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倒是不觉得高兴,看到最后看得几乎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阿瑶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回外祖王家,王老夫人是个十分精明的妇人,为人颇有些爱斤斤计较,但是十分护短,曾悄悄把小阿瑶拉到碧纱橱里说话。
她知道王氏宠爱隔房的女儿,叫阿瑶宽心,说王氏虽宠爱那个隔房女儿,但是叫她千万别放在心上,那终究不是亲生的,什么宠爱呀整日抱在怀里呀都是中看不中用的,那些能握在手里的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老夫人说了,他们王家虽然没什么声名,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户,家里甚至只有个大老爷从政,也是做的个小官,勉强称得上官宦人家。但是他们家经商,京城里头除了同元帝贵妃沾亲带故的那家人,就数他们家生意做得大,当年王氏出阁的嫁妆可是叫冯老夫人讲不出闲话来。
这嫁妆以后合该叫她与冯璟喻一人一半,叫阿瑶当嫁妆带出去,也有些脸面,千万别叫那隔房的捡漏了。
阿瑶当时还小,听得似懂非懂,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了。
时人嫁女,晒嫁妆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你若是晒少了,旁人不会觉得你苛待女儿,只会觉得你没有家底。
今天忽然提到这嫁娶之事,阿瑶不免有些迷茫。
倘若真有一天办起了婚事,李淮修愿意给她很多聘礼,可她却是拿不出嫁妆来,李淮修不在意,阿瑶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接受不了。
王老夫人说得确实是十分有道理,可是王氏的嫁妆想给谁是她自己的事情。
阿瑶觉得多半不会给自己的,只是着急也没用,她把这件事情压在了心底,开始认真看起账册来。
这两箱账本其实都是些物件,商铺的收支什么的倒是很少,阿瑶还真的认认真真地规整了一番。这些账目想必往日里很少有人会清看,上头都落了层灰。
李淮修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本阿瑶一看就觉得犯困的书,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两人就这样磨了一整天。
到了夜里,李淮修叫人将窗户的纱窗关上,打开了窗户,将屋子里的冰都撤走了。
城外的气温比城里高,不放冰块屋子里就有些闷热,稍微动一动就是一身汗。
阿瑶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她热一热倒也没什么,但是不想要李淮修跟着挨热。
女孩犹豫一会,“这屋里热,哥哥去西厢房睡吧。”
李淮修将桌上的文书收到一块,身影高大又俊朗,他没怎么在意。
“没事。”
李淮修答的毫不犹豫,阿瑶心里竟然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窃喜,她拿帕子捂了捂脸,觉得自己真是不像话。在京城里也没听说过哪个夫人会这样缠着夫君。
可是阿瑶内心又确实十分希望李淮修能与她共眠,因此板着白净的小脸,故作勉强地答应了。
阿瑶洗漱以后换上身透气的薄纱,卷碧在她脖颈间拍了些干爽的香粉,就慢悠悠地上了榻。
她肚子依旧有些难受,动起来就觉得绞痛,只好直直地躺在榻上。
阿瑶以往小日子到了也难受,但是并未有如此明显的痛感,到底还是身子虚了。
阿瑶勾着九连环,等着李淮修进来,只是听着外间的门响了一声,隐隐约约传来周元的声音。
过了一会,李淮修就进来了。
男人掀开床帐低头看她,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有些事情要处理。”
阿瑶只好点点头表示理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语调很又失落又期待,眼神都变得巴巴的,“那你要早点回来呀。”
李淮修嗯了一声,觉得她这样很可爱,让人很有亲亲她的欲望。
但是男人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讲出来,也没有做出来。
李淮修沉默着,阿瑶总觉得他好像十分不想离开一样,便够着牵了牵他的手。
男人的手心干燥温热,慢慢反牵着她细软的手,沉默着轻轻摇了摇。
两人看着对方,一时都没有说话。
阿瑶觉得李淮修的眼神很叫人害羞,像是在说些什么一样。
“我等着你。”她乖乖的,李淮修不说话,她很愿意说。
李淮修嗯了一声,就很专注地看着她,两人这样牵了一会手,阿瑶有些温凉的手指渐渐都热了起来。
阿瑶摇摇手,李淮修就随着她动一动。阿瑶觉得心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叫她面上慢慢起了红色。
