一小块,用木头组接起来,又能透光,又能隐约看见窗外的景色。”
  坐在一旁的王太妃听到这里,提出了一个担忧:“好是好,可这玻璃窗既然能从里面看见外面,那反过来,外面也能看见里边,这样总觉得不大好。”
  “确实有个担心。”张羡龄解释道,“所以我让宫人做了窗帘,从窗子之上一直垂到地面,不想看景的时候,把窗帘拉上便可,只是如今还没全做好,要明日才能装呢。”
  王太妃笑道:“还是中宫娘娘考虑的周全。”
  她其实有心想问一问,这种玻璃能不能给其他人用。若是可以,王太妃甘愿自掏银两给女儿仁和长公主买上一扇玻璃窗。仁和长公主如今怀了身子,月份大,不好到外头走动,总闷在屋子里。若是有这么一扇玻璃窗,能让她看一看庭中的花木,也许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只是连邵贵太妃都没提起这个话茬,王太妃也不好先开口。毕竟连清宁宫和仁寿宫如今都没装上玻璃窗呢。
  王太妃只好先把这个念头按下去,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提。
  窗帘装好之后,寿儿特别喜欢跑到西暖阁来,让保母慈母们就地铺一面软垫,正在那扇玻璃窗下,然后堆上许多玩具。
  寿儿不仅自己喜欢在玻璃窗下玩,他还特意要宫人把弟弟妹妹抱过来玩。
  这三个小朋友霸占了玻璃窗边的绝佳位置,张羡龄不得不把议事场所挪到了西暖阁外一间。她与六局掌印女官协商宫务的时候,常常听见孩子们的笑声。
  在处理宫务的间隙,张羡龄便冲到西暖阁去,和寿儿他们玩一玩。
  傍晚的时候,西暖阁的窗帘总是打开的。
  朱祐樘一登上坤宁宫月台,总能瞧见屋里的笑笑与孩子们。
  不管殿外是何天气,阴天也好,雨天也好,只要瞧见西暖阁里的笑笑与孩子们,朱祐樘就有一种安心感,像是夜行的旅人瞧见一盏温暖的灯笼。
  朱祐樘也渐渐的习惯了每日归来时看见这样一幅画。
  他在看玻璃窗里的画,画里的人也在看他。
  没到朱祐樘快回来的功夫,寿儿就会时时刻刻盯着玻璃窗外,一旦瞧见了父皇的身影,便欢呼道:“爹爹回来了。”
  寿儿欢欣雀跃的迎出去,张羡龄嘴角含笑跟在他身后,叮嘱道:“跑慢点,别摔着。”
  不听。
  寿儿小牛似得猛冲出去,两只小手圈住朱祐樘的玉带:“爹爹,我今天可以吃一小盏雪乳冰糖么?”
  张羡龄扶着殿门道:“你中午已经吃了一盏雪乳冰糖了,晚上还吃?不怕肚子疼啊。”
  寿儿可怜兮兮的望着朱祐樘,把食指和拇指叠在一起:“就吃一点点。”
  “一点也不行。”张羡龄走过来,冷面无私,“你要是半夜肚子疼,我就要谈女医给你开药,一定要加黄连,苦得你长记性。”
  朱祐樘揉了揉寿儿光秃秃的小脑袋,道:“爹也没法子,坤宁宫里,你娘最大。”
  寿儿生气了:“那我不吃晚饭了。”
  说着,气呼呼的进到自己房间去。
  可当红烧肉的香气飘进寿儿房内,他悄悄推开门,又走了出来。
  张羡龄看见他,笑道:“不是说不吃么?”
  不用其他人帮忙,寿儿很灵活的攀上特制的高足椅,一屁股坐下:“是方才的我说的,不是现在的我说的。”
  这话说得,还挺有些哲学的意思。张羡龄笑了,夹了块红烧肉放到寿儿碗里。
  “你好好吃饭,明天中午就有雪乳冰糖吃。”
  “真的?”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寿儿捧着碗道:“可是明天不是要去上学么?”
