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淮修握住她在自己脊背上乱摸的手,叫她躺好。
男人语气很平静,“你睡觉哥哥都接你起床。”
阿瑶红着面颊地拍了他一下,李淮修任由她拍,很轻地笑了一声,“哥哥不好吗?”
阿瑶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时候,李淮修则去了书房,他唤来乌正,“事情怎么样了?”
乌正情不自禁就压了压声音,“叫人开始递状子了,沈世子没有防备,估摸着下午就能有风声透出来。”
李淮修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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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携礼到安王府上的时候,受邀的小娘子几乎已经来了一半了。
安王府上有个景致极好的凉亭,今日的宴会就设在这凉亭上。
在阿瑶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时,这个小小的凉亭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这群女郎都是家世出众,自小就与阿瑶或多或少有些交集的。
前些日子,阿瑶落进匪窝的事情这亭子里的人都知道,都有种看笑话的心态。论容貌与教养,以往的阿瑶是将满京城的女郎压得黯淡无光,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淮王如今势大,这群小娘子也是知道的,可是心里难免有些怜悯阿瑶。沈世子是多么芝兰玉树的人物,又满腹经纶年少掌权。
那土匪,也不知读过几本书,说不定生得也是不堪入目,不然为何整日带着面具出入呢?
小娘子们心思百转千回,但是在阿瑶靠近凉亭时,面上都挂上了笑容。
不管心里怎么想,她们都是惹不起淮王的。
这群女郎里,独独以柔真郡主的心思最为复杂。
她其实对阿瑶没什么意见,但是阿瑶是沈意行的未婚夫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柔真看她不顺眼了。
可是这会情况不一样了,柔真以往冷眼看她,还有一点叫她不愿意承认的自卑。
现在的目光却有些居高临下地,带着股说不出的怜悯。
阿瑶对于这些目光一概是忽视的,她从小就叫人这样看到大,什么样的眼神都见过,心里并不在意。
阿瑶叫一旁的拂冬献上礼物,自己向柔真福身,“郡主万安。”
女孩声音不高不低,平缓地叫人听了就很舒服,她行礼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股说不出的韵味,白玉的珠子垂在脸侧,一张芙蓉面如月生晕。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叫这群女郎那种隐晦的轻视被打消了大半。
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冯璟瑶自个都还是那个处处拔尖的女郎。
柔真郡主叫她喊得回了神,抬了抬团扇示意她起身。
女人的目光落在阿瑶的面颊上,微不可查地凝结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挪开了。
阿瑶以往就容光摄人,如今有些长开了的意味,乌发雪肤,脸腮微微垂着,泛着自然的晕红,美得有些过了头。
“冯娘子近来可好?”柔真郡主半倚在小榻上,打了打扇子才示意阿瑶坐在一旁。
阿瑶并不推辞,也仿佛察觉不出柔真郡主有些怠慢的态度,她只坐了半边椅子,不卑不亢道:“劳烦郡主挂念,阿瑶一切都好。”
柔真瞥她一眼,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突然进来一个侍女,凑到柔真耳边。
“郡主,沈世子来了。”
第64章 见面 沈意行眼神很温和,看了阿瑶许久……
柔真郡主办这个宴会, 心里多是存了些看笑话的心思。
阿瑶往日里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如今从那匪窝中归来,现下指不定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可是这会沈意行来了。
柔真郡主想看阿瑶的丑态, 但是不代表她想叫沈意行也见到阿瑶。
女人挑了挑眉毛, 侍女就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柔真郡主叫人又上了些冰镇的果酒, 笑着坐了会, 自己就称有事要先离席一会。
柔真郡主平日里有个交好的密友舒岚乡君,是个脸型圆圆, 看着很和善的女子。柔真走时,拿眼神不轻不重地瞟了她一眼。
舒岚垂了垂眼睛, 表情有一瞬间的为难,但是握了握手心, 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了。
安王府上建筑精巧, 还有个流着活水的小湖泊, 这亭子就远远地延伸在湖中央。亭子里摆置着冰块, 叫湖中间的风一吹,亭子里头就十分凉快, 景致也美。
女郎们围坐在小案后, 见柔真自己先告退了,不由都有些扫兴。
亭子里气氛冷淡了些,舒兰乡君就不由打趣了两句。
“她怕是闹肚子,我们不管她, 趁她不在把她的果酒都喝完。”舒岚乡君笑眯眯的, 语气里有些讨好。
她家族在朝里并不显赫,自己也不得宠爱,这些贵女往日里只看在柔真郡主的面上给她两分薄面。
这会柔真郡主不在,舒岚乡君这样两句打趣的话半晌都没人接。
过了会, 还有个小娘子嗤笑了一声。
舒岚乡君只顿了顿,仿佛并未听到,接着便很自然地看向阿瑶,“许久未看见冯娘子的妹妹了,柔真该是也给她发了请柬,她怎么没来?”
