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盈看着陆秧秧还通红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劝说自己不要对她动手。
“陆秧秧。”
薛盈看着她,“你要是把平时偷偷看民间话本的时间,用来钻研藏书阁里的书,咱们山谷说不定早就一统天下了。”
陆秧秧知道自己被骂了,立马抿住了嘴巴。
但过了一小会儿,她还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但感觉真的很像……”
薛盈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你尽管放心。先不提你阿公的为人,光是你口中那位阿珣的灵力,就跟你们家血脉传承的力量没有半点相似,他绝对不是你阿公流落在外的骨肉!”
哦。
陆秧秧没话说了。
薛盈:“或许,那个男孩早在他的血里施展了秘术,你能顺利将灵力灌入老树,也是他那份秘术的作用。”
薛盈好容易心平气和说了一句,但她立马又发现陆秧秧在偷偷闭眼。
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地伸出了手指,对着陆秧秧的脑门用力戳了一下,却因为陆秧秧耳朵上的白骨耳珠,疼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摸着自己发红的前额,薛盈这才记起了白骨耳珠的事。
她怔了一下,神情复杂,却并没有因此发脾气。
直到她跟陆秧秧有了对视,她才再次没好气道:“说了多少次了!眼睛睁大!眼睛睁大!”
——
马在沙镇上休养得很好,再次奔跑时气势如虹,不过一夜的工夫,马车便奔过了黄色的沙地,大片大片的绿意开始映进眼帘。
西南山谷,近在咫尺。
有昏迷的晏鹭词在,他们不能走过于颠簸的山路,所以还是沿着陆秧秧上一次归家的路,驾着车驶进了山谷外穷酸的小县城,又在众目睽睽下越过连乔立的分界碑石,进了葱郁的森林。
到了自家的地盘,陆秧秧便放下了心,只等着回到她的那一圈小庄稼地上看她的小白花。
就在这时,车厢咚地被重重撞了一下,一路昂扬的骏马跟着腿软跪倒,连带着整个车厢都向前跌去!
陆秧秧正在车厢里起身拿东西,被这冷不丁一晃,差点摔了个屁股蹲。
她刚抬起头,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森林里那条盘根古树般粗壮的鲜红鸡冠蟒已经将它庞大的蛇头挤进了马车厢。
“小红?”
不等陆秧秧向它问什么,鸡冠毒蟒的瞳仁遽然竖起,蛇信急促伸出,直直刺向晏鹭词胸口!
它的攻势极猛,如果不是陆秧秧及时把晏鹭词拽到了另一边,晏鹭词说不定还要再受一次重伤。
意识到陆秧秧在护着晏鹭词,小红没有再次攻击,恋恋不舍地甩了甩信子就退了出去。
但小红的异常举动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段峥明随即下了马车,摸着蛇头跟小红交流了一阵,不久后才面带困惑地回了车厢,蹲到晏鹭词跟前看着他。
“小红说觉得这小子特别香,闻着就馋,想趁他现在虚弱、抓紧把他吃了,现在不吃,等之后他恢复了,它就吃不成了。”
段峥明说完,又对着晏鹭词打量了一通,还专门用鼻子嗅了嗅。
“他哪儿香了?难道特别细皮嫩肉?”
……
总之,在被段峥明劝说了一阵后,小红没有再把蛇头硬挤进车厢,马车总算重新踉跄着前行。
但小红也并没有离开,还是一直蜿蜒地甩着尾巴跟在马车后面,蛇信子窸窸窣窣,不时“嘶”地叫上几声,想吃掉晏鹭词的心非常明显。
靖娘子隔岸察觉出了陆秧秧的归来,已经驾着他的扁舟泛到了森林附近。
看到岸边的靖娘子,陆秧秧赶紧把晏鹭词搬到了小舟上。
但小舟毕竟窄小,多了一个还躺着的晏鹭词,其他人就有些上不去了。
薛盈不爱跟人挤,直接挥手,让靖娘子先把陆秧秧和晏鹭词送过去,他们其余三个人一起在这边等,顺便再安抚一下小红。
可看到晏鹭词随着小舟飘远、知道自己吃不成他了,小红失望得整条巨蟒全趴在了地上,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段峥明哄了半天,它还是没有半点好转,没精打采到连尾巴都抬不起来。
陆秧秧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红这么想吃一样东西。
小红都活得不知道几百年了,吃掉的人和牲畜都能堆出一座山岛,晏鹭词到底哪里吸引到它了?
