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颜——布衣祺/白衣祺儿
时间:2021-08-01 09:36:28

  真的吗?几次三番,动用那么多成名的人物,自己都没有讨到便宜,现在终于,除去了李安然,这个自己最大的劲敌。
  天知道,他无数次害怕过。整个计划虽然像是一个无缝的天衣,可是他总是忍不住怀疑,李安然,凭李安然他那么敏锐的嗅觉,会不会识破试情草,让自己的计划前功尽弃?
  可是现在,雄伟的菲虹山庄在缓缓地倒塌,李安然已死。这是天意。
  李安然已死。他为他的红颜知己殉葬,整个菲虹山庄,因为他殉葬。
  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菲虹山庄,只有他诡异莫测的云初宫。从此以后,是他的天下,他再也找不到,可以相抗衡的对手。
  有一点寂寞。可是他享受寂寞,他并不喜欢,劲敌给予他的焦灼和难以把握。
  男人,成就整个天下,他的工作,是杀人放火。
  他苏笑,又放了好大的一把火,菲虹山庄燃起的烈焰,烤红了整个天。
  菲虹山庄必须要毁灭。这是他定的宿命,即便是李安然,也不能够逃脱。
  只剩下斩家,看看现在斩家,还敢不敢不听话。
  邱枫染站在一旁,盯着冲天的火,看着雄伟的建筑一夕倒塌,他和面具人一样冷静。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二哥,就这样完了。面具人最终还是做到了。
  那么多的杀伐,那么强劲的对手,二哥都可以战胜,最终化险为夷。现在居然,就这么一下子完了,全完了。让邱枫染不可思议。他真的不可思议。
  女人。因为一个女人。难道男人因为一个女人就可以输的这样惨?
  邱枫染在漫天的焰火前,一遍遍想起李安然。那么光风霁月的李安然。
  他突然有一点恨。说不出来的一种抱恨。
  面具人突然问他,“在想什么。”
  邱枫染冷冷地望着他,叹了口气,没说话。
  面具人道,“那样的人死去了,很可惜是不是。”
  邱枫染道,“是,很可惜。”
  面具人道,“谁让他是李长虹的儿子呢,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面具人突然对邱枫染笑,“其实我们死,也是很可惜。”
  邱枫染冷着脸,不说话。
  面具人那晚似乎很想说话,他说道,“李安然死并不可惜,他用这种方式死,才是可惜。”
  邱枫染心一颤,怔怔地望着他。
  面具人低笑,凑过去跟他耳语道,“我如果是你,会觉得琳儿比谢小倩更合适。”
  他说完仰天含笑而去,留下邱枫染,静静地看着,焰火渐渐衰微,漫天烟灰。
  巨大不安的震撼,塌陷。
  项君若冲出来,漫天的烟灰,四周都在爆炸。
  怎么了?菲虹山庄怎么了?
  扑面的热浪,令人窒息的气流,杀人的血腥。
  黑衣杀手正在杀人。肆意的杀,没有抵抗的,幸存的仆人。
  出什么事了,李安然呢?
  项君若奔出去,处处杀机。
  他左手剑远没有右手那样娴熟,但杀机一动,势不可阻。依然准确,狠辣。
  三个杀手倒地。项君若判断,来犯的不是顶尖的杀手。
  他穿梭在残垣断壁中,寻找李安然。呼喊。
  李安然!李安然!
  引来一群杀手将他团团围住!
  他静静地驻足,冷然四顾。
  此情此景,也只有拼了。项君若出剑。他的腕一抖,剑尖仰头呼啸,像毒蛇发动攻击一样咬。
  然后横扫。顺着左手的力道,横扫。
  左手剑,本来就是剑走偏锋,此时是临危垂死时候的最后一击,几乎完美地击出了他曾经的风度。
  当年,他远远超越于其他杀手之上,他是杀手中的翘楚,别人望尘莫及的第一。
  今夜,在这些初出的杀手面前,他只有左手,但还是第一。
  但他力气不支。骤然调动真气,原本就没复原的身体很快不听使唤。感觉刀光剑影,马上要万箭穿心。
  楚狂呼啸着赶到。连环刀。
  厚重的,黝黑的,宽大的,连环刀。
  好像肆虐的北风,在高山的岩洞中,肆意地尖着嗓子呼啸。
  刀锋甩散的血,像一场细雨,还温热。空气中,顿时压倒了火焰和炸药的呛鼻味,是血腥。
  漫天的血腥四散开来。杀手望而却步。
  楚狂今夜,大开杀戒。
  火焰,爆炸。楚狂眼中的菲虹山庄,只剩一片炙热的废墟。
  杀手四出如嗜血的蝙蝠。横行在无人之境。
  他一下子就红了眼。冲了过去。
  一条血路。他将项君若救出,项君若压制着身上的伤,费力地喘息。
  楚狂道,“我二哥呢!”
