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寄给我的吗?”阿瑶问他。
周元道:“还有一封写着其他的名字,就送到该去的地方去了。”
应该是王氏写了好几封信一块寄出来了, 周元的人就将写着阿瑶名讳的信带到这里来了。
那这小匣子连钥匙都一块寄过来了,应该就是给阿瑶的。
周元走后,阿瑶犹豫一会,还是将匣子打开了。
只见里头用红绸布包裹着一个像是老虎又像是豹子的铁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应该是个装饰品吧,阿瑶拿在手里看了一圈,这物件做的极为粗糙,上边还有些深色的污渍,仿佛是洗不掉的。
阿瑶觉得这个观赏性也不大呀,这野兽生得凶相毕露,看它的眼睛仿佛冒着煞气一般,阿瑶看了一会就打了个寒颤,将这铁块装在匣子里锁起来了。
王氏也该是不会给什么好物件她的,锁起来放着就是。
阿瑶只是有些犹豫该不该回信,毕竟王氏终究是她母亲,现在不知怎么的,仿佛都不知道她还在渝州,且冯清雅他们也没有去徐州。
正想着呢,徐娘子就上门了。
女人大热的天气,面上还带着面纱,提着个小篮子就来给阿瑶诊脉。
阿瑶只好先将信收了起来。
“姑娘今日面色不错。”徐娘子语气很温柔,她看着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将素白的手指搭在阿瑶的腕上,。
阿瑶笑了笑,今天自己确实是没那么疼了,“小日子该是要过去了,这几日就会舒坦一些。”
女人面上带着面纱,阿瑶下意识就往她脸上看,直到徐娘子微微侧了侧脸颊她才收回视线。
阿瑶心情有些沉重,很怕徐娘子是挨了打才会这般带着面纱。
徐娘子给阿瑶诊完了脉,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直接离开,阿瑶见状知道她怕是有些话想说,于是叫卷碧给她到了杯温茶,并不赶她走。
徐娘子踌躇一会,从小篮子里拿出一个小药包。
“姑娘看看这个,放在房间里对身子很有好处。”徐娘子是个十分腼腆的女人,今天突然拿出这样一个物件,也只会干巴巴地讲,说着说着面上都出了些细汗,显然是极为窘迫的。
阿瑶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将这药包拿在了手里,放在鼻端闻了闻,味道很清香,闻了就叫人觉得很舒服。
“娘子给我多做两个吧,我很喜欢,付些银钱给娘子做辛苦费。”阿瑶面无异色,将药包给了卷碧,叫卷碧给她挂到床帐里头。
徐娘子闻言顿了顿,瘦弱的身子都直起来了一些,隔着面罩都能感觉她像是心里放下了个大石头一般,语调感激,“谢谢姑娘。”
徐娘子朝阿瑶福了福身。
她知道阿瑶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依旧叫她体面地收了银钱。
阿瑶莫名其妙心里有些不好受,连忙叫她起来。
女孩今日穿了件白色的襦裙,气质清新,漂亮得生机勃勃,阿瑶不失粉黛,面容在这明堂里如明月生辉,美得有些过了头。
徐娘子从未见过她这样漂亮的小娘子,又十分毓秀,只觉得自己是遇到了观音菩萨。
徐娘子收了阿瑶的银钱,也未急着走,她见阿瑶容光摄人,想了想道:“姑娘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院子的好。”
阿瑶有些疑惑,“怎么了?”
徐娘子道:“我公婆又请了个权贵住到家里来,那个贵人要在这疗养身子,就住在姑娘隔壁的院子。”
那个姓李的公子出了门,徐娘子就担忧阿瑶会受欺负。
说起贵人来疗养时,徐娘子语气很冷,与她一贯温和的气场很是不相符合。
阿瑶把她这幅异状记在心里,只当没看出来,反而转移了话题。
女孩仿佛只是好奇,她生得白净美丽,这样问起来也不会叫人起疑心,“你们家倒是奇怪,不住在城里,反而在这乡下地方建了这么多院子。”
这地方偏僻,几乎不在大路上,开医馆应该选个人多的地方才是,这也不是个热乎地方,要不是徐娘子能治一些疑难杂症,怕是常年都不会有人光顾,他们一家子的生计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且为何要建这么多和这个乡下气质十分不符合的院子呢,倒像是时刻准备着要迎接贵客一般。
徐娘子听了一时没说话,她秀气的眉眼垂下去,将篮子紧紧地提在了手里,像是有些防备的模样。
“姑娘,这个我不知道。”徐娘子这样说。
阿瑶见状也不为难她,只道:“我只是随意问问,娘子不必介怀。”
这院子必然有些问题了。
徐娘子走前还给阿瑶福了福身,眼神定定地看着她,“姑娘心善,以后必回有好报。”
阿瑶连忙往旁边避了避,“娘子客气了。”
徐娘子走后,阿瑶拿着她留下的香袋想了许久,这徐娘子怕是着急攒钱,连她这都找上门了,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阿瑶对她的事情心里有了些猜想,其他的不敢保证,但是徐娘子经常挨打该是真的。
李淮修不在,阿瑶很有自知之明,不会轻举妄动,只观察着院子里的异状,待他回来再说。
且阿瑶不想同隔壁的人撞上,因此这几日都准备窝在院子里。
李淮修走时在院子里留了许多人,这些人很守规矩,平日里在院子里都静悄悄的,做事也轻手轻脚的,十分有教养。
下人这样守规矩,阿瑶也没什么要管束的。只是叫他们都警醒些,尽量不要同隔壁的人有什么接触。
下午的时候隔壁果然起了搬东西的动静,阿瑶靠在窗边,隐隐约约能听见些响动,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没有了。
阿瑶就没在意,继续算着账本打发时间了。
·
京城里,冯清雅把一群丫鬟婆子都发作了一番。
“母亲寄给我的东西,你们也敢弄丢?真是一个个胆子肥了!见母亲不在就敢糊弄于我!”
