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平静的仿佛只是在应付别人的问候。
在对方说出一句你好后,同样礼貌的回一句你好。
洛萸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紧张,大概是周老师身上自带那种老师的气场吧。
再寻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在训学生。
然后洛萸看见,黄狭哭了......
她放下手里的可乐罐,起身过去:“你别哭啊,你周叔没凶你。”
他摘下眼镜,抬手去擦眼泪。
肩膀一抽一抽的。
洛萸一面哄他,还得分出神来去看周攸宁。
后者脸色平静,丝毫没有弄哭别人后的愧疚。
看他解袖扣的动作,似乎还有些许不耐烦。
洛萸忙着哄人呢,怕他给自己添乱,让他先别说话。
周攸宁眉梢轻蹙。
好在黄狭也好哄,两句话就不哭了。
他和周攸宁保证,明天就去学校,希望周攸宁别和他爷爷讲。
走之前,周攸宁给家政打了电话,让她过来先把屋子收拾了。
洛萸得知他是一个人待在中国,家人都移居国外以后,还挺心疼他的。
她系安全带的时候,犹豫的问了一句:“要不带他一起?”
周攸宁喉间溢出一阵冷笑:“你倒是挺关心他。”
“我看他一个人住,挺可怜的。”
“不需要你可怜,他家有厨师,饿不死。”
冷冰冰的扔下这句话后,然后发动车子离开。
洛萸听出了他话里不太对劲的语气,伸手去拉他的衣摆:“我就是看到他,突然想起了你。你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家人陪着,一个人在法国。”
周攸宁视线仍旧平视前方,但洛萸能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了些。
“我的周老师,是不是也这么孤独。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周攸宁沉默了很久,直到车子经过一个需要等红绿灯的路口。
他才将视线收回,放在她身上。
“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
洛萸问:“现在呢。”
他摇头:“现在不行了。”
她仿佛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笑着问他:“没我不行?”
原以为他什么也不会说,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用沉默来回答。
他碰到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都会用沉默来回应。
可这次,他没有。
而是点头,很坦然的承认:“嗯。”
洛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捅了篓子。
“啊,坏了。”她突然有这种感觉。
你让炙热的人变得冰冷,很简单。
可是让冰冷的人变得炙热,则需要经历一次痛苦的沸腾。
宛如褪骨重生一般。
要负责啊,既然将他变的炙热。
要对他负责。
洛萸的耳边反复响起这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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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萸收拾东西,搬去了周攸宁家。
好像只有这样整日近距离的看见,他才会确信,洛萸不会离开他。
她的性子过于散漫随性了些,长期的分离,只会让患得患失的人更加患得患失。
因为是周末,洛萸两天没出门。
周攸宁的家,真的很大。
哪怕周老师平日里再正经,也没法经受洛萸的撩拨。
甚至不需要刻意撩拨,她简单的笑一下,便足够点燃一切。
他们在三楼的电影院试过,在客厅试过,在书房和露台试过,甚至在深夜的院内也试过。
虽然洛萸一直对二楼的禅室挺感兴趣的,但周攸宁斥她一句胡闹,便不许她再打那里的主意。
她闻他身上的檀香,然后她的身上也沾染上了檀香。
她顿时觉得,自己体内融入了他。
她想听他的声音,便去搂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的哄。
“好爱周老师啊,好爱好爱。”
他好像听不了爱这个字,每次听到,都会动情。
那时他的眼里有雾,混沌不堪。
怕她瞧见,便用手去捂她的眼睛。
但还是如愿,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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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珏最近经常来医院,借着体检的名义去找林济舟。
洛萸实在不知道林济舟到底哪点吸引了她,那个人死板的不行,规矩在他那儿比天还大。
许珏说是她不懂。
洛萸点头妥协:“是我不懂。”
她泡了杯咖啡,递给许珏:“挂了他这么多号,进展到哪一步了?”
许珏无奈低头:“进展到我要他微信。”
“没要到?”
