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他来自哪?
他层出不穷的术法和满身的邪气从何而来?
他为什么要杀俞望,又为什么要杀程恩?
……
这些都是陆秧秧曾经无数次思考却得不出答案的问题。
以前,因为实在想不出答案,她都会对自己说,算了,管他是谁呢,只要把他牢牢地关在山谷里就行了。
可是现在,这些难题却再也逃不开了。
她必须要想办法弄清楚晏鹭词的一切,才有可能抓住“扼颈”的所在。
陆秧秧垂下眼睛,觉得果然世事无常。
她一直认为晏鹭词会成为她寻找真相的阻碍,可谁能想到,事到如今,晏鹭词却成为了追查真相最关键的存在。
外面的雨小了些,变得淅淅沥沥,浓厚压低的黑云也有了要散的征兆。
薛盈用手心笼着烛火,问向陆秧秧:“你跟他毕竟也相处了不少日子,关于他的来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比以前还要没有头绪了。”
了解他越多,越摸不清他的底细,这就是陆秧秧对晏鹭词最直白的感受。
从头到脚,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古怪,尤其是他的指甲和眼睛……
想着想着,陆秧秧便回忆到了晏鹭词在望峰门大山中极为古怪的那一幕。
下一刻,陆秧秧的脑海中乍然闪过了什么,但那些影影绰绰的片段随即便雾般地散掉了,抓都抓不及。她下意识地去追,头却开始胀痛起来,完全无法思考,连眼前的烛光都变得叠起了影子。
“你又头疼了?”
薛盈看出了陆秧秧的不对劲,正走近她想看看情况,陆秧秧却猛然眼睛发光地抬起了头:“藏书阁!”
薛盈:“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陆秧秧又低下了头,难受地揉着还在作痛的脑袋,放弃了继续思考。
“我只是觉得,如果回到藏书阁的话,我可能会想起什么。”
“那就回去好了。”
薛盈轻描淡写地说着,走到陆秧秧身后,用指尖在她的额角按了按。
陆秧秧的头痛很快就被薛盈按好了。
她问身后的薛盈:“可是晏鹭词的伤还没好,可以上路吗?”
“只要你按时给他抹好药膏,就不会出问题……”
薛盈说完,按在陆秧秧额角上的指尖突然一顿。
陆秧秧心一跳,立刻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我知道已经两个时辰了!”
她怕薛盈骂人,立马喊道,“我现在就去抹!”
说完,她拔腿就跑向了晏鹭词所在的屋子,一点都没有方才捂着脑袋的可怜样子了。
也就是在她迈进屋子的那一瞬间,本来还在淅沥的小雨也停下了。
镇子里这场多年未见的大雨终于下完,阳光迫不及待地穿透开始变薄的乌云,一束一束,奋力地冲进了屋子。
屋子里,晏鹭词还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都没有动过,漂亮得像一块易碎的白瓷。
但他的呼吸平稳,脸开始有了血色,只有指尖还点发凉。
认真地帮他的脖子上完药膏,又捏了捏他的手指,陆秧秧看着外面放晴的天,把他往外拖了拖,让暖烘烘的阳光烤到他。
随后,她自己也仰起脸,跟晏鹭词一起烤了好久的太阳。
“我要回家了。”
她小声地跟晏鹭词说。
她本来还想说点别的,但是一想到山谷里的家,想到大王和阿花软乎乎的肚皮,还有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的小白花,她的心里忽然就特别得迫不及待,一刻都不想在这里耽误了。
她咚咚咚地跑出去,将晏鹭词画的那幅被他的鲜血染透的阿桃画像收起来,托方为止又画了一幅,然后让张百里送去了镇长的家。
至此,陆秧秧在这里也没什么牵挂了,接下来只要让段峥明把晏鹭词搬进马车就可以启程了。
不过,在让段峥明把人搬进马车前,陆秧秧还是抱着一摞跟她差不多高的棉被,摇摇晃晃地先进了马车,用棉被帮晏鹭词在角落搭了一个软和的窝,然后才让段峥明把他放到了上面。
晏鹭词的旁边,放着的是之前镇长送的青梅。
竹筐里成堆的青梅緑澄澄的,看着就口齿生津,神清气爽。
安置好晏鹭词后,陆秧秧第一时间就伸手抱住了她早就盯上的竹筐。
“我要用它们酿青梅酒。”
谁也别想抢。
她都想好了。
“我在藏书阁里见过我阿娘留下的方子,今年把酒酿起来,明年的夏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喝了!”