院子里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下人,除了冯清雅的吼叫声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冯璟喻赶到的时候,冯清雅几乎要叫人将一个小厮打死。
眼见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吓得面白如纸,还有不少其他院子的下人悄悄躲在角落里看热闹,这事指不定就要传出去了。
“住手!”冯璟喻黑着脸叫停,连忙将冯清雅扯进了内室。
“你疯了吗!”冯璟喻难得有些守不住脾气,“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哪里还有个闺秀的模样?”
冯清雅今个这回事要是没有捂住,传出去落得个暴戾的名声,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就没听说过哪家的女孩会在院子里活生生打死个人的,哪怕这是个犯了错的下人,也该交由主母处置。
冯清雅面色发青,她一双原本还算秀气的面孔,此刻显得有些凶戾,“你为了一个下人凶我!”
冯璟喻要气个仰倒,“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不识好歹!
“你可知今日这事传出去了,你要遭多大的难!”
冯清雅闻言不说话了,她垂着眼睛,看着表情就知道她毫无悔改之心。
眼看那个小厮已经气若游丝,血流了一地,冯清雅见了却丝毫不觉得触动。
冯璟喻顿时觉得十分疲惫,叫人赶紧将他送去医治。
冯清雅这次归家以后,就十分的异常,冯璟喻有时看着,都觉得自己都不太管得住她。
好在那小厮还算命大,叫人用参汤掉着,勉强保住了性命。
冯璟喻觉得自己以往都小瞧了这个妹妹,往日里看着还算机灵可爱,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把人命不当回事,都见了血也不见她害怕。
冯璟喻越想越气,要把她关起来。
冯清雅不以为然,她心里直冒火,想着自己那块兵符不见了,也不知道要如何向许宣交代,若是许宣不再喜爱她了,她又要嫁给谁呢?
冯璟喻对冯清雅是打不得骂不得,想起那个小小的女孩便觉得心软,最后也只能口头教育了冯清雅一番便回了自己院子。
许氏正躺在走廊下,她月份已经越来越大了,肚子像个皮球似的鼓起来,倒是比本来的同月份的肚子要显得大一些。
许氏见他气得满头大汗,半撑起身子,连忙叫丫鬟给他拧了凉帕子擦擦汗。
“雅姐儿那是怎么了?将你气成这样?”
冯璟喻狠狠地叹了口气,让她坐下,“她险些将个小厮打死。”
许氏拧眉惊呼了一声,“那小厮可是冒犯她了?”
现时上下尊卑差异明显,但是也不会有主家随意就打杀奴仆的,毕竟难免会落得个残暴的名声,冯清雅自个倒是没什么,可是到底是还没出嫁,可别连累了她们这房。
“她说是下人弄丢了她一个物件,可是问是什么也不肯说。”冯璟喻说起来还有些恍惚,“雅姐儿以前不是这样的,在江南的时候,她是最是贴心不过了,聪明又懂事,小小的人都知道父亲辛苦,要给他捶背,现在怎么弄得像变了个人。”
许氏在一旁挥了挥团扇,悄悄翻了个白眼,心里很嫌弃。
她前几年刚嫁进来的时候,冯清雅就不是个懂事的人,仗着年纪小,没少阴阳怪气,悄悄给了她好几次没脸。那时江南只有她一个小娘子,自然是觉得她万般好的,现在京城里见了真正温柔娴静的阿瑶,这冯清雅可不就是入不得眼了。
许氏转了转眼睛,秀气的面上浮起一层笑意,她摸了摸肚子,“我前天回娘家,你知道我家里的几个嫂嫂说什么吗?”
