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倚在木头栏杆上,叫着酒气熏得头昏眼花,船在荡,她眼睛里辣出泪珠来,女孩还是叫不出口。
沈意行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沈意行就奉元帝的旨意,去南方查了大半年的案子,再次回来时就是半年前了。
阿瑶从回忆里抽身,她避开沈意行的眼睛,“世子,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还是避嫌的好。”
沈意行以往待她确实很好。
沈意行抿了抿唇,眼神暗了暗,很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阿瑶。”
他不爱听这样的话。
“对不起。”男人直了身子,掩去眼神里的阴鸷,叫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沈意行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冷血的人,但是对上阿瑶,就会有些不符合本能的妥协。
阿瑶很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如果不是沈意行没有救她,她也不会遇上李淮修。
阿瑶诚实道:“世子以往待阿瑶很好,我并没有那样怨你的意思。”
她其实不太明白,也不相信沈意行会对她又多么深厚的感情,他这样不放手,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吗?
“以后我也不会再攀扯世子,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阿瑶顿了顿,如月生晕的面颊上显出一些迟疑,“或者,世子是有什么要求?”
如今朝中形势复杂,沈意行或许是指着李淮修来的。阿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叫他图谋的。
沈意行的表情慢慢沉凝,他眉眼间的戾气几乎压不住了。
男人阻止了她的话,语气有些僵硬,“不要说这样的话。”
阿瑶是他的妻子,他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会写冯璟瑶的名字。
“我会待你好,那件事情也会解释清楚。”
阿瑶蹙了蹙眉,犹豫道:“世子,我已是不洁之身,”
她搞不明白沈意行的想法,阿瑶自然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是现在只想着快点同他做个了断。
沈意行把眼神挪到窗外,他握了握玉佩,阿瑶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颚线。
沈意行语气低了许多,眼神又停在阿瑶面上,“这不是你的错。”
男人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里没有情绪,只平静道:“我会杀了他。”
阿瑶眼神很沉静,她看着沈意行,像是在劝一个犯了罪的恶人,语气轻轻的,“他死了我也不会想活的。”
阿瑶不喜欢叫别人误会,她很诚实,既然喜欢李淮修,那就要告诉所有人。
这一句话叫沈意行沉默了许久,他靠坐在马车壁上,手里转着玉佩,脸色晦暗不明。
阿瑶一言不发同他对峙,她不管沈意行是不甘心也好,是有什么其他的计划也好,她只希望沈意行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了。
一旁突然有个侍卫敲了敲马车车厢,从窗口递了个纸条进来。
马车里的寂静这才被打破,沈意行低头看了会,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对你很上心。”
阿瑶抿了抿唇,提着裙摆就要下马车。
李淮修该要到了,她不想让李淮修误会,或者是有任何的不舒服。
马车外边守着两个侍卫,默不作声地拦住了阿瑶。
阿瑶蹙着眉回头,“世子这是何意?”
沈意行把字条随意扔在一边,语气平淡,“阿瑶,你过来。”
阿瑶下不去,僵持在马车帘子边上,拂冬叫人拦在了一旁,吓得不敢声张。
阿瑶不动,沈意行就静静地看着她。
阿瑶忽然有些害怕,沈意行不再带着那副伪装出来的温和,他面色沉郁,眼神冷得叫人害怕。
阿瑶攥着帕子,狠狠地摇了摇头,“世子,你冷静一些。”
沈意行伸了伸手臂,把中间的小案扫到一边,一下把阿瑶扯到了怀里。
阿瑶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力气这样小,沈意行握着她的手腕,她就像只被提住耳朵的兔子,动弹不得。
“李淮修不会放过你的。”阿瑶低着头,手抵在他胸前,面色粉白,额上都惊出虚汗来。
沈意行把她拉近一些,女孩贴上了男人温热的胸口。
沈意行语气沉沉的,女孩在他怀里抖,他扯了扯嘴角,“你怕我吗?”
