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么?
李维多放开手,垂下眼:“为什么这么说?”
这么问,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她故意反问?
“你刚才说,你不是凶手。”
陈利亚盯着她眼睛:
“再和我说一遍。”
“我不是凶手。”
“再说一遍。”
“我不是凶手。”
“那就可以了。”
她这样坐在地上,像一条焉哒哒的哈巴狗。他眼疾多年,为了方便记忆,所有物品位置一如当年,没有任何改变。
此刻房间里忽然多了障碍物,还横亘堵在道路中间,强迫症让他很想把她抱起来,至少抱到一边沙发上,好把卧室中间空出来。
陈利亚忍住了这个念想,伸手只想摸摸她冷冰冰的小脸,又被她偏头躲开。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很会猜我的心思?不如再猜一次?”
“不猜。”
李维多抱着自己的腿,望着窗外的雨,半晌,朝他伸出手:
“钥匙给我,我要出去。”
陈利亚看着她,没有动,轻声说:
“我和你解释过原因了,李可可。”
“我听见了,可我是个目光短浅的人,我不想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只想管我今天睡在哪,管我明天能不能去上班。我要出去,陈利亚。”
“陈利亚。”
陈利亚重复了一遍她的称呼:
“你不叫我领导了?”
“今天不想叫了。”
他昨天晚上和她告白,她拒绝,拖着拉杆箱要离开。他不阻拦,完全随意,就那样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她离开,他就按曹品教的方法追她,在黄浦江边大楼上用LED灯拼她的名字,用热气球围着她的公司告白,用喷气式在天上撒花瓣。
而如果她愿意留在他公寓,那问题就更简单了。能跨进他家的,只有他的下属、太太和女友,她要么不辞职,若辞职,只能在后两个身份里选一个。
不是,世界上怎么会有陈利亚这种老赖?
现在征信体系这么完善,绝不允许严重失信人名单里没有陈利亚的名字。但她还不能说他死缠烂打没风度——他连追都没有开始追,哪来的烂打?
陈利亚站起来:
“你渴了么?我给你煮一杯茶?”
“我不渴。”
“奶糖蛋糕?”
“我不饿。”
陈利亚把毛毯放在她身上,窗外雨淅沥沥下起来,一颗颗打在窗棂,低声说:
“你不是喜欢钢琴,那我弹钢琴给你听好不好?”
“喜欢钢琴的是许尽忱,你去弹给他听吧。”
……不,他一点都不想见那个陪伴了她十几年和她一起上学看书弹钢琴还胆敢在他位于良渚的公寓外亲吻她的那位前上司。
吻一下也是吻,抱一下也是抱。
他们分享的岁月那么长,长得他根本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陈利亚看了她一会儿,最后非常勉强道:
“如果你真的很生气,那我……分你一瓶我的可乐?”
李维多:“……”
不是,她都他被关起来了,最后只换来一瓶可乐?还分得宛如她占了他一半财产似的,这话听得李维多都要被气笑了:
“你不给我钥匙,又不让我出去,这么说我晚上只能和你睡了?陈利亚,你想要哪种睡?全套的,半套的?包日的,还是包夜的?”
“……”
那个梦又回来了。
梦里她柔软似蜂蜜,全套半套都从他的杯子里一丝一丝往下漏。乍泄春光,只给他一分钟观赏时间,过时就凋谢。
如果不是一个梦,他绝无知觉,欲.念也是光。
陈利亚眼眸低垂,看着她,看不清神色: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他随手拿起一边黑色手杖,轻轻敲击了三下空荡荡白墙,又转了一下桌上一个罗马女神杯子,她和他卧室之间的墙壁,就塌陷般缓缓陷入地面夹缝里。
李维多:“……”
所以他们现在是位于张无忌和小昭找到乾坤大挪移的光明顶后山?不是,这都是什么神仙武侠机关,杯子一转,她卧室就出现了?
