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正愿意直面我,有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然后被我杀死的觉悟就好了。
也许苟命能力和输出能力永远都无法兼得,鬼舞辻无惨更多的技能都点在了逃生之上, 一旦意识到别人有着能杀死自己的能力, 绝对会第一时间分裂逃窜。
鬼舞辻无惨虽然被称作鬼王,但是丝毫却没有鬼王的气度。
我倒是真期望他有着酒吞童子被源氏讨伐时对源赖光的气魄, 可惜他曾经做过一次逃跑的行为,自然也不会在意第二次第三次这样做会丢失脸面。
甚至说, 他是一个不会庇护属下,甚至会将属下的生命视作求生工具来运用的家伙。
十二鬼月的存在,还有琵琶女的存在。
他们被创造的意义难道不正好是可以在鬼舞辻无惨被人盯上的做出预警, 逃走之前直接抛出他们来拖延时间。
鬼舞辻无惨无时不刻不让琵琶女与他共享着感知,他几乎不给别人与他有着单独相处的机会。如果我对他出手,被琵琶女血鬼术传召来的十二鬼月一定会成为阻止我的障碍,倘若我迎战延误了时机,那么鬼舞辻无惨就有了逃避的机会。
一宿一饭之恩尚且要报答,更何况是香奈惠小姐施惠于我的救命恩德。
那一夜鬼舞辻无惨出现之时,我则知晓命运的轮转取决此刻的抉择。
宿世轮回的孽障因果,明暗生死的血腥交织,我像四百年前的剑士继国缘一那样,站在了宿命交叉的路口,不知自己是令水轮俱转的流水,还是拂不动天际浮云的徐风。
踟蹰森望月这一生,从未有过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笨口拙舌,打心底不会巧言令色甜言蜜语;我的心又冷又硬,走过的路沾满了泥泞的血迹。
母亲怨恨着我,父亲漠视着我,众人唾弃着我嘲笑我,就连收留我的武藏也不告而别离开了我。
我懵懵懂懂认不清现实,是个永远不明白尘世规则的家伙。
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应周围人对我的期盼和请求,但是却一件事都做不好,屡屡弄巧成拙,永远满足不了别人的期待。
我弄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们时而相互攻击充满怨怼之心,时而又伪装成感情真切的模样聚集在一起。
所有人都光彩出众,唯独我是泥土里的砂石;所有人都活得明明白白,唯独我浑浑噩噩不知所以。这些人带着贴合面部的假面,微笑着亲密地手拉手并列在一起,恐怕只有愚钝如我一眼望不到这不见底的深渊陷阱。
世间万物依照着秩序运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标,都行走在自己的路上,只有我难堪地彷徨在原地,如同拙石一无是处。所以我只能活得越来越坏,越来越差,然后一直堕落到无法再往下的地狱之底,恐怕这时候才能得到安心。
因为踟蹰森什么都不懂,踟蹰森就是笨蛋。
可哪怕即使沦落进地狱,我也有一件非常想要做的事情。
我是在万顷碧波无边海洋之中上下沉浮的一叶扁舟,如同浪子一般没有归宿无法停留。那如梦似幻的三十八天,那在鬼杀队生活下来的两年,是每日买彩票只会刮出‘谢谢参与’的家伙突然重了头奖,从未有过的好运在某一日莅临了我。
二十年以来,我生活的准则不过是得过且过。
之所以做这些事,也并不是信念和梦想之类的美好的东西驱使着我。
我喝不下鸡汤,只会在紫藤花之家里对着产屋敷画的大饼干好几碗干饭,我听不进努力奋斗之类的词语,只想坐在蝴蝶屋的走廊地板上无所事事喝茶望天。
我创造不出没有任何人受伤的美好世界,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不让参与这件事的剑士们死去,再把讨厌鬼不死川实弥和富冈义勇早日赶回乡下种田。
——
虽然当时在观战之时,每一个上弦都对鬼杀队的柱中间选择出几个有些中意的家伙,但是无限城的地方有那么大,所以还是只能听天由命,根据剑士们的降落和移动地点来分配。
无惨在脑海里聒噪地催促我们行动。
我站起来,原本自然搭在刀剑上垂着的左手轻轻摩挲着鞘口,只听见黑死牟沉稳的声线说:“走吧。”
大家都散开纷纷去寻找着有兴趣的剑士,只有我停留在原地端详着高台上的琵琶女半晌,最后向着无限城主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死川和岩柱在黑死牟那里,甘露寺和伊黑小芭内在和童磨战斗,富冈义勇和炼狱杏寿郎和猗窝座没准会打得很开心。
玉壶就交给真菰和锖兔来办吧,他们虽然没有柱的名号,但是已经是公认实力如同柱的剑士,至于音柱和上弦六就没可比性了,被强化了的他没准能先一步完事跑去支援别人。
鬼一般都不打团战,一部分是鬼舞辻无惨基本政策造成的没有默契,更多的是所有鬼的群体攻击根本不分敌我。这样的战局分配可能是很草率的事,不过我只需要他们帮我周旋拖住上弦们,无惨死掉以后所有的鬼都会死,所以目前在我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在一片虚无中推开门,门缝中有光,鬼舞辻无惨效仿着我在无限城里也弄出了天空,虚无的天际中还是虚无,像是承载着浩渺波涛绸编的晦暗深海,浮云银波似雪,不见弦月。
门内除了鬼王还有几个活人的气息,压根不用想就明白了究竟是谁这么幸运中了直面鬼王的大彩。我叩门而入,便见到蝴蝶忍和不死川玄弥,还有一位天青色眼眸长发的不认识的少年,一时间竟然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合时宜的爱怜。
我说:“能坚持这么久可不容易吧?为了保护后辈……可不能这么早去死了。”
“踟蹰森!”
