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多:“……”
她今年确实是23岁没有错吧?
那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听她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题?
“李可可,你没有认真。”
陈利亚指尖敲敲桌子,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答错了你就别下课了。假设地上鸡+兔=8只,鸡腿+兔腿=20条,鸡有几只?”
李维多:“……”
她手指在面前的白纸上扒拉了几下,看上去非常难过,活像个在位置上坐不住的小学生,脚动来动去。可陈利亚一副她说不出答案就不许她走的架势……她绞尽脑汁算了好一会儿,抬起头:
“这些鸡,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
“……这和你解这道题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
李维多觉得自己考虑的没毛病,还拿纸认真给他划拉计算了一下:
“您想,鸡会独立啊,鸡睡着的时候,为了减少热量散失,一只脚是勾起来的,那地上不就少了一只脚了吗?”
陈利亚:“……”
不,他错了。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她更顽固不化的学生了。她的小学数学老师,到底是怎么教她这么多年,还能保持神智清醒不崩溃的?
陈利亚盯了她一会儿,终于挫败地叹了一口气,在她对面坐下:
“我上一次发言是在日内瓦,那里可没有谁像你这样忽视过我,不认真就算了,还上课玩手机,上课玩手机就算了,最后还学不会。”
“您给他们讲的,一定不是鸡兔同笼吧?”
“……”
不,他这辈子就没给人讲过这种小学生题。
如果不是她,下辈子也不会有。
陈利亚伸出手,她就拉开一只可乐罐,递到他手里:
“我给他们讲的,是数学史。”
“数学史?”
“古埃及人盛产几何。”
陈利亚抿了一口可乐,侧脸精致不似真人:
“他们知道圆柱体积公式,会用几何建造神庙、构筑天文。7000年前就知道按天狼星轨迹把一年记作365又1/4天,每年12个月,每月30天,每四年内加插一天……这就是数学史。”
李维多:“索特周期?”
陈利亚抬起眼:“你还知道索特周期?”
李维多笑了,拆了一罐他的可乐:“以前有一个人和我说过,如果埃及人没有在每四年内加插一天,他们的民历就会慢慢落后于季节,要经过1460年之后才能重来一次。”
这段时期,叫索特周期,因为在埃及人眼里,掌管天狼星的神叫“索特”。
可告诉她这件事的人,已经死了许多年,许多得仿佛一个索特周期那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埃及人都已经忘了他们的神,她怎么还记得这个人?
“还有呢?”
李维多盘腿坐在茶几下,黑发用一根铅笔盘起。
“数学史,还有什么?”
如果他能看得见,就会发现,她此刻的神情,和方才他讲鸡兔同笼时截然不同,和她面对他时每一次也不同。她从未这样认真地看过他,没有一点敷衍,没有任何欺骗。只有求知,仅有求知。
她是真的感兴趣,想知道后续。
眼睛都在发亮,像黑色葡萄珠。
“还有古巴比伦人,盛产计算。”
他视力已经恢复了许多,看着她毛茸茸像个球似的身影。
“我在伊拉克找到了他们公元前3000年的纸草书,上面有原始期票、信用卡,还有会计账目。他们十进制和六十进制混用,乘法读作a-ra,意思是’去’,会用平方根,会用代数,会解特殊高次方程……当然,也一定会做鸡兔同笼。”
“……你能不能放过鸡兔同笼?”
“你什么时候做出来了,我就什么时候放过它。”
陈利亚淡淡道:
“你做出来了吗?”
“……”
“还有,李可可,你终于不说’您’了?”
他放下可乐:
“真是个难得的进步。”
“……”
这是他们气氛最好的一次。
今天,离凶手留下的十三天期限只剩三天,一张残缺的密码是无法得到太多信息的。如果他现在眼睛完好,那么一切都很简单。可他没有,身边又缺乏能完备叙述细节的人,因此他只能试探。试探她。
他面前的小姑娘,或许是个杀人犯。
他有太多信息,需要从她身上得到。比如她和许尽忱父亲的关系,比如她为什么要暗示他发现何双平的保险箱。如果她不是凶手,何双平身上为什么会有她的亲笔密码?可如果她是凶手,又为什么会如此愚蠢,故意把自己的笔迹留下?
