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线微哑道:“二哥...你要再来晚一点,书儿就保不住了...”
谢明鄞眸色放柔,宽大的手掌轻扶她的腰肢,低声抚慰道:“对不起。”
方才高袭掐她的腰,他心里便憋着一股戾气,平日他都不舍得使力对她,那狗贼怎么敢的。
谢明鄞手掌覆上她的颈后,指腹一如往常那般轻揉着,关心道:“那狗贼可有伤到你?”
沐锦书委屈地瘪嘴,紧绷了几日的神经总算舒展下来,伸手抱住他的劲腰。
“我好不容易从里头逃出来,那高袭不是人,暗中跟随,欲在外弄死书儿和孩子,好在没被他下重手。”
谢明鄞眉目沉了沉,他出现在这里,便是为了夜袭清丰镇将她找到。
前日那场岩石滑坡,已让禁卫军大有损伤,只是他放心不下她,不敢多做休整。
想此,谢明鄞侧首冷瞥不远处被押在地面上的高袭,沉声道:“乱臣贼子,天地不容,他活不了多久。”
沐锦书轻轻拉开距离,抹了抹眼角的水气,思索道:“他们今晚在筹划撤离清丰镇,想来已是做好准备了。”
话语刚落下,禁卫军的侦查兵便从远处疾步赶来,停在谢明鄞身侧,将二人的对话打断。
“报,清丰镇的骑兵正往此方向赶来。”
谢明鄞眉目沉着,二人显然没有时间相互解释,先将人带走,他隐约觉得清丰镇内有个厉害交涉。
二话不说,谢明鄞将沐锦书抱上马匹同坐,率一众禁卫军潜着草木,前往山侧方向回避。
原处留下几个叛军的尸首,队伍渐渐远离林木,夜幕已临,视线灰暗。
马匹上,沐锦书身子娇小,掩在谢明鄞的臂弯里,还不忘瓮声瓮气控诉这几日来的可怜。
谢明鄞单手持着马缰,俯首靠在她耳边,温和地安抚她,他略微沉顿片刻,转而又沉声道:“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今晚恐是凶多吉少。”
禁卫军人马有所伤亡,只怕清丰镇中还掩藏着实力,他已飞鸽传书召集援军,恐要明日一早才到。
沐锦书收敛了眼中的撒娇,暗思须臾,纤手握上谢明鄞持马缰的手,轻语道:“清丰镇里的那人...不一般......”
谢明鄞道:“是何人。”
话音刚落,沐锦书还未来得及回答,远处幽黑之中传来一阵马蹄声,来势汹汹。
谢明鄞勒住马匹,凝视着前方的萤火点点间,只见山脚之下,隐隐约约似有铁骑踏蹄而来。
谢明鄞喃喃道:“南境铁骑......”
南境铁骑雄师,怎么会出现在清丰镇?
禁卫军队逐渐停在山腰悬岩之上,较为隐蔽,察看山下敌情。
众人皆有望见那兵马涌动的军阵,伤痕累累的高袭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形,讥讽道:“想不到吧,我军兵力不俗,即便今晚尔等不被发现,也根本夜袭不了清丰镇。”
谢明鄞冷视一眼被俘的高袭,“朱雀牌不在你手里?”
高袭不言,这南境铁骑不过区区一师,若朝廷援军到来,也撑不了多久时间。
谢明鄞亦不再与他废话,拽马率军急急后退,撤离至山野。
留高袭一口气便是为了朱雀玉牌,想不到他早已无用处,留着他也就没有意义。
夜风清凉,迅捷的箭风直指禁卫军而来,险险从谢明鄞身侧掠过。
不过半刻,禁卫军被叛军发现,紧随而追。
谢明鄞只得召令禁卫军应战,清丰镇所有的出口,皆有他麾下兵种拦截,早便做好一战的准备。
沐锦书紧紧扶着谢明鄞的手臂,神色越发紧张,他则策马未停,再次道:“我先将你送出去。”
与此同时,高袭见南境铁骑直逼禁卫军,趁乱挣开束缚,向南境军队高摇双手,“我乃南阳王,速速来救本王。”
月色明亮,草木葱茏间萤火飞舞,夜色唯美,却是一片杀气弥漫。
谢明鄞望着奔向叛军的高袭,从马鞍之后抽出弓箭,动作行云流水地对准高袭。
高袭脖颈上有伤,但仍旧高喊:“速速来救本王。”
高喊声落下,一发利箭极速飞驰而来,顿时射中他的胸口,箭法如神,正穿心脏。
高袭身形一晃,侧身望向迎战的禁卫军,他瞪大的双瞳,是不相信自己在此时丧命。
胸口鲜血不止,高袭颓然倒下,躺在血泊之中,直至气咽下去,都未瞑目。
相隔数百尺,沐锦书惊呼一声,捂住唇口,有些始料不及。
谢明鄞将弓箭收起,继续策马疾驰,冷漠道:“既然持有朱雀玉牌的,另有其人,我自不会让他活着回去的。”
