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人好,不是为了讨谁的喜欢,就是一派真心,愿意疼人。”
“先前母亲不愿意考虑她跟你的,主要就是你太过自以为是,凡事来的容易,终究少几分珍惜。”
霍宁玉当然不知他二人的前世纠缠,可这话却也句句料准。
萧熠满脸惭愧:“是。”
“但我这次病好了,瞧着她还是待你有几分情意,才觉得可以许给你。伯曜,你一定要珍惜樱樱。”
“你年轻,仕途又顺遂,看着想与你结亲的家族或许不少,但有樱樱这样才貌性情,又真心疼人的,不是错过了随便都有的。”
“总之,你将来若待樱樱不好,咱们的母子情分也就不要提了,樱樱伴我几年,如同亲生,我是断断不能瞧见她受委屈的。”
霍宁玉一番话说出来,虽是和声细语,意思却很坚决。
萧熠这边思及往事不免惭愧,想到将来却又欣喜满怀,便只知道点头应声。
霍宁玉见儿子神色复杂,又会错了意:“伯曜,不是母亲疼爱义女超过你,你是何等地位权势的人,樱樱却只有母亲了。”
“儿子没有这个意思。”萧熠连忙解释,“儿子只是想着,旁人称赞贤妻贤妇,都是婚后孝顺婆母。樱樱却婚前便已经代我奉母尽孝,我实在欠她许多。”
霍宁玉想想也点头笑道:“这样说,倒也是缘分。”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暖阁处似乎有些动静。
原来是贺云樱刚才过来的太过匆忙,躲在屏风后头时碰歪了衣架,她便只好拿手扶着。
扶了这许久之后,衣架上有一条丝缎衣带一点点地滑了下去,东西虽然很轻,却也不是一点声音没有。
“你书房里有人?”霍宁玉一怔,再看一眼萧熠——他却并无警觉或惊异神色,立时便觉不好。
萧熠要是跟什么下属议事,怎么会躲去暖阁里?刚才看到自己来了应该就行礼出去才是。
霍宁玉毕竟是老靖川王妃,什么宅门里的事没见过,再一瞬便大怒:“这是藏了什么人!”
起身便要往暖阁过去。
贺云樱已经在屏风后要哭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这身打扮让母亲瞧见。
萧熠赶紧几步抢在母亲前头先进暖阁,扯了挂在旁边的一件长披风,绕到屏风后头给贺云樱一裹。
才硬着头皮领她出来,自己还是半挡在贺云樱前头:“那个,母亲,刚才樱樱过来叫我吃饭,我失手洒了墨汁,她衣服脏了,也怕您笑话,就……就躲着了。”
霍宁玉又气又笑:“再晚一步出来,我都想传家法打死伯曜。”
“母亲,伯曜不是那样的人。”
贺云樱满脸通红,也不好意思抬头与霍宁玉相对,但还是小声找补了一句。
“你们两个啊。”霍宁玉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但看他们这样,又心里高兴,随口再笑话两句就走了。
贺云樱因为这衣裳不能叫义母仔细查看,只好红着脸看着母亲离开,等到书房门重新关起来,才悻悻看了一眼萧熠。
萧熠也是偷笑,但一见贺云樱向自己转身,忙肃了脸色:“我错了。”
“你错什么?”贺云樱微怔。
萧熠不假思索:“媳妇不高兴就是我错了。”
又看了看她身上的披风:“那个,既然现在不是侍女衣裳了,我可以坐怀小乱了吗?”
“我要去换衣服,找母亲说话。”贺云樱这时就不想管萧熠坐怀如何了,满心都是后悔这一时顽皮。
萧熠拉住她:“你这时候过去,不是就干等着母亲笑话你?还是等我陪你过去罢。”
贺云樱想想确实不好意思:“那……也行。”
“咳咳,”萧熠又干咳一声,“那个,刚才我为你解围,是不是,应该,有点,奖励?”
