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帝娇——阿瑶也
时间:2021-08-07 09:41:07

  火焰接触干燥的柴禾,登时燃烧起来。扭曲的火舌舔舐着一切,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去,火势越烧越旺,浓浓黑烟冲天而起,霎是可怖。
  浓烟四起,圆台之上,那抹梨花一样的荼白身影尤为醒目。
  伴随着火势蔓延,空气中的灰尘砂砾随风四转升起,与浓烟一道,将那道身影掩盖在其中。
  祁砚之到达火场之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那道纤瘦的身影静静躺在火焰中,周身被火舌席卷吞噬,却闭着眼眸,安静得无声无息,几如陷入昏睡一般。
  漫天尘埃尽处,似乎只余那样一道清冷颜色。
  祁砚之步伐一顿,猛地停下,刹那间,竟再也迈不出一步。
  他站在那里,凤眸中竟第一次显出微不可察的怔色,远远望着那道身影。
  身后不远处,郑映寒和赵晚媛听闻消息陆续带人赶来,看见火场中滚滚燃起的黑烟,都面露震惊。
  重云烟也赶到了。
  她适才在桦宫中听到了小午子的那句话,似是说谢芙死了,她诧然不已,察觉事情不对,也不管身上还带着伤,匆匆赶了过来。
  此时,看见远处的景象,重云烟心中忽然狠狠一跳,她最快反应过来,立道不好,锐利目光转向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只见那人身姿颀长矜贵,劲瘦俊美,风将他的衣摆往后吹起,静默无声,一言未发,看起来宛若天人。
  可即便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一个动作都没有,可其他人竟然都隐隐感觉到,那人心中死死压抑的防线似乎已经溃败。像是山势倾颓,天地无光。
  所有人继而看向圆台上的那道身影,惊愕地失去了声音。
  就在这时候,祁砚之忽然动了。
  在众人视线中,他往圆台大步走去。
  身后的徐屏吓得连忙去拉祁砚之,然而却根本阻挡不了,不由惊骇万分,扬声哀求道:“王上!王上,您不能过去啊!”
  重云烟急急往前奔赴一步,被小欣哭求着拉住,她再抑制不住担忧,娇柔的嗓音满是惊慌:“王上!”
  那人恍若未闻,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向那燃着滚滚黑烟的圆台。
  平萧反应过来,闪身一步阻拦在祁砚之面前,“王上不可!谢美人已经……谢美人已经故去,王上就让谢美人安心离去吧!”
  “滚开。”
  祁砚之的声音很低很冷,喑哑异常。
  他没有看平萧,一双凤眸近乎死寂地盯着圆台上的那道身影。
  平萧已是御前层级最高的暗卫,却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格开。
  见挡不住王上,平萧更加惊慌,狠下心违抗指令出手相抗,反而被男人反手折断了手骨,痛哼一声,猛地跪下,额上沁出冷汗。
  耳边只听那声音道:“不要再让孤说第二遍。”
  火焰席卷而来,空气灼烫异常,仿佛能叫人融化,祁砚之走上圆台,身影没入了浓烟之中。
  徐屏终于反应过来,着急道:“来人,快灭火,灭火啊!”
  身后不远处,赵晚媛亲眼看着那道身影没入浓烟之中,登时大惊,绝望地往前扑去,被身旁的宫女拦下。她哭喊道:“王上……”
  重云烟再站不住,柔弱的身姿晃了晃,无力地跌坐在地,额头依旧包扎着白布,艳丽的脸上浮起怔怔之色。
  太监宫女,还有无数侍卫慌忙赶赴上前灭火,她望着眼前的乱象,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
  她原以为,祁砚之只是将谢芙当作玩物,只图一时新鲜美貌,不过玩玩而已。谢芙被爆出处心积虑偷盗兵防图一事,祁砚之更是恨极了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此刻,谢芙当真死了,他为什么做出这般举动?
  他不是那样恨谢芙的吗?
  她计划了这一切,就是为了彻底毁了谢芙,这样她就可以得到王上的宠爱。明明不久前,王上还前来桦宫看她,那般温和。王上对她说,明日他还会来看她……
  “娘娘、娘娘!”小欣慌乱地来扶她,重云烟却没有反应。
  良久,她盯着那道身影,清醒过来,美目中的震惊消失,很快被讥嘲替代。
  她心中讥笑一声。
  谢芙,饶是王上再喜欢你,那又如何?你已经死了。一个死了的女人,还能翻出什么滔天巨浪?
