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招池手往下,手里那把碎石相继扑通落进水里:“你爹。”
这动作摆明在说是他干的。
郑弘凯也在这一刻认出他,满腔怒火顿时哑炮。
同时很快被震惊取代,郑弘凯扒在边缘:“靠,怎么回事?招哥你怎么到下面去了?”
又说:“我去找根绳子拽你上来。”
陈招池:“拽个屁,你拽得上去吗?”
都一百多斤的个子,更何况他现在没力气折腾。
要留着点力气干别的。
陈招池不想跟郑弘凯废话:“去搬张人字梯过来。”
郑弘凯问:“去哪儿搬?”
陈招池一个冷眸上去:“是不是没长眼睛,你去过我家多少次了。”
郑弘凯确实没去注意那些,又硬着头皮问一句:“放哪儿了?”
“楼下,那破自行车旁边。”陈招池说。
“行,我去搬过来,你等等。”
郑弘凯说完,顺便夹上自己的狗走了。
陈招池靠回井壁上,腿部肌肉已经支撑到发酸,浑身骨头都在发痛。
他知道今晚如果不是郑弘凯这只狗,他必死无疑。
没等多久,郑弘凯很快把那人字梯搬过来,从井口往下放。
人字梯放好后,陈招池握住人字梯往上爬。
从冰冷污水一步一步到接触空气。
湿身衣物让整双腿变得很重,不断往下坠着水。
人字梯两米多高,离井口还有将近两米。
陈招池一米八多,踩在最上面利用身高优势,双手往井口一撑跃爬上去。
人字梯质量轻巧,人都能被冲走,更别说一把人字梯。
人字梯瞬间被冲移位。
陈招池一上来,郑弘凯便骂道:“妈的,他妈的哪个狗逼孙子把井盖偷走了。”
这话是认为陈招池是自己意外掉下去。
可陈招池却目光阴沉,看着挂在井口边缘那张绿色建筑防护网。
郑弘凯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招哥,怎么了?”
陈招池却突兀问了一句:“楼上有动静没有?”
“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陈招池想起黎楚今晚那把要他命的刀。
今晚真是人人不如他愿。
郑弘凯这时反应过来:“你是说你那屋楼上?”
陈招池却没意思再听,往烂尾楼小道外走。
不是回他那出租房方向。
陈招池拖着满身湿泞浑浊,身上明显看起来还有伤,身子骨却跟铁打的一样。
郑弘凯看他这样:“不回去?”
陈招池却连头都没回,墙边堆一把生锈钢管,陈招池直接抽了根出来。
“走,带你去找个乐子。”
——
棚户区和酒吧在同片地方,程弥和黎楚坐同辆出租车一起过来。
酒吧离这些铁皮棚和自建房不远,从这片糟乱区域直穿过去也就五六分钟时间。
但继续坐出租车,出租车进不来棚户区,得绕一大圈大路过去,花的时间反倒比直接走过去多。
程弥下车,黎楚便也推车门一起下车。
一路深入,仿佛闯入无人之境,稀零几盏困顿家庭的灯火。
黎楚最近经常在这片走动,对这里面很熟悉,走前面给程弥带路。巷子错综复杂,黎楚却闭着眼睛都能给程弥带路。
直到到陈招池那出租楼楼下,两人发现陈招池根本没回来过。
楼上还是她们之前走时的老样子。
窗帘胡乱堆着,一窗格碎玻璃,里面也没开灯。
一看里面就没人。
程弥却谨慎,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还是上了楼,去楼上看到没人才放心离开这个地方。
两人从直捅出外面的巷子外走,半道被高堆在半路的垃圾堵住。
臭气让两人都忍不住微皱眉。
黎楚说:“走别的小路吧。”
程弥点头,两人转身离开小巷。
黎楚带程弥绕去烂尾楼旁边那小路,每过一秒程弥便心焦一分,即使她脸上和言语上没表现出来。
两人打着手机手电筒,走进那小路后脚步渐渐放慢下来。
她们都看到了那个下水道井口。
程弥和黎楚对视了一眼,走过去。
底下是水,井口有混乱不堪的血迹,明显这里不久前刚发生过什么。
程弥手机往井里照,底下井道不算特别宽,一把人字梯半倒卡在井道里。
黎楚也看到了:“陈招池楼下的人字梯。”
程弥看向她。
明显黎楚也和程弥想到一块去了:“司庭衍弄的?”
