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与利亚的秘密——春非
时间:2021-07-29 09:11:02

  陈利亚淡漠地抿了一口可乐:
  “恕我直言,温度,湿度,微生物群,甚至空气含氧量密度,贵专业判断死亡时间的不可控因素,实在有点多。”
  “话是这么说。”
  第二个分析员冷冷地说:
  “可我们再不可靠,也比历史学这种不讲究逻辑、也不创造价值的学科好。法医判断不是只靠尸体,还靠现场。那天晚上监控只拍到何双平一个人上楼,楼顶相当于一个密室,难道有人能隔空谋杀?”
  第一个分析员又结结巴巴地附和他的女朋友:“对、对啊。”
  陈利亚:“可以理解。”
  女分析员表情有所缓和。
  李维多:“……”
  可能是她错觉,这语气不知怎的就让她想起王尔德那句:因为一个蠢货,往往会得到一个比他更蠢的家伙的仰慕和赞美。
  下一秒,男人十指笼在细长眼眸上,遮挡住窗外日光,似是终于对这种没营养的对话感到厌倦:
  “毕竟同类,总是要互相仰慕和赞美。”
  警.察、分析员、李维多:“……”
  这种心有灵犀,这个叫陈利亚的男人,应该跨时代去和奥斯卡-王尔德在一起。就单凭他一个侧影的美貌,估计就没美男子波西什么事了,再加上他智商光环的加持,王尔德也不至于因同性恋入狱,王子和王子会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全剧终。
  而且他是真的懒。
  就连讽刺人的时候,他的声线都没有丝毫变化。从头到尾,他用的音量至少比旁边人低三度,却又因自带气场,但凡开口,就连那两个和他唱反调的大学分析员,也会自动安静下来。
  果然,女分析员这回真的生气了,刚张嘴想反驳,就见陈利亚放下了他的可乐罐,十指交叉,平静地坐在椅子上。
  女分析员:“……”
  算了算了,今天有点累,下次再反驳。
  “刑侦里,错误会导致的不是错误,而是悲剧。出于人道,我建议你们对比完死者的母系线粒体DNA,否则造成的恶果恐怕会超出想象——当然,这只是建议,采不采纳,是你们的事。”
  他见过那半张密码。
  正是那密码上零星几个符号,使他如今还坐在这里,忍受这些毫无意义的讨论。
  这是谋杀,毋庸置疑。
  甚至,不仅限于谋杀。
  这是,一场屠杀。
  阳光从手指间细碎落下,他皮肤白得像瓷器,修长手指整理了一下袖口,声音和神情都冷冷清清:
  “毕竟,如你所见,我只是个考古学家。”
  朴浦泽:“……”
  这真是睁着眼说瞎话的典范。
  如果他真的相信他只是个考古学家,那他就需要一点眼药水来治疗眼瞎。
  他这个发小,在对生物“失去兴趣”之前,是真正厉害的生物学大师——这么说其实不够准确,因为只要在他涉猎的领域,他似乎都是大师。
  而他涉猎领域极广。
  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有个狱友叫诺伊格鲍尔,曾在奥地利和德国学习物理,而后学了数学和数学史,不知为什么居然还懂古巴比伦文和古埃及文,简直是神一般的跨界奇才。
  陈利亚,就是诺伊格鲍尔。
  平常人能在一个领域做出成绩已经不易,偏偏他每个领域都是天才。
  ——Man of Genius。
  但天才,往往也就意味着,疯狂、离群索居、偏执、古怪。
  可这些特质,他全都没有。
  从三岁开始,他就没看过这个男人有大的情绪波动。就算是小学一年级,他把他当成漂亮女生堵在走廊上告白时也是这样——他似乎不会愤怒,也好像没有喜悦,除了零度樱桃可乐和一点洁癖,他没有任何执念。
  他的眼里,看不见他们。
  他不知道那双漆黑眼眸里,到底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他沉思时,到底看向何方。只知道,当他说“免谈”,那就真的是“免谈”。
  他行踪不定,没有留下过任何电话或者email,也因此他没办法走正常程序,只能用动用私人情面,半路拦车,把他“请”到这里。
  他们此生本不该有交集。他是个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的成绩,这个男人却是真正的天才。所以他至今都不明白,陈利亚小时候,为什么会和他出现在一个幼稚园里。
  又为什么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如果哪天陷入爱河,会是什么样子。
  他觉得无奈,又有点好笑,还有点操蛋的缅怀感,毕竟哪怕他是个钢铁直男,也很难对着这么一张脸生气,更不用说他还曾是他的初恋女神……呸,黑历史划掉划掉。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怀着一种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心情,大手一挥:
  “小刘,密码给他。”
  “曹品,账号给他。”
  朴浦泽:“账号?什么账号?”
