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耳朵是不是红了?
她垂下眼睑,唇角终于小幅度地向上扬了扬。
还怪可爱的。
两分钟后,房门打开,倪不逾又捏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出来了。
这次他没再理盛栖池,径直走到客厅另一边的沙发上,慵懒地半躺下,捞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放着听不太懂的篮球赛,解说员的声音忽高忽低,不时爆发出一声激动的呐喊。
篮球的响动声,不时响起的音乐声,观众的欢呼声,时不时地往耳朵里涌,热闹地不行。
盛栖池就那样听着,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
依然委屈,依然难过,可胸腔里那股子横冲直撞的压抑感却慢慢淡却了,那种好像活在梦里,飘在真空里的不真切感也逐渐消失了。
像是被这些琐碎的声音强行拖回到现实里,悲伤和难过都变得切实,像钝刀子剐磨伤口。
盛栖池捏着小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
眼泪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悄然不觉地落了下来,融进奶油里,再入口,变成了淡淡的甜味。
倪不逾远远地待在沙发上,始终安静。
她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了很久很久。
篮球赛结束,盛栖池起身收拾垃圾,小腿不小心撞动椅子,椅子腿和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沙发上的倪不逾也有了动静。
他坐直,低头撸了两下头发,而后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盛栖池看到他漆黑的眼底蒙着层浅浅的睡意,惺忪尤在,似乎是刚睡醒。
她轻声问:“ 你刚刚睡着了?”
倪不逾食指关节轻蹭了下鼻尖,随口道:“这场比赛太难看了。”
发泄过悲伤,吃过了甜食,胃被撑得满满的,让人产生一种心也被填满的错觉。
盛栖池今天第一次认真打量倪不逾的脸,这才发现他眼底那片明显的青色,明显是没睡好。
所以才要和她比赛睡觉吗?
她是不是太任性了,只顾着自己难过,却全然忽略了别人的感受。
盛栖池觉得愧疚,呐呐道:“我仔细想了想,就这么认输实在有点憋屈。”
“我们重新再比一局吧!”
倪不逾偏眸睇她:“什么?”
“睡觉。”盛栖池说:“我们比赛睡觉吧。”
“……”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茬,倪不逾就因为这个蹩脚的破借口而尴尬。
又想起她一脸认真地怀疑自己有什么奇怪癖好的模样,犹如被反复鞭尸。
“不用了。”
倪不逾简短结束这个话题,接过她手里的垃圾随手丢进垃圾桶。
四目相对,沉默突然而至。
倪不逾若无其事地偏过脸,回忆着他搜索来的答案。
“看不看综艺?”
盛栖池摇头,但还是乖乖地跟着他到了客厅。
倪不逾握着个遥控器,一副皇上批奏折的姿态,开始换台:“偶像剧?”
盛栖池又摇了摇头。
再换,电视屏幕上映出灰太狼的脸。
“动画片?”
“太幼稚了。”盛栖池吐槽:“我小时候都是看《蜡笔小新》。”
《蜡笔小新》能他妈成熟到哪去?
倪不逾放弃换台,拿出游戏手柄,“玩游戏,会不会?”
一连换了三四个游戏,盛栖池都不会玩,羞涩的眼神像个刚入新手村的小萌新。
试了玩了两下,完全没有游戏体验。
倪不逾心累,哄女孩子开心怎么他妈比高考都难。
“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他问。
盛栖池放下手柄,“写作业,上网课。”
“然后呢?”
“去画室。”
“还有呢?”
“没有了,做完这些就该睡觉了。”
“……”
倪不逾看她的眼神逐渐变成了同情,“就没什么别的消遣?”
