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倚的面色猛地一变,脱口而出道:“娘怎么知道?”
钱氏得意一笑:“那通身的气派,又是姓赵,还能让你按下性子,除了皇室里的人,娘还真想不到会是别人了。赵姑娘行五,赵公子行六,莫非他们就是……”
谢月倚认命地点了点头:“是康乐公主和六皇子殿下,公主今日是微服来参加的花宴的,女儿这才没在您和大伯母面前直接道破她的身份。”委婉地否认了钱氏之前说自己想要维护谢蕴的话。
钱氏双眸一亮,欣慰地拍了拍谢月倚的手,声音反倒是压了下去:“果然是康乐公主和六皇子,能在他们面前说上几句话,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福分,你今日这样做的极好。”
谢月倚却是没在意钱氏的夸奖,嗫嚅道:“娘,大伯母那边……”话到嘴边,又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
“你放心,康乐公主的事,娘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胡说。”钱氏直接道,眸光微转,往正院的方向看了过去,嘴角轻轻勾起,“不过,此事娘能猜到,你难道觉得你大伯母猜不到吗?”
之前她只是怀疑,如今有了女儿的证实,在想想康氏急急忙忙进府的模样,她立刻就明白了。
自家儿子还在书院苦读,看不顺眼的孽种却已经和公主皇子们混到一处了,这事别说是康氏,就算落到自己头上,怕也是忍不得的。
这大房,想必就要乱起来了吧?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语成箴,钱氏这边的念头才起来,康氏那边已经火冒三丈地闯进了谢鸾的书房,抓着谢鸾的手臂就要往外走。叫正看书的谢鸾一头雾水,急忙拽住了康氏的手臂,蹙眉问道:“娘这是怎么了?是哪个起子小人气着您了?”
“你爹!”康氏被他这么一拉,顺势停下了脚步,双手却犹自抖个不停,“你是咱们谢府的大少爷,是上了族谱的嫡长子,你爹放着你的大好前途不去安排,偏将那个孽种引见给了皇宫里的贵人。他,他,他欺人太甚!”
说罢,抽出袖间的帕子,捂着脸大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时: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六哥:谢大人,这个锅,您背好了~~
糯糯:赵六……噗嗤→_→
对不起,我错误地预计了出差的环境,我们领导居然没有骗我们,说下乡,就真的是下乡啊啊啊!!(咆哮.jpg
第五十九章
听康氏口口声声数落着谢时的不是, 谢鸾不多想也知道,一定是谢蕴哪里又惹着她了。
见康氏只是捂着帕子哭泣没有再拉着自己出去,他目光微抬, 威严地在院子中扫视了一眼。
那些被康氏的举动惊地一时晃不过神的丫鬟小厮们,被他的目光刺地打了个激灵, 垂着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娘,您先别哭, 有什么话您慢慢同我说。”院子里的人退的一干二净, 谢鸾才扶了康氏的肩膀,柔声劝道, “您就这么拉着儿子出去,见了爹, 儿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啊。”
手下微微用力, 温柔且坚定地将康氏扶进了书房坐下。
看着娘亲用帕子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谢鸾不由轻叹了口气, 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免得她哭岔了气。
目光里多少还是浮上了几丝无奈。
自打谢蕴考中会元的消息传回府,康氏的脾气就愈发坏了,哪怕只是听到谢蕴的名字,脸色都要被气得难看好几日。在康氏看来, 谢蕴能考中会元, 必定有谢时的手段在其中,为的就是要谢蕴压他谢鸾一头。
康氏的这个说法叫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他的老师给他看过谢蕴卷子,观点独到,行文流畅, 一篇文章被他写得如同行云流水。即便是站在他的角度,也挑不出其中的问题来。
他甚至觉得,如果他是主考官,哪怕知道那是谢蕴的卷子,也会点给他会试头名的成绩。
康氏担心他会在殿试上被谢蕴压上一头并不算是杞人忧天,只不过,她由始至终都不觉得谢蕴是有什么真才实学的人,只不过是固执地认为谢时会因为觉得自己亏欠了谢蕴而去影响陛下的判断罢了。
“当年你爹放着你不管,将那个孽种送进宫中当什么讲读,我就觉得其中一定有鬼。”哭得差不多了,康氏等着那双被揉地通红的眼圈,咬牙切齿道,“你爹还同我说什么,是陛下主动提出要让他入宫,可他也不想想,陛下一个在宫里坐着的人,如何会知道那个连京城都不怎么回来的孽种的名字?”