没人敢这么整陈招池,也只有司庭衍有这种能耐了。
程弥心情很复杂。
幸好陈招池没因为司庭衍的算计丢命,司庭衍没因为她手染鲜血。
她的司庭衍,人生这条路该是永远明亮坦荡的。
而不是被她毁掉。
可陈招池没死,也同时没让程弥有一点轻松,因为陈招池上来了,证明司庭衍现在不安全。
她理智没被心焦挤走,问黎楚:“陈招池身边最近有哪些人?”
黎楚看她:“你是想问谁能救他?”
程弥点头。
黎楚说:“郑弘凯,或者他其他狐朋狗友。”
可程弥感觉不对劲,她摇头:“司庭衍要对陈招池下手,不可能会被这些人知道。”
她了解司庭衍,司庭衍如果真要暗中做某件事,只会天衣无缝,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黎楚微皱眉,一时也没头绪。
她们现在紧要的是想想看陈招池会去什么东西。
她们跟不上司庭衍思路,但陈招池的勉强有迹可循。
突然,黎楚看着这栋烂尾楼想起什么:“还有一个,有可能是住这里头的男人。”
“什么男人?”
“一个流浪汉,以前我和陈招池跟他碰过面。”
那天黎楚来找陈招池,结果看他在这里跟这流浪汉瞎侃聊天。
那天流浪汉没拖着他那麻袋去捡垃圾,在这里跟陈招池吹牛睡过洗脚店多少个女人,说某个姓钱的小姐睡起来特别带劲。
当时陈招池把走近的黎楚一把拉怀里,眼睛却是没看她的,看着流浪汉,是笑着的,流里流气。
说是么,下次去点个试试。
那时黎楚就在他怀里听着,还抬手不算轻地打了下他脸。
声挺大,啪的一声。
陈招池却似乎很受用,没生气,当着流浪汉面就要亲她。
黎楚突然觉得自己演得真好。
她没在这段回忆上多逗留哪怕一秒,问程弥:“你说会不会是他把陈招池救起来的?”
程弥却在黎楚说出流浪汉那一刻灵光一闪。
司庭衍既然选择在这里算计陈招池,便不可能不提防住这楼里的流浪汉。司庭衍知道,他就不可能让流浪汉回来,不可能让他救陈招池。
她突然问黎楚:“住这楼里的男人经常去什么地方?”
黎楚没程弥那么了解司庭衍,有点不解程弥这句话,但还是说了:“他跟陈招池说过,经常去西街那边,晚上应该经常去一家叫丽美的洗脚店。”
“不过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就算是他把陈招池救上来的,现在也不会去那些地方。”
结果她还没说完,程弥那头栗色大波浪甩过她眼前。
她往外跑了出去:“我去洗脚店,你去酒吧那边看看。”
第58章 (修) 你只能要我
陈招池在四下寂静无人,失足溺进井底的时候,想过靠烂尾楼里那流浪汉求生。
他能想到的,司庭衍不可能想不到。
果然,流浪汉没回来。
司庭衍是一点活着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路边出租车司机热情揽客,在看到陈招池拖着钢管上车后脸色惊变,却不敢吱声。
一路疾驰到西街,司机没敢再往里面开,匆匆放人下车后扬长而去。
夜色笼罩郊野上空,爬满整座城镇。
西街这一带靠近村镇,比较落后一点,各家灯火夜晚熄灭得快,但街巷烟火气依旧浓厚。
丽美洗脚店在哪,陈招池也不知道,只知道在隐蔽深巷处。
抓了路过一个人问后,和郑弘凯一起往指的方向走。
郑弘凯不知道陈招池要去做什么。
刚才车上一路也不敢问,因为陈招池周身氛围低气压。
现在要去洗脚店,郑弘凯才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招哥,要去洗脚店干嘛?”
陈招池回了四个字:“找人算账。”
“算账?找谁?”
转进乌黑深巷,陈招池没理他,没回他这句话。
两秒后跟他说:“程弥会去洗脚店,过去之后你就在那里蹲她。”
陈招池说这话时脸上没一点笑色,很严肃。
郑弘凯对程弥那点厌恶仇恨,自从上次在酒吧里被陈招池煽风点火后,他这几天对报复程弥这事一直心思活络。
眼下陈招池又提,他说:“操,真的假的,她会去洗脚店?”