没错,发现何双平遗书,与李维多用的是同一种再生纸和墨水后,他就让伽利略做了笔迹分析。
何双平尸体上的遗书,是李维多写的。
亲手写的。
但这件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甚至连再生纸的细节,他也对朴浦泽隐瞒——怀疑她是凶手,是一回事,但如果有确凿证据证明她是凶手,又是另一回事。
她会被抓起来的。
那他的小管家刚上任,就要卸任了?他不要员工培训成本的吗?派出所里的床又冷又硬,她这么小小的一团,要是被派出所的床谋杀了,他岂不是白签了一份合同?他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赔本的生意?
还有,她那个前上司。
正常人类的行为模式里,拒婚后,难道不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老死不相往来?
为什么她的前上司,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给她打电话?
几缕碎发落在他额前。
他望着她模糊的影子,慢慢转了一下拇指上的戒指。
从方才许尽忱电话后,就开始莫名其妙的焦躁,又开始在暗地里滋生。像藤蔓,起初只是小小的叶苗,缠紧后,却能令大树干枯。
“你……”
你和你的前上司,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可他没能问出口,因为李维多的手机,再度锲而不舍地响起。
陈利亚:“……”
他神色冷戾地看着他的小管家接起电话。
没人说话。手机那头只有模糊的争执声传来,混杂着DJ音响,听得不是很清晰,大致是谁要砍谁手之类。李维多也听到,面色大变,起身就走。
陈利亚拉住她的手:
“你要去哪?”
“酒吧。”
“这么晚,你要一个人去酒吧?”
他的手握得很紧,黑眸紧紧地盯着她:
“你已经递交了辞呈,他只是你的前上司,我才是你的上司,李可可,你现在是要抛下我,先去处理他的事?那在你心里,到底我是你的上司,还是他是你的上司?”
“……那你把我辞了吧。”
什么上司不上司?
许尽忱这个憨批都要被人砍手了!
她大概是急了,拍打他的手。高跟鞋摇摇晃晃,他怕她摔倒,一时不察,居然真的被她挣脱开来。
李维多立刻跑到门边,一眼都没有回头,一秒都没有停留,拉开门就走。
“……”
陈利亚久久地盯着那扇被关上的门。
他眼底漫过窗外的街灯,像有风在黑洞里慢慢蓄积。她手指的触感,还残存在他指尖。可大概是晚来风急,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被风一吹,就散了。
“Leah,你在嫉妒。”
他身后,玩具熊看着他的背影,说:
“感觉到了吗?这就是河流。”
……
李维度平时抠门至极,这次难得拔毛打车到酒吧门口,看着计价器觉得心都在颤抖。
还好她和许尽忱共享了定位。
许尽忱大概是对酒吧这种业务不熟,第一次“过夜”,居然选了这一带风评最差的一家。李维多走进去时,几个大腿粗壮的女人正在台上可有可无地扭着腰,如果不是还有DJ在声嘶力竭地打碟,她差点以为她们在跳广场舞。
她领导这品位真是……奇特。
她穿梭在人群中,四处搜索,很快看见了许尽忱——他正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大汉围在角落,嘴角乌青,脸上有血,眼镜也被打掉了,却仍懒洋洋地坐在地上,朝几个大汉中最凶神恶煞的那个,勾勾手指:
“来。”
大汉:“……”
“你不是要砍我的手?来,我的手给你。”
许尽忱站起来,勉强靠在墙壁:
“商人就讲究个契约精神,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说把手给你,就把手给你,说到做到就是我创业成功的秘诀……你今天要不砍了我的左手,就别想活着走出这家酒吧,你今天要不砍了我的右手,我明天就找律师起诉你。”
大汉们、李维多:“……”
这都是哪家神经病院跑出来的神经病玩意?
