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很轻地叹了口气,脸颊依在男人胸前,两个小梨涡像是装着糖,语调甜蜜又轻柔,“我真喜欢你。”
李淮修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推远一些,阿瑶歪歪头还想抱抱他,李淮修就捉住她的手腕,“先攒着。”
男人笑了笑,语气很平静,“夜里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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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修只早上在府里呆了会,他出门后,阿瑶又将那两个刁仆提出来审问。
昨日那些管事的查出账本不对,这两人吃得是年份的差。李淮修在京城里还有许多门面铺子,收的帐一律归到这个府的账上了。基本不会有额外的支出,每年支出的这两千两银子怕都是用到了这夫妻二人身上。
张嬷嬷现下还死鸭子嘴硬,嚷嚷道:“那些管事的嘴里没一句真话,小娘子将他几人叫来与我对质!”
李管事吃着脑袋默不作声,一副忍气受怕的模样。
阿瑶也不想在他们身上消磨功夫,按着这两人画了押,便叫一个管事将他夫妻二人送到庄子上去。
张嬷嬷万万没想到,这小娘子竟然这样大胆,都不过问主子就要将她送走,这下是真的慌了起来。
“姑娘可不知我们二人与主子的情分,若是这般将我们送到那乡下地方,事后主子定然会怪罪的!”
自从李淮修回了京城,这府上的事情除了阿瑶的院子,他并不怎么上心,张嬷嬷本以为自己可以见上一面,讲讲以往的情分,说不得还能捞些好处,谁知这小娘子竟是如此的专横!
阿瑶才不听她多话,打着团扇,叫人堵了嘴便扔到马车上去。
这两人现下连贪墨了银子都不认,是决计不会说出把这银子花销到哪去了的,阿瑶就是觉得这事有些怪,两个下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这帐走得丝毫不遮掩,一旁的司琴就笑着说有个法子。
阿瑶到了这府上以后,除了从冯府里带出来的拂冬,还有三个侍女。
分别叫司琴,杏雨和墨画。三人都是府上的家生子,只是阿瑶更看重拂冬,她们几人就有意表现一些。
司琴伏了伏身,她面相长得只能算清秀,说话却很是讨巧,“姑娘,奴婢哥哥往日里在这李管事的手下做事,姑娘要是要查,尽可吩咐他。”
阿瑶确实想查清楚这两人每年贪墨这样多的银子,到底花销在了何处,因此打量司琴一眼,便叫来她哥哥。
他哥哥名叫德胜,年纪看着十七十八的样子,生得大眼小身板很是讨喜,见了阿瑶便行了大礼,口中只道姑娘万福金安。
阿瑶被他逗得抿了抿唇,问他与李管事相不相熟。
德胜说自己从小就叫老子娘送到李管事手下做事,对他确实很是了解。
阿瑶就顺势叫他去调查,赏了他与司琴一人一个银锭子。
阿瑶知道,这是兄妹俩给自己投诚呢。她来这府上也没个得用的丫鬟小厮,这兄妹二人看着也十分机灵,到可以用上一用。
这德胜是走了大运才撞上这么个机会,自然是把自个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姑娘若是有什么城里想知道的事情,奴才不敢打包票,八成都能叫姑娘如意的。”
小伙子不敢往上瞧,只垂着头看着姑娘绣着流纹的裙摆。
阿瑶于是叫他讲讲城里的大事,德胜略一思索,就说了城里近日有个秀才,家里遭了难,一家七口叫人砍死了五个,连还在襁褓里的稚子都没放过。
“那院子里一地的血,隔壁两户人家一大早就搬走了,都觉得晦气。”
阿瑶听了这血腥的场面也不觉得害怕,她还见过真正的死人呢,但是那两个稚子还是叫阿瑶蹙了蹙眉。
“这秀才是得罪了什么人?”对小孩也下手,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怕遭报应。
德胜道:“这倒不得而知,有人猜是山上的土匪下来了,还有人说是那秀才欠了赌庄的钱,不过这案子是那沈世子在查,那条巷子都叫人封了,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
德胜说完就挨了自家妹子一个白眼,反应过来就不由苦笑。他这是说顺嘴了,这府上谁不知道这冯娘子以往同那沈世子的关系,平日里私下倒还好,如何就说到正主面前来了。
也是冯娘子生得好,这样柔声细语,女子也要昏了头。
阿瑶并不在意他提到沈意行,过去的就过去了,她倒是有些介意城里的流言,但是当下也未表现出来,只叫德胜好好办差,日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这少年连连点头,拱着手退下了。
阿瑶了却一桩事情,心里舒坦一些,拂冬到叫阿瑶要过继出去的事情弄得惴惴难安。
这大元待女子颇为苛刻,女子若是没个好的娘家,或是在娘家不受宠,自个的腰杆子就硬不起来,在夫家都要叫人轻视。
且冯老家中如今着实衰落了许多,若是阿瑶过继了,怕是也只能过继给冯老的大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拂冬觉得着实有些亏了。从正二品大官的嫡女成了个四品小官的女儿,阿瑶又不是什么叫不出的名的人,这满京城的权贵,谁不识得她那张芙蓉面。
以后走出门去,怕是要叫人耻笑。
阿瑶见状只得安抚她一番,“我本来在冯家也不受重视,又何必想那样多呢?”