听着他这一字一顿的,贺云樱不由一笑,也向外吩咐:“林梧,守着院子些。”
外头林梧赶紧应了:“是,县主。”随即赶紧往外多走几步。
书房内的动静嘛,还是不要听见的好。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时间就到了六月初。
萧熠本是因着母亲病危而请旨赶回京城的,按说此时就应该预备几日后再次折返任上。
这时霍宁玉就有些犹豫:“你们要不要把婚事定下来赶快办了,回头让樱樱跟着你到地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对樱樱也是好的。”
萧熠当然心动,但还是望向贺云樱:“都听她的,我可以等。”
第71章 怜惜 萧熠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贺云樱这几日里又被母亲笑话了两次, 已经有点习惯了,可还是没办法像与萧熠单独相处那样自然。加上想到婚事, 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看到萧熠热切的目光望过来,反而低了头。
“这个——”
萧熠听着贺云樱的声音,既是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直接答应,又有些迟疑,立刻再次开言缓颊:“母亲,樱樱到了文渊书院还不到一年,急着定亲或是离京也不好,还是再等等吧。”
霍宁玉瞪他一眼:“明明是你每天巴巴地瞧着人家, 母亲才替你提的,你现在倒好像是母亲催婚似的。”
说着伸手去拉过贺云樱的手:“樱樱,要不就再多等几年,在母亲身边安心当小姑娘。”
“儿子也不是这个意思。”萧熠赶紧叫屈, 但这话终究不能始终他一个人说, 又看了一眼贺云樱。
贺云樱还是垂着眼光, 声音轻轻的:“还是母亲做主罢。”
“全听母亲的?”霍宁玉故意取笑,“那如果母亲让你即刻嫁给伯曜呢?”
“那也太亏欠樱樱的体面,不可不可。”萧熠立刻摇头。
“臭小子!”霍宁玉笑骂, 又伸手去拍了儿子一下,“母亲不比你更疼樱樱吗?这是说‘如果’。瞧你一句不落上赶着护着, 还说自己不着急、可以等。”
萧熠笑道:“儿子是说可以等,也没有不着急。只是顾念樱樱的学业,再者也怕她对儿子不放心,那多些时间让她考虑也忍得。”
霍宁玉点点头:“若这样说, 倒也是正理。樱樱,你若要再想想,也好。反正伯曜那些毛病,你大概也知道的。若是不想要他了,只管跟母亲说,母亲再给你选好女婿。”
“母亲!”
萧熠这才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母亲居然还考虑换女婿?
就算是玩笑话,也太嫌弃他了吧!
“母亲,伯曜挺好的。”
贺云樱当然也知道霍宁玉是说着玩的,可听着萧熠语气里是真的带了点委屈,终于开了口:“这事,要先定下来,也……也行。”
“瞧瞧。”霍宁玉笑着去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樱樱多疼你,母亲一嫌弃你,她立刻便听不得了。你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气。”
“当然是母亲给的福气。”萧熠笑道,同时伸手去牵贺云樱。
他这话是真心的,若不是有母亲这一层关系,纵然老天给了他重生之机,以贺云樱先前含恨抱憾之怒,定然会躲他远远的,哪有机会好好解释补偿。
贺云樱明白萧熠真正的意思,并没有打开他的手,只是点点头:“一切的福气,都是母亲给的。”
霍宁玉越发欣慰,慈爱地摸了摸贺云樱的头发,看萧熠却还是带点嫌弃。
母子三人又说笑了几句,便议定萧熠去文渊书院先拜见荀先生,然后霍宁玉再以母亲身份正式向荀先生提亲,这样就算是双方有师长做主,先定亲。
至于具体成亲日子,再与荀先生商量一下,看学业如何。
毕竟铺子里的事情,本来也不需要贺云樱亲自盯着,只要安排好几个兰和掌柜,生意还是可以继续的,倒也不需挂虑将来成亲之后的安排。
说了半日的话,霍宁玉有些累了,萧熠便与贺云樱一起退出慈晖堂,再次回去他书房吃茶。
刚刚坐下,萧熠便长叹一声:“刚才母亲那样说,我都想叫一声岳母了,果然疼你比疼我多多了。”
贺云樱这时就自在多了:“母亲这不是绕着弯地疼你么,生怕你现在不够可怜,不招人疼,没事找点事出来,我就怜惜你啦。”
说着,她张开了手。
答应了定亲,还是那个要抱抱的小妖精。
萧熠笑着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在脸颊上亲了亲:“那就请樱樱小姐以后多多怜惜罢。”
贺云樱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头颈肩膀,撇了撇嘴:“哎,如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我只是要抱抱,你居然又不问就亲。你的男德呢?”
萧熠笑笑刚要说话,便听外头下人禀报:“王爷,县主,安逸侯府六小姐前来拜访县主。”
贺云樱微微一怔,立刻吩咐人快请,但同时也有点意外:“欣姐姐是不是有事啊?”
过去这几个月里,她与孟欣然来往一直很频繁,有时孟欣然甚至会在她荣业大街的宅子里住两天。
地方虽然小,但孟欣然爽朗又随和,并不介意,两个人一起出去游玩或是商量拓展铺子生意,都很相合。
但是,孟欣然却很少会忽然到访,哪怕是一时心血来潮,往往也会提前至少一两个时辰打发人过来送帖子或是传话,因为怕耽误她读书或是生意。
这也是孟欣然看似豪爽,内里细心之处。
可此刻听下人禀报,却是孟欣然直接上门来找贺云樱,这就多少有些反常了。
萧熠想了想,便比了个手势:“尹六?”