“也……有吧?”盛栖池想了想,很认真地问:“教我爷爷的鹦鹉唱歌算不算。”
“……”
倪不逾凝视着她的脸,片刻,别过脸去,没忍住笑了。
来回折腾了这么半上午,他现在困意全消。
网上查到的东西不靠谱,他心累放弃。
“手游会玩吗?”总不能两个人瞪眼干坐着,倪不逾拿出手机,打开了和平精英。
盛栖池朝他屏幕瞥了眼,这游戏她见过,打枪的,以前看温雯发过朋友圈,但她不会。
“会说话吃饭就能学会,”倪不逾说:“教你。”
盛栖池手机上没这个游戏,倪不逾把自己的手机给她玩,自己回房开了电脑。
“我用电脑带你。”
这个游戏电脑玩家可以和手机用户一起玩,他帮盛栖池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登录上游戏,拽了个椅子让她坐到自己旁边。
“这个是蹲下,这样是跳跃,这样是跑。”
他侧着身,手指放在屏幕上,低声给她讲解:“捡起来的东西都会自动放进你的背包里,你点击这里就可以打开背包,这样可以来回换枪,然后……”
少年声音清越冷冽,咬字松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很抓耳。
盛栖池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凑近屏幕去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中拉近,几乎鼻息相闻,不用偏眸就能用余光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有那么一个瞬间,盛栖池感觉倪不逾的气息几乎就落在她耳廓处,淡淡的,温热的。
她突然转过脸,慢慢眨了眨眼睛。
四目相对,瞳孔里清晰映着彼此的影子。
盛栖池轻声问:“逾神,打完游戏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倪不逾垂睨着她,鸦羽般的睫毛低垂,遮盖住眸底情绪。
“不用等游戏结束。”片刻,他低声道,“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他安静看着她时的模样格外好看,好看得让人忍不住心跳错拍。
盛栖池轻轻咽了咽口水,又抿了抿唇,才开口:“你到底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真的好好闻。”
“……”
倪不逾慢慢闭了下眼睛,深呼吸,再睁眼时眼底满是冷漠,像个冷酷无情的驾校教练:“刚才教你的记住没有?”
“重复一遍。”
—
一番艰苦的学习,终于进入到“科目三”。
“教练”纡尊降贵地亲自带她来玩。
两人刚要开游戏,吴回上线了,本来是想随便看一眼,却直接被倪不逾拉进了房间。
“不是吧逾神,昨晚玩到四点,还来,不用睡觉的吗你?”吴回直接开了语音,大嗓门传过来。
盛栖池半是震惊半是羞愧地朝看他过去,倪不逾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废话那么多,玩不玩?”
吴回:“玩,玩。”
倪不逾开了游戏,随机匹配了一个路人做第四名队友。
盛栖池捂着手机,小声问倪不逾:“不然咱们别玩了,你去睡……”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吴回刚才没留意,这会儿才发现盛栖池的存在,“这个小池塘是谁?盛栖池?”
盛栖池:“是我。”
“我靠!”吴回震惊:“怪不得不逾不睡觉也要玩游戏,搞了半天是要带妹子。这可是我们逾神头一回主动带妹子,这……这……他啧了一声,意味深长。”
盛栖池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又不太好解释,有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倪不逾则没说话,直接没打招呼,带着盛栖池提前跳了伞。
等吴回反应过来时,早已变成了孤家寡人,只好和四号路人相依为命。
因为盛栖池这个萌新玩家自动匹配了一堆和她同级别的菜鸟玩家,这个游戏直接被倪不逾完成了单机游戏。
速战速决,很快结束了两局,盛栖池跟着大神摸鱼,渐渐体会到了胜利的趣味。
也第一次体会到,在游戏里肆意奔跑,开车,开枪打墙,开枪打自己的队友,在慌乱中拿平底锅把人拍死,还挺能发泄情绪的。
当然,前提是要有一个大神全程老妈子似的贴身保护,这样她才会误以为自己刀枪不入。
吴回跟着玩了两局并没有人理他的游戏,感觉不到丝毫乐趣,甚至莫名吃到了一嘴狗粮。
但他不敢多说,一是怕盛栖池尴尬,而是怕他们家逾神直接对他开枪大义灭亲。
孤寡队友吴回全程沉默地看着倪不逾和盛栖池成双成对地在自己眼前跑过,坐在后排看着原先属于自己的副驾上坐着的盛栖池,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车里,而应该在车底。
快速玩完五局,盛栖池终于学会了找方向、对着敌人而不是对空气开枪、以及不乱捡对不上型号的子弹。
她开始主动发问。
“这个是什么枪?”
“M614。”
“那这个呢?”