司庭衍肯定在这洗脚店附近,她程弥如果知道他在这里肯定会找过来。
当然,更多的陈招池是在放饵。
但郑弘凯这直白头脑不会知道陈招池那些花肠子,只是一提程弥这两个踩践在自尊心上的字,心火就烧怒理智。
郑弘凯说:“妈的,最近这婊子藏得真他妈严实,蹲都蹲不到,老子今晚就把她办了,这女的真以为自己叼上天了。”
刚说完,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已经跟了你们两条街,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声线冷漠,又不失冷静。
周围很安静,这声音突然又明显。
郑弘凯比陈招池更先回头,陈招池则是不怎么意外地回过身。
像是知道身后人会出现一样。
陈招池确实是在利用程弥钓司庭衍出来,司庭衍如果在附近,听到他们两个要去弄程弥,他不会放过他们,而且不会等到日后。
但他确实不知道司庭衍已经跟在他们身后这么久。
隔几米距离,司庭衍背后是巷口夜色,气质和陈招池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活在黑暗里。
陈招池手里钢管垂在身侧,看着司庭衍。
背地里一手卷起今晚这场腥风血雨的人,身上不溅半点血污。
不过就是因为程弥这两个字。
不能双手不沾鲜血放干他血,也要卷进地狱拖他一起成鬼。
司庭衍眸色阴冷看着陈招池,陈招池也是,情绪沉在眼底,面色严肃到可怖。
郑弘凯在旁有些感到喘不过气。
一个陈招池就够他受,现在来俩。
陈招池这阵子一直是这样,阴晴不定从没好脸色,郑弘凯隐约听身边兄弟说因为他妈没了。
陈招池疯起来,他们谁都得死。
郑弘凯去瞥陈招池,却看到陈招池在看到司庭衍第一秒已经过去。
一点客套场面都没有,陈招池直接拖着钢管上去,甩手就往下抡,又一边骂郑弘凯:“滚去堵程弥!”
这一下下去,肋骨都会碎。
金属没有重击上肉体,司庭衍往旁让开。
陈招池手里钢管砸上巷墙,发出一阵渗人金属砸墙声,钢管在墙灰上刺耳拖下一道刮痕。
陈招池反应很快,这一棍没砸到,手握钢管又很快朝司庭衍此刻方向狠狠往下一甩,一看没少打架。
可司庭衍反应同样冷静又迅速。
躲身同时也同样出手。
薄刃冰冷泛着寒光,巷子里一抹亮色都没有,满世界灰败却突然涌进一抹刺目鲜红。
银色刀刃沾血,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穿刺过陈招池腰部,又迅速收回不受桎梏。
司庭衍动作极快。
这两人干上不过几秒之间已经见血。
一旁郑弘凯心里一阵震惊,他完全不知道司庭衍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刀,也不知道司庭衍是怎么做到这么快捅陈招池一刀。
但更多的是愤怒,身体里那股所谓的兄弟义气烧起:“靠!”
在陈招池一钢管又朝司庭衍甩下去的时候,郑弘凯抡着拳头就上去了。
程弥坐在出租车上,街道路灯流水般往后倒退。
路过一家酒吧,酒吧门前一团糟,两帮人成群打架。
十七八岁的年纪,酒瓶碎裂声不要命,叫骂声冲天。
开车司机看着窗外连连摇头:“现在的小孩子天天不学好,天天打架。”
车窗没能隔绝窗外每一声都见血的吵闹,砸进程弥耳朵里,扯得她心脏一团混乱。
她目光收回,问前面司机:“师傅,能不能快一点?”
司机声音传来:“姑娘,别着急,我已经开很快了。”
郑弘凯那只断过三条手筋的右手被司庭衍刀锋一割,再次鲜血透纱。
陈招池钢管堪堪擦过司庭衍耳际。
郑弘凯右手痛感直冲天灵盖,血红糊满纱布,他发怒,有人扔了一纸箱啤酒瓶在墙壁下,他拽过酒瓶子。
陈招池目眦欲裂,一棍抡下。
司庭衍去挡,郑弘凯酒瓶子同时下来碎裂在他额角。
出租车从闹区逐渐到人烟稀少,夜色跟着远山连绵。
半山腰有盏灯,那里是一座寺庙。
程弥从不信佛神,可在那一刻她却比任何人都虔诚。
佛祖,请保佑他无灾无难,事事平安。
司庭衍抓住郑弘凯手反折,陈招池一钢管甩在司庭衍背上。
沉闷重击,肉骨在碎裂,司庭衍单腿跪地支撑住脊梁。
血色从他额际流下,滑过他白皙皮肤,眼里没有任何痛苦,渐渐发沉,郑弘凯被他盯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