这话一说,亭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众人眼神闪烁,原本停在舒岚身上的视线开始在阿瑶身上打转。
冯清雅前段时间的张狂样子还历历在目呢,那土匪一事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阿瑶的未婚夫就走了自己的妹妹……
冯家这两姐妹之间若是没个龌龊,亭上是不会有人信的。
亲姐妹之间况且还因为衣裳钗环争吵,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
阿瑶小口地饮着果酒,仿佛看不到一旁递来的八卦的眼神,只微微笑道:“这几日酷暑,雅姐儿身子弱,自然是在家里歇息。”
她既然还同冯清雅连在一起,就没有落井下石的必要,且阿瑶本来也不是个喜欢背后论人是非的人。
舒岚乡君仿佛不信的模样,语气也带着股别的意味,一张圆脸不像方才那样和气,“冯二娘子同那许公子的事情,我们都是知晓的,也不知她在做什么,冯娘子你可要好好看着她,毕竟你被那土匪……”
阿瑶以往几乎没同这个舒岚乡君说过话,不知为何她今天要如此针对自己。但是以往她就不怕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是如今。
舒岚乡君话还未说完,阿瑶就直接打断了她。
“乡君住嘴。”阿瑶冷声道。
名声是口口相传传出来的,你若是没有做坏事,有一个人说你做了,若不及时制止,流言大概率地就会愈演愈烈。
名声就是这样坏掉的。
阿瑶才不管冯清雅是什么名声,但是扯到她身上就不行了。
一旁的小娘子们都被她有些高声的一句话吓了一跳,没想到阿瑶会这样的强硬。
阿瑶叫拂冬给一旁的舒岚乡君倒了杯果酒,瓷白的面颊上没有了笑容,带着股冷凝的美意。
“舒岚乡君说了这样多的话,还是先喝些果酒润润嗓子。毕竟我与雅姐儿虽然是姐妹,但是倒不像你与柔真郡主那般亲密,整日跟在她身后,自然不会事事都知道。”
亭上一静,几个女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向舒岚的眼神都有些嘲笑的意味。
谁不知道舒岚乡君是柔真郡主的小跟班,整日跟条哈巴狗似的围着讨好处。
舒岚一张圆脸霎时就涨红了,她看着阿瑶,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总是在柔真郡主面前谄媚,往日里还能自欺欺人骗自己她们是关系好,结果这样叫人指了出来,和把她的脸皮撕到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见舒岚缩着脖子,半晌都没有动作,一旁的华曼真轻轻柔柔地劝了一句,“乡君怎么不饮酒了?”
舒岚乡君面色忽然又变得煞白,阿瑶看着她,心里却没有多少同情的感觉。
舒岚既然选择嘲讽她,不管背后是因为柔真郡主指使,还是她自个一时冲动,都要有被阿瑶嘲讽回来的准备。
舒岚乡君最后还是喝了拂冬倒的那杯果酒。
她也招惹不起阿瑶,不敢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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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行带着人穿过垂花门,就见到了迎在后边的安王。
安王身旁跟了两个小厮,他年纪不小了,是个看着有些温和的中年人,见了沈意行就笑道:“今日府上有娇客,我特意到这里迎你,免得你走错了,叫小娘子勾走了。”
沈意行看也未往那边看一眼,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袍,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笔挺。
“您放心吧。”男人这样说。
安王本就是打趣,说罢便领着沈意行去了书房。
安王叫人奉了茶水,接着便屏退下人,从书桌上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摸出一张半个手掌大的纸张。
他把这物件递给沈意行,笑眯眯道:“你看看。”
这是汴州的战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乞明国已经同大元的士兵交战数十次了。
元帝早年将镇南王困在汴州,就是因为汴州的邻居就是乞明国。
乞明国不像大元这样地博物广,他们总共大小也不过是大元的三分之一,但是乞明人天生就是打仗的好手,民风豪放,男人女人都能上马作战。
但是乞明气候极其炎热,缺少水源,土壤里都是砂砾,粮食根本就种不活,每年都要在大元边界上游走,抢走不少物资。
镇南王以前就是被此拖着,根本脱不开身。一时不小心就能叫乞明国撕走一块肉。
大元今年都遭了这样大的难,百姓饿死的不计其数,地里的粮食也基本没有收成,乞明国的状况只会更糟糕,也不怪他们这样拼命地打仗。
沈意行看得蹙了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王看他的脸色,越发觉得沈意行此人城府极深,日后的成就不会比他老子差。
镇南王久不露面,旁人只猜他得了什么病,可是安王知道,镇南王多半不是得了病,怕是在自个儿子手里栽了一跤。
这样深沉的心机,又下得了狠手,安王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个赵承润。”沈意行突然出声,语气低了许多,“他什么时候去的汴州?”
