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多:“……”
她推开他,他又凑上来,推开,又凑上来,真的像极了陈利亚养的那条狗……不过话说回来,她离开了快两个小时了,陈利亚不会摔倒了没人管吧?
李维多再一次推开许尽忱,可她现在使不上劲。抬起头,忍着恶心想吐的后遗症,昏沉沉地说:
“许总,我不想被你亲,口水糊一脸很恶心。”
“……抱歉,我应该考虑你现在还伤着。”
他立刻松开她,把外套给她披上:
“那我会忍着,明天再说。”
“……我的意思是,我明天也不可能想被你亲。”
“好。”
他面色不变:
“那我等你想被我亲的时候再说。”
……这是什么见鬼的阅读理解能力?
李维多觉得头更疼了:
“许尽忱,可能我过来找你的举动让你有了一点误会,但今天如果不是你,而是壬羡或阿二,甚至是一个陌生人,看到他被人群殴,我也会帮忙的。”
“嗯,我知道。”
他解开一颗衬衫纽扣:
“可今天如果你不来,我可能会放任自己被打死在那里,所以你还是救了我的命,我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没问题吧?”
车子慢悠悠停下。许尽忱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下车,又回头,把她连着他的外套一起打横抱起。
李维多这才发现,她被带到了他公寓的楼下。
就是他非要她每月多花几千块钱,在他方圆五百米之内租的那栋。他的本宅。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都消失在这里。
“许尽忱,我没伤到需要人抱的地步。”
“好,等你躺下我就不抱着你。”
“许尽忱,我想回自己的公寓。”
“好,明天我就让你回去。”
他丝毫不违背她的意思,语气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但是今天,你必须住在这里。难道我看上去是一个让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忍着伤痛孤零零住在医院的人?李维多,饮水思源知恩图报,这就是我创业成功的秘诀。”
李维度:“……”
不是,他创业成功,到底有多少秘诀?
他干脆写本书算了。
但她确实自己走不动,此时逞强就矫情了。额头缝了三针,方才撑着没有倒下已经是极限。
她躺在许尽忱怀里,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夏天,许尽忱……大概黑帮电影看多了,非要帮他的兄弟打群架,结果被他的“兄弟”放了鸽子,一个人被十几个人围殴,打红了眼,其中一个人,拿着刀就要朝他头上砍,她吓坏了,想了不想就冲上去抱住了他。
她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可不管她在想什么,她为他挡了一刀。那一刀本来应该砍在他脸上。那时他们都不过十几岁,管制刀具伤痕不敢去医院,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抱着满身是血的她,一家一家小诊所地走。
许尽忱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打过架。
电梯灯光太刺眼,李维多一只手遮住眼,也遮住眼底的情绪:
“别人要打你,你很开心?为什么不还手?”
还手?
他怎么敢还手。
许尽忱单手打开公寓门,闻言笑了一下,没说话。他家安了智能网关,刚走进去,灯就自动亮起来。
他轻轻把她放在他的沙发,坐在边上长久地看着她。
她打了麻醉,后遗症明显,前面不过是强撑,躺下很快睡着。他食指慢慢掠过她的伤口,半晌,抑制不住似的,又俯身叼住她的唇,月光下轻轻地吮。
不还手,大概是想让自己疼吧。
毕竟这段时间,他太疼了。
已经疼到,有点撑不下去了。
……
上海另一头。双子塔。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银色月光像流水。全世界都聚在他窗外,他独自坐在屋里。
陈利亚坐在宽大客厅中间,眼眸低垂,一圈一圈地转着手上戒指,像在等待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等。
许久,时钟咔哒一下,越过十二点。
他抬起头:
“十二点了,她为什么还没回来?”
