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还真叫她看到了一个有趣的。
她看到了一家卖乾果的店,就在热闹的街上,招牌跟二十多年后她看到的一模一样,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能看出店里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位老先生还真是完全没夸大。
这种过去和现在恍惚着融合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因此陆秧秧开心地睁大着眼睛,看哪里都新鲜,直到被少年河川带出了城。
城外的一处,站着一个同样穿着黑斗篷的人,正守着四匹马和行李在左右张望。
见到他们过来,这人马上就迎着跑了过去。
“你们终于来了。我的弩射得怎么样?”
斗篷里的阿桃摘掉帽子,露出一头由彩绳编起来的细辫。
她挥了挥手里的弩、弓,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雀跃,“我可是苦练了好久,帮到你们了吗?”
陆秧秧率先点头!
刚才那一仗里,最帅的就是那只穿云弩、箭了!帅到她都想回去学一学!
要知道,她的力量很难控制,一挥手打出去就会遭殃一大片,但如果借助这种弓、弩,将灵力汇聚到箭上发出去,说不定就会有不错的效果……
“这次算你立功了,要不是你那箭来得及时,我可没办法把这孩子抢过来。”
阿珣说着,想把怀里的婴儿交给程恩,但看到程恩还在咳着,光是抱着琴就很吃力,于是他转身把婴儿塞给了河川,随后大松了一口气。
“后面就交给你了,我抱着她,紧张得整条胳膊都在抖,就怕用劲儿大了把她弄哭了,要命哦。”
陆秧秧听着他哼歌似的声音,不自觉就露出了笑。
胡说,他明明就轻松得很。
她刚才可是看见了,他挤在集市人群中时,见孩子张开嘴像要哭,随手就从路过拿了块磨牙的点心塞到孩子嘴里堵住了她的哭,同时还丢出了几枚铜钱,正正好好地抛到了摊子老板盛钱的小筐子里,那真的是游刃有余,一气呵成,快得连脚步都没放慢就做完了。
陆秧秧试着想了想如果换成她……
肯定做不到。
……
毕竟还在被柳府的追兵找着,少年一行也不多耽误时间,骑上马就向远处跑去。
等天色暗下来时,他们已经赶到了一处邻城的客栈,各自要了一间房休息,少年河川也将婴儿交还给了程恩,一切都变得平静祥和了起来,平静到陆秧秧都开始沉思,要是河川一会儿洗澡,她是转身看墙壁呢,还是……
突然,河川的房门被急切地敲响!
“这不是娇娇……”
门一打开,脸上有着黑色痦子的程恩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手指抖着托起女婴的手肘。
“这不是我的女儿,她这里天生便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印,我不会记错,这不是她……”
“程兄你先别急……”
少年河川一时间没能听懂,头顶的呆毛又被他挠了出来。
好在隔壁的阿珣听到动静,也开门走了过来。
听清楚了情况,他率先有了猜测。
他用手臂撞了撞河川,跟他耳语:“我之前去查柳府的时候,发现他们给府里小姐请的奶娘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儿,两个婴儿养在一起,会不会是……”
“砰!!!!!”
陆秧秧正聚精会神沉浸在梦中幻境,一声巨响炸在耳边!
她骤然惊醒,梦境中的场景顿时消失不见,整个人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魂都吓飞了一半,胸口砰砰砰跳得像打鼓,眼前发黑,好容易才看清现实中眼前的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晏鹭词养的小兔子不知怎么从笼子里跑了出来,正在屋子里乱窜,原本床边桌上的一个花瓶如今正碎在地上,离她只有一手臂远,几乎就是砸碎在她的耳边,难怪声音那么响,半条命都被吓没了。
她抚了抚还在狂跳的胸口,慢慢环顾四周,惊奇地发现,晏鹭词居然不在。
这可真是少见。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精、墨染繁芜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72
陆秧秧边收拾着床边的瓷片,边在脑子里重新捋了一遍她在梦境中的所闻所见。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些她以前忘记的事情。
她把小兔子抓回笼子里关好,从她的包袱中抽出了她从山谷河边那个程娇娘义子身上弄到的斗篷。
果然,这个斗篷正是效仿她梦中河川先生的斗篷做出来的。
但仿造显然只是仿造,虽然足以混淆声音相貌、还多少能营造点神秘的气场,但河川先生做的那件若是用得好了,是完全可以扭曲甚至藏匿气息的。
藏匿气息……
陆秧秧突然想起她之前跟踪的那个用着“程崔梅”脸的神秘人。
那人的气息就曾在一瞬间消失,让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找到他。
如果当时早早把人抓住,说不定现在已经把“画皮”的真相逼问出来了。
可她也没料到那个人能走进结界、更没想到他能将气息完全模糊藏匿,只能说千金难买早知道。
不过陆秧秧也并不是一个会沉溺在后悔中的人。
她马上振作起来,决定出去走一走。
说不定还会再遇到他呢。
难得没了晏鹭词在屋子里,陆秧秧说走就走,没多久就到了外面的街上。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然想起了她的梦境,晃呀晃地就到了乾果店。
店里还是只有老先生在。
他认出了陆秧秧,很是高兴:“上次买了那么多果子,这么快就吃完了?”
