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修靠坐在椅子上,面上没什么表情。
没过一会,隔间的门叫人敲响了,李淮修点点头,乌正才打开门。
几个老臣接连进来了。
李淮修起身,语气低沉一些,同几人挨个见礼。
闲话说了一轮又一轮,李淮修也不步入正题,只靠坐在角落里,眉眼英隽,惹得几人频频看向他。
这几个老臣都是镇南王的交好,平日里是决计不会同其他派系的人来往的,但是李淮修拿名头压,如今镇南王也联系不上,几人商量一会,想着看他出些什么硬招,总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将几人打杀了,便一齐出来见一面。
待做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李淮修就请几人离开了。
几人心里都有些讶异,他们都是镇南王派系的言官,避嫌了一辈子,也替元帝当了一辈子的笔杆子,这样微妙的时刻,确实难免会有人来拉拢,他们如今受邀前来也是不得已的,没想到李淮修真就只是请几人喝了杯茶水。
几人迟疑着出了这茶楼,乌正后脚就跟着出去探查。
街角果然有几个行迹鬼祟的人往这边探头探脑,眼见着几个大臣接连出去了。
乌正立刻回去隔间,低声道:“主子,成了。”
李淮修闻言笑了笑,勾了勾腰间的玉佩,叫人出去给那说书先生一些打赏,让他换个本子说。
这般听着腻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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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街角的几个探子在一旁徘徊了许久,接着便兵分几路,隐在人群中,甩掉身后的尾巴以后,这才悄悄进了镇南王府。
沈意行疑心重,这几个老臣平日里自然是不需操心的,但是如今时局敏感,各方人马都蠢蠢欲动,最怕这些拿着笔杆子的人,在朝中沉浮了几十年,官位做的不大,但是有些清名,容易带着那些读书人起哄。
沈意行听完这些探子的话以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卢至拱拱手,“殿下,这几人都是王爷的老部下,如今怕是叫淮王拿捏住了。”
沈意行看了看几人的资料,轻轻把册子关上,有些头疼地嗯了一声。
卢至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就是不信任这几人了。
沈意行本就对镇南王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他也不是那种疑人不用的人,所以只考虑了一会,舍弃地也很干脆利落。只是这几人罢了,还不至于是整个朝廷的嘴,他正好可以扶持几个新人上来。
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敲了敲,沈意行抿了抿唇。
一个小厮在外头低声道:“王妃来访,世子,这……”
世子不喜小樊氏,这是满府皆知的事情,小樊氏以往也有自知之明,都避着沈意行走,今天到不知为何撞到枪口上来了。
沈意行垂着眸子想了想,还是叫人请她进来了。
卢至自觉地退了出去,小樊氏就憔悴着一张脸进了书房。
小樊氏这半辈子都活的滋润,她母亲虽说是妾室,但是出身大户,颇得樊老爷子宠爱,她娘手里又有银子,从小过得不必家中嫡女差。当初看上了自己姐夫,虽说家里人不同意,但是哭闹一番,最后也算是求仁得仁,她这一辈子是没吃过什么苦的。
沈意行叫人放她进来了,自己却未曾起身,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
小樊氏长相算是明艳,眉眼同大樊氏有些相像。
小樊氏也不在乎他的冷漠,只哭着脸道:“世子可别叫旁人挑拨了,妾身如何会往淮王府上放探子,妾身都未曾见过那淮王。”
沈意行叹了口气,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小樊氏就立刻噤了声,叫继子的眼神看得背后发毛,磕磕绊绊道:“世子,你这是作何?”
