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本是去永州借兵,谁知竟然在永州病倒了,永州王一封折子递到徐州,说是要替元帝照顾侄儿,务必要将二皇子的身子养好再叫他回来。
元帝眼睛瞪大了一些,想要说什么,皇后却仿佛看不见,只是自顾自地哭诉,半晌擦了擦眼泪,“妾身知道陛下的意思了,妾身这就去联系几个老臣,您放心,大皇子有勇有谋,若是做了太子,必定能将二皇子从永州救出来,叫陛下能养好身子。”
皇后又嘱咐了宫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叫他们务必仔细伺候着,要是有任何疏忽,一一砍了他们的脑袋。
说罢,也不再管元帝,匆匆就离去了。
元帝看着皇后的背影用力攥了攥拳头,可也不能握紧,抖了半晌,元帝无力地放下了手。
王氏在院子里,送走了好几拨上门来看热闹的,她耳边嗡嗡作响,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晕死过去。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我两个女儿都在京城吗?”王氏赶去去前院看着冯秉怀。
她已经苍老许多,眼下有着青黑色的痕迹。
冯秉怀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他其实比王氏知道的要早一些,只是为了免得王氏吵闹,这才没有告诉她。
“事已至此,我们远在徐州,自然鞭长莫及。”就算是在京城,他们冯家也拿不出兵来,又如何去救回阿瑶呢。那新封的淮王,手里的兵怕是比元帝都多,不然叫元帝何至于此。
王氏突然摔了个茶杯,嘴唇都在发抖,“我苦命的阿瑶,怎么就这样了呢?”
冯秉怀到底不舍得看老妻流泪,只好道:“我听说那淮王也是少年英才,说不定很是喜爱阿瑶,封她做个侍妾也是好的,到底能留一条性命,总比,总比。”
冯秉怀叹了口气。
王氏突然开始撕打他,一边哭道:“我们阿瑶怎么就只能做个侍妾了!你这丧了良心的!她可是要做金尊玉贵的世子妃的!”
冯秉怀一时无言,阿瑶只怕早就是不洁之身了,时人看重于此,若是那淮王不给她名分,又将她厌弃了,她除了一死就别无他法。又哪里能去指望镇南王世子还愿意娶她。
王氏看出他的想法,不由瘫倒在地,痛哭道:“当初为何不两个一起救回来,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当初对我保证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偷偷寻摸你那庶子呢!”
“他沈意行平日里看着多么上心,怕是心里厌弃了,故意要这般折辱我儿!”
冯秉怀叫她说得面红耳赤,王氏本就商户出身,以往是为了面子,故意做出一副呐呐不敢言的模样,如今是不管不顾了,把冯秉怀骂的狗血淋头。
冯秉怀说不过她,干脆一甩袖子,去了书房呆着。
王氏独自坐在地上流泪,不知想到了什么,叫来守在外边的王嬷嬷。
“你且快些收拾物件,我们今天就回京城去!”
王嬷嬷见她披头散发眼神执拗,一时也不敢拦,只得跑去收拾行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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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醒来以后,呆愣愣地坐在床上,还有些摸不清时辰。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牌子,像是青铜的材质,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上边刻了一个辨不清字体的‘淮’字。
阿瑶想起李淮修给她的那对对牌,总觉得这也该是李淮修母亲的物件。
“这是什么东西?”阿瑶打了个哈欠,把这个像是凤牌一样的物件在李淮修面前晃一晃。
李淮修握了握她的脚裸,叫她穿上罗袜,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是李夫人的东西。”
阿瑶反应过来就抿着唇笑,笑容像是春日枝头的花苞,看着嫩生生的,她有些害羞地把牌子按在胸口:“那确实该给我。”
李淮修拨了拨女孩睡乱的头发,看了她一会,问她困不困。
阿瑶算了算,发现自己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可是精神出乎意料的好。
女孩摇摇头,看向李淮修。
男人身材高大,此刻安静地坐在榻边,垂着眼睛系她罗袜上的绳结。
阿瑶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握了握凤牌,声音又轻又软,“怎么这样快,哥哥你累不累?”
李淮修叫她下榻来,握了握她的手,“哥哥不累。”
阿瑶故意踩在他鞋上,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脸颊叫被子捂得酡红,她拍拍李淮修的侧脸,男人比她高许多,低头静静地望着她。
女孩后知后觉地有些害羞了,一只手捂住红扑扑的面颊。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呢?”
李淮修扶住她的腰,让一旁的侍女为阿瑶换上衣衫。
“你说了算。”男人用手背挨了挨她的面颊,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阿瑶眨眨眼睛,“我说什么都算吗?”