阿瑶闭着眼睛不看他,沈意行把她半搂在怀里,叫她坐在自己腿上,额头抵在她发间。
男人捏了捏她的手臂,靠在阿瑶身上,语气眷恋又低沉,像是很疲惫一样,“我很想你。”
阿瑶摇摇头,面颊被他按在怀里,整个人都在打颤。
沈意行伸手揩了一下她的脸腮,摸了一手的虚汗。
男人沉默一会,松开她的手臂,语气里像是含了冰,“算了。”
沈意行话音刚落,马车忽然狠狠地晃了一下。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响在外边,李淮修语气很轻,“沈世子,你同我未婚妻,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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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走后,柔真郡主的面色慢慢沉下来。
她召来一旁的侍女,问了些什么,侍女有些为难,但还是如实地说了。
柔真抿了抿唇,拿着团扇又离了席。
这亭子里的贵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猜,到底是什么事,叫柔真郡主这样三番两次地离席。
但是众人面上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只笑着叫她快些回来。
柔真郡主带着侍女拐去了二门,沈意行应该就是在这,阿瑶或许也在。
他们在说什么呢?沈意行会心软吗?
柔真郡主捏了捏掌心,靠近了乌黑的大门,心里却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她稳了稳神,叫一旁的小厮开门,院子里头却忽然来了两个侍卫,不由分说地就把柔真郡主带去了安王的书房。
安王屏退下人,面色黑沉,“你还真是鬼迷心窍了!”
柔真郡主再如何张扬也只是个少女,现下叫安王的人撞了个正着,又是羞耻又是难堪,眼眶一下就红了。
见她这般作态,安王缓了缓面色,苦口婆心道:“你以为那沈意行是个什么好人吗?他面上待人温和有礼,实际上城府极深,你以为他真是清清白白做的沈督军?”
“他这人心肠极硬,你抓不住他的!”
柔真郡主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她少女心思,总觉得能叫那冰块一样的人对她不一样。
“父亲你又怎么知道我抓不住!”
“轮容貌我也差不到哪里,论家世更是甩她冯璟瑶不知道多远!”
“那冯家大娘子的下场你难道没看到吗?”安王黑着脸,“他要是想要什么,不择手段也要拿到,你在他眼里连号都排不上!”
这人是个做大事的料,但绝不是夫婿的好人选。
柔真郡主捂着脸哭了起来,安王叫人把她扶到一旁的院子里去,叫她好好反省。
舒岚乡君没一会也来了院子,她面上还是那样和气的笑容,开始安慰柔真郡主。
柔真郡主只把她当丫鬟,心里的心事倒苦水一样全说了。
舒岚乡君一如既往地任劳任怨,安慰柔真郡主直到半夜。
柔真郡主也不好连夜送她回去,只好将人留宿在了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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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汴州的赵承润,夜里被人推醒,收到了一纸回京城的调令。
第66章 很烦 婚礼能和及笄礼一起办吗?
李淮修坐在马车上, 带来的人悄无声息地围住了这一块地方。
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叫乌正把巷子口也封了。
沈意行同安王议事,他谨慎, 随身几乎没带几个人, 都在巷子外头, 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 慢慢从外边围了起来。
外头有百姓路过,见了这边的情形, 都绕得远远的。
阿瑶还坐在沈意行腿上,她面上惨白, 像只被定住的兔子,听到李淮修的声音以后, 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沈意行握了握阿瑶的手腕, 面色晦暗, 轻轻放开了她。
马车门前还是有人守着, 阿瑶下不去,女孩垂着头, 远远地坐到了角落里,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抗拒。
沈意行以往在她心里是个模糊的代名词,他小时候是阿瑶可靠有趣的兄长,长大了是叫所有人羡慕的未婚夫。
但是阿瑶现在知道了,沈意行也是个男人, 他看阿瑶的眼神叫她有些害怕。
沈意行默不作声地看她一会, 声音很冷,“现下不便利,子安就不同淮王见礼了,再者, 淮王怕是认错了,阿瑶是子安的未婚妻。”
这小巷很窄,也静得过分了,两方人带出一股针锋相对的意味来。
李淮修笑了笑,并不接他的话茬。
男人坐在马车里,敲了敲车壁,语气很平静,“阿瑶,不走吗?”
阿瑶一听他的声音就安心,但是这会想走也走不了,她于是也轻轻敲了敲车壁,垂着眼睛并不敢说话。
沈意行看见她的动作,眼神暗了暗,语气里像是含了冰,“淮王倒是有闲心,刚往衙门里递了状子,现下又带着私兵到了这里来,不如去徐州关心关心陛下。”
李淮修独自坐在马车里,他听着阿瑶敲打的声音,声音叫人听不出情绪,“世子经验丰富,能力出众,本王闲人一个,万事也是仰仗世子,世子不若先去徐州探听一番?”