沈意行这几日心情都不好,他也懒得再做出那副好人相,只有些厌倦道:“谁派的我就找谁。”
男人眼神疏离,目光直直地落在小樊氏身上,缓缓道:“不是你,就是我父王放的。”
小樊氏欲言又止,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笑了笑,“是你就割你半边亲兵,是他的话……”
镇南王如今跟个废人差不多,有什么东西能叫沈意行讨债一般地拿走的。
小樊氏打了个寒颤,怯懦道:“是我派的。”
沈意行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示意她滚出去。
小樊氏踌躇在原地,“子安,焦永,他毕竟是你父亲,不管怎么样……”
沈意行已经不耐烦了,他一只手撑了撑额头,卢至就进来,请走了小樊氏。
他心里厌恶樊氏,但是懒得找樊氏的麻烦,那些叫权利绊住了手脚促成这一切的人,才是他要清算的对象。
卢至外头又有人递了信来,说是衙门里出事了,沈意行揉了揉眉心,起身出去了。
这说书人的案子很难办。
城里如今说什么的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块地方,他总要找出凶手来,就看最后栽在哪家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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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将府上的事情摸得差不多了,夜里,柳嬷嬷还来看了看她,问她为何不沐浴更衣。
阿瑶如今已经历练出了一副厚实的面皮,只说自己夜里还要再练字,晚些再睡。
柳嬷嬷倒是很欣慰,还叫阿瑶夜里叫小厨房做些吃食,当心饿着了,蜡烛燃亮一些,别害了眼睛。
阿瑶叫她说得有些羞愧了,越想越于心难安,倒真的练了几页大字。
夜里稍晚一些,阿瑶挽了个简单的发式,头上只插了跟玉钗,简简单单,叫人看了便觉得清爽宜人。
拂冬替她挽好头发,还有些好奇,“这簪子倒是奇特,与一般的小钗差不多长。”
阿瑶瞧了瞧,也觉得是的,但是水头很好,衬得阿瑶的面容仿佛在发光。
她又着了件浅绿色的广袖长裙,在梳妆台前照来照去的,抿了抿唇,又叫拂冬给她点了些口脂。
香甜的气息漫在口鼻中,阿瑶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一旁的拂冬都看软了一半的身子。
阿瑶稍作打扮,便有一种迤逦的美丽,弯弯唇就容光摄人。
拂冬看得心里惴惴的,“姑娘,你与淮王毕竟还未成婚。”
这男子的心就像天上的月亮,哪里有个定数,可不能叫淮王这样早就得手了。姑娘这幅模样,又有哪个男子忍得住。
阿瑶叫她说得面红,连连点头,只叫她别说了。
阿瑶做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一下一下地荡着。院子里怕有蚊虫,拂冬还燃了个驱蚊虫的小香。
天上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皎洁地照在大地上,夜风从天边吹来,阿瑶的裙摆就跟着飘。
院子的门半掩着,外头是叫灯笼照出来雾蒙蒙的一片。
阿瑶的面颊依在秋千的绳子上,柔柔地望着门前,有下人走过,脚步声远远地传来。
但是阿瑶听得出来,那都不是李淮修。
阿瑶等得昏昏欲睡,软软地依在秋千上,突然叫周元叫醒了。
“姑娘。”周元提着个兔子灯笼,站在院子外头朝她拱手,“主子等着您呢。”
阿瑶提着裙摆出去,就见院子外头有个马车。
周元把兔子灯笼叫阿瑶拿着,扶着她上了马车。
阿瑶啊了一声,转头问周元,“李淮修呢?”
周元听着阿瑶直呼李淮修的姓名,只当自己没听见的,恭敬道:“主子在外头等您。”
阿瑶只好自己坐上了马车,她把马车的车窗都打开,叫风能吹进来。
今夜不知为何,比以往凉快许多。
马车平稳地向夜色中驶去,车辙压着青石地板的声音叫人昏昏欲睡,这时已经接近子时了,路上竟然也没有人来查探。
畅通无阻地驶出了京城,阿瑶靠在窗户上,觉得自己像是话本里的小娘子,叫年轻体壮的穷酸书生勾去了心魂,在一个雾气蒙蒙的夜里,卷了银钱首饰,同书生私奔了。
女孩想了想,自己抿着唇笑得面上酡红。
马车走了许久,阿瑶觉得天上的月亮都在移动,马车车壁上嵌着夜明珠,她觉得自己该是睡了一觉,迷迷糊糊醒了,又窝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当马车在一片旷野停下来的时候,有人敲了敲车壁,语调轻轻的,“下来。”
阿瑶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睛,连忙从车窗里探出头去。
女孩发髻有些散乱,眼角睡得晕红。
李淮修垂着头看她,拨了拨她热乎乎的脸腮,男人似乎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姑娘,幸会。”
阿瑶莫名其妙害羞起来了,她脸颊酡红,握了握男人抚着自己脸颊的手指,又把脸腮在他手心蹭了蹭,有些羞怯道:“公子,幸会。”
李淮修就俯身亲亲她,咬咬她的唇瓣,男人气息又热又湿,覆在阿瑶面上,低声问她吃了什么。
阿瑶不说话,李淮修就按按她水红的唇,沉默一会,说很香。
李淮修叫她下来,阿瑶提着裙摆,乖乖就下来,一只手还提着兔子灯笼,像个第一次见到这种玩意的小孩。
这地方又空又大,旷野的风轻柔又细腻,轻轻地托着阿瑶的衣摆,把灯笼也吹得摇摇晃晃。
李淮修打量她,从她如远山芙蓉的峨眉,看到水红的唇瓣,李淮修最后看到她的发髻,男人不知想到什么,垂下眼睛笑了笑。
阿瑶不知为何,不敢抬头看他。
李淮修穿着一身少见的黑色衣裳,阿瑶能看见他脖子上黛色的血管,和轻轻滑动的喉结,叫灯笼照得泛着微光。
男人生得高大,胸膛温热又宽厚,把阿瑶拢在怀里,低声问她冷不冷。
阿瑶叫他胸膛震得头脑发昏,莫名其妙就噤了声。
女孩只摇了摇头,有些恍惚地想着,这样的天气,哪里会有人觉得冷呢?