陆秧秧算了算,她确实才刚买回去不久,但她买的乾果也确实没剩什么了。
这么快就吃完,当人是有人每天都在不停地吃。
她对老先生点头:“家里有一个小朋友特别喜欢吃甜的,所以我打算再来买一些。”
多备些甜的果子也好,省得他不高兴的时候没东西哄他。
于是陆秧秧进了店里,边挑着乾果便跟老先生闲聊,不久后很自然地又把话题扯到了那座消失的老城。
她问:“那里是不是有一个柳府?我最近在看杂谈,书里提到柳家的琴乐术法能呼唤百鸟,听着特别厉害,我就很想去拜访一番。但我查遍了坊间,却没能找到这门派现在在哪,最近的消息也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说是这柳家的独生女招婿入赘,两年后生下了一个女孩。看地方,很像是在您说过的老城。”
最开始老先生还是茫然的,但听到后面这段,老先生便记起来了。
“是那个柳府啊……”
他回忆着,手中的蒲扇都扇得慢了下来。
“那些个门派法术我是不清楚,但如果是那一家,你倒是不必再找了。
他道:“他们家,没人了。”
陆秧秧提起了精神:“怎么?”
“这也是件极邪门的事。有天夜里,柳府突然着了火,一夜之间,整座府宅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遍体残骸,一个人都没能活下来。”
他摇头,“说来也怪,我家有个亲戚,当时住的地方离柳家的府宅,只隔了一条街,可火烧得那样凶,他竟然整夜都没发觉,直到第二天听外面吵起来、出门看了才知道柳府没了。”
陆秧秧睁大着眼睛,面露讶异。
“这火是怎么来的?有人去查过吗?”
老先生:“查是查了,但里面的人都烧成了炭,东西也都烧没了,根本就没办法查。”
陆秧秧惊讶:“竟然烧得这样凶……”
“是啊。而且问了一圈,最后发现,那天晚上,周围就没人留意到柳府出了事。不管是呼救还是火光,都没人发现!虽说那柳府大极了,周围的邻里离起火的中心都隔得很远,可若是火势烧起来,怎么也不能一个人都留意不到。所以,后来大家都传,这柳府遭的怕不是普通的火……”
老先生压低声音,用蒲扇挡着告诉她。
“是天罚。”
陆秧秧表面露出了一脸的震惊,但心里却开始琢磨。
如果是这样,那真相如何还真是不好说了。
如今已目盲毁容变成老媪的柳愫音一口咬定,是程恩回去烧了她的家,屠光了里面的人。但梦境中的柳愫音也确实立过誓,要是违背了誓言,受到的也同样是天火之罚。
但说到底,二十多年前这件事的真相跟如今的陆秧秧没什么要紧的关系,她今日过来问这些,完全是出于她的好奇。
知道了柳府当年的结局,陆秧秧也算放下了一个疑问。看时候不早,她抱着一大袋新买的乾果跟老先生告了别,走出了乾果店,边走边拿出一根填了芝麻馅儿的山楂冰糖葫芦吃。
可第一口刚咬下,舌尖刚感觉出脆脆冰糖壳的甜味,她就忽然感应到了她放在柳愫音身边的那只萤虫正在附近。
陆秧秧的脚顿时转了个方向,朝着萤虫所在地方走去。
不久后,陆秧秧便看到了那个目盲的毁容老媪正在街角乞讨。
她衣衫褴褛地跪坐在地,面前放着个破瓷碗,做拐杖用的树枝摆在手边,每当有人往那破瓷碗中丢了钱,她便立刻佝偻着连连道谢,跟当年高傲着喝令柳府弟子的柳愫音没有半点相像。
陆秧秧打量了她一会儿,走过去蹲到了她的旁边。
听到有人靠近,老媪想要起身离开,被拧着嗓子的陆秧秧拦住了:“您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长乐宫的城池里,不怕被程恩认出来吗?”