李淮修看她一眼,轻轻笑了笑,
男人平静道:“你试试。”
阿瑶就抿着唇,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语调很甜蜜:“等我想想。”
李淮修不搭理她,等阿瑶收拾好了,就牵着她的手出了内室。
他们就要去冯家了。
第58章 淮王 哪家女郎叫郎君神魂颠倒了,出了……
两人来了府邸门前, 就见屋前停了长长一条马车,都是堆的礼品,从这条巷子直接挤到大路上, 引得不少人围着观望。
府上的下人并不阻拦, 见了人便派发洗钱, 搞得越发热闹了。
阿瑶眨了眨眼睛, 压低了声音,“这都是聘礼吗?”
李淮修领着她上了最前面的一辆马车, 车角挂着一个刻着‘李’字的小牌子。
男人扶她坐好,很轻地嗯了一声。
时人爱凑热闹, 若是有男方去女方家下聘,出门就会有人跟着, 一是看看男方的家底, 二是看看他对女方重不重视。这些聘礼最后也会成为女方嫁妆的一部分, 到了婚期便跟着女方嫁到男方家里去。
路上的队伍越更越长, 已经许久未见这样大的提亲场面了,聘礼足足地占了五条街, 叫人直想看看这是要去谁家, 哪家女郎叫郎君神魂颠倒了,这怕是折腾了一半的家底。
阿瑶悄悄将帘子掀开一个角,不知想到什么,抿着唇笑了笑。
女孩侧过头来见李淮修正看着她, 女孩笑道:“我若是收了哥哥的嫁妆, 又反悔不愿意嫁给哥哥,哥哥是不是很亏?”
李淮修本来不搭理她,拿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着,叫她扯扯袖摆戳戳手臂硬是要他回答。
李淮修只好把书扔在一旁, 握住女孩的手腕,叫她坐到自己怀里来。
阿瑶眨眨眼睛,乖乖地依进来,男人就从后面掐住她的腰,把她抵到自己身上,平静道:“总有些地方可以叫我回本。”
男人说完,看着她笑了笑。
阿瑶缩着脖子,小脸红扑扑的,乖巧地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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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夫人用完早膳,就见前厅急匆匆地进来个小厮,小厮拱着手,神色间犹犹豫豫的,见老夫人不悦地皱皱眉,这才道。
“禀告老夫人,大娘子归来了。”
冯老夫人手里的佛珠一顿,她面上都是叫时间雕刻出来的细细长长的皱纹,眼角的细缝眯在一起,又缓缓松开,心里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阿瑶坐在马车里,心里还有些很异样的情绪,不是高兴但是也不是伤心,总之叫人有一种惆怅的情绪。
进去通传的小厮很快就出来了,开了正门,马车就缓缓地进入了冯家大宅,在二门处停下。
李淮修先下了马车,接着又向阿瑶伸手。
阿瑶提着裙摆,不知为何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牵住李淮修的手,两人一起往正堂里去。
老夫人柱了个拐杖,神色莫名地坐在主位上。
阿瑶被李淮修牵着进了内室,男人面上看不出情绪,同阿瑶一齐向老夫人见了礼。
冯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子,目光在阿瑶和李淮修牵着的手上绕了一圈,这才道:“坐吧。”
阿瑶同李淮修坐在了一侧,有些犹豫道:“祖母。”
阿瑶在这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冯老夫人嗯了一声,看她一会,难得有些慈祥道:“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阿瑶摇摇头,刚想要说些什么,冯老夫人阻止了她,态度很是微妙,“回来了就好,你院子里头物件都没动过,现下就去吧。”
阿瑶有些错愕,这是要把她支开吗?
李淮修侧头看看她,捏捏她的指尖,轻声道:“去吧。”
老夫人垂着眼睛看手里的佛珠,并不对上阿瑶的视线。
阿瑶有些不愿意,她抬起头,就见李淮修垂着眼睛,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阿瑶觉得李淮修这时该是想亲亲自己的,但是他没有。
犹豫一会,阿瑶低头称是,叫一旁的侍女带着下去了。
冯府的下人一向规矩不错,往日里只有叫王氏从江南带回来的仆子有些轻狂,如今也叫王氏带走了大半。因此阿瑶回来了,倒是没有几个下人敢光明正大地议论。
阿瑶回到锦春院时,惜春和拂冬就红着眼睛迎出来了。
“姑娘。”拂冬的眼泪一下就决堤了,望着阿瑶半天说不出话来,惜春年纪小,扶着阿瑶便进了院子。
阿瑶见了老夫人都觉得没有什么,这会见了丫鬟们就觉得鼻酸,一直入了内室,几人情绪才平复一些。
拂冬理了理阿瑶的衣衫,还是有些哽咽。
“姑娘受苦了。”
阿瑶以往一共有四个侍女,拂冬同她的感情是最深的。阿瑶小时候生过病,老夫人就把院子里的仆子都发卖了,从本家的小丫鬟里挑了拂冬,贴身侍奉着,两人相处的日子最久,阿瑶看拂冬就像看一个姐姐一般,其他的三个侍女都是后来慢慢进的锦春院。
拂冬不住地揉捏她的胳膊腿,叫惜春去将门关上。
拂冬压低了声音,“姑娘,你可叫那土匪欺负了?”