在另一边坐好薛盈瞥她:“你那点酒量,喝一杯就该醉了。”
“我用清酒去酿不就好了。二狗叔做的清酒,一点酒劲儿都没有,我喝完一大缸都不会醉!”
……
这个时刻,宋芦已经辞别了他新交的好友木曾,带着宋芽和宋苋走上了离开镇子的路。
经过老树时,他想到了此前陆秧秧向老树灌输灵力的举动,于是也走到了老树前,效仿着陆秧秧、将手贴上阿珣木刻的剑鞘,想要向内灌输一些灵力,为这座小镇尽一份心。
但他的灵力刚要灌入,却被一股极强的剑意重重震开!
他心中疑惑,又试了几次,可仍旧次次不被接纳。
思索片刻,他又拿出随身的匕首,轻轻在手心划出一道伤口,向老树的树根滴了两滴血。
血珠落在老树裸露于地面上方的粗根上,随即滚了下去,根本没有被老树吸收。
看着眼前的场景,宋芦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极为震动。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再次向着老树上的雕像行了礼,随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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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110
宋芦离开后没多久,陆秧秧坐着的马车也驶到了老树前。
陆秧秧撩开车厢的垂帘,最后一次看了看重新焕发了蓬勃生机的老树上,看了看上面河川同阿珣伫立的木像。
马车很快就驶远了。
陆秧秧收回目光,在马车里兀自发呆。
“你们说,河川先生真的还记得这个镇子吗……”
她出神地捏着颗还硬邦邦的青梅果子,忽然出声:“玄门中都传,河川先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安排好了所有的后事后才去镇海的,但现在看,他并没有对这个镇子做什么安排,完全是放任他们自生自灭。难道就像木曾说的,河川先生已经把这座荒漠边陲的镇子给忘了?”
“就算忘了也不奇怪。”
段峥明用手指梳着胡子,“他来这个镇子是在二十七年前,而他去世是在十二年前,中间足足过了十五年呢。十五年前的事儿,谁能记得那么清楚?”
段峥明说得很有道理,但陆秧秧的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
她走着神,下意识地拿起青梅咬了一口,又酸又涩的味道一下子冲到了她的天灵盖,让她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想说的话全忘了。
在陆秧秧酸到打滚的时候,旁边,方为止已经拿出纸笔,想将这座从未被画在地图中的沙镇记下来。
薛盈作为跑遍了全镇每一处角落的人,也时不时会口述着补充几句。
总算把嘴里的酸涩味儿熬过去,陆秧秧凑了过去,坐到两人对面,对着方为止记下的文字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的一句纠正道:
“我碰过阿珣木像上的剑,但我完全没感受到有什么锋利的灵力。”
薛盈诧异:“我记得,当时是你主动叫我过去碰一碰木剑?”
“是啊。我是因为觉得奇怪……”
陆秧秧立马点了头。但紧接着,她却发现她很难形容她触摸到木剑时的感受。
她皱紧着眉头,努力地表达着:“我觉得那柄剑里有灵力,可是我却感受不到它……我靠近它的时候,我很确定里面有,但等我真的碰到它,又找不到它了。”
说完,她期待地问薛盈:“你能明白吗?”
薛盈冷漠地看着她:“你觉得,我能明白吗?”
陆秧秧摸了摸鼻尖,有点发愁。
薛盈:“虽然听不懂你说的,但显然跟我感受到的截然不同。我的手指刚一碰上,精粹的剑意立刻冲击而出。”
她说着,神色肃然,如同重临当时。
“那剑意的威力极强,仿佛一柄有形的利剑,直指我的眉心,仿佛我的松手只要再慢上一分,我的身体就会被劈成两半。”
陆秧秧:“听起来,确实很像是阿珣的剑法……”
“这事先撇开不提,我有另一件事正要问你。”
薛盈说完,朝着还在昏迷着的晏鹭词抬了抬下巴,“他往老树上浇灌鲜血、使得老树重焕生机的术法是什么?”
她解释:“我和方为止想到了几个有类似作用的术法,他或许跟那几个术法所在的门派会有渊源。”
陆秧秧:“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薛盈不可置信。
“你不知道这个术法,后来是怎么把灵力灌进老树里的?”