“她受伤了。”
“我知道她受伤了。”
他面前摆着几张照片,赫然是李维多和许尽忱在酒吧的图片,甚至还有许尽忱吻她的那幕。
可他看不见。
无论多么强大,在没有声音和气味的环境中,他依然是一个失明者,只能依靠玩具熊的描述,来感受一切。
“你不是说她只是手蹭破了皮?可蹭破皮,我这里才有最好的药,她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她的前上司也受伤了,伤得很严重,头上缝了三针。”
玩具熊说:
“李维多小姐是个善良的人,不会放着她的前上司不管。”
“那她就放着我不管?我难道不是她的上司?”
他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两步,又问:
“她蹭破皮有多严重?创面面积是多少?有没有打破伤风针?镇痛剂呢?除疤膏呢?她去的那家医院有没有好的除疤膏?”
“李维多小姐现在还不能用除疤膏。”
陈利亚重新在桌前坐下。
心底陌生的焦躁如疯草蔓延,他神色却仍淡漠、平静、无动于衷。只是他越表现如此,玩具熊就越战战兢兢。陈利亚手指摸着那些冰凉的照片,眼前却只能看见彩色的光点。她的脸在照片上,像一朵小小的蒲公英。
半晌,他按住那朵蒲公英:
“他们在酒吧里,只打了架?”
“是的,Leah。”
“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
玩具熊的电子眼,从李维多被许尽忱抱着吻的画面上掠过:
“没有,Leah。”
……他从没觉得失明是这么麻烦的事。
他知道她在哪,却因为眼盲,不能开车,附近的人又被他抽调,无法赶来。
陈利亚垂下眼眸,平静地把照片放进抽屉。
随后他拿起自己的手杖,从橱柜里拿出一管消炎药和除疤膏,朝大门走去。
玩具熊在他身后说:
“Leah,你要去哪?”
“去把我的管家带回来,伽利略。”
他神情轻柔得不可思议,还微微笑了一下:
“我手下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玩忽职守的人?她的前上司要是高位截瘫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那我来帮她照顾,可伽利略,她是我的管家,她不能拿着我的工资,却跑去照顾别人。”
“可是您不能开车。”
“不,我能。”
他刚看不见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非要逃离疗养院,去一个地方。他几乎就成功了,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仅凭借听力,开了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可最后还是被他父亲用锁链锁了起来。
那时候,是他太年轻了。
而现在,但凡他想要做的事,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但凡他想要的东西,再没有任何人能夺走。
可是,谁曾经夺走了他的东西?又是夺走了什么东西?
陈利亚伸手转动门把手。
门把手纹丝不动。
他松开手,慢慢抬起头:
“伽利略,你锁住了门?”
“是的,我锁住了门。”
“谁允许你这么做?”
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走近它,在面前蹲下:
“我父亲?”
“不,你父亲无法命令我。”
玩具熊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睛是棕色塑料玻璃,就像市面上能买到的任何一只玩具熊一样。
“世界上能命令我的人,只有你。”
“那你为什么要锁住我?”
“是你让我这么做的,你忘了吗?”
玩具熊塑料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慢慢说:
“你刚才有点失控了,十年前,你也曾失控过一次。之后你告诉我,未免你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你让我监测你、监督你,以及,在你再次失控的时候,控制你……Leah,这些,你都一点不记得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wy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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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李维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异常熟悉,又异常陌生的床上。
李维多:“……”
哦豁,她这辈子居然能有在许尽忱床上醒来的一天?
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可捉摸。她从小管他读书、管他弹琴、管他别打架,此刻的感觉,简直就像和自己儿子乱.伦一样荒谬。
李维多从自己挑的贡缎床单上爬起来,光着脚,摇摇晃晃走到客厅。
许尽忱正背对着她,在吧台上忙活。
他看见她,立刻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锅扔进盥洗池,淡定地用抹布抹了抹一脸烟灰的脸,又淡定地把抹布往后一抛,盖住他不断冒烟的锅。
“醒了?”