“他不给,说有什么事可以在公众号上咨询。我问可以找他咨询吗,他说他的咨询费一小时五十,直接搜他的名字就行。”
洛萸听到以后,笑的直不起腰。
“我早说了,他那人死板,没法变通的。”
许珏不服气:“还说我呢,你的周老师就不死板了?”
洛萸一本正经的打断她:“什么死不死的,这话以后不许讲了,我们周娇娇可听不得这么吓人的话。”
第四十章
许珏说:“你家周娇娇这会也不在啊, 我说了他听不到。”
洛萸打断她:“这么吓人的话不能和他的名字放一块。”
许珏骂了句:“狗情侣!”
狗情侣拿着手机,一脸甜蜜:“呀,我们周娇娇快下课了, 不和你讲了,我要去接他放学了。”
她开了柜门换衣服,许珏在一旁骂她重色轻友。
洛萸抽空给她送了个飞吻:“今天这顿饭先欠着,下次一定补回来。”
许珏双臂环胸:“还是头回见你对哪个男的这么舔。”
洛萸平时图方便,所以带了些衣服放在医院休息室里。
想到周攸宁平日里那个保守的性子, 她最后还是选了件啥也不露的毛衣。
上次穿了件破洞的短衫, 他就一副想替她缝起来的神情,生怕别人看了什么去。
洛萸穿好衣服了, 耸肩说没办法。
“周老师太娇气了,得宠着才行。”
话里有几分甜蜜的无奈。
许珏点头:“就看你这新鲜劲能持续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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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萸问要不要先开车把她送回去, 反正时间也够。
许珏非常识相的拒绝了:“我就不打扰你去见你家周老师了。”
洛萸挑眉:“打算继续在这等?”
许珏笑道:“看能不能蹭到一个共进晚餐的机会。”
洛萸摇头:“没救了。”
她开车去了南大,在外面等了一会, 肚子实在饿的不行, 就进去买了份煎饼果子。
边吃边往一教走, 路上碰到几个还算熟的熟人。
就是之前在教室里看到她的那几个女生,见面就喊她狐狸精。
这会看到她了, 倒也没客气。
冷嘲热讽的骂起来。
“骚狐狸又来了啊。”
“南大的课是给我们南大的学生上的,姐姐既然早就毕业了, 就没必要再来这边蹭课碍眼了吧?”
“这么上赶着的送,真的太廉价了。周教授可不喜欢你这款。”
“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恐怕早就恶心死了吧。我要是被谁这么不要脸的追求,我也恶心。”
若是以前, 听到她们这么骂, 洛萸早气的七窍生烟了。
可现在, 洛萸反而对她们有几分同情。
该得到的她都得到了,多承几句骂,似乎也无伤大雅。
她应不应该告诉她们呢,她们的周教授不但不恶心,反而喜欢死她了。
大约是看到洛萸唇角的笑了,她们皱紧了眉:“你笑什么?”
洛萸咬了口煎饼果子:“骂完了吗,骂完了我就走了啊。”
说完以后,就绕过她们离开了。
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也懒得去理身后那几个女生抓狂的模样。
脾气太大也不好,明明骂人的是她们,这会被忽略抓狂的,反而也是她们。
半个煎饼果子吃完,周攸宁正好下课,洛萸没有提前告诉他自己过来接他了。
而是在停车场的位置等他。
她找到那辆黑色的奔驰。
周攸宁平时出行开的车都算低调,他本身也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性子,不会标榜自己多有钱。
这年头,没钱的人爱处处炫富,真正有钱的人反而不显山不显水的。
洛萸想给他一个惊喜,就蹲在车身旁边。
准备在他过来的时候再突然出现。
可能是手里的煎饼果子太香了,把学校里那条流浪狗引了过来。①話
被南大学生养的膘肥体壮,也不怕人,见到吃的就往上凑。
洛萸被这体型吓到了,起身想走,又不敢动。
它围着自己的脚边一直转圈。
鼻子嗅来嗅去。
洛萸冷汗都冒出来了。
直到看到周攸宁的那一刻,她顿时觉得,自己看到了救世主。
整个人往他怀里钻,哆哆嗦嗦的也不敢抬头。
周攸宁看了眼面前那条蹲在地上摇尾巴的田园犬,大概知道洛萸是被什么吓到了。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去按车钥匙,把车锁打开。
轻声笑笑,说话的语气温柔,安抚她的情绪:“它不咬人的,别怕。”
洛萸脑袋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万一它咬呢。”
“我在呢,不会让它咬你的。”
听到这个,洛萸的心才算是逐渐放了下去。
她刚要试探的从周攸宁怀里离开,他的手却按着她的后脑勺,微一使力,重新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再抱一会。”
洛萸在他怀里又待了会,周攸宁才肯松开手。
上了车,洛萸把安全带系好,说她家附近新开了家日料店,她去吃过一次,还挺好吃的。
周攸宁眼底带几分歉疚,和她道歉:“今天可能没办法陪你了,考古所那边还有工作。”
洛萸眨了眨眼:“那你今天得忙到几点?”
