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萱半天没说话。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只剩下淡淡的光。楚狂拉过她的手看了一下,笑道,“让你多疼一会儿吧,回家让你哥哥给你上药去。”
李若萱不舍地垂下头,不肯走,楚狂道,“回去吧,记住四哥跟你说的话,要有勇气和决心去做,一心一意,锲而不舍。快回去吧。”
李若萱策马回头,看见楚狂在一片暮色中笑着朝她挥手。她突然就有一种甜蜜幸福而又荒凉的感受。
哥哥不动声色,而他则谆谆教诲。她爱慕,他爱护。他是自己的四哥,也只能是自己的四哥。
李若萱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吃饭。她端碗拿筷,牵动手伤,疼得龇牙咧嘴放下筷子,李安然奇怪,问。
她低着头说,被,被四哥打了。
李安然不再说话,楚雨燕忙叫人拿汤匙,抓了她的手看,吃了一惊,说道,“四哥,四哥他怎么下这么重的手!”李若萱连忙缩了手说没关系,不疼了。李安然朝楚雨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吃饭,楚雨燕怜惜了半晌,不再说话。
李若萱胡乱吃了饭,被李安然叫到书房,抓了她的手看。
李安然看了伤苦笑了一下,拿药膏为她上药,边责怪道,“你去和你沈姐姐学,怎么就招惹你四哥了?”
李若萱手上被药灼得激灵激灵地疼。一边吸气一边道,“我一开始老学不会,四哥让沈姐姐去休息,他来教,就,就打了我两下。”
李安然笑道,“被你四哥当头棒喝,就学得快多了吧?”
李若萱垂头默认,欲言又止。李安然为她上完了药,望了她一眼,靠在椅子上问对她道,“在那儿低着头干什么呢,回去休息去吧,手明早就消肿了。”
李若萱噢了一声,起身走了几步站住,回头对李安然道,“哥哥!我,我和你学杀蛇练杀气,你不要不理我了。”
李安然对着她笑了一下,打量着她说道,“看来被你四哥打了两下,当真是长进不小。是不是要你四哥向我求情,你四哥就教你了?”
李若萱扑在哥哥怀里,哭道,“哥哥我明白了,再也不觉得委屈了,以后,一定不再让你失望了。”
李安然突然有一点感伤,抱着她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要自己争气,不能让我失望啊。”
李若萱晚上抚着手上的伤,一面想着楚狂浓重威严的男性的气息,心旌摇荡;一面想到明天要去面对蛇,畏惧忐忑,反反复复不能安睡。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合眼,又一下子醒来,跳起来往外跑,哥哥正在等她。
他身边有一个竹筐,盖着盖。李若萱见了望而却步,硬着头皮往前走。还好李安然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开始给她看得都是温顺的小蛇。
李安然在十步之外指导她,李若萱纳闷,李安然道,“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比人要灵敏千百倍,我虽然没有动杀气,但天长日久养成的杀伐之气已经难以抹杀,人无所觉,动物却能感知,若是离得近了,蛇吓得动也不敢动,像面条一样等着你杀,还有什么意义。”
动手杀还算容易,难的是看蛇挣扎。李安然要她像看杀父仇人一样看一条蛇半个时辰,心怀杀机,直到蛇一动不动,怕她。可李若萱怕蛇,她怕也不敢喊怕。
转眼一个多月,夏季很炎热了,李若萱几乎不怕普通蛇了。李安然对她说,用毒蛇训练她反应的灵敏度。
李安然对她讲,蛇盘起来攻击人的速度非常可怕。要做到在蛇攻击你的时候将蛇斩杀,就要比蛇的速度还快。
她与蛇两相对峙,李安然让她动杀机,蛇感念杀气,一下子盘起,李若萱杀机再起,蛇跃起攻击!
虽然蛇的毒牙被李安然拔了,可是一条毒蛇狰狞着闪电般往身上跃,不容李若萱出手,吓也要被吓死。
这丫头还是不敢杀,剑也不拔,暗器也不发,就等着被蛇咬,蛇扑过去,她吓得往后跑,李安然气得一脚将她踹在地上!
哥哥黑着脸,令她起来,重新来。可她彻底吓怕了胆,杀机也不敢动了。
李安然一天没给她好脸。李若萱自己也沮丧,缠在嫂嫂身边哭。夜里睡到半夜,突然被噩梦惊醒,这丫头披头散发光着脚跑到哥哥房间,哭着拍打门,李安然开门被她吓了一跳,她已经扑在哥哥怀里,吓得尖声地哭叫。
她梦到蛇了,很多蛇一起咬她。她躲在楚雨燕怀里,再也不敢自己回房间,执意要和嫂嫂睡。
李安然无奈,出了屋。
第二天一早李安然叫门,李若萱却躲在嫂嫂怀里再也不肯出去,李安然看见她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就想教训,转念又压住火,笑道,“好好,不学不学了,你别怕。”
哥哥这么快就饶过自己了,李若萱忐忑地望着楚雨燕,心虚道,“嫂嫂,我哥哥是不是又生气了?”
