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低着头,这个声音……
阿瑶愣愣的抬头,一张在梦里见过的面具映入眼帘。
烛火闪烁下,男人坐在她身旁,语调平淡道:“我抓住你了。”
阿瑶如遭雷击。
第12章 狼狈 那姑娘貌美是她生平罕见,更难得……
这座原本奢华的宫殿,在两兵交战中失去了它原有的风采。
元帝出行,京城里大半的兵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别院。
可就算如此,在一行不足千人的土匪夜袭之下,这些原本应该以一当十的士兵,不到一个时辰就溃不成军,护着元帝仓皇而逃。
各个氏族大臣也在下人的掩护下逃得无影无踪,而别院里被剩下的人,大都是些没有战斗力的妇孺。
冯久知自然不会打杀这些被抛下的妇人们,他唤来周元,“给这些妇孺发些银钱,让她们往西边避难去吧。”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只有西边还暂时安全。
刚刚就有京城的探子来报,镇南王的部下已经悄无声息地占领了京城,而东边大旱,难民们的脚步也已经到了永州,离京城仅仅两三天的脚程,而南边又是乞元国的方向,那是镇南王的大本营。
元帝此行唯有向北逃,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们自然不能往这些地方去。
安排好了这些人,土匪们就开始打扫战场,推开殿门,金银财宝,粮食药物,全都搜刮一空。
冯久知骑着一匹黑色的大马,站在宫殿前的长道上,他看着属下们搬运物资,有些精细的袋子时不时破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突然嗤笑了一声。
城外的百姓几百几百的饿死,这里竟然还有许多放到发霉的粮食。
李戾跟在他身边,见他这样不由嘟囔道:“久知你可别在这犯病了,这都是好东西,都要运回去的。”
冯久知看也不看他,“你现在该叫我什么?”
李戾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纠结道:“…淮弟”
李淮修这才转身看向他,“下次再叫错,就把你扔到后山养猴子。”
李戾打了个寒颤,“我绝对不会叫错了。”
他还特意又叫了一声,“淮弟!”
李淮修点点头,慢条斯理地继续监工。
这群土匪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看什么都舍不得放过,把整个宫殿搬得干干净净。
李淮修握着缰绳,并不阻止。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寅时,天边微微露了些白色,冯清雅也早就醒来了,她倚在马车里,见这群土匪还在搬,不由冷冷道:“真是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阿瑶与她一齐被绑了手脚,关在一辆马车里,闻言只淡淡地瞥她一眼。
阿瑶已被那个蒙面男子扰乱了所有的心神,要是不情况特殊,她恨不得想要立刻睡上一觉,把那个梦再做一遍。
此刻她也倚在马车角落里,从缝隙处偷偷往外打量,可惜一次也没再看见他。
直到辰时,马车才慢慢动了起来。
一个瞎了只眼睛的老妇人摸索着上了马车,手里端着个托盘,上边放了两个馒头,一壶清水。
冯清雅看了看东西,皱着眉,“你这贱民,知道我们是谁吗?敢用这种东西来招待我!”
老妇人把托盘放在马车中间的小案上,眯着眼睛看向冯清雅。
妇人的一只眼睛竟然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挖了一样,空洞洞地睁着,佝偻着身子,配着满脸的皱纹十分吓人。
冯清雅被她看了一眼,直接噤了声。
妇人仔细地看着她,就像是在打量着什么,接着很快就挪开了眼神,看向阿瑶。
妇人形貌吓人,阿瑶惯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是一时也不敢直视她,只好乖顺地低下头,任由她打量。
妇人不知何时移开了眼神,把托盘推了推,笑道:“主子吩咐我给二位姑娘送些吃食,姑娘们若是不用,我就带下去了。”
冯清雅黑着脸把头扭到一边,显然是不准备吃了。
阿瑶垂着眼睛道:“谢谢阿婆,我暂时还不饿。”
这话倒不是推辞,阿瑶经历这么一遭,身体疲乏,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这妇人笑了笑,倒比刚刚上马车时和善些,“姑娘吃不惯也没事,等到了我们寨子,还有些其他的吃食。”
妇人于是把水留下,把两个馒头端下去了。
马车又缓缓开了起来,阿瑶贴着帘子间的缝隙往外看。
土匪们军纪严明,队列整齐,中间护着长长一条车收缴来的物资。
这些土匪的实力远比阿瑶想象的还要强悍,他们数量还不可估计,但是阿瑶一双眼睛所能触及的地方,这些身强力壮的大汉,皆是骑着大马,步伐矫健。
阿瑶是个闺阁少女,但也知道马是稀缺资源,这些土匪,竟然几乎一人一匹。
阿瑶愣愣地缩回了马车,心里五味杂陈,受了不小的冲击。
她在京城安稳过了数十年,一直以为大元兵强马壮,是难得的太平盛世,可是如今怎么就被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匪,轻而易举打的这么狼狈。