“98K。”
“那你的游戏头像呢?是什么枪?”
倪不逾:“AWM。”
盛栖池又问:“你的王者头像也是这个吗?AWM?”
倪不逾没怎么在意地点击开始:“嗯。”
盛栖池默默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新一轮游戏开始。跳伞,搜房子捡装备,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盛栖池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倪不逾跑来跑去,从他手里拿到了不少好东西。
两人在决赛圈潜伏。
盛栖池边查看着满当当的背包,边问,“手.雷要怎么丢?”
倪不逾漫不经心道:“拉环,看好方向,在手里捏两秒再丢出去。”
“哦。”
话音刚落,一声雷响,倪不逾操纵的人物瞬间被炸死,变成了盒子。
倪不逾:“……”
吴回:“哈哈哈哈哈哈。”
倪不逾松开键盘,不可置信地侧目看过来。
盛栖池也转头看向他。
耳机里,吴回还在幸灾乐祸,边笑边说:“没关系小池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这失误,哈哈哈哈做得好,敢干死逾神的队友你是头一个!”
游戏外,盛栖池一脸无辜地看着倪不逾,说着让人匪夷所思的话:“我就是故意的。”
“因为我要报仇。”
倪不逾:“??”
盛栖池微仰着脑袋看着他,一字一句,表情认真。
“寒假开学两天前,大概在晚上十点半左右,我和你在王者荣耀里被匹配成队友,你拿我‘钓鱼执法’,还骂了我。”
“可能你骂过的人太多已经忘了,但我一直记得你。NBY。”
顶着刚被炸死的“NBY”账号的倪不逾本人:“……”
“???”
第27章 把她圈进了怀里。
“我一年没玩王者了, 不是我。”
沉默许久,倪不逾才面无表情地开口。
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闭口不言了,好像再多解释一个字都是对他的侮辱。
盛栖池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当面拆穿B-King, 脑子一抽就在游戏里报了个仇,欣赏到了倪不逾的无语吃瘪表情也就打算把这事儿翻篇了。
可眼下当事人不承认了, 她不能不明不白地背上个污蔑人的罪名,只好硬着头皮和倪不逾对峙,互相社死共沉沦。
打开自己手机上的王者荣耀,她翻出那天的游戏记录。
“你看,我没骗人。”
可惜游戏里被骂的证据没法呈现,她只好翻出自己凌晨发给他的聊天记录。
“我是因为被骂太生气了才反击的,气得我半夜没睡, 太伤自尊了。”
倪不逾耷着眼皮扫一眼, 觉得什么淋雨可怜小狗狗都是他困傻了产生的错觉, 眼前这理直气壮的少女明明是个会挠人的短脚猫, 自己不管不顾地连骂死四五句,还在这跟他委屈上了。
视线撇过那句“5-11-3”的战绩, 他无语地扯了下唇,气笑了。
“说了不是本人。”
“这么垃圾的战绩怎么可能是我打的?”
盛栖池想起倪不逾刚刚在枪战游戏里的表现, 确实挺大神的,和那天跟她对骂的嘴强王者不是一路风格。
难道真是她冤枉了对方?还是……他当面被拆穿黑历史不愿意承认?
枪战游戏玩的好不代表王者一定能玩的好啊,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游戏。
盛栖池微微侧头,观察着倪不逾的反应。
想到对方今天对她这么好, 她放弃了实事求是的原则来给他找台阶:“那……是你被盗号了?”
提到这茬, 倪不逾眉梢一沉,想起来了。
“吴回,滚出来!”
微信语音两分钟, 真相大白。
据当事人吴回回忆,那天在理发店借到倪不逾的账号后,他本人并没玩,而是被他的倒霉弟弟把手机抢了去,玩了大半夜。
语音挂断,盛栖池垂下头,捂住脸,难为情地趴在了桌子上。
本以为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却没想到是主动社死当面鞭尸。
脑袋被人用食指轻轻一敲。
盛栖池心虚地抬起眼,看到倪不逾一言难尽的目光。
少年语气凉飕飕的,含着藏不住的揶揄,“和十岁小学生对骂到半夜,可以啊盛小池同学。幼儿园毕业证拿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