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修坐在她身边,两人手臂勾在一起,熟悉的气息笼罩住对方。
感到李淮修小臂绷起的线条,阿瑶眼睫一颤,脸颊就红了。
这杯酒喝完,阿瑶觉得自己都有些晕乎乎的,明明是不易醉的果酒罢了。
一旁的徐娘子手里端着托盘,笑眯眯道:“王爷王妃吉祥如意,早生贵子。”
徐娘子抓起一把物件洒在两人身后的拔步床上,有些洒在了阿瑶的裙子上,她悄悄垂着眼睛看,这才发现是竟然是一把红枣花生桂圆之类的物件。
还真真是早生贵子了。
这一通闹完已然是小半个时辰了,不敢抓着夫妻二人闹洞房,众人散去。
拂冬把内室的门带上,给这对小夫妻一些相处的时间。李淮修今个是新郎官,于情于理都要出去招待宾客,只能这会宽裕些时间出来。
内室的窗户上都贴着喜字,入目也是红彤彤一片喜庆。
阿瑶同男人坐在一起,手里的苹果也叫知夏拿走了,两人也不是盲婚哑嫁,她勾了勾手指,这会竟然有些紧张。
李淮修侧着头,看了会她酡红的面颊。
男人手指在她面上擦了一下,面上没什么情绪,只问她饿不饿。
阿瑶早上还有些饿,这会不知是不是饿过头了,一点都不觉得饿。
女孩顿了顿,终于好意思看看男人了,她今天一整天都不敢抬头,都不知道李淮修穿着婚服是什么模样。
阿瑶红着面颊,歪了歪脑袋,有些害羞地望着他。
男人穿着大红色的婚服,头上带着玉冠,一般男子穿这个颜色,要么显得轻浮,要么叫红色衬出许多缺点来。
李淮修却不会,他生的高大,手长腿长,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再者他相貌俊朗,气质清隽又内敛,眼神淡淡的,叫阿瑶看来,真真是俊朗极了。
阿瑶这会看着他,仿佛都不认识他了,面颊酡红,有些羞怯地牵了牵男人的手。
李淮修笑了笑,任由她牵着,低头看着她,男人语气很平静,“想不想我?”
其实统共也就两天没见面,但是阿瑶真就想他,嘴里说的是比实话更甜蜜的情话。
说得男人把她抱在怀里,挨挨她酡红的面颊,亲亲她甜蜜蜜的唇,想必是稀罕极了。
阿瑶的宝冠上镶嵌着宝石,此刻垂在脑后,晃得叮当响。
阿瑶抿抿唇,口上的口脂都没了,女孩就把红扑扑的面颊埋在他怀里,语气期期艾艾的“我今个好看吗?”
李淮修自然是说好看的,抱她坐在腿上,一只手在她脊背上按了按。
阿瑶还想再说些什么,叫知夏的敲门声止住了,“王爷,前边又催过来了。”
李淮修就握了握她的手,低头亲了一下她,起身去前院了。
新郎官走了,还有些凑热闹的妇人与小娘子凑在这内室里陪新娘子。
大公主元颜如今已经年近三十了,保养得好,看着至多不过二十岁,上次给阿瑶发了帖子,阿瑶本不愿意得罪她,没想到婚期这样近,只好拒了。
元颜倒也不记仇,今个还带了贺礼来,她看着是个爽朗的女人,画着艳丽的妆容,同驸马一起来的。
大驸马姓齐,出身很好,是个看着沉默寡言的男人,已经去了前院。
大公主拿着团扇打量着阿瑶,笑眯眯道:“淮王妃也不知是如何长的,可真真是本公主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这里的妇孺没有比她身份贵重的,心里想什么是一回事,面上都纷纷附和起来。
阿瑶抿了抿唇,口称大公主谬赞了,心里也奇怪她为何对自己这样亲近。
一旁的柔真郡主笑了一声,舒岚乡君照常跟在她身边,沉默着不说话。
阿瑶循声看过去,倒是叫舒岚乡君吸引了注意。
不是舒岚乡君今日打扮得多么出众,她只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裳,但就是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有些不一样了。不是外表的变化。
阿瑶倒也没多关注,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阿瑶收回了目光,舒岚乡君却突然抬眼,看了一眼阿瑶才收回视线。
柔真郡主的心情很复杂,按理说,阿瑶如今成了亲,她该彻底放下心来。
沈世子那人看着温和,其实最最高傲不过了,以后也决计是看不上阿瑶的,但是她心里除了高兴,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以往阿瑶同沈意行神仙眷侣一般,柔真郡主觉得碍眼,只想着叫两人赶紧解除了婚约。而如今,阿瑶已经嫁给旁人了,柔真郡主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明明之前都叫土匪抓去了,谁能想到她还能风风光光地回来呢?