沐锦书逐渐收敛心神,来不及细思,便被谢明鄞揽稳腰肢。
叛军紧追不舍,且对高袭的死熟视无睹,乱蹄跃过他的尸体。
追逐之中,两军交战,打斗声此起彼伏,利箭划过谢明鄞的臂膀,衣袖划破。
沐锦书心绪不宁,只怕太上皇是要将二哥抓入麾下,高袭不过是他的一副棋子罢了。
混乱中禁卫军死伤过半,谢明鄞沉声道:“清丰镇中的兵力比我预估的更为骁悍,只能撤离等候援军。”
言罢,便策马突出重围。
正在这时,利箭射中马匹后蹄,谢明鄞有力的手臂抱紧沐锦书的柳腰,从马上跃下来。
沐锦书惊得大气不敢喘,落地险险摔倒,好在身旁有谢明鄞相护。
两军一片混乱,在禁卫军的掩护下,谢明鄞带着沐锦书潜入山林之中。
***
梅雨时节,常有落雨。
二人脱离战乱,驾马便入丛林内,点点雨水落在沐锦书的鼻尖上,她微微一顿。
夜色朦胧,又逢落雨,一时半会恐是走不出山林,只能暂时寻去处避雨。
沐锦书秀眉紧蹙,兴许是之前的行动或许激烈,小腹隐隐作痛起来,纤手渐渐攥紧身后男人的手臂。
谢明鄞察觉到她的异样,将慢走的马匹拽停,紧张问道:“怎么了。”
沐锦书微微侧首,隐痛耐难,捏着他的大手掌,哑声道:“肚子好疼...”
听此,谢明鄞有些慌神,忙安抚她几声,张望四周,直到望见一处可避雨的山岩。
谢明鄞跃下马匹,将沐锦书抱下来,快步往岩洞之下赶去。
雨水落在二人的面庞上,沐锦书紧锁眉头,往他怀中藏,腹痛不停。
被抛下的骏马颇通人性,跟随于身后。
入了岩洞,谢明鄞将外衣脱下,给沐锦书披盖好,一边安抚着她,一边试图钻木取火。
他语态中有些许慌张,“暖暖身子便好了。”
片刻之后,火光照亮岩洞,岩外雨水阵阵,远处的战役已不知情况如何。
沐锦书身子乏力,唇色都白了一层,额上带着薄汗,手脚冰凉。
看得谢明鄞心惊胆战,捏着她的手腕听脉,脉象微弱凌乱,听闻身孕不满三月,极容易流产。
谢明鄞心中突突直跳,紧抱着她的身子,任由其趴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问道:“很疼吗。”
沐锦书气息轻缓,心中也仓惶不已,腹痛得她眼眶泛红,已无暇回复他,多日来的奔波只怕是动了胎气,荒郊野岭的,她越想越怕。
谢明鄞神色沉顿,温热的手掌捂上她的腹部,轻柔地摩挲,“没事的,我谢明鄞的儿子不会有事。”
他的语气低沉稳重,尤为坚定,压着沐锦书忐忑不安的心。她双手环上谢明鄞的肩膀,柔嫩的面颊贴着他的颈侧,身子柔软却有气无力的。
沐锦书轻轻喊他:“夫君...”
谢明鄞连道了两声我在,沐锦书像是安了心,疲惫的眼睫轻阖,似乎他的轻抚真的有用,没有方才那般疼痛了。
青山夜雨,草木葱茏。
许久之后,沐锦书依偎着谢明鄞的胸怀,昏沉浅眠,他将衣袍往上掖了掖。
谢明鄞低眸凝着她精致娇丽的小脸,搂着人贴近了些,低沉道:“我的。”
山岩内的骏马轻嘶,动了动马蹄,随后趴伏下来休息,外头的雨水透着一层清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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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接驾
山林雨水充沛, 至天亮时才逐渐停雨,空气里透着一股凉意。
夜里的篝火只剩下了微弱的火子,散出几缕青烟。
沐锦书醒来时面容尚有些苍白, 身上盖着谢明鄞的衣袍,里头还有残留他的体温。
石檐处还低落着点点水珠,沐锦书轻掩衣袍,抬眸望去,那身量修长的男人正站于岩洞口, 手端着一只飞鸽, 细看信条。
有些寒凉,沐锦书不禁轻咳两声, 谢明鄞回过身,眉目间掠过一抹紧张, 行到她身旁来,“醒了?”
沐锦书掩了掩微白的唇, 昨夜腹痛难耐, 躲至此处, 此下身子越发羸弱了些。
她轻轻扶着谢明鄞的手臂,低眸瞧他手中信条, “是什么事。”
谢明鄞微微停顿,靠着石壁坐下来, 随之将沐锦书抱入怀中,“援军已至,将一网打尽清丰镇余孽。”
沐锦书听言,秀眉微挑, “何人率领援军?”