阿瑶叫她这样弄得心里发软,又看着熟悉的厢房,仿佛一下回到了小时候。
“我好得很,你们都别担心。”阿瑶轻声安抚她。
拂冬这才松了口气,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没有遭遇那档子事情,自然是最好的。
“姑娘现下回了家,就不必怕那匪徒,只要同世子稍作解释,世子定然会相信姑娘的。”
阿瑶若是能再嫁给沈意行,必然不敢有人说闲话了。拂冬等人都听过那些传言,说是沈世子不救未婚妻救了表妹,其中不乏有些过分的言语,但是两人都不相信。
她们姑娘这般的人物,同世子又是多年的感情,定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这才会叫人传出这样离奇的故事来。
阿瑶抿了抿唇,“世子想必是不愿意同我延续婚约的。”
“那日就是世子不肯救我。”她接着道。
两个丫鬟都是一愣,一下噤了声。阿瑶倒是很坦然,她伤心的时候早就过了。
拂冬眼看着又要伤感起来,阿瑶连忙叫她放心,有些害羞道:“你们不必担忧我的亲事。”
拂冬如何能不担心,若是不能嫁给世子,阿瑶是从那匪窝里回来的,流言蜚语都能化作豺狼,将她生吞活剥了。
“我已经要嫁人了。”阿瑶面上浮起一抹红晕,十分不好意思,“他今日就是带着我来提亲的。”
拂冬愣了愣,心里冒起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想法,“是那……淮王?”
李淮修封王的事情,早就传得满城皆知,阿瑶竟然才是最后知道的人,叫拂冬等人一说,不由有些呆了。
拂冬心下又是喜又是忧,这淮王还热乎着呢,把元帝吓唬到徐州的事情还在跟前,只是,这淮王是要娶了阿瑶,还是纳侧妃……
阿瑶一个二品大员的嫡女,如何也不能做了小的,拂冬急道:“这淮王可是要娶姑娘的。”
阿瑶还在发愣,这会有些回过神来,悄悄摸了摸腰间的凤牌,面颊慢慢地就红了,有些磕磕绊绊道:“是的,是的。”
拂冬这会是高兴地掉了眼泪,是她关心则乱了,这淮王都跟着一齐上门了,当然要娶她做正妻。她想不到长远的地方,只觉得阿瑶有了个好归宿,她这几个月是提心吊胆,就是生怕阿瑶出了什么好歹。
惜春年纪小,说话就放肆些,这会已经喜笑颜开了,“叫那沈世子后悔去吧!”
“我们姑娘可是要做淮王妃!”
阿瑶连忙叫她别说了,这话她自己听着都臊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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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里,老夫人叫人给李淮修上茶。
“我倒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你。”
李淮修还带着面具,也不惊讶自己被认出来了,只是淡淡道:“老夫人好眼力。”
老夫人转了转佛珠,低头瞥他一眼,语气有些意味不明,“当初一时心软叫你逃过去了,如今就上门讨债来了。”
她想起当年那个夏日,同样也是十分的炎热,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突然上了门,身上都是伤口,说自己是府里走失的大少爷。老夫人就叫人喂他些吃食给他间屋住,他也不知是遭了什么罪,吃饭小心翼翼,睡觉也不敢睡实。
李淮修微微笑了笑,并不生气,语气很平静,“是我的福气。”
老夫人拨了拨茶盏,这才正眼看他一眼,“阿瑶知道你是谁吗?”
那个伤的连觉都不敢睡的少年,如今也成了高大英隽的青年,眉眼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李淮修生得英隽又有距离感,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平平道:“这和我们的婚事没有关系。”
他不是刻意隐瞒阿瑶,他的面具就像一层遮羞布,他带着,才能在阿瑶面前做个正常人。
老夫人冷笑一声,“你走吧。”
“阿瑶同沈世子的婚约是出生就定下的,只要沈世子还愿意娶,这事就变不了。”
李淮修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男人起身,朝老夫人点了点头,接着叫人将聘礼抬入宅院,自己径直入了阿瑶的院子。
他生得高大,又带着佩剑,叫人不敢拦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阿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