  项君若摇头,“我没见,找了半天了,到处都没见。”
  楚狂昂首环顾。天空还是发红,塌倒的建筑散着浓重的烟。
  二哥呢,不可能连家都毁了,他不声不响。
  燕儿呢,若萱呢?
  一瞬间有一种难以言传的静。伴着血腥,诡异的静。
  莫非,出意外了。二哥一家人,一起出意外了!
  见了鬼了,二哥在,能有什么意外!就算出意外,也不应该这样干干净净,看不见个人影!
  看着忌惮不前的杀手,楚狂抚了抚嘴角的血腥。横着刀,俊脸突然一笑,转而癫狂,仰天长声地笑。
  他手中的刀,激烈地颤抖蜂鸣,映着夜空的暗红,一声龙吟,楚狂整个人挥刀冲了出去。
  刀锋呼啸,阎罗取命,他杀无赦。
  一个,又一个,几乎没有动招,就倒下。
  项君若抚着伤,看着。
  他知道,江湖中论胆气,楚狂第一,谁也比不过。
  楚狂敢于表达情绪,他的招数其实算不上精巧高明,可是他敢拼命,他不出招则已,一出招就拼命。
  没有多少人真正想丧命,所以楚狂,也常常能所向无敌。
  今夜楚狂不是拼命,他在索命。
  或许他预测到,李安然,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李安然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唯一的兄弟。
  项君若的血突然向上涌。沸腾地翻涌。
  得知己如楚狂,李安然或生或死,他都是有幸的。
  没有多少人,能真正面对那一个时刻。
  血雨腥风,杀戮不止。
  每一个小男孩都曾经幻想自己能成为英雄,幻想过金戈铁马,从者如云。
  当真正面对杀戮,知道这不是一场必胜的战争,自己都无法保全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已经长成男人的小男孩,放弃做英雄。
  退一步可以生,进一步即将死。
  可是楚狂已经向前冲。他不顾一切向前冲。来杀我二哥,你们全该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有一种东西烧沸了他血管里的血。他不再思考,只凭直觉。
  连直觉也嗜血。望着这个男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做流血,什么叫做雄霸。
  焰火熄灭,杀伐已消歇。
  楚狂孤身伫立,月光惨淡,夜风猎猎。
  脚下的尸身横七竖八。楚狂静静地看着温热的血流过刀锋,折射着淡弱的月光,滴进石头缝。
  他开始找,冷静地,凶狠地找。
  李安然就是死了,总得有尸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会是先死了,被炸药炸的血肉横飞。可就算是胳膊腿,总得找到一个,证实是李安然。
  在书房门口,找到燕儿的尸体。她七窍流血死,下身的血泊中,找到一个成型的血淋淋的婴孩。
  毕竟六个多月了,是个男孩。
  楚狂突然觉得泪直逼眼眶来。他仰天叹气,忍住。
  燕儿死了,二哥呢?
  二哥呢?!
  楚狂有点抓狂。
  二哥哪里去了。老婆孩子都死了,二哥哪里去了,还有若萱!
  他颓然靠在石背上。旁边是楚雨燕可怖的尸体。
  二哥一定不会丢下燕儿不管的。就算是出事,二哥也应该在附近。
  该不是,二哥那时候在顾念若萱。
  可是没有啊,诺大的菲虹山庄他和项君若全都找了,每个石头缝他们都找了,没有啊!
  项君若惨白着脸靠在他身边。楚狂冷冷地断定,“一定是,我二哥出了危险,若萱带着他哥哥,躲进地下的暗道里了。”
  项君若道,“我就在地下的暗道,被炸开了啊!”
  楚狂道,“菲虹山庄有好多种暗道。被炸开的,是挨着地面平日可以看见少量阳光的,还有更深,更安全的暗道。”
  项君若的眼睛一亮,“那我们,打开暗道就可以了。”
  楚狂一下子苦涩地笑起来,“打不开。那些暗道我们根本打不开。”
  项君若怔怔地望着他,楚狂道,“菲虹山庄的机关,也要我二哥做了标识我才认识。至于暗道,我一窍不通。这世界上唯一精通可以带着人随意通过的,除了我二哥,就只有若萱。一定是,我二哥受了极重的伤,若萱带着他躲了起来。”
  项君若道,“那我们,只有等。”
  楚狂转过头去,望着浑浊的有着淡淡绯红的夜空,轻声道,“是,我们,只有等。”
  楚狂就在那一片废墟中等。就在楚雨燕出事的地点等。
  第二天,下起了雨。
  楚狂横刀四仰八叉坐在一把破椅子上,头顶是一个新搭建的烂亭子。
  他就在这里等。有他楚狂在,谁也别想把暗道破坏了。他就在这里,像饮水一样地喝酒。
  受命来炸毁暗道的人在外围团聚,不敢进来。
  楚狂喝酒弹奏十面埋伏,伴着阴沉的雨,情绪激荡,杀气漫天。
  他没有分毫萎靡,他杀气正盛。
  邱枫染来。
  还是洁净无尘的白。打着伞,站在楚狂面前。
  楚狂冷笑。喝酒吃肉。
  雨水淅沥,打湿了邱枫染素袍的底襟。
  楚狂半昂着头笑,“三哥这是从哪里来,这雨声滴滴答答的,好听吗?”
