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半张带着水汽的小脸,从窗后纱帘中露出来。
屋檐下漏着一丝丝日光,女人只松松围一条白色浴巾。雪白皮肤,红色嘴唇,乌木似的长发顺着纤细的蝴蝶骨骼,一路蜿蜒进深处。
她很瘦,瘦到连春光乍泄都带着几分无辜。
却无端有种惊心动魄的、发育未完全的美。
她肩上带着一点褐色的烧伤的疤痕,手上涂黑色指甲油,一双细长眸子却是浅茶灰色,带着一丝暮霭的蓝。就这么斜倚在木头窗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被她眼眸怔住。
或许是天空的颜色。他想。
像起《艺伎回忆录》里的小百合。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小百合微微动了动手指,一团深蓝色布料在她手心抖落,羞耻地挂在她白皙的中指上。
何珣:“!!!”
他张口结舌。
隔着几米的距离,小百合微微笑了一下,声线是有点喑哑的软糯:
“你的?”
“……”
“你叫什么?”
“何、何珣。”
“寻找的寻?”
“不。”
他一时没想起怎么解释这个字,生硬地科普道:
“《淮南子》里,’有医无闾之珣玗琪焉’的那个珣。”
小百合看不出听懂还是没听懂,又问道:
“你电话号码?”
这么直接?这是又被搭讪了吗?
何珣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倒影,谈不上男人味到惨绝人寰,但也算是清新型校园帅气小直男。
看了看自己的腹肌,虽不太明显,但重要的是排列整齐、色泽匀称、青春洋溢、美观大方。
又看了眼手上没来得及摘的手表,欧米茄经典款,饿了半个月咬牙买的,有点小贵,虽然谈不上名表,但也很好辨认。
他一下子觉得索然无味。
但想起方才刹那间,胡桃色窗框,细到有些伶仃的手臂,那双带着暮霭颜色的灰蓝眸子,天光、云影,一朵茶灰色小百合……又鬼使神差地说:
“132xxxxxxx。”
“哦。”
小百合点点头。
然后他就看见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信号笔,把那条内裤令人羞耻又脸红地展开,他看见自己的内裤被她纤细的手指铺平,然后在正面要紧的地方刷刷刷写上:
“何珣,1301户,132xxxxxxx。”
何珣:“???”
又翻了一面,在内裤背面宽阔的地方又补了一句:
“全套包夜800块起。”
何珣:“!!!”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差之毫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手伸出窗台,把那条他还没来得及洗的内裤,轻轻一抛——
内裤在半空中静止了一下,然后悠悠落进……楼下居委会大妈的院子里。
何珣:“……”
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
他愤怒地看向那朵茶灰色的,不,黑心的小百合,却见对方别说是看他的腹肌或手表,她根本已经不再看他,合上窗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这个宇宙无敌小可爱回来啦:)
食用之前请注意以下事项:
1、作者投资一路亏出血妈嗨,没有盈利过,文中如有相关叙述,都是胡扯,千万别当真
2、如果有不那么胡扯的,全当抄写真人案例或《微观经济学》
3、我要能自己创造商业案例,我就不写小说了
4、已经毕业二三年,有些东西是脑海里跳出来,我也忘了出处在哪,如果记得,一定标注,如果实在不记得、查不到,我尽量标注,也劳烦各位机警的仙女提醒我啦趴
5、毕竟我年纪大了,记忆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6、我的记忆力真的在消退,如果剧情有衔接不上,请好心人务必、重复、感叹号、提醒我,谢谢
7、工作有点忙,无法像以前花大量精力在写文上,也许久没有时间大面积阅读,知识储备基本为零了,如果写得粗糙,请轻轻地告诉我,但不要伤我的心,它很脆弱,越老越脆弱
以上,阿里嘎多裹扎一码事。
第2章
李维多披了件宽大的灰格子衬衫,赤脚走到客厅。