他发动车子,看着后视镜倒车。
“说不准,看修复的进度吧。”
洛萸心疼的说了句:“周老师辛苦了。”
他大概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心疼,唇角好似溢出几分笑,却不明显。
“不辛苦。”
他开车先把洛萸送回家,让她早点休息,不用等他。
那天夜晚,洛萸睡的挺晚,周攸宁让她别等,她还是等了。
在客厅里看了半宿电视,最后是直接在沙发上睡着的。
醒的时候人已经在房间了。
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去看四周,没找到鞋子。
从衣帽间里拿了一双拖鞋换上,洗漱完下了楼。
周攸宁在厨房做饭,煎蛋出锅,和芝士片、生菜叶、培根还有西红柿片一起放在刚煎好的面包片上,浇了点洛萸爱吃的沙拉酱。
洛萸趴在小吧台上,下巴枕着胳膊:“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周攸宁见她醒了,递给她一杯牛奶,刚热好的,放在她手边。
“你睡着以后。”
洛萸当然知道是她睡着以后:“我是问你几点。”
她皱眉喝了口牛奶。
她其实挺讨厌喝牛奶的,那股煮不散的腥味让她觉得没法忍受。
“两点左右。”
洛萸:“回来的这么晚,怎么不多睡会儿。上了年纪的人睡眠都短吗?”
上了年纪的三十二岁周老师,沉默片刻,笑着点头:“或许吧。”
他把三明治端出来,让她吃完,今天不行再剩了。
他伸手握了下她的腰,垂着眼:“瘦了好多。”
周攸宁今天做的这个三明治分量太足,洛萸大致比划了下,觉得自己不见得能吃完。
“如果我变胖了,你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他低下头,枕在她肩上,声音沉沉的落入她耳中,“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若是别人说这种话,洛萸会觉得是在花言巧语。可当这些话一字不差的从周攸宁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半点质疑也没有。
她的周老师,不太会说情话。但他说的任何一句真心话,好像都是情话。
她心满意足的咬了口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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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萸每天都会给周攸宁发消息。
告诉他自己今天吃了什么。明明化了妆还说自己是素颜,结果被同事当场拆穿。泡的咖啡味道不行,应该是助理买错了咖啡豆。
都是一些废话。
哪怕只是废话,周攸宁也喜欢听。
他近来越发娇气了,有时洛萸消息发的短了,他都会质问上一句。
“你今天给我发的消息比昨天的少了三个字,你不爱我了吗?”
洛萸和他道歉:“忘加标点符号了。”
赵嘉凉问她这恋爱谈的累不累啊,跟供了个祖宗一样。她说:“男人是拿来管的,不是拿来惯的。”
在医院洛萸一般都只穿平底鞋,白大褂下,两条大长腿交叠。
她靠着椅背坐着,问许嘉凉这是怎么了。
“又和你老公吵架了?”
许嘉凉叹了口气:“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得到之前跟个宝,得到之后又开始嫌这嫌那,昨天居然嫌我做的饭太咸。”
洛萸体会不到她这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