带着疑惑,陆秧秧也开始盯住了晏鹭词。
结果在盯了一会儿男孩子的脸以后,她自己也不自觉吞了一下口水。
这次的吞口水发出了好大的声音,让陆秧秧一下就回过了神!
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超级丢人的事情,陆秧秧偷偷朝靖娘子瞥了一眼,看到靖娘子的失笑,她觉得更丢人了,低头就懊恼地捂住了脸。
如果她跟小红一样有尾巴,她肯定已经用尾巴把自己缠起来、谁也不要见了!
靖娘子笑得更慈蔼了。
原本,他只在靠近岸边时听了一两句,并不清楚躺着的这个男孩是谁,但现在,光是看陆秧秧这一小会儿盯他盯到眼神都移不开的小女孩样子,他也能猜出些端倪了。
他轻笑:“确实是个好看的孩子,我看了都想多看几眼。”
陆秧秧继续捂着脸。
靖娘子:“尤其是这双眼睛,生得实在好看。”
“眼睛?”
陆秧秧意识到了什么,松开了挡在眼前的手。
小舟之上,晏鹭词已经睁开了眼睛。
阳光直直地落进他的瞳眸里,把那双初初睁开、还没露出神采的眼睛,映得像是块黑白分明的剔透琉璃。
而那块漂亮的琉璃,此时正望着她,带着种幼兽的迷茫。
其实,从晏鹭词割喉出事到现在,不过才经历了两个夜晚。但陆秧秧却觉得,她没有见到这双眼睛已经许久了。
真正地见到他醒来,她心里的那块重石才终于落下。
就这么愣愣地跟晏鹭词对视了半晌,直到小舟快要靠岸,陆秧秧才想到她应该跟晏鹭词说点话。
她张了张嘴,憋出来了第一句话:
“你的脖子差点掉了。好厉害呢。”
晏鹭词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接着,他用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声音,问向陆秧秧: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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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111
自晏鹭词在小舟上问过那一个“谁”字后就再也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陆秧秧只能提问。
可无论她问什么,得到的都是晏鹭词摇头的回应。
他不记得陆秧秧是谁,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西南山谷,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迷茫,简直就像是一直刚出生不久的幼兽。
段峥明等人自小舟下来后就从陆秧秧口中得到了晏鹭词疑似失忆的消息。
薛盈想要给他检查,但她刚一靠近,晏鹭词就迅速地跑到了陆秧秧的背后、捏紧她的衣襟,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薛盈冰冷的警惕。
见状,薛盈对陆秧秧挑眉:“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倒还是跟你最亲近。”
陆秧秧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缘故。
不过……
虽然她相当不愿意承认,可对于晏鹭词的反应,她的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丁点的开心。
但面对薛盈,她还是特别的义正言辞!
“是不是因为他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我?”
她严肃地分析。
“不是说小动物都会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对象感到信任吗?”
不管原因究竟是什么,在又试了几次后,大家确认,除了陆秧秧,晏鹭词抗拒其他所有人的接近,而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也的确像是失去了记忆。
对于这种情况,他们五个人都有些没辙,最终一行人一起先去了方为止的白鹤小筑,在楼阁内商议。
“他一定是装的!”
段峥明在屋子里不断踱步。
“他知道我们肯定要问他这次受伤的原因,他不想说,所以就装成失忆!”
细颈昂首的白鹤们反常地没有在溪畔闲适戏水,而是通通收起翅膀挤在屋子里,静静地梳理着羽毛,仿佛也在倾听他们的谈话。
“他喉咙的伤口太重,想要开口说话,确实还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
薛盈不对晏鹭词是否真的失忆发表想法,她只是解释了晏鹭词如今不能开口的缘由。
随后,她问陆秧秧:“你怎么看?”
陆秧秧不知道。
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晏鹭词能把一切全忘了、听话又乖巧待在她的山谷里、帮她缓解惑心术就好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晏鹭词身上被下了山谷丢失的“扼颈”,此时是最需要他记得一切的时候,他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陆秧秧踮脚朝白鹤小筑外望去。
小溪旁,晏鹭词正把手伸在溪水里到处划着,所有的鹤鸟都离他远远的,一整片小溪仿佛全是他的地盘。
心有灵犀般地,晏鹭词抬起眼望也望了过来,本被溪水映得发光的黑宝石眼眸一瞬间更加明亮了起来。
陆秧秧的心砰地一跳,立马扭开了脸。
陆秧秧清了清嗓子。
“时间太短,我目前还看不出来他是不是装的。”
晏鹭词失忆的事来得太过突然,时机也相当巧,不怪段峥明认为晏鹭词是在演戏。
因此,陆秧秧也毫不客气地表示道:“但这件事,晏鹭词完全能做得出来!”
