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要,晏鹭词却不高兴。
“那你想要什么?”
说的跟他什么都能弄到一样……
陆秧秧想了想:“你知道玄天盟盟主那条七圈海波纹的袍子吗?我想要那件。”
晏鹭词听完,盯着她,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秧秧也觉得这太难为人了。
“算了,我也就是说一说。”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他额头,停了停,“你今天的咒画好像比以前画得都要大。”
花瓣蜷曲得极为繁杂,颜色也更加艳丽夺目,几笔而已,竟把满屋子的红色都给压了下去。
晏鹭词:“要我给你画吗?”
“给我画?”
“不是咒画。普通的额花。”
听出她的动心,晏鹭词黯淡了好几天的漂亮眼睛里忽然亮起了兴致,连小尖牙都隐隐地露出了出来:“你要吗?”
要不要?
陆秧秧在犹豫。
她和晏鹭词都很清楚,她完全能轻易地察觉出他画的到底是不是咒画,所以晏鹭词没理由在这件事上跟她耍花招。
而明日就是婚宴了,婚宴过后,他们如今的和睦相处就会被彻底打破。到时候,她一定要将把晏鹭词抓回山谷,如果不得不将晏鹭词的手臂钉住才能防止他逃跑的话,她就再也没办法让他画什么了。
陆秧秧点头:“好。”
晏鹭词听了,马上就开心地拉着她到了铜镜前,让她在圆凳上坐好,自己去调画额花用的染料。
很快,他就拿着蘸满鲜红染料的笔回来了,陆秧秧仰着脸面向他,有点期待地把额头露给他画。
他俯身靠过来的瞬间,周围的声音仿佛一下全消失了,只有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
看着男孩子专注地在她额上作画的样子,陆秧秧忽然就后悔了。
这样近得面对着这张脸,她就算拼命想要让自己镇定也没有办法。
随着笔尖在她额前留下细细的痒,她脚趾蜷起,心跳控制不住地变快了。
男孩子慢慢笑了起来。
但他小心地藏住了快要露出来的小尖牙,向着陆秧秧又靠近了些。
陆秧秧下意识低了低头。
“小师姐,不可以躲。”
他一本正经的。
“我正画到最关键的地方呢。”
陆秧秧侧对着铜镜不敢动,也不知道他究竟画了什么,画到了哪一步,只能嘟囔他:“怎么还没画完?你给自己画的时候明明画得很快。”
晏鹭词:“我总是给自己画,所以画得快,但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画。”
陆秧秧不好多说什么了。
过了漫长的时间,晏鹭词从她的额前抬起了笔。
他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好了。”
陆秧秧侧过头,看向铜镜,一朵长着小碎花瓣的红海棠正画在她的额头。
陆秧秧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瞬间都恍惚了一下。
“好看……”
她对着铜镜左边照完右边照,已经咬住了下唇,可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往上扬。
她看向晏鹭词:“我喜欢这个。”
特别喜欢!
晏鹭词:“我也喜欢给你画。”
他在给她画额妆的时候,她一直乖乖地给他碰。
以后要是能每天都给她画就好了。
他这样想,于是也这样坦率地说出来了。
“我以后每天都可以给你画。”
他说得相当认真,还很开心,陆秧秧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在她无论何时的计划中,都没有这样的内容。
她的心中无比清楚,婚宴前,她跟晏鹭词在这座院子里怎么厮混相处都可以,但婚宴过后,晏鹭词就只是、也只能是一个囚徒。
她都想好了,没什么可动摇的,也不能动摇。
陆秧秧垂了垂眼睛,站起来:“你继续准备吧……没剩多少时间了。”
晏鹭词勾住她的袖子,不让她走。
“最近周围一直有人,好容易今天没人了,你就这样走吗?”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少年的渴望让他本就漂亮的面容增添了格外的风情,轻微的喘息都像是在蛊惑人心。
“我们还做上次做过的事,好不好?”
光是想一想,晏鹭词的牙尖就激动得有些蠢蠢欲动。
他眼尾的绯色慢慢晕开,声音也变得低低的,像是在撒娇。
“小师姐,我想要……”
陆秧秧在他的脸上扫了一眼。
眼神明明还很单纯,却说着这样的话,露着这样的神情,怎么会有人能同时把纯和欲都表现的这样极致。
陆秧秧:“你明天就要嫁人了,我们这样不好吧?”