此事自打谢蕴入宫,他娘就在他耳边念了无数遍,没想到今天还是因为此事,他不由得无奈地笑了一声,“娘,当年爹也不知道二弟就有如此才学,陛下掌管四海,说不定当真是他看中了二弟,将他召入宫中呢?”
他微顿了一下,颇为洒脱地轻轻一笑:“如今二弟高中会元,不正说明了父亲此言不虚么?”
“娘的傻儿子,你爹身居首辅,朝中上下谁不卖他一个面子?哪怕他不是主考官,想要让他们照看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康氏信誓旦旦,笃定的模样仿佛亲眼瞧见了谢时为了谢蕴去走通考官的模样。
饶是谢鸾都不由得被她的说法给噎了一下,“娘,照您的说法,儿子的会元岂不是也可能是主考官看在父亲的份上通融给我的?”他亲手给康氏倒了一杯茶,放柔声音道,“娘,二弟的卷子是张榜公示的,就连老师都说可以看得出来二弟天赋极高,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想必二弟能叫陛下看重,定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知道康氏一向信服自己的老师,谢鸾特意拿了他老人家的话说事,希望能说服康氏不要再对谢蕴考中会元的事耿耿于怀。可这次康氏的表现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听完他的话,她非但没有缓下神色,反而一把推开了身前的茶盏,怒发冲冠:“二弟二弟!他是你哪门子二弟?一个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孽种,哪来的脸当你的二弟?!”
茶水自被打翻的茶盏中倾泻而出,桌上地上洒地到处都是,落在地上的茶盏应声而碎,细细的碎片在地上发着光。
谢鸾望着地上的碎片,不由得有些怔忡。
往日康氏再生气,也不会将气撒在自己身上。哪怕是谢蕴考中会元的喜报传回府中,他多哄几句之后便也没事了。可今日她的火气非但没消,反而有些火上浇油的意思。
谢鸾心下浮上一丝迟疑,谢蕴的性子,应当不会主动招惹康氏才对吧?
见儿子一脸震惊的表情,康氏反倒是冷静了一些,将自己在建国公府门前所见的事说了:“那少年自称家中行六,妹妹行五,又是姓赵,定然是六皇子与康乐公主无疑了。你二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没有谢蕴的关系,康乐公主会特意陪她出来?想来也是她与那谢蕴交好,这才对倚丫头高看一眼。可若不是你爹将他送进宫中当那什么讲读,他会有机会认识皇子公主?”
她微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谢鸾的手背:“你醉心诗书不慕权贵是好事,可同那些皇子公主们交好后带来的东西,却是比你用功念书来得有用的多。你看你爹,他若不是个长袖善舞的,哪能坐上首辅之位。”她叹了口气,“也怪娘,想着他性情乖僻,进了宫指不定就会因为得罪了宫中的贵人被赶出宫外,还会惹来皇子殿下的不喜。没成想那个孽种表面上一副清心寡欲、不可一世的模样,内里却如此奸诈,实在是可恶至极。”
仿佛是想起了谢蕴平日里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康氏眼中的怒火又亮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扫了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说这些话的儿子,缓缓顺了口气:“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瞧着娘,往日娘叫你礼义廉耻,是要你做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可现在你长大了,你爹又是个靠不住的,为娘的自然要你为了你自己的前程多做考虑。”
她细细看了看谢鸾温润如玉的面容,嘴角微微勾起:“论相貌品格,你哪里输给那个孽种?若是你爹听我的话,当年也将你一同送入宫去,如今在六皇子与康乐公主面前站着的,便是你了。”
谢鸾只是没想到他娘居然能在一个路过的时间里想到这么多事情,一时有些愣神,结果就被她误解了自己没有接话的原因。
他眉梢微微下压,忍住了自己欲扬的笑意,摇头道:“娘,你也说你见到的那两人没有表明身份,如何就能肯定那是六皇子和康乐公主?天底下姓赵的又不止皇家,姓赵的里面孩子众多的必然也有,说不定就有一家也是兄妹二人,兄长行六,妹妹行五呢?”