“森下老师?”
蝴蝶忍和不死川玄弥第一时间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只是截然不同的称呼,让玄弥这个老实朴质的少年有些困惑地望了我一眼,似乎在好奇究竟哪个是我的真名。而另外一个有着青色尾发的少年也困惑地歪了歪头,明显对这两人竟然与一只鬼这么熟稔感到迷惑。
他们似乎刚遇见没有两分钟,毕竟蝴蝶忍和那个同样是柱的少年看起来都不是很强力的选手,要是无惨稍稍一发狠,恐怕也没多大的劲在这里四肢完好地杵着说话了。
鬼舞辻无惨骤然回头,冷漠地质问我:“你杀了多少个柱了?竟然跑到这里来。”
“您的上弦们似乎游刃有余的模样,所以我就没有去帮忙。”我轻描淡写地回答说,“现如今,果然拱卫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说这话时,我还不忘拉了一把我可爱的学生不死川玄弥,把他往楼底下踹的时候,还不忘伸手向他兄长的方向指了指。
“你也要背叛我吗……踟蹰森望月?”
“怎么说呢,无惨大人,不如问问您的鸣女?”
鬼与鬼之间原本由于鬼舞辻无惨的存在联系在一起精神连接消失无余,这一片空间仿佛成了与世隔绝孤岛,就连鬼舞辻无惨呼唤鸣女的声音也石沉大海。
我的剑是必中的斩击,是不可愈合的一剑。
所以即便握住的是传说中的灵剑山姥切国广,而非产屋敷出品杀鬼专用的日轮刀,我也对于杀死鬼舞辻无惨这件事没有任何的迟疑。
第一次的斩击破坏掉了鬼舞辻无惨的七个心脏,当我第二次劈向无惨,原本打算不再这么麻烦,直接速战速决,手起刀落细细地将面前的鬼王切作臊子的时候,鬼舞辻无惨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格外阴狠。
他故技重施一下子分裂成3600块四散逃去,噼里啪啦落在地板上像是绞肉机下了一场血雨。
我不急不缓,慢悠悠地像是串烤串那样一刀几十个,甚至还有心情故意让鬼舞辻无惨的一部分向远处逃遁。反倒是蝴蝶忍和那个用霞之呼吸的少年,非常努力地挥剑想要杀光肉块。
而后,我在只有我们俩连接的心音里对他说话:“何必呢?您也感觉到自己逃不出去了对吧?”
鬼舞辻无惨剩下的血肉又重新在远处聚集起来,还没愈合的脸,看向我的眼神里只有一片怨毒。
我笑起来,伸出食指,轻轻地放在唇上,学着他以前的样子,轻轻嘘了一声。
第41章
“所谓云外镜者, 映照诸怪形体之物也。眼目所见,即为镜中无常之空影……”
“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不过是云外镜运用阴阳所创造的幻象而已。”
我小时候在《青灯百物语》中读到的故事说,云外镜是一件能够将所有事物重现在镜中世界的神器。当年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曾经用它创造出幻象, 抵御了来侵犯京都的海国少主。后来为了守护京都的安全, 安倍晴明又打碎了阴阳两面之中的白镜。云外镜的力量溢出,碎片被分散在了各地。
当时我便想, 这真是一个非常有用的故事。
既然妖怪被证实了存在, 奴良鲤伴又为我寻来了各种各样只会在传说中出现的宝物, 那么云外镜的碎片是否也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呢?
