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很快压下了这种情绪。
她担心他生病的样子也很有趣,他还想再多看看。
而且,昨天发生的事,已经足够他愉悦一阵子了……
晏鹭词盯住手腕上被勒出和磨出的伤痕,嘴角忽然愉快地弯了一下,随后又回味般地舔了一下嘴唇。
晏鹭词当然没有失忆。
他是装的。
他当然也可以说话。
他只是不想说。
至于理由,跟段峥明他们猜到的也并没有太大出入。他确实需要休养,也确实不想说话。
割喉的事让他清醒了不少。
在小舟上醒来、看到陆秧秧侧脸的那一刻,他就想清楚了。
他内心轻松地想,他沉沦血海,邪气通身,杀过无数的人,日后还要继续地杀下去,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停下。
像他这样的人,竟然还想要一个“以后”,实在太可笑了,被割喉,完全是理所应当。
还是随心所欲地活,然后在一切结束的那一天,带着他的罪孽和秘密,一个人下地狱好了。
不过,既然他都这样伟大地决定不拖着陆秧秧一起下地狱了,那在他下地狱之前,他就绝不会放过她。
他一定要死死地纠缠着她。
他要她的眼睛和心里都只有他。
除了她的命,他要她的一切。
所以,他马上就开始了他的计划。
就目前来看,他做得对极了。
自从进了山谷,陆秧秧就一直在看着他,哪怕他刻意地放慢脚步、落在她身后,她都会立即发现,转过身走到他的身边,把他牢牢地放进视线里。
而陆秧秧喝醉后,一切就变得更有趣了,有趣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的期待。
陆秧秧给他喝的那点酒,根本就不足以让他产生一丁点的醉意,但他故意催使着酒气在体内发散,想要再度勾起陆秧秧惑心术的发作。
然后,陆秧秧就自己喝醉了。
本来就很健康的唇色变得越发红,眼睛里的水光也越发满溢,里面盛着的都是他的影子。
但与此同时,她整个人变得迟钝了不少,连眨一次眼睛都比平时要慢上好几倍。
就这样对着他慢慢眨了几次眼睛后,她呼地就凑到了他的面前,神采奕奕地,两只手一起摸上了他的脸!
“好漂亮!我想要!”
她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大声宣告完以后,她就开始在晏鹭词的脸上又捏又揉,手上很是没轻没重,几下就把晏鹭词的脸弄得全是红痕。
被这么粗暴的对待了,晏鹭词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垂着眼,遮掩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秧秧凑得极近的嘴唇。
上面的酒还没有干,湿润的,让他很想咬上去。
“好好看,摸起来也好舒服……”
陆秧秧开开心心揉了一会儿他的脸,又开始摸他的头发。
“像小狗……”
“我有小狗……”
“我拿到了……”
她说着别人根本听不懂的醉话,嘟嘟囔囔的。
不过,一点也不惹人烦。
但这种状态很快就过去了。
忽然,陆秧秧坐直了。
她把两只握成拳头的手“咚”地相互一敲,眼睛里那泓水也跟着晃了一下,然后郑重地说道:“对!我有小狗!”
说完,她两手并用地爬起来,拉住晏鹭词的手就跑出了酒窖,路过了招呼还没打完的二狗叔,骑上了正好在附近散步的大王,一路飞奔到了无人的藏书阁。
一走进藏书阁,陆秧秧就放开了晏鹭词的手,直冲向了一个书架,趴到书架的底下开始往里摸。
使劲抻着胳膊摸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摸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开始试图往底下钻。
书架的底板同地面的确有一定的空隙,如果是四五岁的小孩,挤一挤应该能爬进去,但陆秧秧却已经爬不进去了。
不仅没爬进去,还在书架撞了一下脑袋,“砰”的一声特别响亮,听起来就撞得不轻。
陆秧秧的眼圈当即就红了。
她委屈巴巴地爬起来,转身看向晏鹭词。
看到他,她立马忘了要哭的事情,眼睛咻地亮了起来,跟只小兔子一样一头扑到晏鹭词的身上,抓住他腰边的衣料,急到不行地晃着他:“你的胳膊长!你去摸!有东西!有东西!”