  陈利亚:“银行卡账号。”
  朴浦泽:“……”
  他的豪气没有了,不仅没有,还不禁地想起了他的蚂蚁花呗。
  “我们之间难道是需要银行卡账号的关系?”
  “否则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
  陈利亚修长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仿佛闭目养神:
  “第一,我说了,我对连方向思路都没有的案件没兴趣,给小学生指路太浪费我的时间。第二,我的钱又不是喝东南风喝来的,请我办事,一向明码标价,价格与我的兴趣成反比。第三,我从不对活人打折。”
  朴浦泽:“……”
  缅怀感没有了,他只想打死这个龟儿子。
  而李维多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用词简直神他妈非常准确。
  俗语会说“喝西北风”,是因为西北风来自西伯利亚,使土地贫瘠,而东南风来自热带洋面,带来降水,使粮食充裕。
  警.察小哥不情不愿地把死者胸前藏的密码复印件拿出来,叠好递到漂亮男人身边,男人却连手都懒得抬,是他身后那个始终沉默的管家样男子,替他接过纸条。
  警.察小哥:“……”呵呵,从未见过如此装逼之人。
  “等等,陈教授。”
  朴浦泽拦住他,表情吊儿郎当,眼神却锐利如秃鹰,“不经意地”挡住大门方向:
  “还有个问题。”
  “你当我是超级市场促销,买一送一?”
  朴浦泽神情不变,当没听见:“死者上半边脸被破坏了,但死时嘴部的表情,我总觉得不是很正常,先不管是自杀还是谋杀,这个你怎么看?”
  陈利亚:“牛顿。”
  他脚边的大狗一下睁开眼睛,爬起来。
  “……”
  朴浦泽迎着大狗虎视眈眈的目光,咽了一口口水,没几秒败下阵来,屈辱地移开身体:
  “钱好说、好说,我会按价付账的……你先让狗趴下,快趴下!”
  男人淡淡地看了大狗一眼,凶悍大狗立刻变身萨摩耶,摇摇尾巴。
  “那不是怪异,正常人死后肌肉会逐渐松弛,不会留下表情,只有两种情况例外,虽然不明显,可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伸出手,管家男子拿起一边黑色胡桃木手杖,恭敬地递到男人修长的手指间。
  “死者,他在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怕是有点帅。
 
 
第6章 
  “笑?”
  在场的警.官神情微变,分析员看向他,连朴浦泽也皱起眉:
  “可这分明是龇牙咧嘴……”
  “那只是现代人的审美。”
  陈利亚并不看他们:
  “见过良渚出土的玉钺么?”
  “良煮?”
  朴浦泽转头问一边的警.察:
  “那是什么?类似关东煮那样的东西吗?”
  李维多、陈利亚、其它警员:“……”
  不,这并不代表他们局的基本文化素养。
  为不学无术的头儿落下了被拖后腿的泪水。
  李维多蹲在洗手间马桶上,脚麻到极点,无声无息地动了动脚。
  茶杯口被她手指带动,轻轻挪了挪,裙子上缀着的小颗白珍珠擦过马桶抽水盖,一触即离。
  细微得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可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慢慢转身,漆黑眼眸,隔着浮光碎冰,望向李维多藏身的墙壁:
  “这堵墙后面,是什么地方?”
  李维多:“……”
  警.察小哥不明所以:“洗手间吧,怎么了?”
