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顿时愣住了,喃喃道,“不吵的?对呀!”
李安然道,“想想你自己,当时婷婷黏着你,两个人好得就像是一个人似的,也不吵。要我旁观的人来说,那婷婷她没变,是五弟你变了。”
云逸若有所悟,捂着脸,盯着李安然说不出话来。
若萱及笄以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李安然和颜悦色对她说,她通过考试了,可以放她的假。
李若萱欢呼着跳起来。然后李安然对她说,你现在长大了,放假以后,要不要学,由你自己,我不再逼你。
李若萱混杂着惶恐和失落,不明所以地望着哥哥。
李安然说,原来教你的算是些花拳绣腿,没有上阵杀敌的狠厉。你要接着学,就从杀蛇开始,练你的杀气。
李若萱想到蛇,顿时害怕,脸都白了。
李安然笑,疼爱地说,你不学也没关系,那就每天练练拳脚,多读几本医书,去你四哥那儿学学琴,好好做你菲虹山庄的大小姐。
李若萱不安地拉着李安然的衣襟柔声求,李安然笑着望着她,等着她说。
她说,可不可以不杀蛇,学别的不行吗?
李安然说不行。
哥哥拒绝得没有商量的余地。李若萱第一次在放假的时候也是心神不宁,魂不守舍。
几天假很快过去了。原来自己那么羡慕婷婷整天什么也不做,可是现在哥哥说了她就看看书练练琴做她的大小姐,他不硬性要求她了,她却没来由的失落不安。
发现,真的是被管成了习惯。哥哥突然笑眯眯地做起来温柔慈祥的哥哥,自己却觉得浑身不对劲。
自己怕他,畏惧他,做错事会被他打,不用功会被他骂,仅仅都是因为,自己和他学艺?
最后一天假,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那天楚狂和沈紫嫣来做客。李若萱迟迟不入席,楚狂奇怪,问。
楚雨燕道,“她为了讨二哥喜欢,今天跟了我学做菜,在厨房忙呢。”
楚狂“扑”一声笑了,差点喷了茶,说道,“若萱也学做菜啦!我今天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要吃若萱做的菜!二哥你这又怎么她了,那丫头挖空心思讨好你,竟然学做菜!”
李安然没来得及答话,李若萱端着一大盘进来,后面跟着三个小丫头,若萱献宝一样介绍自己做的菜。
红烧鲤鱼,清炖乌鸡,素烧菠菜,红豆莲子羹。
众人纷纷抢着吃,味道还真不错。
若萱在一旁笑,殷勤地给李安然夹菜,为他斟酒。
楚狂忍不住道,“若萱啊,是不是因为四哥和你沈姐姐今天回来了,就特意和你嫂嫂下厨学做菜啊!”
李若萱陪着笑,支支吾吾称是。楚狂道,“是什么是,快说,又哪儿惹你哥哥生气了,怎么一直就在看你哥哥脸色。”
李若萱说没有,跑过去给楚狂倒酒。李安然当着大家的面说了,李若萱跑过去拉着他的袖子央求,“哥哥,别要我杀蛇了,除此之外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全都听你的,每句话都听。”
李安然说不行。若萱沮丧地低着头,没有胃口,盼望着众人能讲讲情,可是众人只是吃,有说有笑聊别的。
饭后半个时辰,若萱为李安然煮了壶新茶,央楚雨燕给送去,自己躲在不远处的柳树后。
李安然喝了口茶,狐疑道,“燕儿这是你煮的?”
楚雨燕笑道,“不是我,是若萱给你煮的,不敢来见你,央了我送来。”
李安然仔细多喝了几口,对楚雨燕笑道,“看来若萱也还不笨,还是你做师父的技艺高超,这茶煮出来,别有一番味道。”
楚雨燕指着窗外的大柳树,李安然会意,对着柳树道,“若萱,出来吧,藏在那儿干什么,连哥哥也不敢见。”
李若萱从树后出来,低着头进了屋,李安然对她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这茶我喝了,表扬你,煮得不错。你要求我的事,还是那句话,不行。”
李若萱的眼圈红了,轻声道,“哥哥,那,那你以后,是不是不管我了?”
李安然道,“谁说不管你?该怎么管怎么管,你这丫头想什么呢,不教你武功,就是不管你了?”
李若萱抽泣了一下,转身跑了。
第89章 成长
第二天李若萱依旧去练功,果然空荡荡就她一个人,没有哥哥。
两年了,都是哥哥提前等她。记得刚开始她偶尔迟到,还被哥哥打过,很疼,她当时委屈,看着哥哥黑着脸,不敢哭。
现在哥哥不来,她更委屈。她于是哭,跑着去找嫂嫂。
到了门前不敢进了,哥哥和嫂嫂还没起床。
望着那关着的门,她突然就绝望,倒退了几步,转身跑回房,狠狠地哭。
晓莲也不在,哥哥嫂嫂不管她,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于是死命地哭,早饭也不去吃。楚雨燕柔声劝,可她越是劝,李若萱越是哭。
为什么早上你不让哥哥起来,为什么早上你们俩关起门恩恩爱爱,让我吃闭门羹。
李若萱心里的委屈,怎么哭也消不清。
李安然也过来,若萱巴望哥哥心疼她,哄她,放话说,好了好了,明天继续练功好了。
可是李安然对她道,“这又是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一大清早又没人得罪你。”
李若萱放声大哭。李安然拉过楚雨燕道,“燕儿你跟我回去,别劝了,越劝她越哭。”
楚雨燕心疼道,“你看她哭成这样子,别逼她了。她不敢学杀蛇,算了。”
李安然道,“谁在逼她,跟我回去。”
李安然不由分说拉着楚雨燕走了,剩下李若萱一个人哭,她总有哭累了,哭不动的时候。
何况就剩下她一个人,哭还有什么用呢?
