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陆秧秧露在外面的指尖被冻得逐渐发僵。
快走到院门口时,她已经有点哆嗦了,抬起指尖凑到嘴边哈气取暖,没想到竟哈出了浅浅的一层白气。
难怪木今一家不停地给他们送棉被,果然是只有当地人才知道这些。
想起屋子里厚厚的棉被,陆秧秧突然又想到了还一个人单单薄薄待在笼子里的晏鹭词。
也不知道他现在冷不冷……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给他送被子,陆秧秧忽然在院门前看到了站着的薛盈。
她本以为薛盈是不放心她、所以特意出来等她的,于是她十分开心,想要跑过去抱着她转一个圈。
可当她看清薛盈的脸色后,她立马停住了脚步,心惊胆战站得笔直!
“阿盈。”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是她又犯什么错误了吗……
阿盈看她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个惹祸精……
但紧接着,陆秧秧的目光就从薛盈的脸转向了薛盈的手。
她的手里竟然拎着晏鹭词的那只小兔子!
陆秧秧脱口而出:“它为什么在外面!”
“张百里那个傻子看它躺在笼子里抽搐不停,以为它真要死了,就在笼子里那个人的提醒下把你给的那颗血丸给它吃了。”
陆秧秧没听懂:“什么血丸?”
薛盈瞥了她一眼,伸出手指,把小兔子翘着的耳朵压了下去。
陆秧秧立马看到了它耳朵根上的那朵金色的小昙花。
这下她终于想起来了。
由于施展困囚术时偶尔会有其他的生灵被误困其中,所以卷轴在记载术法的同时,也记载了在不破坏笼子的情况下、放出无辜者的办法。
因此多年前,在学过困囚笼的术法以后,陆秧秧就照着卷轴上的记载,用自己的血做了药丸发给了每个峰主,只不过一直也没派上过用场,以至于她自己都给忘了。
可晏鹭词竟然知道。
“他把它弄出来做什么?”
她都把吊命的药丸给它吃了,她才不信这一会儿的工夫它就又要死了。
“偷东西。”
薛盈说着,翻开了小兔子的肚皮。
陆秧秧一眼就认出了上面晏鹭词用血写的傀儡符。
她顿时就感觉事情更严重了。
“它偷的是我的东西。”
不等陆秧秧问,薛盈就主动接着说了。
“你猜他偷了什么?”
陆秧秧一时间没有头绪,摇了摇头。
薛盈却没有回答。
“我已经把其他几个人都用香迷魂了,不到天亮,谁也醒不过来。”
她抱好怀中的小兔子,走向陆秧秧。
“我现在带着它出去,天亮前也不会回来。要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就同愣在原地的陆秧秧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陆秧秧完全没能领悟薛盈的意思,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此时绝对是大事不妙!
她顾不得去拦薛盈,急匆匆地跑向马车,一钻进去就问晏鹭词:“你又干什么了?”
车厢里漆黑一片。
晏鹭词仍旧藏匿在黑暗里。
听了陆秧秧的话,晏鹭词似乎有些迷糊,被她连着问了好几遍,才抬起手指,将身边的一个药瓶拨了出去。
“我吃了这个。”
今晚云多,月光很浅。陆秧秧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看清了药瓶瓶底刻着的那两颗极艳的朱砂红豆。
这是艳药,药性极烈。
用指甲轻轻地刮一下,刮出的那点碎末放在水里都足够让圣人神智失守,沦入红尘。
陆秧秧看着那个药瓶,半天发不出声音。
半晌,她问:“你吃了多少?”
“里面只有一颗,我就全吃了。”
陆秧秧深吸一口气,再也坐不住:“我去找阿盈。”
“她说没办法。”
晏鹭词的一句话让陆秧秧停住了。
她转回身。
黑暗中的男孩子无所谓地用手指滚着倒地的药瓶。
“她说我吃的药量太大,她解不了,只能等药性自行发作完。”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包子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金散7瓶;7ian 5瓶;包子兄2瓶;我真的喜欢帅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93
“你是故意的。”
陆秧秧停在原地,声音发冷,气得手都抖。
她咬牙:“你是真的想死吗?”