楚雨燕摇摇头,李若萱哭道,“他一定是生气了,他生气了也不发脾气,我,我就害怕他这样冷着我,打了骂了我心里倒也好受点!”
楚雨燕柔声安慰,让她休息几天胆子壮了再继续。李若萱抱着嫂嫂抽泣。她想中途放弃。
说不出为什么就存了这样的心思。感觉被哥哥狠狠地打一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放弃了,反正我做错了,你教训过了,我付出代价,可以被原谅了。
偏偏李安然不打她。笑微微的该怎么宠就怎么宠。被哥哥一团和气地疼爱,李若萱就一遍遍自责,觉得对不起哥哥。
不光哥哥是不饶不依,她中途放弃,更没脸去见四哥。
这不是被谁打一顿骂一顿就可以解决的事。她必须战胜自己。
第90章 漫话楚狂
李若萱决心半下未下,自然躲着见哥哥。楚雨燕见她这样子,笑着对她道,“若萱你想想,我们这么大一个人,为什么要怕一条蛇,你被它咬到只是因为你没它快,那就要练得比它快。最少你要奋力抵抗,心里不怕它,想着要弄死它。它一攻击你,你就毫无抵抗力,净想着往后退,它还不越要欺负你呀。”
李若萱苦恼地拉着楚雨燕的手,在她怀里诉苦撒娇,楚雨燕突然就想,一个女孩子能永远在自己心爱的人怀里撒娇该多好,为什么一定要训练她,不能怕,不许怕,去拥有,比蛇还要快的速度,比蛇还可怕的冷静。
有所怕才真实可爱。什么都不怕,那应该是男人的事。
为什么要让她成为一个杀手,为什么不能让她就快快乐乐做一个世俗平凡的女孩?
她是李安然的妹妹,可是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她也应该有碰到蛇一跳三尺的权利。
她内心忍不住就怜惜。真的希望李若萱彻底胆小怕蛇,不再屈从她哥哥的软暴力,做一个悠闲快乐的大小姐,找一个疼她爱她的郎君,幸幸福福过日子去。
于是楚雨燕变着法儿带着李若萱玩,让她忘乎所以。李安然看透她的心思,背地里两个人第一次起了争执。
李安然很生气。
我要往东你往西,你让我怎么教?
我是她哥哥,会害她不成?
你让她玩物丧志,将来全靠男人,她怎么照顾她自己?
你以为她跟着你就真的高兴,她一看见我就心虚。
你不用跟我急,不用我对她板脸,你看她最后是听我还是听你。
楚雨燕才叫委屈。
我怎么了,还不是心疼她吗?
她被你吓得,一晚上要醒好几次,大汗淋漓的,你不疼惜我也不疼惜?
我小时候是逼不得已,和人学艺差点被打死。你又不是养她不起,何苦总是步步相逼?
她怎么就不能照顾自己,心里没了男人,谁都能活得起。不能靠男人,你是不是也不让我依靠你?
你不逼她,她就心虚?外面的女孩子都没有学艺,谁会心虚?
她当然听你的,你不打不骂,她的心也被你管得死死的!我领她走得再远,你一招手她就乖乖回来,倒是我这个外姓人,要存心害了她!
李安然突然就闭嘴,伸手抱住楚雨燕,要吻她。楚雨燕一把推开他。
李安然又抱住,抚着她的背要她消消气。楚雨燕怒哼不理,李安然拥着她道,“你生气也不要胡说,什么外姓人啊,我不让你依靠。你不是说自己很聪明,怎么还为些根本就没有的事和自己相公生气?”
楚雨燕别过头哼了一下以示抗议。李安然道,“我若是知道有一个像你相公这样的男人等着娶她,我巴不得她去好好依靠,可现在不是没有吗?燕儿你,就不能像我一样能狠得下心去,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也不能跟你,我看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溺爱孩子。”
楚雨燕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他讨厌。
李安然柔情地抱住楚雨燕,叹气道,“我知道你也是疼爱若萱,都是我不好,该是和你好好商量的,真是对不起,竟然头脑犯浑和你吵。”
楚雨燕突然就落下泪来,说道,“我也不好,不征求你同意,故意和你拧着来。”
李安然低头吻她。两个人相拥着一阵缠绵,李安然叹气道,“若萱这死丫头,你还宠着她,老这样宠着她,她老霸占我们的房间,抢我的地儿。”
楚雨燕“扑”一声笑,李安然抱着她道,“宝贝,我早就想你了。”
楚雨燕还是把李若萱送到了李安然身边。等到深秋时候,李若萱总算是练就了些许杀气。她练功突然对自己很是狠厉,李安然看了她偶尔拼命三郎豁得出去的样子,半开玩笑地说,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楚狂的妹子。
李安然这样说,也是有感于李若萱突然痴迷于音律。李安然不再严厉管她,她却从不出去胡闹玩耍,努力背医书看琴谱,每天下午都去跟楚狂夫妇在一起,回来一有时间拼命练琴。李安然戏问她,是不是我不打你,你四哥经常打你?