  “就是上学,也没说不能吃雪乳冰糖啊。”张羡龄笑道,“况且,上学时还有课间餐吃,都是很美味的小点心。”
  听了这番话,寿儿立刻高兴起来,把饭吃得干干净净。
 
 
第97章 
  上学这一日, 不用人叫,朱厚照自己早早地就醒来了。
  于他而言,上学是一件新鲜事, 他喜欢新鲜事, 所以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早膳有清粥、小笼包、茶糕……数量不少, 但分量有限, 用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釉碟装着,摆满了两个茶盘。除此之外, 还有一杯牛乳。这是娘亲特地吩咐的,说是有长高壮骨的功效。秋冬有牛乳供应的时候就喝牛乳, 春夏天气热,便喝豆乳,雷打不动。
  朱厚照手握特制的短木筷子, 往前一伸, 精准的夹住了一只小笼包,正要放到碗里, 忽然想起昨日娘亲所说, 去学堂还有课间餐吃。于是他将已经夹起来的一个小笼包又放回了青釉碟里。
  “是不是没夹稳?我来喂小爷罢。”杨乳母询问道。
  朱厚照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用, 我筷子用得可好了, 就是吃饱了。”
  三岁的时候,娘亲就教他自己吃饭,还不许乳母保母慈母等人喂饭。
  朱厚照年纪小,小手抓不稳筷子,到嘴边的小笼包都能咕噜噜滚到餐桌上去, 他哭闹了两回,娘亲的态度很坚决:“总得学会自己吃饭的,做什么娇惯他?”
  哭, 是小孩子天然的手段,见眼泪对于娘亲无效,一副“你嚎仍你嚎,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朱厚照便放弃了哭泣,乖乖地自己用调羹或者筷子吃饭。
  用过早膳,朱厚照洗净了手,到爹娘寝宫里去请安。
  爹爹早就上朝去了,不在。娘亲瞧着才醒来不久,正在梳头。
  “寿儿给娘亲请安。”
  张羡龄方才从镜子里就瞧见寿儿了,脸上不自觉地就带了笑。等梅香将一枝白玉牡丹顶簪插戴好,张羡龄便转过身来,抱了抱寿儿。
  “用过早膳了不曾?”
  “用了。”
  她很亲昵地捏一捏寿儿的脸,小孩子的肌肤特别嫩,像抚摸蔷薇花一般。
  “今日上学去,你会认识很多新朋友,很好玩的。”
  说了两句话,张羡龄牵着朱厚照走出坤宁宫。寿儿第一天上学,她自然得送一送。
  不过还没不能直接去文华殿,皇太子第一日上学算是一件大事,得去拜见王太后与周太皇太后。
  先到了仁寿宫,王太后和颜悦色的叮嘱了几句,无非是些好好用功之类的话。
  到清宁宫时,周太皇太后照例在抄佛经。老人家很疼爱朱厚照这个重孙,特意要他在身旁坐一坐。
  周太皇太后指着书案上的佛经给朱厚照瞧,问他认得几个字。
  虽然没正式开蒙,但这两年张羡龄与朱祐樘也在闲暇时教朱厚照认字背诗。朱厚照凝神辨认了一会儿,指点着几个字道:“这个是’明’字,这个是’三’字……”
  周太皇太后笑道:“很不错。想来一进学,寿哥儿认字会特别快。”
  她看向张羡龄:“如今寿哥儿上学辛苦,早上的请安便免了。左右文华殿就在清宁宫前头不远,他下学的时候,顺带来瞧瞧我就好。”
  “这样自然好。”张羡龄道,“只是寿哥儿有些顽皮,怕吵到皇祖母。”
  “没事,我不会吵的。”朱厚照忙接话道。
  他在清宁宫,那简直可以横着走,好吃的好玩的绝对不会少,怎么会不想来?