李若萱绝望。害怕看见哥哥,刻意躲着嫂嫂。
楚雨燕经常过来,劝她,告诉她杀蛇其实很容易,她原来也怕蛇,可是被师父关在一地是蛇的屋子里,告诉她,不杀光,别想出来。
她杀光了,以后再也不怕了。
李若萱瞪着惊恐的眼睛哀求嫂嫂,说她不敢。
楚雨燕捉来两条蛇放在远远的地方,让李若萱用暗器去杀。暗器是打过去了,可是李若萱不敢看,死蛇也不敢看,何况是蛇受伤挣扎。
婷婷来,一听就乐了,二话没说,捉了条大蛇拿到若萱面前给她看。若萱“啊”一声惊叫,一跳三尺高,撒腿就逃。婷婷在后面追,而且婷婷轻功好,拦住她没心没肺地伸出蛇想让她摸,那蛇头向前一探,李若萱一下子就吓昏过去。
李安然闻声赶来,抱起李若萱把婷婷一顿骂。若萱被救醒,更是宛如惊弓之鸟,抓着李安然直往他怀里钻,吓得面如土色,在李安然怀里直发抖。
又是哭又是求。李安然直心软,搂着妹妹柔声抚慰。
哥哥嫂嫂都对自己关怀备至。宠着爱着呵护着,可是哥哥和自己喝茶聊天,陪自己说笑,甚至和她们一起玩,就是不肯教她武功。
李若萱终于知道,她哭闹讨好都改变不了哥哥。她灰心苦恼,无论怎么央求,他都是软语笑着,不肯答应。
依然是对自己很好,可若萱却觉得好得有点假情假意。哥哥原来虽然严厉,不听话就打着骂着逼,那才真是对自己好。
她很苦恼。抱着琴去梅菊堂,去和沈姐姐学琴,也希望能求四哥去跟哥哥讲讲情。
那个下午天气清明,微风摇着身旁的竹影。沈紫嫣耐心地一遍遍地教,楚狂靠在一旁耐心地看。
李若萱也耐心地学,一遍遍用心背,不是这里出错,就是那里出错。
楚狂最后忍不住笑了一下,扶过沈紫嫣道,“这么久你累了,回房间喝杯茶,好好休息一会儿,我教若萱就好。”
沈紫嫣朝李若萱询问,李若萱笑着忙说沈姐姐去休息吧。楚狂送沈紫嫣回来,就顺手折了一段拇指粗的竹子,走过去,对若萱道,“伸手,放桌上。”
李若萱怔怔地,突然有一点害怕,这个高大的男人虽然看不出在生气,可是多了平时没有的威仪。
他要打她吗?
李若萱怯怯地伸出了手,右手。
楚狂毫不留情两下子,横着并排着落在手心,李若萱一下子惊跳起来,甩着手,哀叫着疼出泪来。
楚狂板着脸看着,继而用竹棍点着旁边的琴,命令道,“过来,从头弹!”
李若萱怯怯地望了他半晌,不敢违抗。战战兢兢坐在琴旁,望着楚狂。
手火烧火燎地疼,动也不敢动,可是不敢和楚狂说。
楚狂一脚放在凳子上,俯身居高临下地命令,“从头开始弹我听听。”
李若萱拨动琴弦,四哥监督在一旁的惊醒作用让她忘了自己的手在疼。
一曲弹完了,楚狂道,“弹琴不能只记宫商角徵羽,不能只记手指在琴弦上的位置和姿势。闭上眼睛,凭你对声音的感觉去弹,手指和琴弦之间有默契和感应,一个音出来立马会想到下一个音该是什么样的,换一个音,就不和谐,你就会别扭。闭上眼睛,试着弹。”
若萱听话地闭上眼,说不出来的紧张和兴奋。
断断续续的,楚狂平静无波地让她继续。这样反反复复,日落的时候,竟然弹得清新而流畅,整个听觉感知被强烈地激发出来,沉浸其中,犹自和声音浑然一体,不知东西。
李若萱如梦初醒地睁开眼睛,斜阳粉红的颜色洒落竹稍,楚狂幽深而亮的眼睛里满含着笑。
李若萱站起来抱着楚狂的脖子欢呼着跳。
楚狂打趣道,“被我打那么重,还笑。”
李若萱马上想起手上的伤,一看,肿起了老高。
立刻变得很疼。李若萱娇柔地皱着鼻子和脸,和楚狂撒娇。
楚狂倒也没有安慰她的意思,让她坐下,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不肯再教你武功?”