拂冬又是心疼又是觉得有道理,且淮王殿下像是十分中意姑娘,娘家是谁倒是其次了。
阿瑶在书桌前写了几封信,用信封封好,叫人送到冯家几位族老的府上。
拂冬看得心惊胆战,她不识字,但是有何事又要烦劳族老们?
“姑娘不考虑几日?”
“老夫人定是不会答应此事的。”拂冬到底还是站在阿瑶这边,她给阿瑶打着扇子,心里忧愁她在老夫人面前讨不着好处。
“老夫人看重名声,哪里能叫您过继出去。”
这个年头,多半只有家中过不下去日子的人才会把家中子孙过继出去,说出来是要叫人瞧不起的。有些头脸的人家就更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更不提老夫人往日里对冯老那一大家子多有避讳。
阿瑶笑了笑,乌黑的长睫覆在面上,倒是不见慌乱。老夫人活了那样多的年岁,阿瑶自然不会和她硬碰硬。
“正是因为老夫人重面子,这事她才必须得答应。”
拂冬在一旁给她打扇子,听这话倒不是很明白,侧头看着她,觉得姑娘较以往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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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一早就叫人往李府递了信,接着便叫来儿子儿媳。
冯老的大儿子名叫冯文瑞,小儿子冯武成,两人都是三四十的年纪,生得像齐氏,英武高大。
元帝不在京城,两人领的都是闲差,整日要不出门会友,就只是去朝廷点个卯,叫冯老十分看不惯。
冯文瑞性子文气些,话并不多,冯武成倒是大大咧咧,心直口快,见了冯老便开始胡咧咧,“这一大早上的,把我们叫来做什么?”
冯老见他没个正形,心下十分不悦,但还是暂且按捺住了。
“你们可知道淮王?”冯老掀了掀眼皮,咳嗽一声。
冯文瑞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儿子前两天去了个宴席,远远瞧见过一眼。。”
淮王当真是年少有为,且不论出处,他年纪轻轻就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势,穿着黑色的广袖长袍,眉眼英挺又冷清,眼神带一下,就能把一群老臣都压得喘不过气来,叫冯文瑞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冯武成倒是没这样多的感触,只道:“淮王势大,是个人物。”
冯老又咳嗽一声,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
冯文瑞房中干净,只有妻子张氏,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还在怀里吃奶,一个堪堪上学,是一个女儿也没有的。冯武成虽然也没有娇女,可是房中有两个妾室,膝下光嫡子就有三个。
冯老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冯娘子入哪房才是最合适的。
齐氏在一旁冷眼看着,觉得冯老实在磨叽,“你们老子想攀高枝,给你们送个女儿。”
兄弟二人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老父老母在打什么主意。两人的妻子平日里关系不错,对视一眼,倒是猜到了些什么。
齐氏见两个儿子反应不过来,干脆只同两个儿媳讲,“你们都见过大房那边的大娘子吗?”