楚狂再没有打她,可是她想在心爱的人面前尽量优秀。她拼命努力,虽然四哥也很少表扬她。
深秋叶落,天气凉了。沈紫嫣偶感风寒病了。李若萱殷勤地拿药,在一旁陪着她笑,和她聊天。跟嫂嫂学做了点心,小心翼翼包好给沈紫嫣吃,为她煮滋补身体的粥,用陶瓷罐大老远捧着送过来。
她不该偷偷喜欢四哥的。即便是偷偷地喜欢不说也是不应该的。所以她拼命讨好她的沈姐姐。
楚狂夫妇很是感动,都夸若萱真的长大了,是这么情深义重的好孩子。连带婷婷总是受到责怪,要回小小有点遥遥无期。
那次夜深,李安然在外面宴客,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楚雨燕为李若萱做了件新衣给她送去,被李若萱甜言蜜语缠着坐了好一阵子。想到夜深了,外面的宴会也该散场,李安然要回来了,楚雨燕打了伞要回去。
行至走廊,李若萱送嫂嫂还未回去,嘴角还带着甜美的微笑。突然,杀机四现!
李若萱一下子懵了,全身的毫毛一下子竖起来。
一身黑衣,霸道狠厉的侵袭。泰山压顶般,几乎不能呼吸!
楚雨燕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他来了,他来杀她来了!
他终究是不肯放过自己,跑到菲虹山庄来杀她来了!
敛了温柔,全身冷厉,出手!
厚硬的兵器,似乎是一去不回头的蛮力,穿过空气逼近肌肤,还带着炽热的速度和外面秋风冷雨的气息。
楚雨燕鱼一样地闪避,动如脱兔,腕一闪,好像蛇盘起,然后突然凌厉的攻击!
连环刀。
山色空濛雨亦奇。
到处是刀影,是杀机,一刀比一刀更迅疾更具杀伤力!
黑衣人迎着刀飞身向后退,似乎想体会楚雨燕那一刀一刀接连不断的如同洪波涌起的杀伤滋味。
楚雨燕蓦地收手,不是面具人。
一个高大俊逸的黑衣人站在雨里,捂着肩上的伤口,狼狈讨好地笑。
是楚狂。
四哥?楚雨燕和李若萱齐齐瞪大眼睛,喊得不可思议。
楚狂连忙冲过来示意,别吵。
楚雨燕道,“四哥你这是干什么?让我看看伤!”
楚狂一下子躲开,摆手道,“伤不要紧,没有事。你们千万别和我二哥说今晚的事。”
不想李安然在不远处就接了话,“怎么不让我知道,你干什么事了?”
楚狂叫苦不跌,抱怨道,“你们姑嫂二人可真能聊,等了半天非得这个时候出来。”
李安然走到楚雨燕身边,轻轻抚了抚楚雨燕额上的汗,看了看楚狂捂着肩的手,问楚狂道,“你到底又在做什么怪,学会伏击自己二嫂了?”
楚狂笑得艳丽,敛了一身邪气,赔笑道,“二哥我就是想试试二嫂的刀。那天晚上我见了,一直忘不掉。回来我一直琢磨,我这是一刀毙命,挥出第二刀就得有喘息的机会。可二嫂不是啊,她的刀一开始看起来很好回避,不想一刀比一刀凌厉,不容人喘息。我就想能综合一下多好啊,我若要也能挥出连环刀,那天晚上还能跑了那面具人吗?”
李安然责备道,“切磋探讨天天有的是机会,非要偷袭,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谱,真的出了事怎么办?”
楚狂道,“能出什么事,你是怕我杀了她,还是怕她杀了我?”
李安然呵斥道,“你跟我过来!”
楚狂却向后退了一步,说道,“二哥你这干什么,我都这么大人了,都娶了妻了,你不会一时生气还要打弟弟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轻佻浅淡的笑,有点泼皮无赖孩子气。李安然看他那样子又想笑又想叹气,扔过一个小瓷瓶道,“那你回去自己上药!”
楚狂接了小瓶,说谢了。走了几步又转回头竖起拇指,莫名回味地笑,说道,“二嫂好本事!你不做女杀手而嫁给我二哥,当真是十二万分的可惜!”
李安然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楚狂连连作揖,告饶道,“二哥你别生气,你放心,我回头一定好好反省自己的错,不敢上药,就让它疼着,等着自己长好!”
他临别还对若萱使了个眼色做了个鬼脸。隔着那一帘秋雨,若萱觉得那一身黑衣捂着肩仓皇离去的男子,高大英伟,分外令人心仪。他雄霸,转而邪戏。他其实非常好,可就是看着有点坏。
李安然和她聊了几句就搂着爱妻离开。李若萱怔怔地望着兄嫂的背影,第一次感到惊异。原来嫂嫂武功那么好,一瞬间崩现那么浓重的杀气。温婉可人的人,刹那间冷硬凌厉,干净,果敢,飒爽英姿,真的是,很美,美到令人心悸,一瞬间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