  洗手间。
  洗手间这个高度的陶瓷制品,只有马桶。
  不同材质的东西,音色不同。琉璃的声音,近乎金属,陶瓷的声音,比玻璃沉。贝壳有气孔,而珍珠表层是碳酸钙和蛋白质形成的特殊结晶,与陶瓷摩擦,像风沙。
  方才隔壁墙面上,一是陶瓷的东西摩擦粉状物质,近似乳胶涂料。二是陶瓷和珍珠互相碰撞。两者发生在不同位置,却出现在同一时间。其中前者的声音,贴着墙面。
  所以,是有人身上上缀的珍珠,碰到了马桶盖。
  同时,她的陶瓷杯子,在墙上轻轻移动了一下。
  “有人在洗手间,通过瓷器杯子放大声音偷听,这一带监控全覆盖,又都是会议室,能光明正大端着杯子过来的人,不是行政秘书就是保洁。”
  男人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祖母绿戒指,似乎觉得这个小插曲比之前的谈话和案件都有意思。
  这是个老手。
  她太镇定,镇定听到自己暴露,居然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那柄黑色手杖在他手里,一直没有丝毫用处,像个孤儿装饰品,此刻终于派上用场。他站在那里,眼帘微垂,有种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白皙手指握着鎏金的黑木,敲了敲墙壁另一端。
  咚,咚,咚。
  像在敲打人心,又像在敲开一扇门。
  “这么乖,还不跑?”
  他俯下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墙壁轻声说:
  “再不跑,就来抓你了。”
  墙壁:“……”
  不,她是不可能动的,现在动她就输了。
  她僵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打定主意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又忽然意识到,如果现在不动,等到警方进来,就真的坐实了偷听。
  于是她站起来,伸手按了一下抽水马桶。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毕竟是女厕,在场的大老爷们都有点尴尬。
  只有男人垂眸,微微勾了勾唇角。
  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么自我暴露的掩饰,她是怎么做出来的?他敲另一侧墙壁,是为了判断隔音效果,他放轻声音和她说话,是为了二次确认。这么低的音量,如果不借助器具,根本无法听清,她只有在偷听,才能如此“巧合”地做出反应。
  这只偷听的小老鼠,不仅有点乖,还有点单纯得可爱。
  不过再如何,也是偷听警方消息,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男人放下手,管家样男人立刻跟上,左手抱着所有他剩下没切开的可乐,右手还拎着一只破破烂烂的玩具熊。
  大狗摇着尾巴,讨好地想蹭蹭他裤腿,还没靠近就被手杖准确地拨到一边,屈辱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大狗:“……”
  委屈巴巴。
  朴浦泽半晌反应过来,冲到门口喊:
  “路上小心!注意障碍物!给我留房间!我晚上再来找你聊!”
  哦漏,夜聊哦。
  背后一二三四五六个警员们神色奇异,脸上有点暧昧,有点激动,有点老母亲的欣慰,还有点熊熊的八卦的渴望。
  朴浦泽一转头,对上了一群狼的目光:"……"
  朴浦泽:“都想什么呢?我晚上是去找他问案子,刚才不是被打断了么?他家太偏不留房间难道我睡地上?……不是,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特么是直男!”
  方才给陈利亚递密码的警.察小哥耿直道:“或许并不是很直,头儿,上次警花专门来我们所叠被子,你都没提醒人家路上小心。”
  第二个分析员已经不生气了,不仅不生气,还感到爱的野火在燃烧:
  “其实生物学意义上并没有直男,动物之间普遍存在同性行为,比如雄性海豹会跨物种和雄性企鹅交.配,又比如雄性鸭子,什么都能交.配,饥渴的时候强.奸另一只雄性鸭子的尸体简直不要太正常。”
  第一个分析员继续结结巴巴地附和他的女朋友:
  “所、所以,男男孩子一个人在、在外更要保护好自、自己。”
  警员们:“……”
  朴浦泽:“……”
  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分析员。
  “我让他路上小心是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没发现人家带着导盲杖和导盲犬吗?”
  朴浦泽一人赏了一个爆栗,冷冷道:
  “有这个闲心八卦,还不赶紧去逮人?立刻把厕所里偷听那个给我抓来,当成嫌疑人认真严肃审!”
  李维多:“……”
  不是,她到底哪里露馅了?
  蹲个洗手间都能蹲成嫌疑人,那个男人的八字,是和她犯了什么太岁?
  ……
  同一时刻,黄浦江畔,外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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