几人都点点头,这下算是反应过来了。
冯文瑞想说什么,冯老摆摆手,“不急着做决定,你们两房都好生考虑,莫要日后后悔了,赖到老头子我的身上来。”
“就给你们一日的时间考虑,这女娃娃没几日就要到府上来办认亲宴的。”
几人只得满腹心事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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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自然不知道冯老的府上还有这么一出事情,她现下正忙着准备明日去柔真郡主的宴席。
这样女儿家办的宴会反而更要讲究,办宴席的主人家会在头一天就开始准备,要去赴宴的宾客自然也不是直接去吃席这样简单。
最重要的一样便是衣裳和头面了,女儿家爱俏,不带些名贵流行的首饰衣裳,要叫人排挤的。
阿瑶几月未归,都不知如今京城里流行什么发式,贵女们中意什么物件。
她倒不是想着迎合讨好,不正好撞上别人的忌讳就好了。
阿瑶选了套秀雅的宝石头面,配不会出错的素色绣着流纹的衣裳,给主人家柔真郡主包了只水头很足的玉簪子,这才放下心来。
阿瑶总觉得现下去哪,她都顶着李淮修的名头,越发比往日要谨慎一些,生怕给李淮修掉了面子。
正想着李淮修呢,前院突然有个小厮进来传话,说是从渝州来了人。
阿瑶先是一愣,接着就心中一喜,“快快请他们进来。”
必定是柳嬷嬷同李戾来了。
二门叫人打开,马车箱笼一辆接一辆的进,柳嬷嬷就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车帘一掀,徐娘子竟然也来了。
阿瑶在京城里虽然忙碌,但是确实比渝州寂寞许多,这会真是有种见了老友的感觉。
柳嬷嬷只同她寒暄几句,说李戾叫主子派去做差事了,便急急地去规整物件。
徐娘子带着小儿许正,有些不好意思地坠在队伍后头,朝阿瑶福身,“姑娘。”
阿瑶没想到他们也会来京城,但是也未曾表现得太过惊讶,把人迎进了院子。
许正如今养得圆润一些,不再像以往那般瘦骨嶙峋,叫拂冬与两个丫鬟领着在院子里头玩耍。
阿瑶叫司琴给徐娘子奉茶,柔声问她近来如何。
这院子精致华美,处处都是精贵物件,叫徐娘子有些不自在,犹豫一会才道:“我将那鬼迷心窍的公婆送进了官府,可是渝城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事了。”
渝城是个小地方,出了拿幼童祭祀这样的大事,自然闹的是满城风雨。徐娘子一个媳妇反倒把公婆送进了牢里,虽说她是占理的一方,但是难免要受些非议,徐娘子自己是不在意的,就是不想叫自己的小儿受这样的委屈。
“我自己吃些苦头都没什么。”徐娘子有些哽咽,“医馆现下也没有生意了,还连累正儿和我一起遭白眼,城里的先生都不收他。”
徐娘子不想耽误徐正的前程,且她着实是想报答阿瑶,咬咬牙就跟着上了京城,若是阿瑶赶她走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徐娘子起身跪在地上,“姑娘若不嫌弃,便叫妾身在一旁伺候,妾身身无长物,只求姑娘给口饭吃。”
阿瑶连忙叫她起来,“你一身的医术,留在我身边也是糟蹋了,你且缓缓,我给你找个好去处。”
跟着她在这内宅里,徐娘子会那样多的疑难杂症,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徐娘子只道:“妾身这身性命都是姑娘的,姑娘叫妾身去哪,妾身没有半点异议。”
阿瑶让她缓和一番情绪,免得叫外头的徐正看见了,徐娘子点点头,拿帕子擦擦眼泪不再哭泣了。
过了一会,阿瑶叫人把徐正抱进来,这小孩一双眼睛跟个黑葡萄似的,就是还是不怎么愿意说话,仿佛还认得阿瑶,躲在徐娘子的怀里偷偷看她。
阿瑶逗他说话,他只抿着唇一言不发,徐娘子苦笑一声,“正儿以前是个活泼孩子。”
阿瑶在心里叹了口气,叫人去厨房拿些易克化的糕点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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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修一早便出了门,他也没走远,去了城里一处偏僻的宅院。
乌正早早就在这候着了,见了李淮修便拱拱手,道:“都在里头。”
李淮修微微颔首,一旁的人便推开门,里头是间阴暗狭小的刑屋,那说书先生被捆着手吊起来。
李淮修站在门外看了看,就叫人将门关上,“问了多久?”
乌正有些头疼,“这秀才嘴紧得很,问了一夜,一个字也不肯说。”
李淮修沉吟一会,叫人将他家中的事情告诉他。
方明清在隔壁厢房,叫人取了件残缺的衣物,举到李淮修面前。
“这料子不像是京城产的,上边的香料闻着也颇为古怪。”这正是昨天夜里,带人去追那个蒙面人时,那手臂上的衣物。
这料子该是从江南那边来的,价格贵穿着也并不舒适,在京城里不流行,江南那处都很少有人买这种料子,多是骗骗外乡人的。
方明清正说着,刑房里头突然传来一声哭嚎,久久才平息。
方明清在心里轻叹一声,早知今日,又何必要去做那害人的事情呢?
乌正拿了个状书出来,低声道:“主子,这是秀才写的,他说要见到他的小儿子,不然不肯透露多的。”
李淮修垂着眸看,这秀才写出来的东西并不多,很是滑头。
他沉吟一会,低声说了些什么,方明清便领命而去。
李淮修夜里才从这小宅子出来,他翻身上马,叫一个小童子拦住了去路。
这小童递了封信,乌正看了看主子的脸色,上去接了。
小童见信送到了,一溜烟就跑远了。
见李淮修没有要亲自看的意思,乌正只好自己拆开来看。
草草看完,乌正心下有些踌躇,轻声道:“主子,是沈世子的信。”
李淮修有意消耗他的耐心,冷了他许久,今日竟然把信送到这来了。
男人语气淡淡的,轻轻扯了扯缰绳,“说什么?”
乌正声音越发低了,“说是陈氏在他手里,若是主子答应交换…咳,就将陈氏交给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