她说着,却没动。
反正是最后一晚,稍微放纵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看陆秧秧只是说一说,却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晏鹭词彻底露出了他的小尖牙。
“所以我们才要抓紧时间……”
他开心地盯着她的眼睛,勾着她袖口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向里伸着,去碰陆秧秧的手腕。
就在这时,院门被扣响了。
情绪被打断,陆秧秧清醒了一下,觉得她还是克制一些比较好。
于是她扯出袖子:“不想做了,我去开门。”
说完就转身走出屋子。
还没走到院门前。她就听到了屋子里东西被踢翻的震天响!
她不回头都知道,小少爷又在发脾气了。
但她又不怕他。
陆秧秧镇定自若地打开院门,看向外面站着的一位妆容严谨的老妇人。
“请问您有什么事?”
“姑娘睡了吗?”
老妇人正要继续同她说话,忽然,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拨阮的声音。
陷入音律幻术,老妇人的眼神飘了飘,挺直腰背从陆秧秧的面前径直走过,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廊笑着行礼,随后跪坐下来:“深夜叨扰姑娘了,老奴是奉宫主的命令,来教导姑娘该如何侍候夫君……”
说着,她从手中捧着的匣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画册,将画册摊开。
陆秧秧跟在她身后,一眼就看到了她摊开的画册。
上面的画工离她收藏的小册子差得很远,而且画得也太露骨了,反倒不怎么好看。
晏鹭词见她停在那里,也走了过去,从地上把画册拎起来,指着其中的一幅:“你上次就是这么对我的。”
不可能!我没有!别瞎说!
陆秧秧看都没看就立刻反驳!
接着她凑过去看,是女上男下在颠鸾倒凤,打眼一晃地看过去,姿势倒是跟那天的他们有些像。但她当时只是骑在他的身上,跟这上面画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见她完全没有想要提起那天的意思,也不想跟他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晏鹭词不开心地沉着眼睛,把手里的画册甩到了地上。
陆秧秧只能走过去,想把画册捡起来。
但被晏鹭词摔在地上的画册正好翻开了新的一页,上面的内容让陆秧秧忍不住蹲在那里皱眉:“这画得也太夸张了,就算骨头打断也不可能把腰弯成这样吧。”
实在是太不严谨了!竟然还拿来教导人,根本就是误人子弟!
晏鹭词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去:“自幼涂抹化骨膏就可以做到,不少春坊的舞姬都会用。”
陆秧秧瞥他:“你懂的可真多。”
晏鹭词像是没听懂陆秧秧的哼声,继续地跟她详细说:“化骨膏虽然能让人的腰变得柔弱无骨,但等用的人年纪稍长,便极易瘫痪,很多年前就不准在市面上流通了,可是私底下的售卖却屡禁不止。”
他看向陆秧秧,“你不要用。”
“我才不会用!”
真的谢谢你的操心了!
她伸手翻过这页。
下一幅图,便是男女两人坐在秋千上的。
陆秧秧继续批评:“这拴秋千的绳子这么细,怎么可能承得住两个人的重量,肯定会断掉。”
晏鹭词:“藏药岛那株千年古藤分出的新蔓不就可以吗?我家院子里的秋千就是用两根它的新蔓绑着的。”
他歪着头想了想,“在我小时候,有好多人想打那两根的新蔓的主意,都被我拧断脖子丢出去了。”
陆秧秧睁大了眼睛。
千年古藤可是只生长在藏药岛秘境里的植物。
那秘境每六年开启一次,里面孕藏着无数世外没有的珍贵药物,虽说凡是未满二十的玄门子弟,都有机会进去试炼一番,但只有成功走到最后,才能从秘境中取走东西。
而路途中危险重重,一着不慎就会失去资格,距今最近的一次成功,都要追溯到二十四年前,因此秘境中被带出的每一样东西都可以称得上“至宝”,竟然被拿来绑秋千……
看出陆秧秧惊奇,晏鹭词道:“那两条新蔓我不能送给你,不过,你要是想坐那个秋千,我倒可以陪你坐……”
说出这句话,他仿佛是做出了什么极大的让步,连下颌都矜贵地抬了抬,“但你要像画里那样让我抱着。”
做梦去吧。
西南山谷又不是没有藏药岛秘境里的东西,谁稀罕那两条新蔓。
陆秧秧翻开下一页,继续挑毛病。
……
就这样,没人理睬在那边对着空气说话的老妇人,晏鹭词和陆秧秧两个人凑在一起,把画册翻着批评了一顿。当然,主要是陆秧秧在讲,晏鹭词歪着脑袋听。
他一会儿看看画册,一会儿看看她的脸,心情虽然没有变好,但也不再发脾气了。
但两人如此相处的时光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地,天泛了白,仆人们又涌了进来,前簇后拥地装扮着晏鹭词,直到把他送上了花轿。
跟晏鹭词比起来,围着陆秧秧的人就少了许多。
发髻蓬松地挽起来,只插了一个完整花朵样子的宝珠步摇钗,身上穿的也是一条很简朴的石榴红染布裙,上面染着不少饱满的小果实,还没有平日里给她送来的衣衫精致。
但据帮她梳发的仆人说,她们这里伴嫁的侍女都要这样打扮,目的是为了不夺走新嫁娘的光彩。
虽然陆秧秧觉得,她就算把天底下最华丽的裙钗全用上,也没办法从披着白布的晏鹭词那里抢走什么光彩。不过既然是这里的规矩,那陆秧秧也没意见,反正只要额头上的这朵海棠花还在,她怎么看自己都觉得好看!
