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外面混日子的时候,我从事一项只要有能力就能来钱很快的工作。
每干一笔都有大把大把的数目进账,不需要应酬,也不包售后。
虽然钱多事少,可终究算不上长久。
我的同行们拿到钱以后,有远见之明的家伙,总是千方百计想尽办法洗白上岸。
哪怕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出路,也会老实地把报酬积攒下来,说再干几次就回老家种田退休。
现实与梦想的差距大到往往能令人感到内心崩溃,绝大部分的人都有命挣到钱,而再没有机会花出去。
我就不一样了,我简直是这一行的常青树。
虽然我年纪轻轻,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出道没多久的新人,但是这一行的人职业生涯普遍短暂且惊心动魄。相比我,我的同行们简直好似不停更新换代的日抛选手,所以一晃眼之间我竟然就从冉冉新星混成了业界标杆。
我沉默寡言的样子总之被称作古怪乖僻,对一切都打不起兴趣的模样于是被视为为人稳重又守口如瓶。
可以说从来都不缺人挥舞着钞票请我为他们做事。
不过我生性惫懒,一拿到钱就选择四处游荡游手好闲。直到被骗光了钱,才又肯接受介绍人替我拉的活。
我总是被骗钱,还总是被女人和小孩骗钱。
她们骗我的借口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这几年里我被骗的事可以写成一本故事书,神崎葵听了我的经历都觉得不可思议。
曾经有女人向我哭诉一起与她私奔的情夫喝完酒总是打她,她快要活不下去。
可是从我这得到钱之后,她又回到情夫身边,和他一起嘲笑我的愚蠢。
等钱被那个醉鬼花得一干二净以后,她就又带着脸上青青紫紫的伤口来找我。
但有时候就算是我明明知道自己被骗,也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她们是非常可怜的无家可归之人。没有人会对她们施以援手,除了我这么一个蠢货。
我不是觉得钱完全不重要的不食人间烟火大小姐。相反因为早早就离开了家,我知晓饿着肚子彻夜难眠的感受。
——
产屋敷老板的身体不太好,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大多数时候都由天音夫人代劳。
这位夫人真是了不起的女性,生育会加速女性衰老,而她育有四女一子却还是这么年轻。
我不是很搞不懂产屋敷老板病成这样为什么也没有耽误生孩子,毕竟一滴精十滴血,他这样只能加快病情变重。
我并没有冒犯老板的意思,甚至也只是对忍小声嘀咕了心中疑惑,不过忍还是笑眯眯地给了我一拳。
挺疼,我选择闭嘴。
作为鬼杀队的队员,香奈惠小姐和忍还是很忙,和我这样得过且过的闲人有着极大区别。
蝴蝶屋地址在东京,因为我是个懒狗,所以让乌冬面只去接东京附近的任务。
好在可能因为敌方老板也喜欢繁华的大都市,东京的鬼同时也有很多。
我也因此完美的成为了能够晚九朝五的无产阶级打工人,保住了由国际劳工会议所承认的八小时工作制以及周末双休。
虽然八个小时上班时间里,我用三个小时在外面吃夜宵,一个小时在外面吃早饭,只有三个小时用来闲逛式赶路,剩余一个小时与躲得非常隐秘的恶鬼躲猫猫,然后请他们吃最喜欢的日轮刀和紫藤花茶。
这么一想我上班的八小时里,不是在通勤的路上,就是在吃饭的路上,时间利用效率简直低到可怕。
可是鬼杀队的薪水并没有按照斩杀鬼的数量计件给予提成。我只待在东京干饭,十二鬼月的消息可遇不可求。哪怕想要晋升,也不值得我像是拼命三郎那样卖力工作。
毕竟我吃吐了他人给我画的大饼,喝鸡汤喝到体内甘油三酯上升,同时对于鬼没多少深仇大恨。
就算是产屋敷老板也不能用他充满魅力的声音让我舍身忘己地奉献,我简直就是混迹于鬼杀队一众热血青年内的薪水小偷,没有丝毫感情的干饭机器人。
蝶屋的饭好吃,不过回来晚了就只剩下口味清淡的病号饭。隐的食堂荤素搭营养均衡,但是只要打三次以上的饭,食堂大妈就会给我脸色。
因为周末的时候太无聊了,我喜欢去找产屋敷家的几个小孩子玩,辉利哉那个臭小子总是板着脸,我觉得他可能看出了我经常过来是因为觉得他们家的伙食丰盛。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我对于产屋敷老板心里都没有多少尊敬,自然不会对这个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接手他老爸资产的小屁崽子好声好气。
我经常动手去搓他的头,叫他成天不要闷在家里,多出去才能长命百岁。尽管他每回都会奋力挣扎,可惜鬼都不是我的对手,更遑论一个四岁小孩。
没错,我就是欺负他不是那种会向他爸告状的性格。
除此之外,我每隔一个月就会因为日轮刀的事情和钢铁冢萤撕上一场。我怀疑他替我锻刀时候根本不上心,毕竟他每回送刀上门用来刺我的菜刀才是他真正的得意之作。
我在鬼杀队混日子的生活极其快乐。
每个人成为正式队员之后,都会写下自己的遗言给主公保存,原本我没有什么好写的,交上去的是一张白纸。但是因为产敷屋老板的再三请求,我最终在上面胡乱写了几句:
[蝶屋的饭很好吃,不过忍很凶。小葵和大家都很好,我喜欢蝴蝶香奈惠小姐,谢谢照顾。]