“太子。”谢明鄞回了一句, 看着她神色不济的面容, 心绪收敛,说道:“再歇一会儿吧。”
援军尚在百里之外,山林四面潮湿,行动不便。
沐锦书则顿默片刻,像是在思索什么,声音孱弱,轻语道:“清丰镇里的不是余孽。”
谢明鄞停顿下来,大掌搂着沐锦书的细腰,与她四目相对,似有几分不解。
岩洞之外草木潮湿,鸟雀在枝头鸣叫,忽传来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在缓缓逼近。
谢明鄞很快便有所察觉,身形微转,不知他们何时被搜查到的,岩洞外已然布满叛军。
他顿时心思沉下来,缓缓起身,将沐锦书护于身后,警惕地冷视着的叛军,握上那把银色长.枪。
叛军似乎没有群起而攻之的意图,停在岩洞口,为首的将领上前躬身一拜,恭敬道:“我家主子还请楚王一见。”
此言落下,二人皆有沉顿,这将领为老祖宗手下心腹,沐锦书识得此人。
谢明鄞握着手中长.枪,欲要言语时,沐锦书先开口:“殿下去见一见吧。”
听此,谢明鄞侧首看她,神色疑惑。
沐锦书抿了抿唇,淡淡道:“总要有这么一面。”
众人低首不语,气氛沉凝,石檐处的雨珠落尽,吹来的清风寒凉。
......
天色阴沉,山野四处似乎有什么在暗涌流动,在向清丰镇逼近,叛军将为瓮中之鳖,在所难逃。
镇内府院,清雅别致,院外听着一众叛军,像是严阵以待。
他们仍是被带到了此处,叛军人多势众,且沐锦书身体不佳,已不能再招架纷争。
沐锦书停在厢房外静候,席地而坐,檀色桌案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四下静悄悄的,沐锦书眉目几许深沉,身上还披着谢明鄞的外衣,她望着那碗姜汤,思绪出神。
那房门紧闭的屋内始终沉寂着,没有丝毫动静,楚王在里面。
沐锦书收回目光,转眸看向屋外,雨后阳光映照在尚水迹未干的地面上,泛着淡淡金色。
老祖宗没有撤离清丰镇,他是有机会撤离的,但他没有,像是已做好准备应对,亦像是在等什么人。
朝廷援军来袭,镇外一声震响,探马疾步从外赶来,却被拦在房门外。
探马禀道:“禀报老祖宗,几万援军围堵清丰镇,我军已无处可避。”
房屋里没有回应,沉寂得就像毫无涟漪的水面,久久之后,才传来一声退下。
沐锦书微顿,像是明了老人的表态,她端起桌上姜汤,神色淡漠地轻饮。
雅间内幽静雅致,纱帐被风吹动,一切都看似平静自然。
枯槁的手拈着三炷香,探入纸火间点燃,随之插入香炉中,祭案上立着一张灵牌,上面写着李清枫几字。
谢明鄞站立于房中,高大的身躯挺拔却略显清瘦,他深邃细长的眼眸凝望着灵牌前的老人。
从踏入这间房间的那一刻起,他便顿住了,久久无法平静,从未想过这一切的始末,竟是最为敬重的祖父。
他问设想过任何人,但未怀疑过他,难怪从祖父诈死之时便觉得蹊跷。
“为什么。”
太上皇望着淡淡青烟的香炷,听身后之人提问,他侧过身来,声线沉厚:“昭宁也曾问过这句话。”
谢明鄞剑眉轻蹙,太上皇将双手负于身后,回道:“因为夙愿。”
他负手走下来,尚直的脊背微微躬着,缓缓道:“昨夜老朽若趁乱撤离,麾下南境之师十万可与朝中一争,朝廷势力不陨也残。”
言此,太上皇将腰间的朱雀玉牌取下,“若老朽几年后辞世,麾下势力交托于你,你如何决策。”
谢明鄞面容沉着,收敛躁动不安的心绪,说道:“祖父掩其身份,复辟另起,父子相残,战乱四起,容天下看尽笑话,置南境百姓的安居于不顾,孙儿不能苟同。”
太上皇听言笑了笑,“但老朽选择留下,昭宁曾说你无心于权位。”
谢明鄞道:“并非是无心于权位,是孙儿不追求,既然国泰君安,太子清廉义正,于国家一片赤忱,那他比孙儿更适合权位。”
太上皇沉顿片刻,看着眼前的青年,五官深邃,眉眼细长,却与皇帝有三分相似。
终究是他弄错了。
太上皇背过身去,平静道:“昨日皇帝的密信传至老朽手中,这混账东西倒是将老朽看得一清二楚。”
昨儿一夜未眠,信中所写的便是有关齐王之死和齐世子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