可惜,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照着规矩,陆秧秧扶着穿戴好了的晏鹭词坐上了花轿,自己也跪坐在一侧,等着和花轿一起被送进结界。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7ian!
两人这样平静和睦的相处模式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词词就要被关进笼子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苹果狗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75
不久后,轿子被稳稳抬起,驶向储香苑的大门。
外面,长乐宫的乐师们早已等候多时。轿子方一出苑,喧天的声势便扬了起来。
街上更是早已人声鼎沸,两边看热闹的人几乎挤满了所有能站的地方,站在后面看不清的人便让孩子骑到肩头,孩子则高举着小小的手去抓花轿两旁舞女们泼洒出去的的漫天花瓣。
陆秧秧悄悄地掀开了轿帘的一角,几瓣小小的海棠花瓣顺着风飘了进来,落到了晏鹭词的身上。
晏鹭词却看都没看它们,继续垂着头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见晏鹭词完全置身事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陆秧秧再次看向了外面。
没多久,她看到了薛盈。薛盈的手里挽着陆秧秧的包袱,正随着花轿在走。
段峥明很快也进入到了她的视野里。
因为他的脸很可能会被人认出,所以他戴了张笑翁面具,遮着脸,肩上扛着个插满面具的稻草棒子在吆喝着叫卖。这样的日子,他还真卖出了几张,手里正托着收到的铜钱。
照着他们早前定好的,他会出现在花轿附近,说明他已经去结界的边缘打探过,然后回来了。
陆秧秧动了动心神,几只白日里极不显眼的萤虫便从段峥明的身边飞出,钻进了轿子。
陆秧秧放下轿帘,并不避讳晏鹭词,指尖轻挥,让萤虫洒下了金色的粉末。
金色粉末很快流淌成一幅沙画,画中浮现出了一个吹笛人。他戴着高帽,站在浓雾弥漫的结界前,见婚宴的宾客被领路的仆从带来,便吹响了一段古怪的笛音。
随着笛音扬起,固若金汤的结界如同冰面融化般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吹笛人率先走进了这个缺口,宾客也跟随着吹笛人,从这处缺口走进了结界。
有个小门派的掌门在进去前倒是奇怪地问过“不是说婚宴当天这雾便会散开吗?”,领路的仆从们的回答则如出一辙:“三拜过后,礼成之时,这浓雾自然就会散开。”
“三拜过后。”
陆秧秧在心里重复了一编。
方为止的人在留下的线索中写的是“婚宴二拜时”。如果变故真的发生在二拜时,那等三拜过后,一切都发生完了,浓雾散与不散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她挥散金粉,将萤虫放出,让它们回到段峥明的身边,然后看向身旁的晏鹭词。
晏鹭词还没有将盖头拉下,但凤冠珠帘晃动下,他的神情还是被掩住了七八。
陆秧秧随意地问他:“你一会儿进了婚宴,想要做什么?”
这话他们从来没有聊过,不过反正也快要进结界了,问一问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一会儿什么都不会做。”
晏鹭词垂着眼睛,声音恹恹的,像是被周围吵得很不开心:“我只要进入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