这屋子里是不是想着来讨好阿瑶的,嘴上说着淮王土匪出身,实际上呢,人家手里的兵多得叫人眼红,顶多在心里贬上几句,面上谁敢得罪他,大公主往日里最是耀武扬威的,如今不也要给阿瑶抬面子。
柔真郡主想着想着,冷笑了一声,并不同阿瑶说话。
大公主拿眼角瞥了柔真郡主一眼,心里骂她蠢货一个,继续笑眯眯地看着阿瑶。
其实她这个年岁,同阿瑶这样的年轻女郎并不是一个圈子的,往常阿瑶就是想见她,都不一定能见到,但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元帝不在京城,大公主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她不是个舍不下脸面的,现下来讨好阿瑶也是做得叫人如沐春风。
送了许多重礼就罢了,大公主以往都是叫人捧着的,这会自个说起漂亮话来也是不逞多让,叫人耳根子发软。
一旁的夫人们也附和她,这内室里这么多妇人女郎挤在一起,倒是难得的和谐。
阿瑶慢慢就觉出味来了,这都是看在淮王的面子上。
阿瑶自然不会故作清高,或是一副得了势便眼高手低的模样,大公主几句话也不能叫她昏了头,因此她只是故作羞涩,有人同她说话她就应声,其他时候都安静地听旁人讲话,绝不说些会叫人抓了把柄的话。
好在这群妇人并未多待,前头开了席面,她们便接二连三地退下了。
大公主一人留到了最后,女人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见旁人都走了,这才那团扇盖了盖嘴。
“王妃可别怪妾身突兀了,妾身身子向来不好。”大公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低了许多,“听闻王妃从渝州带了个精通妇科的医女?不知可否借给妾身。”
“女人家的毛病,还是女人家最懂。”大公主笑眯眯的。
阿瑶一愣,想了想才知道大公主说得该是徐娘子,徐娘子这会就在外间呢。
徐娘子才来京城不到两个月,怎么名声就这样大了。
阿瑶想了想,并未直接答应,大公主笑眯眯的,十分和气的模样,“今个是王妃大喜的日子,妾身不急,等王妃闲下来便是。”
阿瑶叫她一口一个王妃叫得很不适应,大公主也会看情形,这会只多说了两句,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柳嬷嬷一直候在一旁,见阿瑶虽不明状况但依旧应对得体,不由笑道:“大公主这是找个由头,想同王妃交好呢。”
你来我往一番,交情不就是这样捡起来的。
阿瑶一个闺阁女郎,方才确实没明白,这下也没有疑虑了,“可叫徐娘子去公主府上走一遭,想必不是什么大问题。”
与徐娘子说上两句,这事就不叫阿瑶放在心上了,反而是方才几人一口一个淮王妃,叫得她有些面热。
柳嬷嬷叫了两个婢女,将罗汉床上的干果都捡走了。
柳嬷嬷本该去前院忙碌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脚步,问道阿瑶,“王妃,今日房中那个穿粉色衣裙的,是哪家的女郎?”
粉色衣裙,那该是舒岚乡君,阿瑶奇道:“怎么了,舒岚乡君有何不对的地方吗?”
柳嬷嬷摇摇头,低声说了几句话,阿瑶听得蹙了蹙眉,秀美的面上有两分不解,“真的吗?”
“老奴以往在宫中,见过不少秀女,这双眼睛从未看错过。”
阿瑶不再询问,柳嬷嬷不是那种说空话的人,只叫柳嬷嬷不要声张,前去前院做事,她也就这会能松松神了。
柳嬷嬷走后,拂冬进来给她端了碗热汤,阿瑶本来不饿的,这香气扑鼻的热汤一熏,肚子就叫了一声。
阿瑶喝了一碗汤,就提着裙子打量着这个屋子。
这该是李淮修以往住的院子,比阿瑶之前挑的院子大了许多。
是重新装过的,墙上粉着香料,房间里摆着紫檀木打得家具,梳妆台上摆满了匣子,里头的钗环装得满满当当,一旁是高大的多宝阁,摆着些奇珍物件。
地上铺着地毯,屏风后边还有个大大的浴桶,阿瑶逛了一圈,对这个房间还是很满意的。
知夏见她喝了汤,就问她要不要洗漱,本来现在该有些亲戚来陪新娘子的,但是李家无长辈,冯家的也不会过来讨嫌,阿瑶现在是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阿瑶想了想,脱了沉重的婚服,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如今不再大旱,反而三天两头地落雨,这水也不再是个稀缺物件,阿瑶也能心安理得地泡个澡。
全身洗得干干净净,乌黑的长发用香笼烘干,擦了些润肤的膏子,换上柔软的亵衣,便窝在被子上了。
拂冬还想着叫她等等李淮修,见她太过疲惫,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
前院里,李淮修坐在主席上,他只浅浅喝了几杯酒,倒也没人敢灌他。
淮王府不仅里头热闹,外头也热闹,淮王娶妻,大摆流水席,百姓们也乐得沾个喜气。因此淮王府外的一条街都热热闹闹的,有些人浑水摸鱼进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引起门前侍卫的主意。
一个穿着短打,长相普通的男子三两下就混入了一桌席面,自来熟地倒了杯酒,感叹道:“淮王大方啊!”