衬衫是男款,很旧,和这间公寓一样旧。这是他们三个合租的房子,位置偏到十万八千里,除了便宜一无是处,连气味都带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味道。
猫咪看见她,冷漠地从老式电视机上跳下来。
衣柜上方空荡荡摆着几条黑色长裙,柜底垫着几双黑色高跟鞋、几本旧书。书页已经泛黄,带着一点奇异的香气,懂行的人能从中分辨出檀香、芸香和印度奇南香。
抽屉里放着三只手表,西洋流回来的中古款,已经停产。
她不喜欢重复的东西,也不喜欢重复的时间,因此每只手表时间都不同,有三分钟差异。她选了最早的那只,戴在手腕上。
7点16分。
酒精在胃里发酵。她坐在桌边,把最近开支一项项列出,字迹毫无章法,如同黑色藤蔓随意攀爬,细到一块一毛。
三餐可以不要。维生素片比水果便宜,可要可不要。糖和碳水化合物不得不要。烟和酒是她维持生命的东西,前面都可以划掉,这两个不能不要。
还有这几个月拖欠的房租、水电费、雷贝拉唑……
不行,雷贝拉唑太贵了。
她拿起老式诺基亚手机,刚想查一下胃溃疡有没有更便宜的替代药,却看见unknow&junk一栏,多出了一条信息。
陌生号码,发件时间3分钟前。
她点开。
清晨的朝霞从窗扉中漏出一束,将餐桌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老房子不知哪个角落飘来的味道,馊,又有点腥。好像婴儿的奶粉和屎尿烂在了某个角落,与钢筋水泥混杂在一起,最终渗进她的皮肤,变成她的气息。
她对面收音机还在絮絮“中小私募已经开始进行初步建仓和布局,医药股未出现惯性下跌”……可光线这头,她坐在那里,年轻、苍白、面无表情,是一个独立的、割裂的空间。
时间静止。
只有屏幕上黑色字体,端端正正地写着:
“何双平已死,速回。”
……
抽烟有什么错?
人类从文字出现之前就开始喝酒,从信仰出现之前就开始抽烟。烟草每年给政府贡献6%的税收,养活的是医疗、教育、住房还有航空母舰。而吸烟者平均比健康人少活十年,就意味着,平均每个吸烟的人都会少领近四十万养老金,这些钱,就是他们对世界无私的爱。
她活着,就是在源源不断贡献税收。
她死了,也是在为医疗体系做贡献。
毕竟没人生病,哪来的行业?所以抛开伦理,单从经济角度,每个吸烟者都是折断翅膀的天使、行走的活雷锋、最可爱迷人的反派角色。
他们公寓三人合买了一部二手别克。活雷锋李维多抽完最后半根烟,一边和法务部电话确认何双平目前的公司邮箱、大楼权限、OA账号,甚至商务号码都已全部注销清除,一边把油门踩到了底。
飙到公司时,堪堪踩在九点十七。
大约是之前中兴跳楼事件热度未散,门口除了警车,还有不少记者蹲守。
LCC是租的办公楼,黄金地段占三层,30楼全是交易员。每间办公室都是落地玻璃墙,每条走廊都有监控直达总裁办。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两到三部电话,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每个人都在说差不多的话,做差不多的事。
没有人有隐私,没有人能偷懒,也没有人有“我”。
每个人,都像一台机器中的一个小小螺丝钉。
她站在许尽忱专用玻璃电梯往下看,这个螺丝钉,和那个螺丝钉,没有任何区别。
几个会议室里,一群实习正瑟瑟发抖地做深度分析报告,即便隔着厚厚玻璃,也能听见LCC首席之一贾沈在怒吼:
“DCF估值居然没有Working Capital?!拜托,你在和我见鬼吗?”
“都21岁的人了,连跳空、逼空、踏空三个概念还分不清,你怎么不走到公司楼顶,对着黄浦江一脚踏空呢?”
“你和人谈上亿的生意,就和他用’下个project预算不能cover’这种垃圾水平英文?你六级过了吗?你好歹能给我冒出一个budget啊我的天哪。”
李维多:“……”
做到到贾沈这个位置,还愿意每天对着实习生怒吼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舅舅,她是谁?”
漂亮实习生转头看到她,小声道:
“她看起来好小啊,为什么能乘总经理室电梯?她也是经理么?”
“说了别在公司里喊我舅舅。”
贾沈按下怒气,抬起清秀的、几乎有些书生气的脸,朝她手指方向看去,“呵”了一声,嘲讽道:
“经理?你不知道能进军营的,除了主帅和军师,还有第三种人吗?”