可是,谁也没有办法证明这一点。
“观察,一段时间。”
思忖片刻,方为止开了口。
说罢,他在案几旁低头落笔,简要明晰地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
但里面唯独没有提及陆秧秧。
陆秧秧积极提问:“我做什么?”
方为止平静地看着陆秧秧:“盯紧他。”
“毕竟他只跟你近亲,这事儿只能你去做。”
薛盈在旁边逗着最小的一只白鹤,头也不抬地补充道:“不要让他独自去山谷里的任何地方,最好不要让他离开你的眼睛。”
陆秧秧点头。
这跟陆秧秧原本的打算也差不多。
晏鹭词来历古怪、善恶不明,无论他到底有没有失忆,她都不可能放心地让他随意在山谷里走动。
……
不久后,几人分开,陆秧秧独自去找了溪边的晏鹭词。
一见到陆秧秧走近,晏鹭词马上将他抓到岸上的一堆透明虾子捧了起来,要送给陆秧秧。
但其中有几只虾被他弄碎了,靛蓝色的血流在了溪岸雪白的沙地上,正在不断晕开。
看到此景,陆秧秧眼皮一跳,赶紧把流血的虾丢回小溪,然后捧起旁边干净的白沙子,把染脏了的白沙子掩到下面。
虽然方为止不会生气,但他的白鹤小筑向来是山谷里最干净的,说是一尘不染也不夸张。
白色的沙地被虾血弄得这么脏,她都能想象到方为止看到这一幕时冰冷的脸!
晏鹭词看着陆秧秧匆忙的“毁尸灭迹”,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又难掩沮丧,但还是学着陆秧秧的样子,认真地在沙地里刨坑,把脏了的沙子埋得更往下。
察觉到旁边的动静,陆秧秧看向了晏鹭词。
她这才发现,他抓给她的,都是溪水里最大、最有活力的虾,肯定是精挑细选过才捧给她的。她却连理都没有理他,一句话都没有解释,就把他抓上来的虾丢了回去,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友好。
而且,他的眼睛都变得灰扑扑的了……
陆秧秧立刻改正。
她向晏鹭词解释:“我不是故意要丢掉你抓上来的虾,那几只虾流血了,会把沙地弄脏。方为止很爱干净,我们不能把他家弄脏。”
晏鹭词的眼睛马上就又亮了起来。
他重新把抓上来的虾子又挑了一遍,将最大最完整的几只推向陆秧秧,然后蹲在原地,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陆秧秧根本没办法抗拒这样的晏鹭词!
她看了看四周,小声地对晏鹭词说:“好吧,我们把这几只带走。”
于是,两个人狗狗祟祟地抱着一堆虾,离开了白鹤小筑,并在陆秧秧的带领下,一起去了山谷的伙房。
方为止小溪里的虾都养得特别肥,看起来就很鲜嫩爽弹,她都眼馋好久了!
……
分享完方为止溪水里肉质鲜美的大虾,陆秧意犹未尽地离开了灶台。
后厨院子里,二狗叔正在处理陆秧秧带回来的那筐青梅。
他已经挑好了一部分完整的青梅,刚用清水将它们表层的绒毛打湿搓去。
洗干净的青梅被一个个放进盆子里,用石头下缝隙的流水浸泡着,颜色更加青翠生津。
陆秧秧也想帮忙,她别的也做不了,只能坐着小马扎在旁边挑青梅。
腐坏和破损严重的扔掉,只被撞伤的就切掉损坏处留着做别的。
晏鹭词有样学样,也在旁边挑拣,两个人很快就将那一整筐青梅分完了类。
没了事情做,陆秧秧想到之后还要给青梅泡酒,便跟二狗叔打了声招呼:“我去酒窖里拿酒。”
说完,不等二狗叔劝阻,她收起小马扎,一溜烟地就去了厨房院子后面的地下酒窖。
酒窖的一半都压在山石下面,不受风吹、不历雨打,一年四季永远都是一个温度,所以做出来的酒都特别好喝。
陆秧秧还小的时候,山谷里只要逢年过节人聚得齐,壮实的叔叔们就会排着进入地窖,扛着硕大的酒桶出来,酣畅淋漓地喝上一整夜,歌声和笑声能震到山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