她仔细地体会了好久,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情绪,只是叫她四肢发软,心里十分的轻快。
她不知道李淮修有没有同样的感觉,但是他确实是牵了阿瑶很久,久到她胳膊有些酸了,男人还捏了捏她的手指。
放下床帐以后,李淮修没再迟疑就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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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修这几日其实很忙,渝城虽小,但是地方很妙,他们想把这块地方拿下来很不容易。
毕竟如今元帝还在,这天下起码表面上还是有主的,手段过于刚硬就成了第一个带头造反的,李淮修现下还不能担这个名头。
唯有永州那边十分顺利,陆同和前两日就到了永州,永州王接连给他来了好几封信,言语间已经迫不及待要来渝城见他一面。
今天就是永州王又送了一封信来,这里面的内容叫李淮修拧了拧眉。
他得去一趟永州了。
周元将信放在烛火上燃了,轻声道:“若是快马加鞭,不过五日就能回来。”
李淮修很少有这般情绪外漏的时候,周元察觉到了都有些心惊,暗自猜测估计是为了屋里头那个。
李淮修看了眼舆图,过了会才点点头,语气倒是很平静,“今天就出发吧。”
早去早回。
周元点头,接着讲起了京城里的情况。
“沈世子许久未露面,前几日才有些消息,倒是镇南王,自从沈世子有了消息,这镇南王就再也没有现过身了。”
李淮修对镇南王此人没什么看法,他看着烛火,示意周元继续说下去。
周元拱拱手道:“京城里都传说镇南王病重,怕是命不久矣。”
京城是天子脚下,多的是爱嚼舌根的富贵闲人,虽不敢当面直言,但是背地里一言一语传得有鼻子有眼,都跟亲眼见了似的。
什么带血的帕子,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就差说自个站在镇南王府的门前当守卫了。
周元命人多方探查,发现这流言也并非完全的空穴来风,镇南王府上确实请了大夫,一进去就没出来了,镇南王估计是真出了问题。
叫周元看来,这镇南王怕不是生了病,而是受了伤,估计还伤的不轻,不然有何急症叫他面都不能露。
只是他堂堂镇南王,如今又有谁能在京城里将他伤成这样呢?
李淮修沉吟一会,面容在烛火下显得有些郁气,男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周元点点头,便退下了。
待这些杂事处理完以后,屋子里的下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李淮修并不急着回房间,他拿着阿瑶白日里看的账本,随意翻了翻,见她有些还做了笔迹,不知道是因为喜欢还是其他的原因,总之是看得很认真。
李淮修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笑,把账本放下就回了内室。
此时已是临近子时,阿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李淮修轻轻掀开床帐,女孩耷拉着眼皮,就着烛光解九连环。
男人推了推她的肩头,她就往里面一滚,清醒了许多,声音里已经有些倦了,听着软软的,“大当家的。”
阿瑶半坐起来,就着烛火看他一会。
女孩将李淮修牵到了榻上,声音很欢喜,“我好怕我睡着了。”
她答应了要等着李淮修的,可是今日实在是太困了,许是白日里没有小憩,难免撑不住。
李淮修坐在这春宵暖帐里,觉得疲惫减轻了许多。
阿瑶贴上来,用温热的脸颊枕在他肩上,说话时仿佛贴着李淮修的耳朵。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李淮修侧头看看她,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偷偷藏了什么宝贝。
男人嗯了一声,稍微往旁边让了些,叫女孩别凑他这么近。
阿瑶毫无所觉,跟着凑近了些,神神秘秘道:“这九连环上有你的名字。”
说罢,阿瑶捉了李淮修的手指,在小环上摩挲。
确实是刻了小字的,仔细辨认便知道是李淮修的名字。
李淮修把九连环拿在手里,垂着眼睛看了会,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哄小孩的,你也想要一个?”
阿瑶嗔怪地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软软地贴着他。
“我明天想去见见徐娘子的公婆。”李淮修已经在查了,阿瑶还是觉得心里放不下。
李淮修自然是说好,阿瑶就放心了,垂着眼皮已经要睡着了。
帐子里的灯火很暗,叫人分辨不清彼此的神色。
李淮修犹豫一会,道:“我要出一趟远门。”
阿瑶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了。
“去永州。”李淮修想了想,保守道:“预计六天。”
阿瑶觉得难过,还觉得很突然,她一点也不想离李淮修这样久。
“带我一起去吧。”
女孩仰头望着他,脸上还泛着红晕,眼神变得湿润。
李淮修沉默了一会,如实道:“我们骑马,你一起去也不能和我一起。”
阿瑶听懂了,过了半晌才道:“很着急的事情吗?”