我非常愚笨,实在是想不出能够杀死无惨的同时又不让任何同伴死去的方法。
于是只能四处寻找对实力有益处的妖怪,将他们的力量化为己用,又一面到处打听神器碎片的消息, 四处寻觅, 总算勉强是凑出了大部分的白镜。
虽然是残缺的神器, 但是好歹不辜负这样的尊名。
我为其提供运转的力量, 仅仅只需要所制造的幻象笼罩整个无限城的范围,应用起来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幻象以内发生的事并不会干扰到现实,所以幻境之中发生的死亡毫无意义。
于是我放心大胆地让鬼杀队的人为我吸引注意, 不然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鬼舞辻无惨敏锐的感官将云外镜布置了下去。
一旦进入幻象, 那么所有人自然都身不由己了。
除非我主动解除,或者是踟蹰森望月这个使用者死掉, 那么谁也不可能脱离得了镜中空影。
镜中的死亡毫无意义,按理说对于杀死无惨无能为力, 可惜在进入幻象的间隙——
我在鸣女身上下了后手,那样的术式能够延迟时间杀死鸣女。
无惨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他似乎因为我的背叛格外的恼怒, 自始至终对我完全无话可说。
但是我却没有这么想,换做以往总是鬼舞辻无惨对我长篇大论阐述看法和观念。
现如今我倒是想要真正在跳槽之前,和自己的前任老板好好叙一场旧。
“现在的无限城想必已经分崩离析,大家都上浮到了地面之上吧。”
无惨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略微有了一丝动容,他似乎也想到日出这件事,但是全然无能为力。
死,一个鬼舞辻无惨究其一生也在逃离的词语,事到如今他终于露出了自己全部的本性。
他望向我狠毒的神情像是怨毒的女人在看一个玩弄感情的负心汉,换做其他人被这样盯着恐怕早就开始头皮发麻。只是我带着恶趣味去欣赏他此刻的表情,却觉得无能为力的无惨老板显得格外幼稚有趣。
“你真心惹火我了,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
“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吗?可能的确如此吧。”我自言自语地说道,最后对着无惨轻轻一笑:“您还是先顾及一下自己吧,现实和幻境之中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没准这时候您已经沐浴在了朝阳之中。”
“清晨的太阳,真是清爽啊。”
我仰起头,去看无限城虚假的天空暗淡地消散开来,太阳的光轮像是燃烧不熄的碳火投掷下来,从片片如明镜碎裂的缝隙中透出光晕。
无惨无法逃走,因为幻境只会在我真正死去的时候失去效果。
其实阳光早就照射在了我们的身上,此时璀璨的光影效果,不过云外镜解除时延迟的幻影。
一瞬间就会化为会飞的日光,整个幻境彻底崩裂之时大家便会迎来死亡。
蝴蝶忍在开始异变突发的一瞬间就扑向了我,手忙脚乱地脱下羽织,想要用身体帮我遮住阳光。
我和无惨所说的话,落在旁人耳里,完全像是打哑谜之类的东西。
蝴蝶忍只看到我和鬼舞辻没说两句话,他就变成三千六百块逃窜,而后又聚集在一起和我说些没头没脑的事情,状况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事到如今,聪明的忍也多少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她抱着我,恐怕是想要保护我吧。
可惜没用,幻影还没解除的时候,我和无惨的身躯已然开始了溃散。
她的身躯很娇小,手也很小,根本就遮挡不了我的身体,但是她还是依然紧紧地把我护在身下。蝴蝶忍看着我,眼中泪光盈盈,尽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从小都很愚笨,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家伙,是整个班级里最不会做阅读理解的人,童年的小伙伴们都孤立我不和我玩,而我永远都不知道其中缘由。
所以我趁最后一点时间问她:“怎么了,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想要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但是想起我的手沾上了无惨的血,刚要收回去的时候,蝴蝶忍却握住我的手去抚摸她的脸,并且向我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求求你,再坚持一下吧,我会研发出将鬼变为人的药剂。”
我的身体像是寺庙中燃尽的香灰那样四散开来,每溃散一点,忍就躬下腰想要抱紧我一点。我心想她真的好漂亮,可惜再也见不到忍高高兴兴笑出来的模样了,不过所有鬼死后,她一定能够像是香奈惠小姐所盼望的那样拥有普通女孩子的幸福。
神崎葵会幸福,栗花落香奈乎会幸福,寺内清、中原澄、高田菜穗也会幸福。
这么想来,就连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也跟着幸福了起来。
忍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其他人的泪水,只是没有想过眼泪的温度竟然烫得如此骇人。
她对我说:“踟蹰森,不要。”
事到如今,我却不想自己最后辞世的遗言是小儿女情态的废话,可惜绞尽唯一剩下的脑汁,都想不出什么风趣幽默的回答。
于是我只能说:“谢谢你,蝴蝶忍。”
谢谢你没有死掉。
由里香死掉以后,我感觉人世间的色彩都失去了大半,那是我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无力。香奈惠小姐死去的时候,我的魂魄仿佛都在一瞬间全部飞走,如果你在我之前死掉,我只能不要介错人剖出自己的肠子来谢罪。
我望着蝴蝶忍紫色的眼睛,好像夏天漂亮的牵牛花,我分不出朝颜夕颜的区别,只晓得它们是同样的好看,白的粉的紫的蓝的都有,牵牛花夏天会爬满群墙吗,水粉一样漂亮的色彩搭配着绿叶,我好想再为你推一次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