见晏鹭词还站在原地不动,陆秧秧更着急了。
她抬手揪住晏鹭词的领口,使劲地踮起脚,毫无征兆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陆秧秧的嘴唇软软贴上晏鹭词的瞬间,晏鹭词体内的数道邪气陡然冲出,汹涌激烈地冲撞四处,引得书架上众多咒术卷轴嗡鸣不止!
下一刻,晏鹭词已经将邪气尽数收回体内,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连外面感知到危险、立刻低吼出声的大王在此时都止住了声音。
它在风平浪静疑惑地抖了一下耳朵,认为是自己刚才察觉错了,于是安心地趴下,继续打起了盹。
而屋子里,搅起风浪的晏鹭词却没有动。
他低头望着陆秧秧,闪着猩红光芒的眼睛里,懊恼逐渐被兴奋取代。
她不是在试探他,她是真的喝醉了。
晏鹭词弯起嘴角,变利的小尖牙露了出来。
她喝醉了,原来就会变成这样吗?
他晃着小尖牙,又好奇又玩味地一直盯着陆秧秧看。
直到陆秧秧已经急得跺脚、都要用头往他的胸口槌的时候,他才心情愉悦、不紧不慢地向她问道:“要我帮你去找东西吗?”
“嗯!”
喝醉的陆秧秧用力点头!
“那……”
晏鹭词歪了歪头。
“你再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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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113
喝醉了的陆秧秧完全没觉出晏鹭词有什么奇怪。
她听话地踮起脚尖,吧唧一口,就把嘴唇印在了晏鹭词的脸颊上。
亲完以后,她还高高兴兴地用她圆滚滚的小鹿眼睛望着晏鹭词,满脸期待地等他去帮她找东西。
被她亲到,晏鹭词的睫毛颤了一下,邪气又差一点从体内冲了出去。
不过这次因为有了准备,他比刚才表现得好了很多,没让邪气真的飞冲出去。
他悄悄地将变得尖利的指甲握进手心,手心被划破出了血,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小尖牙一晃一晃,继续盘算着在陆秧秧酒醉的这段时间里,她能放任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可陆秧秧就有些不高兴了。
阿娘可是很守信的,只要听话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一亲,阿娘就会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
眼前的这个人却始终没有动,这就很不公平。
于是,她皱了起眉,铆足了劲儿地揪住晏鹭词的衣裳,想把他直接丢到架子那儿去!
她比刚才醉得更厉害,因此手上的力气也更加没有轻重,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普通的玄门人,陆秧秧的那一丢,大概能直接把人抡出天际去。
但晏鹭词却只是被她扯得晃了一下身体。
见晏鹭词还是没有动,陆秧秧噘起了嘴,眼圈开始变红。
看到陆秧秧一副要哭的样子,晏鹭词立即老实地收起了他笑着露出的小尖牙。
但紧接着,他就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了奇怪。
他认为自己应该很喜欢看陆秧秧哭,可真的看到她要哭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收敛自己、不能让她哭出来。
这种矛盾的举动让他有些困惑。
他仔细地想了想,很快想通了:他不希望她哭,应该是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
要到更加合适的场景下让她哭出来才最有趣。
于是,他又心情好转地主动走到陆秧秧指着的书架前,弯下腰,用心地摸了一遍。
但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直起身,对着跟在身后的陆秧秧摇头。
陆秧秧看完他的摇头,失望得顿时眼圈又红了,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冲着他哭出来。
晏鹭词有点不高兴了,眼神都阴沉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你要找什么?能不能不要哭?”
“不可能!”
陆秧秧却完全听不进晏鹭词的话。
她气鼓鼓地推开晏鹭词,抱住书架,像是想要把书架整个儿地拉出来。
但她才把脸贴上书架,她的动作就停下了。
她睁着大眼睛愣愣地站着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突然反身拉住晏鹭词,头也不回往藏书阁的深处跑!