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喜欢某人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但是我真的很喜欢香奈惠小姐。
虽然她对我比之蝶屋的其他人并无特别,但是因为她一视同仁的包容,令我能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样的好意。
我一片漆黑的心里,因此产生了如同清流般甘美的快慰。如果她能够一直这么微笑下去,哪怕我像是落难的耶稣那样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也不在乎。
不过这些东西还是不要让别人看到为好,如果被忍知道我在偷偷说她的坏话,一定会在我的茶泡饭里面下令人闹肚子的毒。
我问产屋敷老板他会不会把我写的东西偷偷给别人看。
这个尚未满二十岁的青年朝我微笑,说遗言是只有在成为遗言才会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并且说如果我觉得写的并不好,那就努力活下去,不然这封信会第一时间交到香奈惠小姐和忍的手中。
平时总是挂着温润无害笑容的产屋敷老板竟然如此腹黑,该说资本家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吗?
……我怀疑辉利哉那小子把我欺负他的事情跟他爸说了。
第6章
我的母亲年到中年才生下了我。
我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哪怕父亲从未明说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我也知道他渴望要一个儿子继承他的衣钵。
于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揣着一口气想要证明我并不比任何男性差,不顾周围人“女人学什么剑”之类的闲言碎语,拼了命地练习我的剑术。
可惜我的资质平庸,能力有限,期望与现实的差距如此之大,以至于道馆每每大比之后,我总是会陷入不如他人的痛苦之中。
我的剑术不是父亲教给我的。
武士从历史的舞台上退下以后,剑术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陶冶情操的一种工具。
他早早地就开始了闲散养老地生活,不是去其他地方下将棋,就是去哪条河边钓鱼,晚上的时候经常出去和别人喝酒。
我的母亲同样不接受我的平庸。
她其实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只不过对我的要求分外严厉,稍有不如意就大为光火。以至于我至今想起母亲,也不免想起她阴云密布呵斥我的面庞。
她觉得我不好看,腿太粗,不像其他女孩子有竹子那样挺拔,同时我又太胖,那是脸上拥有婴儿肥褪去不掉的脂肪。
我的仪态不够好,在别人面前始终做不到得体应答;读书也不太行,倘若把鸡爪子蘸上墨水,纸上撒把米它也比我写得要好看。
若非必要我的父亲绝不会过问我,而我母亲争强好胜的攀比心总是支使着我向前冲。
我渴望得到母亲的赞赏,我盼望得到父亲的认同。
于是我拼了命,每日每夜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去练剑。
我的老师给我灌满了鸡汤和打上鸡血,告诉我努力总是会有回报,英雄总是浴血重生,以至于后来的我听到‘努力’、‘奋进’之类的词语就恶心得想吐。
我的天赋有限,盲目的努力并没有让我的成绩有多大进展。相反,努力让我看清了自我的极限,让我感到在油然而生都悲哀中不断自我唾弃。
因为做不到,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焦虑到肌肤溃烂生疮。
有一日我因为集中不了注意力输掉比试,又适逢母亲听到其他人向她吹嘘我一位留过洋的优秀族兄弟。
我心情低落地在道馆练习到了半夜,想到我母亲对别人描述我时轻蔑又贬低的口吻,最后情绪崩溃到一脚将装着竹刀的木桶踢翻。
无能狂怒并不能对现实起到一丁点的改善作用,甚至还要我灰溜溜地弯腰老实将它们收拾起来物归原处。
捡到最后一把竹刀起身之后,我抬头望见了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我的父亲。
父亲和我的剑术老师不一样,他从不和我讲“年轻就是要努力拼搏”之类的大道理,只是每每看见我练剑时都不置评论,紧锁眉头。
我原本以为他这时总会对我说几句斥责的话,但他只是打量了我两眼,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不要再练习了”。
他让我不要再练习了。
母亲也不喜欢我练习剑术。她觉得女孩子将大把大把的精力耽搁在这上面是没必要的事。
这位美丽的女士是个紧跟潮流的新派人物。她认为年轻女性眼下最好的出路就是好好读书,然后考取大学去东京读书,最不济也不能像我现在这样混日子。因此对于废弃剑术的决策表示十分欢迎。
我总以为再加把劲就会得到父亲的认可,时至那一日,我最终才明白我所做的所有努力,只不过是乏味而且不具有任何意义的无聊笑话罢了。
后来因为家中变故,我离开了家。