“我以为你说的你’要出去’,是离开这间公寓。我的确担心你走太远,如果你不在我视线内的时候又发生了谋杀,谋杀里又有和你有关的线索,那加上你先前字迹和纸质的前科,哪怕是我,也无法把你捞出来了。”
他放下手杖,转身看着她,:
“不小心睡着是我的倏忽,但我的门是自动反锁,只有指纹,没有钥匙,从里面向左转动一次,再向右转动一次就可以解锁,我以为你知道……你进过我卧室这么多次,都没有发现么?”
李维多:“……”
不,她完全没发现。
因为每次好像都是陈利亚过来给她开门……哪怕是她出去的时候,他也会过来把门打开。
“你房间也不是独立的,原本是我的实验室,相当于从我卧室分离出去的一部分,我不喜欢工作区和生活区分开,才建造了这扇门……我还让曹品特意在条款里标明了。”
他今天第三次,温柔地叹了一口气:
“李可可,你签合同的时候,都不看附件的么?”
李维多:“……”
作者有话要说:仍然是不知道自己写什么的一天
最近太忙太忙太忙太忙了,下一章可能会稍微迟一些,毕竟五月是我一年中最想上吊的一个月,过了五月会好一点……吧?
这种隐晦程度要是都被禁了,以后就只能开去幼儿园的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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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禁了?????
我还想写尿尿情节呢==梦想破灭的疼痛
富强民主文明已修改一次
好吧又禁了
富强民主文明已修改两次
第63章
拜托,她怎么可能看合同不看附件?她可是被许尽忱魔鬼训练了七年的女人!
只是当时附件的房间描述里,只写明了一个“主门”加上“活动门”,而她的阳台门也是活动式的,她还特意和曹品核对了数量……正常人谁能想到“活动门”是面墙壁?
还和一般墙壁一点区别都没有!
李维多看着陈利亚,被这无耻的男人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
陈利亚也沉默一下,平时这他们隔着墙还好,可现在……
“李可可,你是不是从住进来开始,就没有换洗过被子?”
果然,李维多说:“我才住进来两个星期,为什么要换被子?”
“……”
陈利亚转过身,背对着她按了按太阳穴:
“曹品应该和你说过,我的底线是每隔一天你要换一次床单。”
“那是你的底线,和我的床有什么关系?”
“床单又不用你洗,你只要起床时把床单折起来,会有人把它带走。”
“这难道是谁洗的问题吗?”
李维多笑了:
“这明明是按不按规则落实合同的问题,你的合同既然没有规定我几天换一次床单,那么我哪怕想十年一换也是可以的,难道只许你官洲放火,就不许我百姓开电灯吗?”
……这件事真是匪夷所思,要是有人二十年前告诉他,二十年后有一天,他会为了洗被单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绞尽脑汁寻找论据,他一定会认为那个人在痴人发梦。
可现在……
“平均每张床上被褥螨虫和尘埃螨虫至少有1500万只,被子厚的话,一个人一个晚上能流出1升左右的汗液,使被褥潮湿。”
他像用鬼故事恐吓小学生的怪叔叔,试图用畏惧慢慢纠正她恶劣的卫生习惯:
“如果一个星期不洗被子,你的床上不仅会有皮屑和毛发,还会有真菌、霉菌、孢子……”
李维多:“我不在乎。”
陈利亚:“……”
他一生顺风顺水,此时难得生出无可奈何的挫败,看着她身上那团模糊光亮,背脊笔直料峭,似不会弯折。
他看了一会儿,微微折起一截袖扣,走到她窗边,把她的被单拆下来。
又从一边衣柜里取出备用,帮她套上。
她房间物件摆放顺序毫无规律,堪称灾难。他不过走几步,就踢到了一只包、一根钢笔,还有一叠团成团黏糊糊的文件。
替换衣物也随意扔在地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不明液.体,但单从脚感绵软,似乎已有长毛趋向。