  灰白石砖铺砌的圆台正中,翻滚的火焰烧灼着空气,无形中将空气撕扯变形。
  祁砚之甫一走近,便觉得那灼热扑面而来,似要将他烧融。
  他却毫不在意。
  他迈入圆台,那道荼白身影静静躺在石床之上,衣裳血迹斑驳,血迹模糊了眉眼,无声无息。
  祁砚之走过去,在女子身边跪伏下去,竟也毫不介意,将脏污的她抱起。
  怀中瘦弱的身体毫无呼吸,已经冰凉。
  他沉沉呼吸着,眼中压抑着深沉冷色,慢慢道:
  “谢芙,没有孤的允许,你怎么敢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点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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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大丹杨 3瓶;阿易. 1瓶;
  比心
 
 
第53章 
  她怎么敢死?
  怎么敢就这样撒手?
  明明今日下午, 他去天牢中见她的时候,她还红着耳尖,轻颤地骂他无耻。
  她一直想杀了他的, 不是吗?
  可即便如今他跪伏在火场之上,将她抱在怀里,将最脆弱的胸膛坦露出来,任她肆意报复,她也无动于衷, 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怀中的身体已经毫无气息, 变得冰冷而僵硬。
  谢芙死了。
  当这个认知出现的那一刹那,祁砚之只觉得心脏被一双手紧紧捏住, 猛烈的疼痛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朝他涌来,几乎让他窒息。
  他垂着眼, 唇边勾起极轻的弧度。
  他分明是在笑的,可那笑却比哭泣更令人心悸。
  四周的侍卫前赴后继地提水灭火, 逐渐将汹涌的火势压了下去, 滚滚浓烟被风吹散, 露出其中的身影。
  待到看清圆台上的景象,火场中的所有人都陷入僵滞, 目露惶恐,连一丝大气都不敢喘。
  只见——
  男人一袭云纹玄衣, 跪在圆台之上,抱着怀中冰凉的女子,低着头沉默不语。深暗绝望的颜色,与清冷的荼白糅杂在一起, 形成极强烈的对比。
  后面不远处, 郑映寒怔怔看着圆台上的景象, 一时间站不稳,身形猛地摇晃了一下。
  身旁的宫女吓得扶住她,“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郑映寒美艳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她摇着头,近乎失去理智,喃喃道:“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今日清晨,当王上知道谢芙盗取兵防图的时候,分明第一次那样动了怒气。谢芙被打入天牢,她以为谢芙必死无疑,可如今……
  如今谢芙当真死了,可王上……王上为什么会是这副情态?
  火场中安静异常,就在此时,众人忽然听见男人的声音慢慢响起,带着压抑的冷意。
  他道:“在天牢中,谢芙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一五一十地说给孤听。”
  话音落下,其中一个胆大的小太监犹豫片刻,鼓起胆子上前道:“禀王上,谢美人入狱后,除了王上去过一次,昭容娘娘也曾去过。”
  伴随着这句话,被吩咐拎来的牢狱长忽然被人一推,扑通一声,往前跪倒出去,这一声响动,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
  察觉无数压迫性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牢狱长两股战战,被吓得不轻,哭着道:“王上,不是小的命人做的,是……是昭容娘娘!昭容娘娘在王上离开后便来了!昭容娘娘让小的……让小的好好招待谢美人,对谢美人施以刑罚,说不定就能……就能逼问出兵防图的下落……”
  一通话说完,牢狱长再抑制不住恐慌,磕起响头,哭喊道:“求王上饶命,求王上饶命,真的不是小的要害谢美人,小的实在没办法啊……”
  闻言,众人震惊不已,视线唰唰转向身后。
  只见不远处,郑映寒已经面无人色,美目中满是惊惧,退后一步,看着那道尊贵背影,“不……”
  祁砚之没有说话。
  这时候,忽然自旁边出现几个暗卫,极快速度地冲上前,将郑映寒反手押下。
  在宫女惊慌失措的哭喊中,郑映寒被押到了祁砚之的身前,双膝跪地,神情慌乱,梳得一丝不苟的精致发髻因剧烈动作而散落下来。
  她向来高高在上,何曾这般被屈辱地对待过?绝望与恐惧加身,郑映寒拼命摇着头,泪水跌落眼眶,哀哭出声,“不,不是臣妾,王上,真的不是臣妾……”
  祁砚之并未抬眼。
  他轻轻笑了一声,道:“映寒。”
  他的声音很平静,低沉悦耳,却无端让人听得不寒而栗,在此刻的郑映寒听来,更是悚然而惊,浑身上下如浸寒冰,禁不住颤抖起来。
  祁砚之道:“她已经被关进天牢了,你又何必?”