侧耳辨出了陆秧秧的声音,老媪嘶哑着开了口:“我如今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我。怎么?你来找我,是已经杀了程恩,想要换我知道的秘密吗?”
“我如果说‘是’,您现在就把秘密告诉我?”
不等老媪回答,陆秧秧就耸了肩。
“不过很可惜,我还没去杀程恩呢。我跟您可不一样,我不喜欢说谎。”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老媪握在树枝上的手攥紧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秧秧晃着糖葫芦:“跟您聊过以后,我也去查了查当年的事,发现好多都跟您说的不太一样。您这样没有诚心,实在让我很难放心替您去杀人……”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还是想再给您一次机会,我们重来一次,我再问您几个问题,您跟我说说实话,让我放心,这事儿就还能继续。要是您再说谎,您就算是有着天大的秘密,我也彻底不干了……像我这种乐于跟长乐宫作对、还想要试着杀一杀程恩的人,这世间应该也不好找吧?
老媪攥着树枝的手几次用力,但最终还是妥协地松开了。
“你想知道什么?”
她侧着脸,声音尖哑,“之前提过的秘密,我是不会说的,那必须你杀了程恩之后我才会告诉你!”
“当然。”
陆秧秧本来也没打那个秘密的主意。
“我想知道的只有关于程恩的事,这样才能帮我去更好地杀他。”
她撮着糖葫芦棍儿转了转,闲聊一般地问道:“您之前说,是程恩跟河川一起屠了您的家,这件事,是真的吗?那天晚上,出现了程恩跟河川两个人?”
老媪的嘴唇动了几次,最终还是不甘地吐出了声音。
“没有!那晚只有程恩,没有河川!”
“但河川……河川又如何脱得了干系!”她带着重重的恨意,一声比一声尖锐,“若不是他把程恩带走,若不是他非要护着程恩,若不是他多管闲事,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是河川毁了我家!都是河川害的!”
幸亏陆秧秧知道前因,不然,光听老媪的这段话,陆秧秧肯定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现在她就听得很清楚了。
在柳愫音这里,大火屠门这件事跟河川先生无关,是程恩一人所为。
但柳愫音还是把当年的账算到了河川先生的头上。
也是,如果当年没有河川先生的出现,程恩应该已经在他们的算计下“死于痨病”,音律之术自然也会被柳府侵占,后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样一想,她恨河川先生也是理所当然。
果然是典型的坏人。明明做错事的是自己,但错却全是别人的。
陆秧秧:“您不如详细说说那晚。”
“那晚……”
老媪陷入了回忆,脏黄的长指甲挖进了树枝里。
“那晚,娇娇哭得很凶,奶娘被赶了出去,没人哄她,我被吵得头疼,就让我的侍女把娇娇抱出去、离我远一些……我喝了安神汤,睡着了,又被吵醒……到处都是死人,程恩他疯了,他抱着琴,琴灵线就像是蛇,从胸口穿过去,我爹就死了,一个一个,全倒下了……”
她垂着头,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想逃出去,可没人能出去,外面也听不到、看不到我们府中的情形……那是我们柳家琴乐术中的‘困鸟’!他竟敢偷学我们柳家的法术!那个畜生!!!那个畜生!!!”
陆秧秧:“……”
你能算计他的,他却不能学你的,这可真是不讲理。
但她当然不会跟老媪讲这个。
“好,我知道了。”
看老媪的情绪快要崩溃,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引得别人注意,陆秧秧干脆地断了她的话,“程恩的确很不是东西,我愿意试着去杀他。”
“可是,”她又试探着说,“就算我决定帮您杀了程恩,我也要能找得到他的人。据我所知,他这几年几乎都在闭关,都没怎么出来过……”
老媪:“不可能!是你没有认真找!他这段日子便在这街上出现过好几回,就算他刻意改了声音,我也不会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