他把金边眼镜插.进衬衫口袋,又把一样样外卖摆在桌上。阳光穿过他的衬衫。他睡她买的床单,用她挑的香水,吃她常去的外卖餐:
“醒了就吃点东西……我把你平时喜欢吃的都点了一遍,你看要吃什么?”
李维多:“……”
她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桌上的麻辣小龙虾、螃蟹天妇罗、炸鸡块……还有香槟???先不说她这辈子到底有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他让她刚缝完针就吃这些,是想把她谋杀在这间公寓里?
可李维多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像往常一样,插.了一只龙虾到自己面前,用叉子慢慢拨开龙虾壳。
许尽忱这辈子照顾人的经历屈指可数,所有一切都是现学现卖。但讨好一个人就要讨好一个人的胃,连周星驰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理,不可能有毛病。
他看着她缓慢的动作,就把她的盘子拿过来,替她把一只只麻辣龙虾肉剥出来,剃干净,一副闷骚二十四孝男友模样:
“喜欢就多吃一点。”
头上还围着绷带的李维多:“……”
所以这果然是在谋杀她吧?
她把虾肉递到嘴边,刚想咬下去,忽然又放下,说:
“我的手机呢?”
“我没有找到。”
许尽忱给她盛了一碗海鲜汤:
“大概是昨天我抱你的时候,从你口袋里滑了出来……说真的,你那台破手机早就该换了,说不定这正是你急流勇进、改革创新、大步走向未来的机会。”
李维多:“……”
一个手机,再加上昨天的打车费和医药费……不是,她为什么每次和许尽忱在一起的时候,财政支出都会雪上加霜?
几只虾被戳的稀烂,和沙拉浓汤一搅拌,盘子就一片狼藉,她看上去很喜欢这家餐厅的味道。许尽忱望着她坐在午后的阳光下,小小下巴在脖颈处留下一弧阴影,觉得生活的真谛不过如此——就是他点外卖,而她喜欢吃他点的外卖。
某一个时刻,他有些恍惚,恍惚这已经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他们已经白发苍苍、步履蹒跚,正面对面坐着,谈论明天要买什么菜、喝什么汤。
“维多。”
他眼里盛着她的影子,或许是阳光太温暖,居然给人几分温柔的错觉:
“我们这么生活,不好吗?”
……好什么好?是出门掉手机好,还是出门被砸成脑震荡好?还是脑震荡吃麻辣小龙虾好?
“你每天醒来,我帮你准备好早餐,中午你去买菜,晚上我会洗碗,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坚决不还手,但一定告得他们倾家荡产……我或许脾气很差,但我会尝试做一个很听话的男朋友。”
他隔着桌子,想握住她的手:
“我们已经相处了前半辈子,再相处后半辈子,不好吗?”
李维多条件反射性地“啪”一下打开他的手,随后才反应过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
“可是许尽忱,你知道你的手有点脏吗?”
李维多终于没忍住:
“我刚才就想提醒你了,你刚才拿的那块抹布,是我以前用来擦马桶的。你不仅用它洗了碗,还用它擦了脸,不仅擦了脸,你剥龙虾的时候也没洗手……而且你还把龙虾吃了。”
“……”
许尽忱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两次,好一会儿才忍住了不拍桌子。他原本还因她的抵触觉得疼痛,但远不及上次。大概她为他流出的鲜血,冲淡了他的不确定。
他只要看着她,她漠然拒绝他的形象,就会与昨天她边流血边挡在他面前的形象,慢慢重合。
她是爱他的。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把她面前的虾端走,给她盛了一份不需要手剥的死亡麻辣毛血旺:
“你是爱我的,维多,你知道吗?”
“那你不是爱我,你又知道吗?”
李维多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葡萄酒,垂下的眼里,一片漠然:
“你的父亲离开了你,你的母亲放弃了你,只是那个时候,我刚好在你身边,于是我成了他们的替代品而已。人或许对温度有需求,但也只是需求,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