  “我的乖孙自然会好好的。”周太皇太后笑眯眯道。
  笑起来的时候,她眼周的皱纹堆在一起,老态越发明显。
  张羡龄自然是顺着她的心意,答应了下来。
  从清宁宫出来,越过清宁门,便可以瞧见文华殿的绿色琉璃瓦了。
  张羡龄牵着朱厚照,叮嘱道:“你去太奶奶宫里陪陪她也好,只是记得日落前回来。”
  “知道的。”
  论起来,文华殿是外朝的范围,,有不少文臣会在文华殿来来去去。作为皇后,张羡龄不好把寿儿送到里边去,只好送到文华殿后门门外为止。
  张羡龄不能去前朝,乳母保母慈母等宫人自然也不能去,所以跟着朱厚照去上学的唯有内侍。
  因为寿儿一直是与张羡龄他们同住坤宁宫,身边熟悉的内侍并不很多。这次上学,张羡龄特意挑了文瑞康的徒弟胡辅来做他的大伴。
  张羡龄向胡辅道:“你要好生照顾好太子,不能让他被人欺负,也不能让他欺负别人。”
  胡辅道:“臣谨记娘娘教诲。”
  朱厚照道:“我才不会没事找人麻烦呢,娘放心。”
  “娘自然放心。”张羡龄蹲下来,替他理了理衣裳,“好了,去上学吧。”
  辞别娘亲后,朱厚照便兴冲冲地进到文华殿里上学。
  文华殿很大,有前后两座主殿,东西两座配殿。朱厚照上学的地方是在后殿主敬殿。
  若按从前的规矩,皇太子上学一般是皇太子坐在黄帷幕下,身后站了一群内侍,身前则围着数十位侍讲官,由一个讲读官在御前授课。
  但因为如今改了规矩,所以教室也随之一变。
  前墙后墙上都挂了一面黑板,前黑板下是讲台,后黑板下则摆放了一小排板凳,这是给其余侍讲官旁听的。若授课先生有误,他们可以当即指出。
  最令人瞩目的,是一整面玻璃窗,可以瞧见外头开花的桂花树,连许多侍讲官都频频望向那玻璃窗,心里称奇。
  堂中摆了成套的课桌椅,一共有九张桌。年纪相仿的小男孩们进了教室,与朱厚照并坐。
  朱厚照好奇地打量这些小男孩,他们都端端正正坐着,都穿着月白色道袍,头戴黑色幅巾,眉眼都生得很端正。
  他头一回见着这么多同龄人,很高兴,想同他们说说话,可是讲读官已经在讲台上了,只能作罢。
  第一堂课照例拜孔子,孔夫子的画像就挂在墙上,下边还有一张供桌,香炉轻轻袅袅散着烟,是沉水香的香气。
  讲《论语》,有点无聊,好在只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倒也能捱过去。
  估摸着时间,快到结束的时候,朱厚照的眼光就往钟漏那里瞟,只等着下课。
  到了时辰,内侍手握银铃铛,叮叮咛咛地晃。
  讲读官才离开讲台,朱厚照就站起来走动走动,坐在一张椅子上不让乱动实在太难受了。
  除了朱厚照,其余的小伴读都没动,进宫之前家人便三申五令说要遵守宫里的规矩,语气很严厉,这些年纪尚小的孩子便牢牢记住了,不敢擅动。就是有想去如厕的,即使脸都涨红了也不敢说。
  好在很快就有内侍进来,客气地询问小伴读们是否需要帮助,然后领着几个人出去。
  等到这些小伴读回到教室,正巧遇上一对手提戗金盒的内侍。
  朱厚照眼尖,一见到熟悉的食盒就立马赶上前来询问:“是课间餐么?”
  “是。”
  说话间,甜食房的内侍将食盒揭开,朱厚照了然道:“原来是丝窝虎眼糖啊。”
  这是宫廷内有名的甜点,是把麦芽糖拉成极细的糖丝,比头发丝还要细,然后盘在一起成丝窝。丝窝之中留出一个虎眼形状的浅坑,撒上桂花糖、黑芝麻等颜色各异的馅料,又好看又好吃,外廷皆以为珍馐,唯有逢年过节能得宫中所赐丝窝虎眼糖。
  朱厚照素日在宫中吃这甜点吃得多,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吃了一个丝窝虎眼糖,又去拿石榴吃。
  其他小伴读的注意力却全被丝窝虎眼糖吸引了,都盯着食盒,却不敢拿,直到内侍给每人都发了一盘零食,这些小伴读才拿起丝窝虎眼糖吃,一个个吃得眼睛发亮。
  朱厚照见他们这模样,特意上前问:“要不要再给你们拿几块?”
  小伴读们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少顷,才有一个身量较大,看着老成的小男孩开口答道:“谢过小爷,这些点心已经够了,无需再加。”
  见有人搭话,朱厚照也松了一口气:“那便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的乃是左春坊左中允之子,唤作杨慎。”
  说了两句,朱厚照想起一事,回首问门边侍立的胡辅:“对了,先生们那里可有茶点?”
  “回小爷的话,也备下了。”
  既然是要送吃的,秉着“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的原则,张羡龄便吩咐甜食房给讲读官们备一份点心。
  孩子在人家手上,虽说有身份压着,这些讲读官不敢不尽心。但能与先生们搞好关系,到底是一件好事。
  等到朱厚照放学归来,张羡龄听胡辅汇报了这件事,微微有些惊讶。
  这小不点年纪小小,倒还挺管事的,晓得问一问同学和先生有没有的吃。
  晚膳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圆桌边,一岁多的朱秀宁和朱厚炜也坐在特制的婴儿餐椅上,他俩如今已经可以吃米糊糊等辅食了。
  张羡龄夹了一筷子粉蒸肉放到朱厚照碗里,笑着问:“今日上学还好玩么?”
  “挺好的。”朱厚照两手捧着碗道,“课间餐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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