实习生:“抱歉,舅……不、不是很清楚。”
贾沈:“打杂的啊,不然你让将军自己洗碗扫地做家务吗?”
实习生:“……”
“知不知道东汉末年,为什么会群雄并起?”
实习生:“……不、不大知道。”
“就因为私设小朝廷,用中层架空高层,让打杂的人做丞相的事,怎么可能不崩溃?”
实习生:“……”
看来她舅舅真的很讨厌打杂的。
贾沈冷冷地望着那个走远的背影,拍了拍漂亮实习生的背:
“LCC是一个畸形帝国,根基不正,上梁也歪,权利架构混乱,类似东汉末年。你如果想留下,就要记住,谁都可以得罪,唯有三个人,不管他是高层中层,哪怕是基层,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哪、哪三个?”
“IPO刘梃清,M&A何双平,还有一个例外,就是刚从你面前经过的那个打杂的。”
他眯起眼睛:
“这三个人啊,就是LCC的李世民、尚书令、节度使……说不定还有卫子夫,能打杂,还能做皇后的那种。”
……
小打杂李维多刚出三十三层电梯,就见秘书长秦宋柯正哭丧着脸,委委屈屈扒拉着她的门缝,转头看见她,第一秒热泪盈眶,第二秒就撸起袖子要和她加油干:
“我早上给你发了一百条短信!一百条!打了八百通电话!八百通!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嗷嗷待哺等你拯救!你那个破烂手机是高位截瘫了吗?!”
李维多:“……”
她真不想承认这是她同事,修辞实在太辣眼睛。
秦宋柯已经年过三十,说是秘书长,但整个秘书处,大概只有他真的在做秘书,没什么权利,也没什么能力——LCC三十三楼的秘书处和别处不同,它囊括着几个最核心部门的“后起之秀”,都是总裁许尽忱亲自招的人,就像这家公司第二个决策中心。一个多余的、畸形的心脏。
在这个心脏里,许尽忱最不需要的,就是有威慑力的领导者。
威慑即统治。
领导即分权。
秦宋柯大概也习惯了这种夹缝中的生活,有时被90后VP当着整个办公室的面骂到狗血淋头,他也只是低垂着眼,脸上找不到一点锋利的、对抗的东西。
他没等她开门就急哄哄地来拉她:
“走走走,依做做好事救救阿拉可怜人。许总今天姨妈大爆发,44cm超长夜用都不能防止他侧漏了,早上知道你又不在,他发了一上午的火,还发得格外与众不同,时而慈祥和蔼,时而暴跳如雷,冰火两重天,连刘梃清都被他吓出来了。”
“刘梃清被骂,是那两个线上教育公司借壳上市出问题,和我打不着边吧。”
李维多头也不抬:
“我是特助,又不是你们秘书处的,休假来公司拿个东西,还巴巴跑上去找骂?”
“可许总喊你了。”
“他在哪喊我?”
“在他的心里。”
“……”
“马屁千万条,加班第一条,员工一偷懒,老板两行泪。你工作七八年没请过一天假,这一请就是五六天,许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能高兴吗?虽然工资就那么点,但他这心的呼唤,呼唤你爱的奉献,你听不见吗?”
“……”
这呼唤还有点玄幻。
李维多录入了指纹,又扫了一下虹膜,这才打开了门。她翻开桌上黑色皮质笔记本,等了一会儿,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一抬头,秦宋柯还猫腰扒拉着她的门缝,眼睛红彤彤地看着她,像一条小土狗。
李维多:“……你还要怎样?”
秦宋柯脸上透露着渴望:
“维多,我们老板真的很可怜的。今年大头都在并购,何双——你昨天没来,老板坐在办公室里都没人泡咖啡,只能喝点冷开水。好不容易等到周一,你又消失了,老板又只能喝冷开水。”
法务部在何双平跳楼后五分钟内已发了内部通告,禁止在任何地方谈论此事,秦宋柯不敢多言,控诉道:
“你还是个人吗?”
“……”
她真想回一句,不,我不是。
是办公室里其他人都手折了,还是公司楼下星巴克倒闭了?
但……
李维多合上本子,直起身。
有某个瞬间,秦宋柯觉得那双眸子与寻常大相径庭……可再仔细看,李维多只是像往常一样,朝他微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