陆秧秧:“就直接灌呀。”
薛盈侧过脸,神情疑惑地同方为止对视了一眼。
方为止面色不动地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推开面前的书案,随后把陆秧秧咬了一口的那颗青梅放到了几人中间。
接着,他亮出四根暗器银针,将灵力化为丝线、缠于四根针尾。
随着片刻的穿针引线,方为止便以青梅果子为阵眼,布下了一座精妙的四方小阵。
阵成后,方为止展手向陆秧秧示意:“阵中,灵力、微弱,可灌入、灵力、一试。”
陆秧秧并不明白方为止此举的意图。
但她还是带着好奇,将手指轻轻地放到了青梅上,尝试着往里灌入灵力。
忽然,陆秧秧愣了一下。
就在她的灵力碰到青梅果皮时,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阻力。
阵眼中,方为止存留的灵力在排斥她。
这个阵,并不接纳她的灵力。
陆秧秧不解。
她决定使蛮劲儿,硬往里灌!
很轻易地,陆秧秧的灵力迅速冲破了那层抗拒,直直灌进了青梅里。
青梅果“噗”地爆开,汁水喷溅,阵法中灵力所化的丝线齐齐崩裂,整个阵就此消散!
但丝线崩断的这一幕,陆秧秧却没有看到。
她离青梅离得太近了,而且还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在盯着看,因此它爆开时溅出来的汁水大半都喷进了她的眼睛里。
当即,她就发出了整条小路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哀嚎:
“阿盈!!!”
“救命啊!!!”
在被薛盈按在地上、扒开眼睛滴了几滴起味恶心的绿色药水后,陆秧秧眼睛里的灼痛感终于消失了。
但她的眼睛还是很酸,里面通红充血,跟蜷在角落笼子里吭哧吭哧啃菜叶的小兔子差不多。
薛盈在检查了她眼睛的情况后,说了句“没有大碍”,就给了她两根细长的香烛,让她一手一根,举着放在眼睛下面熏,而且必须把眼睛瞪到最大,直到香烛燃尽才可以休息。
于是,陆秧秧只能睁大着两只滚圆的红眼睛,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掉眼泪,看着特别可怜。
段峥明很是心疼,问薛盈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薛盈冷着声:“别管她,越惯越娇气。”
说完,薛盈正好逮到了陆秧秧想要偷偷闭眼睛。
她立刻扬声教训:“眼睛睁大!不准闭!”
陆秧秧吓得马上把眼睛瞪到铜铃大!
而这段时间,方为止已经将被青梅弄得一片狼藉的车厢收拾干净了。
他收起他的暗器银针,向陆秧秧讲道:“若,强行灌入,这,便是,结、果。”
薛盈也在旁边帮腔:“看到了吗?即使是这么小的一座阵,阵眼也只会接纳布阵者的灵力,旁人想要把灵力灌进来,根本就不可能,强行灌入,只会彻底将阵摧毁。”
“看到了。”
陆秧秧泪眼朦胧地瘪着嘴。
这次的教训,足够她这辈子都不会忘掉这件事了。
但她还是有些想不通。
“山谷里那么多大阵,我有几次也往里送过灵力,从来没有被挡住过。”
薛盈:“山谷那几座大阵的布阵者,都是你跟你血脉相承的人,他们的灵力自然不会排斥你。”
陆秧秧:“但我确实没有从晏鹭词那里拿到秘术,我往老树里灌灵力的时候,阿珣的灵力根本就没有阻止我,我直接就把灵力灌进去了……”
陆秧秧说着,眼神忽然震动。
“难道……”
她有了一个惊天的大猜想!
看到她震惊的神色,薛盈也略感不安。
她微微凝神,望着陆秧秧,静等她接下来的话。
陆秧秧:“阿珣是我的舅舅?!”
薛盈:“……”
陆秧秧却觉得极有可能。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往阿珣的木像灌入灵力,真的跟我往山谷大阵里灌入灵力的感觉很像,我觉得,阿珣完全有可能是我阿公流落在山谷外的血脉!”
她认真讲道:“我听大家说,我阿公特别喜欢在山谷外救人,说不定他哪次救下的女孩对他芳心暗许,怀了他的骨肉后没有告诉他,偷偷将孩子生下来抚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