跑到一半,她路过山谷的祠桌。
哪怕再着急,她还是在祠桌前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站在祠桌面前,对着祠桌,特别郑重地大大鞠了一个躬。
同众多玄门供奉的祠桌差不多,最前排的都是浅色的、代表生者的“命牌”,后面黑压压立着的则是人死后被重新换上的深色“牌位”。
晏鹭词朝并排摆着的“连乔”和“陆鹰”这两个深色牌位上多看了一眼。
但很快,晏鹭词的目光就又落回他的身侧、落到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他将手指慢慢收紧,回握住了陆秧秧的手,刚才的不高兴一点点地又全退掉了。
从祠桌前离开,陆秧秧带着晏鹭词继续跑向藏书阁深处,直到他们跑到了一面石墙前、再也没有路可跑,她才停了下来,专注地闭起眼睛,默念了一段秘咒。
忽地,一股微风平地而起,一道道白色的光如同花的丝蕊般从她腰际的发梢间蔓延而出,分出枝桠,延伸落地,在两人的面前铺出了一条开满小朵昙花的道路。
道路的尽头,是一道凭空出现的、雕刻着昙花图案的玉石大门。
白光还在继续扩散,强烈却不刺眼,很快就将陆秧秧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连睫毛都洒上了白色的光点。
似乎是发现了主人还牵着另一个人,光点好奇且活跃地触碰上了晏鹭词的手指,将他的皮肤映照得越发晶莹。
……
秘咒念完,陆秧秧睁开了眼睛。
她拉紧晏鹭词的手,踩上铺满昙花的小路,再次大步跑了起来。
随着奔跑,陆秧秧身后的发梢扬起,发梢上蔓出的白光花枝也跟着扬在半空,几次都扫过晏鹭词的手腕。
就这样,晏鹭词被她牵着,落后她半步、穿进了那道半透明的玉石门。
一进到门里,所有的花与光亮全都消失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普通的书阁。
跟外面相比,这里小了不少,寥寥几个架子,每层上面也只有几个卷轴,看起来脏兮兮的,像是多年没有被人清理过,积满了灰。
但陆秧秧毫不在意,松开晏鹭词的手就冲到架子前,对着卷轴一个一个地数着:
“一。”
“二。”
“三。”
……
陆秧秧认认真真将屋子里的卷轴数了三遍,每次数出来的都是五十一。
“少了一个。”
陆秧秧喃喃道。
女孩被酒意扑得潮红的嘴唇逐渐退去了血色,眼神发愣,魂不守舍。
“我得告诉大家。我来过这里。少了一个。”
她喝醉了,思路断断续续,也没办法在心里默默地想,不自觉就把所有的念头全都直直地说了出来。
“不行。我会忘。这很重要。我需要写下来。”
她说着,声音非常冷静,仿佛已经恢复了所有的理智。
“可是这里没有纸笔,我要去找。”
陆秧秧点点头,转过身,向着玉石门走去,然后,走出了一个标准的半圆。
晏鹭词在她撞上架子前捂住了她的额头。
他都能想到,如果她撞上了架子,肯定又要红着眼圈哭。
但陆秧秧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她完全无视掉了晏鹭词,神情凝重地再次转过身,嘴里严肃念叨着“出门、出门”,歪七八扭地继续向门口走。
这一次,虽然走得仍旧带弯儿,但总算是勉强碰到了门边,顺着门摸了出去。
陆秧秧走出门时,晏鹭词故意没有出声,等着陆秧秧转头回来牵他。
可半晌过后,还是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站在里面。
意识到陆秧秧真的没有再管他,晏鹭词的眼神瞬间结了一层冰。
他阴沉着脸,把这间破屋子扫了一周,险些就一簇火把这里烧了个干净!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一个人迈出了石门。
石门在他的脚后转瞬消失,没留下一丝痕迹,晏鹭词却对石门毫无兴致。
他抬起脚,径直走向已经走远了的陆秧秧,他没再收敛自己的周身的邪气,被他脚下踩过的石砖一路嗡嗡颤鸣。
藏书阁外,陆秧秧正往大王背上爬。
稍微费了点劲儿,她在大王的身上坐稳,两只手一左一右握住大王的耳朵:“我要写字,带我去能写字的地方。”
大王吼了一声,昂扬抖擞地跃了出去……去……去……
跃了三次没成功,大王先转过了虎头,发现自己的屁股正被晏鹭词按着,如同被千斤所压,根本就动不了。
晏鹭词却并不看它,只是牢牢按着它的屁股,目光凌凌盯着陆秧秧的后背,等她想起他。
酒醉中的陆秧秧则全然忘了自己还落下了人,在前面握着大王的耳朵催:“驾!驾!驾!”
大王:“……”
屁股和耳朵受着双重的折磨,简直身处人间地狱。
最后,也许是晏鹭词心灰意冷,率先在陆秧秧的“驾!驾!”声中松开了手,冷着脸翻身骑上了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