陈利亚:“……”
要是有人二十年前告诉他,二十年后有一天,他在自己卧室里摸到了这种长毛的东西,不仅没有立刻把东西主人扫地出门绑住四肢挂到东方明珠塔尖让她吹吹风感受一下世界的严酷和博大,还会主动帮她收拾,他一定会认为那个人得了脑偏瘫。
李维多被他拆被单的举动惊呆了,眼看他手指已经捡起那件她堆了三天懒得洗的裙子,她终于升起一点欺负残疾人的愧疚,从他手里夺过:
“算了,我自己来。”
……很好。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男人眼底微微露出一点笑意,索性坐在她的椅子上,看她终于开始忙前忙后,黑色手杖抵着下巴,偏头看她: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话说的。”
李维多又气笑了:
“好像我能怎么办似的。”
“有道理,你的确不能怎么办。”
他似乎觉得她生气的样子非常有意思。她平时在他视觉里是一团毛茸茸的蒲公英,现在她在他视线里就是一团冷冰冰气鼓鼓的蒲公英。
要是他,能看清她就好了。
哪怕只是看清一眼,都好。
“既然不能怎么办,那就下楼去做饭。”
陈利亚仔细端详了那团蒲公英两秒,下巴朝楼下点了点:
“李可可,我饿了。”
李维多:“……”
她在心里背了两遍《般若波若密心经》,用纸巾抹完地面,心平气和地转身下楼。
两分钟后,他们已经在厨房长廊。李维多围着围裙站在锅边,面无表情地煮……煮白开水,陈利亚在餐桌上看书,随意摊开的,是真正的古卷,比他半月前拍卖出的大部分古董都珍贵,如果这个场景被那些历史学家、文物收藏家看见,估计要痛心疾首到举步维艰。
他间或翻一页,并不看时钟。
半晌,却忽然头也不抬地说:
“再过十五秒,就可以下番茄了,李可可。”
“……”
“烫三秒,拿出来,去皮。然后换水,把牛肉切块冷水下锅,水开后撇去浮沫,血沫干净之后捞出沥干。”
李维多“嗯”了一声,背对着他,从柜子里不知拿出了什么,开始悉悉索索地拆起来。
陈利亚生出一点不详的预感:
“李可可,中午我点的是番茄牛腩,你在做什么?”
“速食面。”
“……”
“放心,这次不是螺狮粉,也不是火鸡面。”
李维多掂了掂手里调料包,阳光里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
“我知道你不吃不健康食品,所以我特意买了非油炸的面饼。我知道你讲究营养搭配,所以我在泡方面的水里倒了小半瓶复合维生素片、锌铁补充剂和好几片钙片。我也知道你要求菜品色香味俱全,所以我在汤里还加了黄绿青蓝紫五种食用色素……哪怕这碗面现在看起来是黑乎乎的,那也是有内涵的黑,是五彩斑斓的黑。”
陈利亚:“……”
李维多笑眯眯地把面饼扔在水里:
“我是不是很贴心?我是个好管家吗?”
“……”
黑发男人坐在长沙发上,神情难辨地盯着那锅“五彩斑斓的黑”,觉得太阳穴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
“李可可,你花这么大力气,到底是多想被我辞职?”
“没有你花的力气大。”
她提前煮好的面,泡一泡就熟了。李维多伋着拖鞋,锅端到他面前,像印度一样把咖喱倒下去大半,筷子拌一拌:
“辞退我不好吗?你也说我的嫌疑没洗干净了,和我扯上关系,怎么看都不划算吧?”
“如果你真的是凶手,我就很划算了,警局赏金很高。”
“你不是说你相信我不是凶手?”
“我相信你。”
陈利亚说:
“可我对你的相信,不基于理智和推理。”
“……”
不基于理智和推理,那是基于什么?
爱情?
李维多笑了笑,并不在意,只给他把面盛出来。
细长面条裹在长筷上,沾着夕阳色酱汁。
“万一我真的是凶手,那你岂不是纵容了凶手?”
“我不会纵容你。”
这碗五彩斑斓的面,闻起来居然还算正常。
陈利亚接过碗,眼眸掩在蒸腾热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