徐州水深得很,元帝中风的事情,沈意行也没少掺和一脚。
这外头的动静早就吸引了安王府上的人,安王是个老狐狸,他是哪边的队也不敢站,叫人闭了门装不知晓,里头有想要离开的贵女,一律从另一条街的侧门过去。
沈意行叫人不用管安王府上的动静,他看了看阿瑶,只道:“淮王闲不闲,子安不知道,但是这几日城里的动静确实大了些,子安断案差了个说书先生,他一家人实在死得惨,自己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沈意行像是想了想,突然道:“案发那日,淮王的人似乎也在那处,就没发现怎么异状吗?”
沈意行言语里带着股暗示的意味,阿瑶隐隐约约能听出些不一样的意思来,那说书先生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阿瑶蹙了蹙眉,悄悄看了沈意行一眼。
男人看向她的时候,她又立刻转了回去。
李淮修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还有世子都找不到的人?”
他们两人在打心知肚明的哑谜。
沈意行也不在意李淮修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语气变得温和一些,“淮王年少有为,从渝城那样的小地方一路走到这来不容易,也不知家中是否还有长辈,子安上次多有冒犯,烧了淮王的庄子,该去拜访一番的。”
李淮修笑了笑,他好像并不生气,竟然嗯了一下,淡淡道:“世子知礼数。”
“现在也该叫本王的未婚妻下来了。”
沈意行抿了抿唇,城里城外虽说都是镇南王府的兵力,但是李淮修的人也不少。
他顿了一下,静静地看着阿瑶,似乎准备这样僵持下去。
李淮修却已经不耐烦了,他语气轻飘飘的,“衙门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世子还是回去看看吧,这两日怕是有的忙。”
沈意行蹙了蹙眉,突然想到了什么,男人沉默一会,怒极反笑,“淮王唱的一手好戏。”
李淮修莞尔,“还是不及世子”
一旁的亲兵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沈意行就叫放人了。
男人眼神倒是很平和,他早就猜到自己今天带不走阿瑶,心里除了烦躁并没多少别的情绪。
阿瑶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沈意行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才移开视线。
等阿瑶安全上了马车,巷子里李淮修的亲兵慢慢退下,马车只停了一会,就毫不迟疑地离开了巷子。
沈意行仰头靠在马车壁上,他闭着眼睛,颈上浮出两根青筋,眉眼间显出些疲惫来。
卢至在马车旁边拱了拱手,“殿下,那说书人的府上已经安排好了。”
沈意行张开眼睛,他撑着额头,像是有些难受的样子,“先不急着传出去。”
卢至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听命行事,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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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刚刚踏上自家的马车,一下就觉得安心了。
李淮修坐在一侧,能看见她面色发白,垂着眼睛很委屈的样子。
男人笑了笑,叫阿瑶坐到他腿上。
阿瑶倒不至于掉泪珠子,但是勾着李淮修的脖子半天没说话。
李淮修有些好笑,“你怕什么?”
阿瑶闷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你管我怕什么?”
李淮修低头看着她,语气平平,“要接你,肯定就会把你接回去的。”
阿瑶吸了吸鼻子,小小声地叹了口气,“他变了好多,原来不是这样的。”阿瑶觉得沈意行该是个十分淡薄的人,但是今天着实有些把她吓到了。
阿瑶从来就直把沈意行当哥哥,因此说得也很坦荡,并没有多想别的。
李淮修按住她的唇,把女孩往上抱了抱,很轻地叹了口气,“别说了,说得哥哥好烦。”
阿瑶从来没听过他说这样的话,头发都叫他顺乱了,仰着头看他,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亮晶晶的,“你有什么好烦的。”
他今日好似叫沈意行吃了个闷亏,阿瑶都听出来了。
李淮修闻言不说话了,他把脸颊侧了侧,阿瑶就起身捧住他的面颊,亲亲他的鼻梁,缠着问他。
李淮修捏了捏她的后颈,握住她的肩膀,把阿瑶推远一些。
男人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突然问道:“婚礼能和及笄礼一起办吗?”
阿瑶一下就笑了,忘记了方才在另一个马车上害怕的感觉,抬手锤了他一下。
女孩又歪着头想了想,把面颊爱娇地贴在李淮修胸前,叫男人抱住自己,有些害羞道:“应该是可以的吧。”
待回了府上,李淮修又陪了阿瑶一会,就去了书房。
阿瑶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拂冬送来了从冯府传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