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栖池点点头,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万一我妈妈打电话来, 别跟她说我生病的事儿。”
因为想暂时学鸵鸟逃避一天,盛栖池把手机关机了。其实她也不确定舒琰会不会打电话给自己,可万一呢?万一她想分享领证的喜悦,自己还是别去扫兴。
阮姨满口应着, 去拿她放在衣帽架上的衣服去洗, 盛栖池从被窝里露出个脑袋,手指揪着被子别扭地开口:“那件毛衣别洗了,我昨天刚穿的。”
“好。”
阮姨把毛衣放下, 拿着其他衣服出去了,盛栖池闷闷地在床上抠了三分钟手指,然后光着脚下了床,把毛衣拿回到床上。
毛衣干燥温暖,有点淡淡的清香。她凑在鼻端闻了闻,像是闻到了倪不逾身上的清新的青草味道,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那个拥抱,她忍不住脸热,却又觉得安心熨帖,就这么抱着毛衣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概说谎遭报应,到下午,盛栖池竟真的发起烧来,烧得浑身骨头缝疼,乱七八糟地做着梦,出了一脑门的汗。
盛老爷子不放心上来看了两回,叫了家庭医生开了药,吃完药,贴上退烧贴,盛栖池一觉睡到晚上。
灼人的温度退下去,身上轻松了点,她看着窗外黑透了的天空迷糊了一会儿,从床头抽屉里拿出手机开机。
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是以丛眠为主的同学的关心,盛栖池一一回复后,打开了朋友圈。
一条一条刷下去,她心里有点紧张,很怕看到舒琰分享的结婚证,和那配合着结婚证的,甜蜜能从屏幕里溢出来的文案。
幸好,舒琰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盛栖池又去看男方李恒的朋友圈,也没有,紧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在床上打了个滚,她又憋不住地想,他们发朋友圈把她屏蔽了?
还是他们今天没去领证?
乱七八糟地想了些有的没的,手机突然震了下,解锁屏幕一看,竟然是倪不逾的微信。
盛栖池心跳不觉又乱了一拍,打开聊天页面,看到倪不逾发来了一张图片。
后面还有一句话:【今晚的数学答案,明天要交。】
【哦,谢谢了。】
盛栖池垂着眼睛默了好一会,才又打字:【不过我请的是病假,不用写作业。】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输入了好久都没新消息发来。
盛栖池先憋不住,又发去一句:【所以你是在关心我吗?】
她把这句话发出去的同时,屏幕上同时弹出一句【嗯。】
刚刚好落在她这句后面,像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复。
下一秒,倪不逾点了撤回。
盛栖池厚着脸皮继续发——
【晚了,我已经看见了。】
【谢谢关心哈。】
“……”
对面沉默了。
隔了两分钟,倪不逾才慢悠悠地回复。
【那就好好养病吧。】
【小厚脸皮。】
盛栖池抱着手机,唇角不自觉地开始上扬,像是在这一天的难受中捡到了一点甜头。
不管是出于分享了她的心事而产生的责任感,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她有些任性地想,倪不逾就是在关心她。
可是他的关心为什么会让她高兴呢?
想不明白,心情又乱了。
—
周二到学校,盛栖池没主动和倪不逾说话,明明微信上聊的好好的,现实中眼神一碰到就有些不自在。
加之心情低落,她反常地安静了两天,两天内除了必要的交流,和倪不逾之间的对话没超过十句。
连吴回都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儿,但他只默默地看,什么都没多说。他上周在他俩这里吃了太多亏,心被扎成了蜂窝煤,不想再去上赶着被秀一脸,半夜一个人咬着被角心酸。
这一周过得很快,眨眼又到周五,盛栖池蔫了快一周,强迫自己接受了舒琰再婚的事实。
无法改变的事情就要学着去接受,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懈去争取。
第108次给自己打完鸡血,她再一次成功地把负面情绪暂时压下,包括对倪不逾那点别扭的小情愫。
体育课,盛栖池主动给班里打球的男生买了水,吴回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两眼,嘿嘿一笑,主动帮着发水去了,盛栖池这才拿着唯一一瓶运动饮料去给倪不逾。
打完散场了,倪不逾拎着校服外套走过来,扫一眼她手里的水,“给我的?”
盛栖池点点头,几分讨好地强调:“特意给你的。”
倪不逾:“特意?”