李淮修嗯了一声,勾了一下她的下巴,“我保证很快回来。”
阿瑶点点头,觉得心情一下就低落了,肩膀塌了下来,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李淮修看她一会,认真地想了想该怎么哄她。
阿瑶突然抬起头来,一把抱住了李淮修,把脸颊贴在他胸前。
李淮修没有防备,下意识也把她抱得紧紧的。
“你要快一些,我等着你。”
李淮修被一股暖香围住了,他用下巴抵了抵阿瑶的额头,觉得自己的心安定在了这里,叫一根绳子扯住他的躯体。
还未离开便已经生出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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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阿瑶就醒了,用过早膳以后就在窗边看账本。
李淮修不在,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下午未时,院门就被人敲了敲,一对看着十分慈祥的老夫妇提着篮子来拜访。
阿瑶就在院子里头招待他们。
这院子很是宽敞,摆些桌椅也勉强入得了眼,且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
这对夫妇便是徐娘子的公婆,带着自己做的面饼来拜访。
阿瑶刚一见他们便觉得十分惊讶,他们二人生得都是慈眉善目,看着还很是年轻,阿瑶听卷碧说两人都已经是五六十的年纪了,看起来与四十岁差不多,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香火味,叫阿瑶想起冯老夫人。
但是人不可貌相,她看徐娘子也想不到她会悄悄想着制毒杀人。
“听说姑娘想尝尝这儿的特色菜,我们夫妻二人也没什么好东西,将此地有名的之功饼做了两个赠与姑娘。”那老妇人态度不冷不热,将篮子递给了一旁的卷碧。
这叫阿瑶听得有些脸红,这必定是李淮修说的。
“婆婆客气了。”阿瑶又同两人说了会话,二人就告辞了。
那个老伯看着有些唯唯诺诺,一举一动都跟着妻子的脚步,倒是并不多见。
送走两人以后,阿瑶若有所思地荡着秋千,没一会又叫人去请徐娘子。
“你只说我肚子难受,请徐娘子来给我瞧瞧。”
下人领命而去,徐娘子每一会就匆匆赶来了,她正在院子里晒药材,她公婆为了省些银钱也不准她请帮手,叫她累的额上都是汗,仔细地给阿瑶诊脉。
阿瑶摸了摸小腹,有些苦恼道:“一阵一阵的,徐娘子一来我就好了许多。”
徐娘子闻言笑了笑,眉眼间很是温婉,也并未生气,“女子来小日子,确实会如此,小娘子注意些不要碰了凉性的东西便是。”
阿瑶点点头,叫卷碧给徐娘子倒了杯温茶,徐娘子推辞不过,喝了就走了。
阿瑶一垂眉眼,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了。
李淮修走的那天下午,阿瑶收到了一封从徐州寄来的信件,是王氏写的。
阿瑶看完信就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烦闷。
她突然很想李淮修,想给他讲讲今天有一件叫她十分不高兴的事情,可是提笔以后,就不受控制地给他写了封很叫人害羞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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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修在驿站收到阿瑶的信件时是半夜,他的亲信连夜送来的,不然等李淮修回了渝城这封信都寄不到他手里。
男人认真地看完了信,觉得想念与急切。
等他归了家,该是会很珍惜地亲亲她。
第47章 来信 男人留了些很冷静的情话
李淮修离开的第二天, 阿瑶拿着徐州来的信件有些愁眉不展。
这信是王氏写的,在信里七七八八讲了许多,问了阿瑶许多问题, 似乎很是关心她, 最后问她怎么还不去徐州同他们一家人团聚。
最关键的是, 王氏好像以为她已经回了京城。
这信应该是寄到京城去的, 也不知怎么地,就寄到这里来了。
阿瑶把信看了好几遍, 发现要不是这信里和信封上都写了她的名字,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王氏写给她的。
她的语气格外的亲近, 像是十分地关爱阿瑶一般。
阿瑶想了想,可能王氏写信就是这般吧, 或许对谁都是很亲近的。就像以往京城里有个小娘子, 对着谁都是一个态度, 不管好恶都笑脸相迎, 叫人挑不出错来。
和这信一起来的,是一个黑色的带着锁的小盒子。
王氏也没说这是送给阿瑶还是冯清雅的, 倒是叫阿瑶不好打开看看, 好在这是王氏送的物件,她并不好奇。
正好周元送了些新鲜的水果上门,阿瑶就将他叫来问了问。
周元看了看信封,想了一会就拱手道:“这信是在京城里截到的, 上头写着姑娘的名讳, 底下的人就自作主张送到这来了。”
阿瑶这才恍然大悟,果真是寄到京城去的,只是王氏为何像是不知道她还在渝州这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