  “不,王上,臣妾没有……”
  郑映寒满脸泪痕,哭得浑身颤抖,望着面前的身影。
  可男人神色漠然,她战栗的话语竟是对他毫无作用,也无法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怜爱和同情。
  他根本不在乎她解释什么。
  只要她害了谢芙这件事情是真的,她即便再说多少,也没有用处。
  绝望与恐惧交加,直到这一刻,郑映寒忽然看清了一个事实——
  原来,王上真正在意的,一直都是谢芙。她们这些后宫妃子,不过都是谢芙的陪衬而已。
  郑映寒只觉得悲怮到了极点,终于放弃求饶,也不再继续哭泣。到这个地步,她说再多也只是徒然。
  她低下头,终于坦露内心恨意一面,哑声笑道:
  “王上,臣妾没有做错……是那贱人不识身份,妄图争宠,是那贱人的错……”
  祁砚之没有动作,似一眼也不愿再看郑映寒。
  他唇边扯起漠然的弧度,一字一句道:“昭容郑氏,心机狠毒,于牢中谋害后妃,今废去昭容身份,关押沉香宫,终生不得迈出沉香宫一步。”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火场中的其他人皆是一惊。
  帝妃薨去的当日,天子竟当众废妃!
  遥想郑昭容入宫前,可掀起了朝中大臣议论的浪潮,众人都说郑映寒容貌才情样样皆佳,身后更是有右相郑琮的帮扶,日后大可能青云直上,最终荣登那皇后宝座。
  可如今……郑昭容竟因为谋害谢美人一事,被王上废黜进了冷宫!
  世事无常,他们心惊之余,又觉深深后怕。
  暗卫得到了命令,很快将郑映寒带下去。郑映寒嘲讽地笑起来,到了最后,笑声逐渐拔高,近乎癫狂。她只是笑着,也不说话,就这样被拖了下去。
  徐屏望着郑映寒被带离火场,忧虑地皱着眉,终于上前说道:“王上不可,昭容娘娘若被废黜……”
  说到这里,徐屏剩下的话没有继续下去。
  祁砚之却听懂了。
  徐屏的意思是,即便郑映寒如今犯下如此大罪,可她的身后,是朝中如今的右相郑琮。若废了郑映寒,极有可能引来郑琮的反心,从而导致朝廷局势动荡不安。
  可是,那又怎样?
  他祁砚之从来没怕过什么,就算是郑琮反了,那又如何?
  没有人能违逆他的心思,他要做的事情,只能是他愿意做的事情。
  不消片刻,郑映寒的声音逐渐远去,火场上复又陷入一片寂静。
  祁砚之许久未曾说话。
  望着圆台上那道沉默的玄色身影,和怀中荼白衣裳的女子,徐屏重重叹息一声,压下心中的酸涩,还是说道:“王上节哀……谢美人已经故去,王上就让谢美人安心去吧……”
  谢美人已经故去?
  徐屏劝慰的话响在耳边,祁砚之忽然道:
  “不,谢芙不会死。”
  话音落下,他眼中现出浓烈偏执之色,竟似疯狂,视线落到怀中气息冰凉的身影上。
  些微粗粝的指腹,轻轻触碰上女子的眉眼,似在描摹记忆中的画面。
  谢芙嗔怒时的话语,羞恼时的情态,情动时的低泣……
  她不会死的。
  即便她死了,他也要将她从鬼门关前夺回来。
  然而此时,男人的动作却骤然一顿,那停留在女子眉眼上的修长指尖停驻下来。
  他感受着怀中女子的身体,眸色冷冽,气息霎时间沉重不少。
  等等,不对。
  不对……
  他对谢芙的身体太过熟悉,以致于她的轮廓,她的眉眼,她锁骨处的小痣,都在心中勾勒成形,他再清楚不过。
  可眼下的这具身体,不是她。
  祁砚之垂眼看向怀中的女子,凤眸微眯。
  他眸光带着审视,自那女子苍白的面上滑下,手忽然落到女子的脖颈处。
  在那里,他摸到了一条极其不显眼的接合线。
  心中浮现起这个认知的那个瞬间,祁砚之的手竟第一次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她……
  这具身体不是她。
  谢芙没有死,谢芙没有死……
  祁砚之嗓音喑哑,低低笑了起来。
  她的手段如此厉害。
  从前蒙蔽了他,从而顺利从他身边盗走兵防图,交给姜故。如今,则是以死欺骗他,让他死心,而她从此逃离北晏皇宫,逃离他的身边。
  谢芙啊谢芙,你当真厉害至极,连孤都不得不拜服在你的计策之下。
  可是,你若要逃,孤绝对不允许。
  即便你逃到哪里,孤都要将你抓回来。
  圆台之下,众人见那道玄色身影竟如失控般笑了起来,不由心惊胆颤,王上、王上这是怎么了?
  徐屏诧异间,忐忑地上前询问:“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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