一旁一个老百姓笑了笑,“还不是这冯娘子生得貌美,不然淮王哪里做这样大的排场!”
百姓想得简单,他们才不管谁的名声好不好,谁的家世有底蕴,谁给好处谁就是好的,这会吃着淮王的饭,就更说不出不好的话了。
男子自称姓陈,叫陈大,陈大吃了个鸡腿,笑眯眯道:“小弟是个外地人,到不知这其中的关窍,不知兄台可否解释一二?小弟怎么听说,这冯家大娘子,原先是镇南王的儿媳妇?”
那老百姓见他长相高鼻深目,是一副异乡人的模样,说起这个可就来了兴趣,筷子都搁在一边了,“镇南王世子,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造化弄人啊!”
老百姓说得唾沫横飞,陈大就笑眯眯地听他讲,语罢,就好似不经意间提了一句,“那沈世子今个就没来?”
这老百姓平日里也是个爱说些八卦的,这会说到兴头了,一拍桌子,“这要是我,我也不来!”
“人家这喜酒喝着,哪里喝得下去呀!”
桌上一片哄笑,几人酒也不喝了,越说越起劲,也没人注意到,陈大已然悄悄离席了。
前院里头,李淮修在一个僻静处,一旁的乌正低声说着什么。
李淮修听完笑了笑,眼睛里却没什么情绪,男人平静道:“说书人那边可以开始了。”
乌正点点头,又道:“大公子那边。”
乌正说着苦笑一声,“他说后悔了,也想回来喝喜酒。”
李戾前些日子叫李淮修派出去带兵了,李戾并不聪敏,但是很听话,身边还有周元守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这几日府上办喜事,李戾不知为何一个人生了闷气,李淮修派人叫他回来他也不愿意。
他年岁也这般大了,李淮修为他未来考虑,总不能叫他整日浑浑噩噩的。
李淮修沉吟一会,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他想回来就回来吧。
乌正便拱拱手,领命而去了。
李淮修又守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暗淡下来,前院的宾客走得差不多了。
男人又交代了几句,便去了后院。
·
阿瑶在床上躺了会,她今天虽然都没怎么动,但是身上的婚服和头上的宝冠都是真材实料的,她就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这会也觉得脊背难受,脖子发酸,叫拂冬捏了会才好了许多。
女孩安静地躺了会,听见前院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就坐了起来。
知夏一直守在一旁,时不时剪一剪桌上的龙凤蜡烛,见阿瑶似乎有些躺不住,“王妃要用些宵夜吗?”
阿瑶给知夏说得不好意思了,抿了抿唇,“姐姐怎么也这样叫我。”
知夏就笑道:“礼不可废。”
阿瑶叹了口气,心里像是揣了个小兔子,“我现在是吃不下了,你先出去吧。”
知夏犹豫一会,见她伏在枕头上呆呆的,只好退出去了。
阿瑶抿了抿唇,见知夏把门关上了,就下了床,去屋里的箱笼里翻找了一下。
阿瑶坐在龙凤蜡烛旁,把这小册子艰苦研读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院子门口传来下人们请安的声音,阿瑶如梦初醒,又把这册子放回原处,自个踮着脚回了床上,一卷被子把自己盖得死死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李淮修在外院停了一会,阿瑶脖子上都闷出了汗,才听到男人走到门口的脚步声。
阿瑶立刻闭上眼睛,把脑袋歪在一边,长长的睫毛覆在面上,呼吸都停了。
她隐约感觉到男人走到了床边,俯身看了看她。
男人熟悉的气息拢下来,还有些微醺,阿瑶动了动手指,觉得胸口的那只兔子要跳出来了。
一只手忽然挨了挨她的鼻子,接着又抵了抵她的胸口,力道有些重,叫阿瑶啊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李淮修坐在床边,慢慢收回了手,男人很轻地笑了笑,语气倒是很平静,“我还以为我的宝贝死掉了。”
阿瑶拥着被子坐起来,小脸红扑扑的,嫌他说话不吉利,“我才没有死掉呢!”
阿瑶话刚说完,突然被人捏着肩膀拢到了怀里。
李淮修在她面上亲了几下,嗯了一声,男人语气平平的,“哥哥错了。”
阿瑶这才发现李淮修今天仿佛有些不一样,女孩歪着脑袋看他,李淮修就也安静地看着她。
阿瑶叫他看得有些害羞了,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女孩推开他的脸,他就亲亲阿瑶的手,阿瑶起先还能推开他,李淮修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她就绷不住了,抿着唇笑,“哥哥你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