冯璟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紧张道:“怎么了?”
许氏的肚子确实是大了些,这才六个月就仿佛要临盆了一般,冯璟喻看着都有些担心。
许氏笑了笑,拿团扇盖住了嘴巴,“我嫂嫂说了,你家以往有生双胎的,我这怕是双胎。”
冯璟喻愣了愣,喃喃道:“确实,我三叔,还有几个隔房的姑姐家中的都有双胎,有些还是龙凤胎呢。”
“我家这是也要添一对双胎了。”
许氏轻哼一声,拍了他一下,“这还没影的事,你可别急着到处说。”
她都这样说了,冯璟喻自然是连连点头,他向来看着严肃,这会脸上却都是笑意。
他摸了摸许氏的肚子,关切道:“双胎要比寻常夫人辛苦些,你可有哪里不适的?”
许氏就等着他说这话呢,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其他的倒是都还好,就是这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怕热,稍微有些热气都动个不停,我就睡不好觉。”
许氏现下身上就热出了一身汗,看着很是可怜。
冯璟喻果然皱了皱眉,担心地看着她的肚子。
许氏心里感动丈夫心疼自己,但是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怕休息不好影响孩子。”
冯璟喻心疼孩子,更心疼许氏,只是这京城里的气温不是一般的高,只能在屋子里多放几块冰块了。
许氏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道:“大夫说了,不能整日里受着凉气。”
“倒不如给我换个院子,通风一些,最好还有个池塘,这样院子里好歹凉快一些。”
许氏的丫鬟是从娘家带来的,最是知道主子的心思,连忙搭腔道:“确实,夫人这几日热得都吃下饭了,肚子里的小公子怕是也挨了饿。”
冯璟喻果然更担心了,可顺着许氏的话想了下去,发现怕是只有冯清雅的院子有这些条件。
当初回来的时候冯璟喻还奇怪,这院子这般好,老夫人怎么没叫阿瑶住进去,反而给了刚回来的雅姐儿,只是他粗人一个,并不在意罢了。
他仔细盘算完,难免有些犹豫,哪有哥哥叫妹妹让院子的。
许氏见他犹豫心里就有火,冯清雅以前可没少挤兑她。
女人不由摸了摸肚子,强颜欢笑道:“没事,我就在这住着也挺好的。”
许氏这话说得叫人心里极为过意不去了,冯璟喻犹豫一会,咬牙道:“那就换吧。”
冯清雅做了错事,也该叫她长点教训。
许氏闻言就舒了心,不由笑道:“不如叫她住到阿瑶的院子里头,阿瑶现下不在,也好叫那院子里有些人气。”
冯璟喻想起这个心里更是低落,恨不得此刻就能将阿瑶救回来,只恨自己没那本事。
“也行,在阿瑶院子里收个厢房出来,正好叫雅姐儿关禁闭,别整日里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许宣同冯清雅的事情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叫冯璟喻都听了一些。
只是他总觉得冯清雅还是个小孩,并不相信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想着或许确实有些没注意分寸,这才叫人抓住了由头,日后纠正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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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李淮修离开的第二天,阿瑶撑着下巴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账册。
这院子就这么大,她也不想出去,呆着也确实无聊。卷碧跟个闷葫芦似的,两人都说不上话。
阿瑶发了会呆,就听见隔壁有歌舞的声音传来。
女孩竖着耳朵听了听,发现唱的不知是哪个大家的作品,调子悠长唯美,阿瑶很会弹琴,曲谱识得很多,可是从未听过这个曲子。
这倒是勾起了阿瑶弹琴跳舞的雅兴,她叫来卷碧,让她往城里递信,叫周元给她找把琴来,不拘好坏,能用就是好的。
周元当日下午就将琴送来了,“这是主子平日里无事时会拨一下的,姑娘看看喜不喜欢。”
阿瑶有任何要求,周元都是尽力满足的。
阿瑶很是惊喜,她没想到李淮修竟然会弹琴,倒不是他生得一副不会弹琴的模样,而是他气质太过冷淡,叫人觉得让他抚琴是一件很冒犯的事情,他该是坐着听人弹琴的。
阿瑶拨了拨琴弦,清越动人的的琴声荡漾开来,阿瑶忍不住翘起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
不管李淮修弹琴的技术如何,这把琴确实是把好琴。
谁知道周元不仅送了琴来,还带了李淮修的回信。
阿瑶现在就是惊喜极了,但是还是按耐住了想要看的心,强撑着把周元送走了才开始看。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阿瑶只好洗漱完了才赶走屋子里的下人,把床帐放下,就着烛光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