她稍微一想就想到了。
晏鹭词会想方设法地用小兔子去偷药,多半是因为她今天给他送汤药时说的那段气话。
他果然还是那个恶劣又无赖的混蛋!
“你怎么敢去偷薛盈的药?”
她说着情绪就有些失控。
“你知道这种药一整颗的药量有多大吗!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是真的会……”
“解了不就好了。”
笼子里男孩子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的。
他不舒服地晃了一下笼子,就像一只小声呜呜闹着脾气的小狗。
“你为什么还不来碰我?”
“你想都别想。”
陆秧秧觉得她的后牙都要被自己咬疼了。
她坐回到笼子前,冷冰冰地告诉他:“我才不会如你所愿。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自食其果。”
她今天跟晏鹭词的碰触已经足够久了,现在完全能忍得住不去碰他。
他既然在听了她的话以后这么费心思地吃了那颗药,那她就在这儿坐着,让他尝一尝能看得见却碰不着到底是种什么滋味。
“明明是你说的,是你想要这样……”
男孩子说着,难耐地喘息了一下。
这时,风刮过马车,浅浅的月光从车厢的帷帘边吹了进来,落到了仰面倚靠在笼角的晏鹭词的脸上。
他的眼神因为涣散,透着种单纯的稚嫩,仿佛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可眼角和嘴唇却都浮上了一层艳丽的欲色,白瓷般的脖颈也微微地发着粉,喉结干渴似的不停地滚着,让人很想去碰。
那一个瞬间,陆秧秧竟然看呆了。
“我好难受……“
月光也让男孩看到了陆秧秧的脸。
他的眼神迟缓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就再也不动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开始充满了直白的渴望。
“陆秧秧……”
因为药性发作,男孩子的声音绵绵软软的,都带上了鼻音。
“我想要你碰我……”
他直直地望着她。
“你来碰一碰我,好不好?”
陆秧秧刚刚立起来的决心一瞬间就瓦解了大半。
她下意识惶恐地往后退了退。
平时的晏鹭词阴晴不定,周身邪气如浸过尸山血海,陆秧秧一点都不害怕。
现在的晏鹭词跟他平时比起来,明明只是一只毫无威胁的幼兽,可陆秧秧却如同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洪水猛兽,连面对都不敢。
晏鹭词没有等到她的触碰,难耐地用手指不停推着笼子,望着陆秧秧委屈地央求。
“你碰一碰我啊,我真的好难受……”
“你活该……”
陆秧秧停下了声音。
她的嗓子哑了。
她得多没出息,才能就这样哑了嗓子!
陆秧秧知道事情开始不对劲了,她很想马上就跑,可她又不能把吃了药的晏鹭词一个人丢在这里……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你讨厌的气味?”
陆秧秧急中生智。
虽然她平时最讨厌他胡乱发脾气,但这个时候,陆秧秧反而想让他生气了。
干脆就像以前那样大闹一通,使劲发发脾气,说不定能缓解体内的药性!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直接把刚放回包袱没多久的小木鸽又拿了出来。
“看!”
她把小木鸽递到晏鹭词面前。
“我今天又把这个拿出来了,我特别喜欢这个木鸽子,我以后每天都要抱着它!”
可男孩宝石般漂亮的眼睛根本就不往小木鸽上看,只是看着陆秧秧的脸。
“想要你碰……”
他仰着染上粉色的脖子,声音夹杂着喘息,还有种快要哭出来的哽咽。
“想要你碰……”
“你自己不能解决吗?”
陆秧秧都快要崩溃了!
“自己?”
晏鹭词被药性烧得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只能含糊地重复着陆秧秧的话。
“对,你自己做啊,反正只要想办法把药性发出去就行!”
陆秧秧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底。
毕竟晏鹭词吃下的药量太大了,她也说不准那种方法能不能有用。
但不然呢?还能怎么办?
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晏鹭词却是一副完全仿佛听不懂的神情。
陆秧秧:“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你家里就没有大人教过你吗?”