男人于是牵她的手,把她往前面带,阿瑶脚步发软,慢慢地缀在他身后。
这周围是一片漆黑,马车也被缓缓遗落在身后,两人像是走进了一个没有人的世界,阿瑶原本觉得自己该害怕的,但是李淮修在这里,还那样紧得牵着她的手。
阿瑶挠了挠他温热的手心,觉得安心,女孩一步一步地走,脚步越来越轻快,胸口就像有小气泡咕噜咕噜地冒出来。
她看看李淮修的背影,歪了歪脑袋,眼神湿漉漉的,脸红的自己都莫名其妙。
阿瑶步子像是在打架,李淮修就捏了捏她的手心,微微侧了一下面颊,阿瑶能看见他线条优美流畅的下颚线。
男人语气平平,“别摔了。”
阿瑶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小脸还是红扑扑的,说话都像小鸟在唱歌,调子还得是甜蜜蜜的,“怎么?你现下就觉得我麻烦了?”
李淮修很轻地笑了一声,他小臂肌肉线条弯曲时流畅又漂亮,男人干脆把女孩背了起来,握着女孩的腿弯叫她不要乱动。
李淮修不说话,阿瑶就摸摸他的脸颊,用脸腮在他肩上蹭,语气期期艾艾的,“你这样不说话,叫我觉得你不疼我了。”
李淮修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叫她不要乱摸,“我还要怎么疼你。”
男人好像笑了一声,过了会,声音很平静,“把我的宝贝含在嘴里?”
阿瑶伏在他背上,抿了抿唇,听得脸蛋酡红,把小脸枕在他肩上,“你含呀。”
“我是愿意的。”女孩还有些羞怯,手指戳戳李淮修的耳垂,说话细声细气的,“正好叫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男人不说话了,把女孩往上边带带,过了许久才笑了一声,声音低了许多,“哥哥真爱你这张嘴。”
阿瑶想了想,小脸红扑扑的,蹙着眉细声细气道:“我含哥哥也是可以的。”
女孩很轻地,往他手臂微微鼓起的肌肉上抚了抚,线条流畅,富有力量却丝毫不夸张。
这样轻轻柔柔地抚了两下,叫李淮修停了脚步。
男人很轻地叹了口气,语气平平,“别摸了,再撩拨两下就来不及了,你不想去见见我母亲?”
说罢,男人好像很认真地想了想,似乎觉得这地方也不错,要把女孩放下来。
阿瑶小小声地啊了一声,死死地勾着李淮修的脖子,红着脸倒在他肩上不说话了。
第69章 细雨 轻轻取下李淮修面上的半脸面具,……
“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阿瑶伏了会, 手搭在男人肩膀上,忍不住想要直起身子。
李淮修背着她走了小半个时辰,步伐依旧沉稳, 此时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腿弯, 言简意赅道:“是个好人。”
阿瑶叹了口气, 伏在他背上, 细声细气道:“哥哥敷衍我。”
女孩在他背上蹭了蹭,突然又抚了抚李淮修的肩膀, 嘴里像是含了蜜,喜滋滋的, “哥哥这样敷衍我,我还是十分爱重你的。”
李淮修听得笑了一声, 把阿瑶颠了颠, 男人直白道:“哥哥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阿瑶想看看他的神色, 侧了侧身子就叫男人握住了腿弯, 叫她不要乱动。
男人握得很重,阿瑶吃痛了一声, 还是在李淮修的肩膀上挨了挨脸颊, 语气幽怨又甜蜜,“谁叫我爱重你呢。”
李淮修受不住她这幅模样,于是把女孩放到一旁的石凳上,揉了揉她的小腿, 把女孩揉得面色发红抿着唇不再说话, 这才又把她背起来。
阿瑶歪倒在他肩上,戳戳他的手臂,有的没的说了一大推,李淮修只时不时地应她一下。
等男人停住脚步时, 阿瑶还没回过神来,从李淮修的肩头往前探,“这就到了?”
李淮修嗯了一声,把阿瑶放下来。
这是一扇红色的高大木门,门口无人看守,门上挂着个鎏金大锁,连着远远延伸出去的墙院,直到被黑色掩盖的远处。
这样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宅子。
男人高高大大的,叫人很有安全感,阿瑶起先倚在他身上,想了想,突然挪到了一边。
还未成婚,这叫李淮修的母亲看到了不太好吧。
李淮修看也不看,握着阿瑶的肩膀把她按在怀里,语气平平的,“躲什么。”
阿瑶抿抿唇,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忽闪忽闪的。
女孩仰着头,面颊叫灯笼照得细腻白嫩,压低了声音道:“小心你娘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