盛栖池:“他们都是两块的,你这瓶比较贵。”
倪不逾眉梢微扬:“算你还有点良心。”
其实盛栖池是愧疚。
倪不逾几乎一夜没睡还牺牲休息时间哄她开心,她倒好,把人家当垃圾桶似的倒完情绪垃圾就一连好几天没理人,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看倪不逾好像对这句话有点受用,盛栖池继续狗腿地倾吐真心。
“其实给他们买水都是顺带的。我是为了给你送水才给他们买的。”
倪不逾拧瓶盖的动作稍顿,视线深深地看过来,喉结轻轻动了下,问:“为什么?”
盛栖池一愣:“什么为什么?”
倪不逾想问的是,为什么对他这么特别,送瓶水还煞费苦心的。可尊严只允许他说出上一句,他一言不发,等着盛栖池自己领悟。
盛栖池不负所望地很快明白过来了:“你是说……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倪不逾略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皮。
其实答案不言而喻,但他就是想听她亲口说。
“因为我要报恩。”
当面说有点不好意思,但盛栖池还是强迫自己真诚地看着他:“上周末的事情谢谢你,我想中午请你吃个饭。”
“……不饿。”
倪大少爷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翻脸了,没好气地甩下这两个字转身就走。
“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盛栖池愣在原地挠挠头,抬脚追上去:“哎,等等我呀!保证请你吃顿好的还不行吗?”
—
中午有点热,盛栖池睡醒之后去洗脸,回到班级看到一群人围着丛眠的桌子聊八卦。
“真的假的?别是炒作吧?”
“反正热搜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谁知道呢。”
盛栖池拉开凳子坐下,凑过去听一耳朵,“什么真的假的啊?”
“今天的热搜。”丛眠说:“电影《七月的回忆》的编剧祝杏儿说故事有原型,还点赞了一个网友评论,现在大家都说那个原型是倪布恬。那个故事的女主角是被继父强/暴了的,倪布恬的粉丝都在微博上都吵翻天了。”
倪布恬?
盛栖池连忙低头看手机,打开微博看了一圈,广场上吵得不可开交,有人在帮倪布恬澄清,说编剧自己靠“睡”上位,现在还碰瓷倪布恬博眼球,也有一堆人趁机浑水摸鱼,泼倪布恬的黑料,暗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也不干净。
如果在上周末以前,这种捕风捉影的新闻盛栖池根本不会过多注意,可现在,知道了倪布恬和倪不逾的关系后,她的反应就完全不同了。
盛栖池下意识就朝身后看,午休都结束了,马上快上下午第一节 课了,倪不逾却还不见人影。
不是中午回宿舍休息了吗?怎么还没来?
他有没有看到热搜?
盛栖池不由自主地关心着倪不逾的反应,站起来又往后门外看了看,还是不见倪不逾的身影。
上课铃突然打响了,旁边聊八卦的人作鸟兽散,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倪不逾还是没回来,盛栖池坐下,趁着老师还没来,偷偷在桌子下面给倪不逾发微信。
直到第一节 课下课也没得到回复,倪不逾的身影也没出现。
盛栖池终于忍不住去问艾何平,艾何平摇摇头一脸茫然,然后轻描淡写道:“可能逃课了吧。”
到第二节 下课,盛栖池实在忍不住了,假装不经意地去问徐元朗,得到的答案和艾何平一样,逃课了。
大概倪不逾以前经常逃课,大家对他逃课似乎司空见惯,可关于倪布恬的热搜却在微博上挂着,愈演愈烈,甚至倪布恬本人都发布了澄清视频对始作俑者喊话,盛栖池很难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那他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徐元朗说,“也不知道谁惹到他了,突然站起来就出去了,还把大力的凳子踹翻了,给大力踹了个屁墩。大力,屁股还疼吗?”
孔武隔着两排桌子回他一句“去你大爷的”,然后两人你来我往地掐了起来。
盛栖池默默回到座位上,又给倪不逾发了条微信,【你怎么没来上课?】
直到下午放学回到家她才收到倪不逾的回复,简短的三个字:【有点事。】
周六晚上,盛栖池闷头在画室画了几个小时的水彩,十一点半,她把沾了颜料的围裙丢去洗衣房,拿着手机看微博。
她搜索倪布恬的名字,造谣事件有了新的进展,造谣的编剧祝杏儿昨天下午就主动发博道了歉,倪布恬工作室也就此事对祝杏儿提出了名誉权的诉讼。
那问题应该解决了吧?