陆秧秧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这么认真地跟别人讨论这件事。
而且她发现,她对这件事根本就不怎么了解,就连她最宝贝的秘笈画册也没有具体地画过这个,就算她想教都不知道该怎么教……
算了!
“要不我给你拿把刀,你在自己手上割两下吧?”
陆秧秧并不想让他受伤,但比起让药性继续发作,放点血痛一痛说不定对他更好。
说完,她真的翻出一把巴掌大的柳叶刀,扔进了笼子里。
晏鹭词这次听懂了她的话,伸出手去捡,却难受得没有力气把小刀捡起来。
好容易捏起来一次,还没等往回拿,小刀就又掉了。
听到小刀“叮咣”落地的声音,陆秧秧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是实在拿不住刀,我也可以帮你划出伤口。但我这是为了救你,你以后可不准拿这件事来跟我闹!”
男孩子似乎是“嗯”了一声,随后将手腕慢慢伸向了她。
陆秧秧拿出另一把锋利的匕首,靠到了笼子前。
也就是这个靠近,让她更加看清了晏鹭词。
男孩子近乎透白的手腕鼓出了跳动的青筋,又晕着不正常的殷红,手指的温度滚烫得撩人,显然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陆秧秧把刀尖抵到晏鹭词的手腕上,看着他无意识颤抖的手,怎么都没办法用力刺下去。
她气得把匕首掷到一旁,但却又发不出火。
“你干嘛自己找罪受啊!”
那可是巫医世代传承下来的药!
薛盈屋子里的书中有过记载,为了弄清吃下这种艳药却不进行纾解会是什么情况,数代前,有一位漠视人命的巫医用活人做了一次尝试。
他给一个男人喂了一整颗艳药,随后将这人手脚绑住,逼迫他硬生生地去熬。
不过三炷香的工夫,男人就在痛苦中彻底断了气。
巫医剖开他的尸体,发现此人的血液经络滚烫,遇水甚至能滋出白烟,五脏六腑更是焦化得厉害,如同被岩浆浸泡,竟然是活生生被体内药的烈性焚烫而死!
一模一样的情形,陆秧秧光凭想都知道晏鹭词现在有多难受。
没等她想出下一个办法,晏鹭词的手忽然滑了下去,软软地搭在了地上。
那一个瞬间,外面一直不断的风也停了,帷帘沉沉地落下,月色消失,晏鹭词又陷进了黑暗里。
陆秧秧真的慌了。
她手忙脚乱地开始翻薛盈放在车厢里的袋子,手指滑了好几次,才找到了在她惑心术发作时薛盈给她吃的那种静心的药丸。
她知道薛盈手里也只剩下这几颗了,但她犹豫都没犹豫,把整瓶药丸全倒进了晏鹭词的笼子里。
晏鹭词却丝毫反应都没有。
“晏鹭词?”
笼子里还是没有回音。
因为恐惧,陆秧秧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变响了。
“晏鹭词。”
她紧张地开口。
“你把我倒进笼子里的药吃了,会舒服一些的。”
晏鹭词还是没有动。
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陆秧秧头脑发木,顾不得别的,又一次整个人进了笼子。
但她还是绷紧了神经,随时提防着晏鹭词像上次一样突然地对她出手。
可晏鹭词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她跪在晏鹭词跟前,把药丸一颗一颗全塞进他的嘴里以后,他才有了一丁点的反应。
“好热……”
倚靠在笼子上的男孩子勉强睁开了一点眼睛,长长的睫毛还垂在下眼睑,有些抬不起来。
当然热了。
陆秧秧的嘴抿了起来。
她的手都被他的皮肤烫得发疼了,他怎么可能会不热……
到底要怎么办?
她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忽然,陆秧秧焦急的情绪滞了滞。
不是的,还有一个办法,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可以去找一个愿意帮晏鹭词的女人送进笼子。
但她也是从一开始就否定了这个办法。
这样偏远的小镇子,又不像长乐宫有着随处可见的秦楚香楼,她根本没有能找人的地方。
而且,一旦那人进了笼子,她就没办法确保那个人的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