贺云樱一边往外走一边想:“应该不是吧?欣姐姐是跟尹六叔挺聊得来,一开始我也觉得可能有点什么,但后来看着又觉得只是朋友。”
萧熠不免有些遗憾,他这次赶回京城是因为母亲生病,再几日又得启程回蜀州,就算名分能定下来,能在京城跟贺云樱亲热的时日也就这么些,眼下却又被孟欣然搅局。
想到这一点,掌心越发痒痒的意犹未尽,只好跟着贺云樱往外走,同时一哂:“我听说尹六跟他们家里最近斗得很凶,说不定也是靠这个卖惨招孟欣然心疼呢。再说,尹毓算什么长辈,不用叫他六叔。”
贺云樱脚步忽然一顿,斜睨萧熠一眼:“‘也’,‘卖惨’,‘招心疼’?”
萧熠登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脚步随之停下,虽然没有心虚,却也在贺云樱的眼波回转之间讪讪住口:“我,真惨。”
此时两人还在萧熠书房院子里,除了林梧与柴兴义这两个心腹在数步之外侍立,并无旁人。
贺云樱微微环视周围,便回身一步,几乎是逼着萧熠退到院墙边,低声道:“你惨不惨的,我不知道吗?既要我怜惜,就得好好伺候,知道吗!”
声音小小的,语气凶凶的,眼睛明亮而樱唇嫣红,狡黠凶狠兼存,娇美可爱皆有。
萧熠心里像是要融化一样想将这凶恶小妖精抱起来亲个够,又满心痒痒地想将她直接掳走带去任上,每天关门欺负不停。
但这样那样的想法再多又如何,最终他还是得躺平投降,甚至因为顾忌到底在院子里,也不敢伸手抱她,只能低声应道:“知道,都听你的。”
“咳咳。”贺云樱忽然干咳了两声,有点用力。
林梧与柴兴义自然是应声望了过来,但下一刻注意到萧熠与贺云樱那样近地贴墙几乎站在一处,两人赶紧各自回头,背向他们。
贺云樱这才抬头,主动在萧熠唇上亲了亲,随即转身便往外走。
萧熠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就这样,当着自己的属下,被未婚妻恩幸了?
虽说那两人本来也知道他去给贺云樱当伙计的事情吧,但这一刻,还是不免再生出要将这两人赶走的念头……
贺云樱那厢却不再想萧熠了,因着在院门处与萧熠多纠缠了两句话的功夫,随后的脚步便加快了不少,几乎是赶回如意轩去见孟欣然。
一进门便吓了一跳——孟欣然居然眼睛红红地落着泪。
“欣姐姐,这是怎么了?”贺云樱赶紧过去,拿自己的帕子给她拭泪,又赶紧叫人拿热水来,给孟欣然绞了巾子擦脸。
孟欣然将脸埋在那热巾子里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了眼泪,开始说话。
“我哥……王八蛋!”
开头这一句非常简单粗暴,后头的话倒是详细多了,虽然有些哽咽气音,但孟欣然口才不错,还是利落说完了。
贺云樱听了几句,便知萧熠还是料准了。
孟欣然虽然到了此刻还是口口声声叫着尹六叔,抱怨兄长安逸侯的意思也是说安逸侯不许她再跟尹毓来往,但话里话外已经开始带了不自知的情分。
譬如,
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他比我哥洁身自好多了。
他心里有分寸,行事更有分寸。
等等。
“我哥说不过我,就知道用身份压我!说什么长兄如父,其实他自己还不是乱七八糟!立身不正,也好意思动不动用兄长身份压人!”
孟欣然这句话刚落地,便见萧熠从外头进来,进门刚好赶上最后一句,不由一怔,随即微笑颔首:“欣然妹妹。”
孟欣然没料到萧熠过来,多少有些尴尬,看了一眼贺云樱:“樱樱,我不是说你哥,我是说我哥。”
贺云樱其实也有一层尴尬,她已经很久没想过她跟萧熠之间的兄妹名分了,也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好朋友孟欣然说这事。
“没事,我们知道。”贺云樱只好含糊了一句。
“我听说欣然妹妹心情不好,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萧熠听见那句“我们”,还是很高兴的,又温言安慰孟欣然。
这确实是正理,孟欣然跟贺云樱哭也好说也好,无非是闺中密友的倾诉,于事无益。真正有可能帮忙说合拆解的,还是萧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