想了许久都想不通,阿瑶干脆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起来。
冯清雅见她居然还能睡得下去,不由冷笑,刚张嘴要说什么,阿瑶两手握住茶壶,一壶凉水浇到了她头上,睁开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闭嘴。”
漂亮得面庞上是罕见的不耐。
阿瑶在外一贯都是云淡风轻,甚至让人觉得没什么脾气的闺秀,冯清雅何曾见过她这般冷漠的神色,顶着满头的茶水,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阿瑶把茶壶放在自己坐垫边上,重新靠了回去。
她以前是懒得搭理,冯清雅倒真以为她没脾气了。
那妇人下了马车,端着两个馒头去了前头一个临时搭起的营帐里。
李淮修站在桌前,仔细地看着一幅舆图。
妇人在帐外行了礼,听到李淮修让她进去的声音才掀开帘子进去了。
妇人把馒头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主子可别累了眼睛。”
李淮修让她到一旁坐着,“嬷嬷身子不好,不必多礼,坐着便是。”
妇人也就是柳嬷嬷,看着年纪不小了,可是肩背依旧挺直,与刚才在马车中的含胸缩背完全不同,她含笑道:“礼不可废。”
李淮修无奈,只得任由她站在一旁。
柳嬷嬷把装着两个馒头的托盘推了推,“主子恕罪,奴婢斗胆,去瞧了瞧那个姑娘。”
李淮修敛眉,“嬷嬷去看她做什么。”
柳嬷嬷给他倒了壶温水,“主子也到年纪了,难得也遇见了喜欢的。”
“嬷嬷误会了。”李淮修把舆图展平些,淡淡道:“顺手做些好事罢了。”
他们一行人撤离以后,这别院必然会被流民与流匪光顾,一个娇弱貌美的女子留在这里,就是看着她死。
柳嬷嬷笑着点点头,好似信了他的话。
可心里却明白了大半,方才马车里明明有两位姑娘,可李淮修下意识就觉得她说得是阿瑶,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那姑娘貌美是她生平罕见,更难得的是骨相也美,气质绝佳,倒是能与主子一配。
第13章 小钗 男人好似在自言自语,语气中带着……
搜物资足足搬到了辰时,塞了十几辆马车,排成长长的一条车队。
驾着阿瑶她们的马车的,是个面容憨厚的壮实男子。
起先车还没走时,就默不作声地坐在车前,时不时拿肩上的毛巾擦汗,一言不发,带着点看守的意味。
阿瑶大着胆子和他搭话,想问问情况。
男子低眉顺眼不敢看她,只默不作声地摇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阿瑶叹了口气,只好安分地坐在车里了。
天光大亮,阿瑶一整夜没睡,疲惫的不仅仅是身体。
天气闷热,折腾了这么久,阿瑶鬓角边的发都湿了,里衣也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这会安静下来,倚在车璧上,被冰冷的里衣贴着,竟然不觉得热了。
这几天事情一串连着一串,她就像只暴风雨里的小鸟,上一阵风吹翻了翅膀,还没调整过来方向,下一阵风又来了。
一天前阿瑶还是京城里颇有美名的闺秀,她坐在天子的宴席上吃着最好的东西,欣赏最美的歌舞。可一夜之间,这群土匪就像天外来兵,把元帝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阿瑶也成了别人的阶下囚。
别院里的人应该都还安全,因为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留下血渍的地方却很少,想必是这些大元士兵扛了土匪没两招就连连求饶,因此死伤倒是很少。
阿瑶想明白以后,不知该好笑还是生气。
这些士兵疏于锻炼,想必平日里上差也十分敷衍,不怪被人打成这样。
也不知道家里的人都是不是安全归家了,下人们跑到哪里去了,昨夜兵荒马乱,连个捎信的功夫都没有。
但再怎么样也比她要安全。
想来想去,阿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梦里梦到的。
面对险境,世子不救她,反而救了另一个‘表妹’。
阿瑶不是蠢笨的人,这梦里的事情一桩一桩开始对上了,她也不会自欺欺人地觉得是假的。
她对世子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是兄妹之情多少还是有些的,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但是什么都没有好好活着重要,阿瑶从缝隙里看向马车外,世子不救她,她就得想办法自救。
马车在路上平稳地行驶着,两侧都守着匪徒,面色严肃,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不堪,倒有些正规军的感觉。
阿瑶靠在马车壁上,觉得自己被抓实在是冤枉,冯清雅是因为看见了那个小山一样的男人的脸,所以就被抓走了,可她什么都没做,也被这些匪徒去而又返地抓住了。
阿瑶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人看脸呢,难不成这群人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成?