但早年的经历仍旧在我的性格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至今冥冥之中似乎形成了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不断地干预我的人生轨迹。
我总是忍不住对着途中遇见的落难之人心生怜悯,哪怕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一定要竭尽全力去伸出援手。
所以我总是被骗,总是被满口谎言的女人欺骗,连年幼的小孩也能轻而易举从我这里顺走钱。
因此我的经济情况总是窘迫,直至在蝴蝶屋住下才好上了那么一点。在被香奈惠小姐救起来捡回家后,我再也没有怎么梦见过那些暗无天日又惶恐的生活。
至于为什么我现在又旧事重提,那是因为此刻房间外人影重重,烛火的光芒照在墙壁上,拖长了的影子仿佛瘦长的鬼影。
我听见小清的哭泣声,同时又有幼女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喊着“香奈惠姐姐”。
我躲在门的背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又听了半晌,最终觉得就算走出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秋天的晚上好像格外的寒冷,空气也比我感受过的溪水更加刺骨,我裹上厚厚的被子,吹熄了房间的唯一一盏灯。
没有意义。
什么都没有意义。
就算获得了无双的剑术,我的生活也不比孱弱无力的时候更加幸福。
我对于过去没什么好追忆缅怀,对于未来也从不期望它会变得更好。
我活在当下,也只是因为只能身处当下。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生活的宗旨在于得过且过,至于梦想、信念则只能是一片虚无。
我在房间里一直待到了香奈惠小姐下葬的那天,有女孩子过来敲门告诉我这个消息。
那个叫香奈乎的女孩带上了原本属于香奈惠小姐发夹,我记得这个孩子,她总是靠抛硬币来决定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据说这也源自香奈惠小姐的想法。
她可能是被忍打发过来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可惜这时候我心烦意乱得要死,没有任何心情回她的话。
香奈乎是个老实孩子,她歪着脑袋看了我半天,把自己手中的硬币抛起又落下,最后下了决定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
我一瞬间立刻又躺回了床铺之中,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带着一点不耐烦地回答她的问话。
“不用,你告诉忍我知道了就行。”
香奈乎的到来让我想到了那天,神崎葵追上我的脚步告诉我那个女孩子的死亡。缅怀死者是件无意义的事,即使我去参加葬礼,香奈惠小姐也不会立刻活过来。
门关上之后,我又像是以前养病的时候那般无聊地望向天花板,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我总是期冀其他女性身上得到温暖又明亮的爱,借此使我的心灵得到暂时的慰藉。
但是同时我害怕又敬畏着比我年长的女性,因为她们总是让我联想到我那美丽又冷漠无情的母亲。
第7章
我总是在东京生活,因为蝴蝶屋位处东京。
乌冬面一直对此颇有怨言,它说为了帮我接到东京范围内的任务,每次都要赶乌鸦群落在最前面去挑选。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找到的话,还要等到最后,看有没有新鲜出炉的任务刚发布。
乌冬面说它自从跟了我之后,它的睡眠时间大打折扣。我正好也嫌弃它的话多,和他一起出门总是得不到清静。
不过我的要求总是很麻烦,它又因为喜欢说垃圾话被鸦群孤立,所以我们俩就算两看两相厌,也一直做着搭档。
我留在东京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见到回家的蝴蝶香奈惠小姐,她死过后,我似乎也没有什么非待在家的理由。
得知我再也不缩在东京晚九朝五以后,乌冬面非常高兴地帮我张罗任务。
它说就算鸟也不一定比我更加恋巢,如果我的任务范围不局限于东京,像我这么有力的剑士,绝对能够很快晋升成为柱级干部。
如果我成为了柱,那乌冬面想必在乌鸦群里又多了很多有趣的谈资,借此可以再也不用过被孤立的生活。
我没告诉它,我早就有了晋升成柱的资历。
想比之鬼,普通人类的身体实在是羸弱,动辄断腿断胳膊失去内脏,直接丧失继续战斗的能力。所以晋升成为柱的条件,除却斩杀十二鬼月之中的鬼,完整地活到杀死五十只鬼以后也可。
乌鸦的小脑瓜容量是如此之小,我对乌冬面总是怀着一股关爱智障儿童的慈爱柔情。鉴于它传递信息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所以我也并没有专程提出这件事嘲笑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