赵永年如今态度微妙,不声不响地就把自己儿子弄到了汴州,叫沈意行有些不悦。
安王想了想,道:“去了有几个月吧。”
如今大元,除了那些穷乡僻壤,最安全的地方反而还是汴州。
沈意行垂着眸子,把纸条放在书桌上,很和气地笑了笑,“叫他回来吧。”
“赵将军的儿子,哪里用去那样的地方遭罪。”
男人生得温润如玉,这样强势的命令也像是在替旁人考虑一般。
安王眯了眯眼睛,一时没说什么,过了许久才道:“自然一切听世子安排。”
沈意行看他一眼,说话带着股年轻人少有的沉稳,“世叔不要为难子安就好。”
安王刚要说些什么,一旁的窗户突然被轻轻撞了一下,安王面色一变,“谁在那!”
说着的同时,立即伸手将那纸条从书桌上捡起攥在手心里。
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安静了会,一个穿着桃红色百褶裙的女子被侍卫引了进来。
女人悄悄扫了沈意行一眼,男人微微垂头,并未往一旁看,女人看着他玉雕般的侧颜,慢慢就红了脸。
“父亲,是我。”婉转的声音响起来,来者正是柔真郡主。
柔真郡主又朝沈意行福了福身子,声音轻柔又悦耳,“见过沈世子。”
沈意行这才看向她,眼神几乎没有停留,叫她不必多礼。
安王素来宠爱柔真郡主,现下缓了缓面色,但还是皱着眉道:“书房重地,你这是来做什么?”
柔真叫身后两个侍女将两壶果酒置在书桌上,笑道:“听说父亲有好友上门会客,女儿来送些果酒。”
送个果酒,哪里要她亲自来,安王见她面上两抹飞霞,眼神直直地望着沈意行,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柔真但凡是喜欢上其他哪个青年才俊,安王都能放心牵这根红线。柔真生得貌美,没有感情婚后甜甜蜜蜜地处在一起也能生出些情谊来。
但是沈意行此人难生情爱,做夫妻也是交付不了真心的,绝非良配。
沈意行对柔真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安王到底还是照顾女儿的面子,“世侄,你这可有口福了,这是柔真冬日里酿的酒,现在正是最爽口的时候。”
柔真往日里也是个明艳的女子,这会却红着脸,站在沈意行身侧,柔声细语道:“府上没什么可以招待的,还望世子担待,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来。”
安王哪里见过自己骄横的女儿有如此小女儿姿态的时候,心里也有一瞬间的动摇。
沈意行看了眼酒瓶,上边还缠着艳红色的丝带,男人疏离地笑了笑,声音清冷,“郡主客气了。”
男人顿了顿,接着道:“本世子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柔真心里一动,眼中也带上些水光。
沈意行守礼地离远一些,他身上带着股世家公子的贵气,这会好似很好脾气一般道:“冯家大娘子是不是也在贵府做客?”
柔真笑意一顿,有些难堪地止住了动作。
沈意行仿佛看不懂她的面色,那股子居高临下的气势几乎是无意识间散发出来的,男人语气很是平静,“不知柔真郡主可否为我带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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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宴会主人不在,几个小娘子也不买舒岚乡君的面子,亭上只有三两好友自顾自地交谈,阿瑶同舒岚乡君落了单。
她们还有些在观量的意思,柔真郡主不在,她们就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阿瑶。
阿瑶今日本就只打算露个面,对于这些贵女的小心思,她心里清楚。知道自己这会更不能低了姿态,这不是她往日里的交际圈子,若是态度柔和一些,只会叫人家以为她矮了一头。
因此阿瑶并没有什么交际的心思,想着等柔真回来了,她便告辞离去。
舒岚乡君自从喝了那杯酒以后,就坐在角落里不再说话了。
阿瑶无意间看她一眼,她就有些局促地避开阿瑶眼神。
阿瑶倒是想起舒岚乡君的一些传言,她父亲是舒国舅,姑姑在宫里做贵妃,如今跟着元帝去了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