阿瑶昨夜也见了那个小山似的男人的脸,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是个看起来愣愣的大汉,眼神也呆呆的。
倒是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阿瑶攥了攥手指,月白的脸上带出两分迷茫来,她没有办法不去在意。
这马车并不比府里专门用来接送贵人的轿子,减震功能做得很差,路上又都不是官道,一路摇摇晃晃,阿瑶迷迷糊糊竟然也真的睡着了。
马车淹没在一众压着财物的车队里,因为不走官道,所以路上免不了磕绊,脑袋枕在车壁上,很难睡个好觉。
许是在马车上的原因,阿瑶不敢睡死,所以并没有再做那个梦了。
醒来就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马车已经走到了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冯清雅窝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干什么。
阿瑶悄悄挑开帘子,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这是一片看不清尽头的树林,前后都看不着头,阿瑶思考了一下逃跑的可能性,发现几乎不可能。
这群土匪紧赶慢赶走了一个白天,还专挑小路走,这个地方估计也是极为偏僻。再加上现在天色又要暗淡下来,阿瑶一个闺阁女子,没有在野外生活的经验,也不认识路,怕是走不出这个林子。
阿瑶暂时息了这个心思,抬抬手臂,活动一下被绑了很久的双臂。
她两只手都被一根粗粗的麻绳绑在一起,已经有些淤血了,阿瑶试着动了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怕是绑太久了,刚开始磨着很疼,现在已经麻木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冯清雅也醒了过来,阴着脸坐在马车角落里。
马车速度也慢了下来,停在了树林间的一片空地上。
在马上的土匪也翻身下马,寻了干燥的木头,在一块干净的地方开始起锅做饭。行事间纪律严明,若不是穿着破烂,怕是比大元的军队更像军队。
不一会就飘起了饭菜香,只是简简单单甚至有些粗糙的菜式,阿瑶却悄悄吞了吞口水。
一天一夜了,她都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已经在小声地叫了。
又等了一会,马车帘子被掀开,那个瞎了只眼睛的老妇人又上来了,她端了个托盘,上面搁着两碗温粥,还有几盘清爽的小菜。
装在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边的白瓷碗里,却勾的阿瑶悄悄吞了吞口水。
老妇人看在眼里,把托盘放在了小案上,笑道:“舟车劳顿,只有些简单菜色,两位姑娘莫要嫌弃。”
说着,还替阿瑶和冯清雅解了手上的绳子。
阿瑶活动了会手腕,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婆婆。”
老妇人把麻绳扔出马车,“叫我柳嬷嬷就好。”
柳嬷嬷这幅做派,显然不怕她们逃跑了。
见阿瑶手腕磨得吓人,还从怀中拿出一小盒药膏替她上药。
乳白色的膏药化在伤口处,伤处一阵清凉,舒服了很多。
阿瑶沉默了一会,看着自己的手腕,“柳嬷嬷可否帮我们姐妹二人说说情,我们并无冲撞之意,昨夜也只是机缘巧合,等离开这里,我们一定忘得干干净净。”
冯清雅也略带急迫地看向柳嬷嬷。
柳嬷嬷笑了笑,见阿瑶的手腕已经上好药了,把药膏收起来,答非所问道:“我们部队在此只休息半个时辰,夜里还要赶路,二位姑娘可别耽误了用膳。”
说完,就掀开门帘下去了。
门口那个车夫还守在这,只让人递了两个馒头而已。
阿瑶方才只是试试,因此倒也不算太失望,曲了曲手腕,闻到一股清凉的香味,有点像一种香料。
阿瑶没多想,开始专心填饱肚子。
冯清雅忽然往马车壁上踢了一脚,小声骂道:“一群山野村夫!还什么部队!忒会往脸上贴金!”
小案上的吃食也跟着一震,阿瑶动作一顿,抬头冷冷地盯着她。
冯清雅动作一滞,半天没再说话。
用完了膳食,那位柳嬷嬷又上车收走了碗筷,没有再绑住她们的手。
车队在夜色里平稳地向前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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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的别院,竹院灯火通明,沈意行坐在窗边的小榻上,修长的手指摆弄着桌上被匪寇们剩下的一只小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