  邱枫染望了他半晌,说道,“能听你叫一声三哥,很难得。”
  楚狂笑道,“是很难得。以后就再也不叫了。”
  邱枫染道,“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他是你兄弟,我也是你兄弟。”
  楚狂道,“别,我承担不起。没有他,我们还做什么兄弟。没有二哥,哪来的三哥。我们俩是最极端的两个性子,互相都看不顺眼,没有他,我们就是过了八辈子,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我也就是有病,才跟你称兄道弟这好几年。”
  邱枫染淡淡苦笑。没再说话。
  楚狂道,“你不是来叙旧吧,要杀尽管过来杀,我陪你打。”
  邱枫染道,“四弟你最好让开。二哥死了,就算没有死,也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说不定他等着你的救治。你这样守着,他出不来,必死。”
  楚狂道,“你给我闭嘴!二哥若活着,能进的去就出的来。”
  邱枫染道,“你别犟了。我告诉你,二哥死了。暗道里只有李若萱。我们只是想毁灭暗道,至于李若萱,我可以不杀,送给你。”
  楚狂哼笑道,“用不着,有我楚狂在,这菲虹山庄就有了主儿,任何一条暗道,我看谁能炸了去!”
  邱枫染叹气道,“你这是何苦。天下大局已定,你再怎么做,也是徒劳无功。”
  楚狂笑道,“就算我二哥死了,可我楚狂还活着。有我楚狂活着,你们一样别想成功!”
  邱枫染仰天望伞,轻笑。
  他往回走,突然回头,对楚狂道,“二哥他,死于试情。”
  楚狂道,“试情?”
  邱枫染道,“试情草。在楚雨燕的身上,毒发时,触之即死。据线报说,他明知道,可还是冲过去将楚雨燕抱住。他中毒了,被李若萱拖入暗道时,已经毒发,吐了好多血。”
  楚狂听着,指尖冰凉。
  邱枫染道,“所以你别守着了,他死了。谁也想不到,他竟然那么爱那个女人,连命也拼上。”
  风吹雨,打在邱枫染的白衣上,地下是未清理的尸体,他的衣服上点点血污。
  让他厌恶,他皱皱眉,斜七竖八的尸身被雨水浸泡,流出的血随着雨水积攒成一片片红色的水泊。
  楚狂看着他皱眉,就非常有一种冲动,他想杀了那个一身白衣装腔作势的家伙。他处处嫌脏,他到底比谁干净?
  邱枫染再次停住,冷着眼神和嘴角,回头对楚狂说,“今天我们一定要打开暗道。你一个人不是对手,我是因为死去的二哥,才跟你说。”
  楚狂“哼”了一声,红着眼睛冷笑道,“那谢谢了。可是你这个一尘不染假惺惺的样子,我看着不顺眼,我告诉你,我现在看你非常不顺眼!我也是因为死去的二哥,杀了你!”
  楚狂冲过去,挥刀凌空斩下,孤注一掷,壮士断臂般悲壮。
  邱枫染挥剑,玉龙飞雪剑,残照当楼般绮艳。
  楚狂的刀像是一股黑风,遭遇邱枫染绯红的剑光。强烈的碰撞。他们二人对彼此的招路都很熟知。邱枫染知道楚狂刀里的胆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他的剑微微避开,没有完全和楚狂正面交锋。他想待楚狂一击不中之下,挑剑反击。
  楚狂也知道邱枫染的剑在于快和变幻。不快,玉龙飞雪剑不会成红色。不变幻,就没有流转的光。所以在刀剑相接触的同时,他的刀就随着邱枫染的剑,一起上挑。
  邱枫染惊奇。他听说过,这小子练就了连环刀。可是连环刀重在攻击,不能纠缠的。
  他怎么就学会纠缠了。刚才他一身的怨气,一身的杀气,一身的恨,恨不得将自己一刀两段,扒骨吃肉,一刀下来,狠绝杀绝,成败就此一击的样子,没有理由,转瞬纠缠。
  何况楚狂这小子,从来不纠缠。他的招路简单,一刀毙命,或者,不毙命。他不见招拆招,凭的是稳准狠,拼的是胆气。
  今天,这是怎么了?
  楚狂纠缠,随着剑,格住,突然抽刀后退,然后冲上去又是一刀!
  更加狠厉的一击。任何猛厉的攻击之前,都是先后退。邱枫染突然觉得,楚狂的攻击铺天盖地,如同洪水绝提泰山压顶,让人无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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