大汉们都感受到了被挑逗的愤怒。这年头居然有人挑逗他们也是醉了。为首的纹身大叔本来还想着大家都是朋友,息事宁人算了,此刻终于忍不了这奇葩,操起一旁的酒瓶子,抡起就往他头上砸。
许尽忱微微笑了一下,居然闭上眼。粼粼波光晃过他的脸。
“砰”一声,玻璃崩碎。
他却没有痛感,只有几点玻璃渣划过。
周身一片寂静。许尽忱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李维多站在他面前。像小时候第一次那样,像从小到大每一次那样。她笔直料峭的背影,挡在他面前。
光影错乱,人声喧嚣。
血从她额头上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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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酒吧灯光绯红色。窗外下了雨,他听不见。
鲜红划过她的脸,滴落就像慢动作。
他近乎痴迷得看着那滴血珠。她的侧脸。黑色睫毛慢慢翕动一下,就像蝴蝶在他心里扇起风。
她总是这样。小时候的他不学无术,戾气横生,方圆百里的社会青年没有哪个不是他仇家。而她懒懒散散、成绩倒数,明明是只小动物,连枪都不敢拿,一旦他遇到危险,却会下意识保护他——那是身体的本能,哪怕刀已砍到面前,她也从未留下他一个人。
他们经历过这么多,这么多。她肩膀上现在还有一个刀疤。
否则,他怎么会误会她爱他?
能拿生命来交付,她凭什么说,不爱他?
那一下太疼了,李维多头里嗡嗡声一片,视线模糊,脚步却很稳。刚朝前走了一步,就感到身后有人拉住她的手,哑声问:
“头很晕吗?”
她摇摇头,又往前走了一步,要去和那群社会青年谈判。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手又被人拉住。
“抱歉,就半分钟。”
下一秒,许尽忱把她拽进自己怀里,吻住了她。
酒瓶像火,琉璃像海,交通灯鲜红。
李维多睁大眼,模糊中感觉有人拿走了她的氧气瓶。他的舌尖抵着她的牙齿,血珠滑下来,血腥味在两人嘴里弥漫。
许尽忱握住她的下巴,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撬开她,钻了进去,缠住她的舌尖。他从未吻她这样深,像有烟花在舌尖爆炸。
灯影散乱,所有人都是她的背影。他的眼里只有她,只有她。
李维多:“……”
身后忽然成了背景板的大汉们:“……”
她终于从这震惊中慢慢清醒,可现在是什么状况?
许尽忱拿走了她的氧气瓶……不是,许尽忱在吻她?
她想推开,他反而把她抱得更紧。后面黑.社会也是一脸卧槽——拜托,他们是来打架的,说好的《教父》呢?他们为什么忽然就站在一边吃起了冷冷的狗粮?
这种公然秀恩爱,大龄单身纹身大叔是真的忍不住了,操起第二个瓶子,就要让这对狗男女清醒一点,明白什么叫七年之痒。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指骨一折,他手一软,酒瓶滚落在地上。
许尽忱头也不回地抓着他的手,这才慢慢松开了怀里还懵着的女孩,温柔地理了理她凌乱的长发。
他力气很大,与方才打不还手骂只还口的窝囊模样截然不同。没有对手的人生是如此寂寞,纹身大叔立刻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正撸起袖子,要带着兄弟大干一场《古惑仔》,就见面前的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皮夹。
大汉:“???”
“我女朋友被你砸了头,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废话。”
许尽忱一手抱着李维多,单手抖出皮夹里所有的钱:
“这些钱,够不够你们滚?”
大汉:“……”
“不够?”
他点点头,又不知从哪个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卷美金,天女散花一样,抖落他们面前,神情居高临下,一如他平时谈判时的睥睨模样:
“你们该庆幸我现在不打架了,这种能用钱解决问题,就绝不用体力的精神,就是我创业成功的秘诀——滚。”
……
她头上的伤有点重,医院诊断是脑震荡,许尽忱把她拖进车里,瞥了她好几眼,她都靠着车窗没理会他。于是他伸手把她揽住,小心避开她的伤,又想抱着她的脸亲。前面开车的“过期鲍鱼脚”王元一脸惊恐,看着她的表情,如看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