李若萱黯然,低着头摇。
楚狂道,“你及笄了,算是长大了。你是不是以为一个人到了及笄或是弱冠的年纪,就是长大了?”
李若萱抬头看着楚狂,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楚狂道,“我告诉你不是。一个人长大的标志,在于他自己能有勇气和能力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事。该隐忍的时候隐忍,该决断的时候决断,该行动的时候行动。而小孩子,总是靠别人管。你哥哥原来把你当小孩子管,现在是要你自己下决断。”
李若萱为难道,“可是,四哥……”
楚狂道,“你怕蛇是不是?”
李若萱点头。
楚狂道,“你怕蛇,看见蛇就跑,甚至吓昏。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练功是为了什么,我告诉你,所有的武功都是暴力,不是练着玩的,只为强身健体不必学得那么辛苦。有武功的人一定要有杀气,杀人的时候要有狠厉之气,否则你根本不能准确地杀人。像你这样子,连条蛇也怕,将来若是碰到人要杀你,他拿了条大蛇,你吓昏过去,被人家乖乖地杀了,你练其他的武功还有什么用?”
李若萱理亏地低下头。
楚狂道,“人生出来,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天生什么都不怕的。你以为你哥哥什么都不怕,我告诉你,他小时候和我一样,不怕蛇,怕毛毛虫。”
李若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楚狂笑道,“你别不相信,不信你回去问他。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怕,是因为他有勇气。他有勇气去面对。他的杀气最盛的时候,真的可以把普通不会武功的人吓死,一切活着死了的生物,他什么都不怕。如果你也有勇气去面对去克服,你就发现你也能什么都不怕。”
李若萱不言声,楚狂道,“你怕蛇不要紧,关键是你没有战胜自己的勇气,连战胜蛇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人要长大,就得学会关键时候豁得出自己,而不是躲在别人的背后寻求保护。你原来是小孩子,豁不出去自己,所以你哥哥逼你,逼着你豁出去。”
楚狂望着她一笑,问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打你吗?”
李若萱错愕地望着他,摇摇头。楚狂道,“是为了震撼精神,收敛你的魂魄。你一心都在一件事上,专心去做,就会发现学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哪里有所谓天才,天才就是天生对一件事感兴趣,特别痴迷,不用费劲,就一心一意恨不得把命放进去也愿意。而普通人就是东张西望,精力牵扯太多,什么事静不下心,自然流于泛泛。”
李若萱静静地听着,不说话。楚狂问她道,“你在家里怕你哥哥吗?”
李若萱点头说怕。楚狂笑道,“为什么怕?”
李若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楚狂道,“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他打你。先不要说他成顿的教训,就是平日他零星的提醒,我是见过的,你练功犯了笨,或是背医书出了三处以上的错,你哥哥打你,那么重的戒尺,带着风往身上落,我就不信你不疼。可是就是那一两板子下去,偏偏你就不笨了,练功就能练好,出的错就能记住。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那突来的疼痛,收敛了你的精神和魂魄,你不敢不一心一意去做了。”
李若萱低下头,望着自己红肿的手,对楚狂的话比较认同。
楚狂道,“原来你总是嫌你哥哥逼你,现在他不逼你了,不紧不慢地吊着你,你是不是觉得比他打你骂你还难受。”
李若萱连连点头,深以为然。楚狂道,“其实你不懂你哥哥的良苦用心,还处处觉得自己委屈。你一直希望自己长大,真的长大了,思维习惯还是停留在小孩子的阶段,有了困难不敢面对,缺少勇气,还等着别人逼。如果你哥哥像从前那样,前面一条蛇,他后面拿着板子打,逼着你去看,逼着你去杀,我告诉你,震于你哥哥的气势,你绝对不敢晕过去,你也会乖乖杀,乖乖照办。可是你及笄,是大人了,你哥哥不愿意再那么逼你,他也知道你难受,可是你不难受就更没勇气下决断,这个坎你若是迈不过去,你在他面前再撒娇讨好也没用。”
李若萱听了楚狂的话,半天不做声。最后忍不住问,“那四哥,我要是一直下不了决心杀蛇,哥哥是不是真的就不管我?”
楚狂笑道,“就你,也能逃得出你哥哥的手掌心去?我跟你说,他这两年如一日,逼着你形成的习惯,你不照做,你自己就难受。我问你,现在你哥哥不教你武功,你是不是每天自己也练?你哥哥不逼着你读书,你是不是每天也不敢不看?原来有人逼着总想偷懒,现在没人逼,反而自己找活干。哭着闹着委屈着,觉得没人管没人疼的,不是你吗?在你哥哥的眼皮子底下,什么能逃得过他去,他就知道你早晚得上他的道,他不着急,可你着急。我看他跟你打哑谜,等着你慢慢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你偏偏就是个不醒觉的,连我也看着着急。现在就差一个人点拨你,我是不可能为你去求情的,把这话告诉你,你自己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