盛栖池翻着热门里的评论,全是对祝杏儿的指责,舆论几乎一边倒地倾向倪布恬,只是有几个黑粉还在趁机泼着倪布恬的脏水,疯狗一样说她就是被继父性/侵过后又被送到了大佬的床上,借此进入了娱乐圈。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人话?”盛栖池把那几条微博通通举报,随后打开了另一个关于绘画的论坛。
这个论坛比较小众,都是专业搞绘画的人在看,极少讨论八卦。
今天半夜却反常地浮起一条有关八卦的帖子,而帖子的主角,正是那位在当今艺术圈享誉盛名的易安先生倪天易。
【看见今天的热搜细思极恐,来给大家讲一讲我几年前听到的一个小八卦。只讲自己知道的,不造谣不传谣不负责。】
【什么八卦,楼主快说。】
【大概在7年前吧,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我准备艺考那阵,有天去我妈单位等她下班(我妈在某民政部门工作),看到一个关于易安先生的八卦。具体情况打厚马,这里不细说,反正能透露的就是易安先生收养过一个女儿,然后在那个女儿18岁的时候和她解除了收养关系。】
【卧槽,这不和今天的热搜对上了?那个电影里的继父好像也是个艺术家吧?】
【如果楼主说的是真的,那还真的是细思极恐啊。7年前,养女18岁,我记得倪布恬今年25岁吧,这剧本他妈的也太影射了吧,就差把人家身份证号念出来了吧?】
【那易安先生和倪布恬真的……那什么了吗?】
【楼上的没证据别瞎说,小心被告。】
……
盛栖池越翻越心惊,明知道谣言不可信,心里却还是不由得产生狐疑。
为什么倪不逾跟他爸关系那么差,甚至不愿意承认他?为什么他和倪布恬住在一起?他和倪布恬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她那天提起时他也是一副不愿详谈的模样……
盛栖池越想越觉得可怕,简直快把自己给洗脑了,忙摇摇头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再回头一刷论坛,发现那条帖子已经被火速删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在各大媒体铺天盖地的热点新闻——#易安先生枪手#。
各个营销号带头发微博,无数水军出动转发,这条热搜已经爆了微博。
代表作首拍850万,二次拍卖被炒作到3500万的知名画家易安先生凭借一幅《鹊孤鸣》在国内画坛屹立了十数年,而他那部获得鲁迅文学奖的纪实文学处女作更是一举将他推上神坛。
如今,屹立在艺术圈神坛之上、身价逐日暴涨的他赫然被爆出这样证据确凿的丑闻,所带来的冲击力无异于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一时间熟悉他的不熟悉他的吃瓜群众纷纷跳出来激烈讨论了起来。
热度居高不下,各网站轮回报道,软文漫天飞舞。
跌落神坛,众人回踩,盛栖池刷着新闻,心下惴惴不安。
她数次退出微博想给倪不逾发条微信,可却不知道该发些什么,又觉得事情还没有定论,她现在贸然出来关心会不会显得冒犯。
然而没等盛栖池纠结完,易安先生就猝不及防地更新了一条微博。
他在微博中坦白承认自己的文学作品确实是找枪手代写,为了表达对公众的歉意,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宣布将就此封笔,从此之后不再出书,不再贩卖任何画作,不再开任何类型的画展,无限期退出画坛。
盛栖池心头一凛,差点把手机跌落地上。
接二连三的新闻爆料和巧合,都在明白昭示着,这件事情不简单。
而相比新闻背后的复杂形式,盛栖池眼下更关心的是倪不逾的状况。
没有人会对父亲的负面新闻无动于衷吧?哪怕他们父子关系再差。还有论坛里那个被秒删的帖子,究竟是真的,还是有人故意捏造话题呢?
盛栖池纠结了半夜,临睡前到底没忍住给倪不逾发了条微信:【睡了吗?】
等到睡着也没收到回复,第二天一早,她就按捺不住拨了倪不逾的电话。
拨到第四通才被接通,少年嗓音低沉惺忪。
“你还好吗?”盛栖池问。
倪不逾低低“嗯”了声,“怎么了?”
“我看到新闻了。关于你姐姐的和你爸爸的。”盛栖池咬了咬唇,不太相信:“你真的还好吗?”
沉默。
片刻,倪不逾忽然问:“好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
短短两天出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会好。盛栖池猜他肯定在逞强,揪着窗台上的绿植问:“你是在思北公馆吗?”
倪不逾:“嗯。”
盛栖池松开绿植可怜的叶子,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去找你吧。”
倪不逾声音里带了点清浅的笑意:“来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