“不可能!”康氏毫不犹豫地立即否认了他的说法,停了一瞬,才慢慢道,“那小姑娘与过世的长公主长得如此相像,长公主过身时又未曾留下一儿半女。那么,这世上能与她如此相像的,又在家中行五的,除了康乐公主还能有谁。”
一番推论合情合理,哪怕谢鸾细细地想了一遍,也找不出其中有什么漏洞。只无语道:“那就算是六皇子与康乐公主,二……”见康氏又要瞪眼,“弟”字在口中转了一下,便换了个称呼,“谢蕴他日日进宫,又是六皇子讲读,几人关系好些也没什么奇怪的。”
想起康氏那番若是他当年也入宫会如何的言论,更加有些哭笑不得,“况且当年是儿子主动要求再多读两年书才没参加次年的殿试,否则我应当早就入朝为官了才是,又怎么会有时间去与六皇子交好?”
康氏被他说的一怔,飞快地晃了下头,也不知道她是在摇头还是点头,“那是你不想像那孽种一样趋炎附势,同此事没有关系。”
“……”纵使知道康氏在自己和谢蕴的事上一向双标地很,可听到如此双标的发言,谢鸾还是不由自主地无语了片刻,难得的有了不知道如何接话的感觉。
他将自己面前的茶盏往康氏的方向推了过去,“娘,您先喝口茶吧。”康氏这次没有再将茶盏拂开,而是取了茶盏浅浅呷了一口,他又柔声道,“如今殿试在即,西北又不太平,爹平日里要忙的事已经够多了,想必没有事情去影响陛下的喜好,您就别拿今日之事去同爹吵了。”
见康氏张了张嘴仿佛还想说些什么,谢鸾忙接着道:“殿试上是儿子与谢蕴是正面与正面的较量,您也说了儿子是个君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谢蕴因您或是爹的话不在殿试上全力以赴,那儿子哪怕是真的被点为状元,心中必定是不愿的。”
康氏果然迟疑了一些:“那此事就暂且放下?”
松口了。
谢鸾心下缓了口气,轻轻点了下头:“暂且放下吧,若是倒是爹当真有什么不公之举,咱们再去讨个公道也不迟。”又保证了一句,“您放心,事关儿子自身的前途,我自不会轻易放过的。”
康氏对谢鸾的话还是十分相信的,有了他的保证,她也不再提去找谢时算账的事。谢鸾又逗了她两句,总算将人给逗笑了之后,才出去唤了人进来收拾残局。
母子二人换了新茶,坐着聊了几句殿试的事——以谢鸾说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为主,康氏才心平气和地扶了丫鬟的手回了主院。
谢鸾却在位子上坐着没动,垂眸看着桌上已经空空如也的茶盏,也不知想些什么。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抬头,朝着正院的方向望了一眼,目中划过了一道坚定。
“大少爷,您要出去么?”侯在门口煮茶的小厮见谢鸾出门去,忙迎上前问道。殿试在即,谢鸾这几日都是静心在屋中看书,少有出去的时候。
谢鸾略一颔首:“去琼华院一趟,你不必跟着了。”也不顾小厮惊讶的模样,径自出去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开院门的谢十二。
好在今日谢蕴只是在温书,并不需要他提醒外头来人,他也就不用像上次康氏来时那样大呼小叫,堆笑道:“大少爷可是稀客,快请进。”他和谢十一一样,是谢府里的家生子,对于这位温柔谦逊的大少爷,他们的印象一向是不差的。
谢鸾微微笑道:“许久没同二弟说话了,今日心血来潮想与他对坐饮茶,便直接过来了。”略有所指地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十二你不会将我扫出去吧?”
谢十二一噎:“小的哪敢啊。”心中却是对大少爷的厚脸皮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他家少爷那哪是许久不和大少爷说话,应该是从来就没有说话的时候吧!
谢蕴其实也是刚回府,却没想到自己还没坐稳,谢十二就将难得来一次的谢鸾领了进来。他挽袖子准备去洗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又神态自若地将袖子放了下来。
谢鸾见了便笑道:“我来得仿佛不太是时候。”
谢蕴不置可否:“大哥。”
他的这个二弟,虽然冷漠了些,话少了些,但在礼数方面还真没什么错处,一点不像是个在外头长大的。
谢鸾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口中接到:“二弟不必多礼。”
“大少爷请用茶。”见谢十二将人引进来就跑,谢十一颇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认命地给谢鸾倒了杯茶,“不是什么好茶,请大少爷将就用着。”
谢鸾依言浅呷了一口,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笑道:“慈南的毛尖还不是好茶,那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是好茶了。”这茶产量极少,就连谢时手上也不过每年御赐的那几两,没想到今日他却在谢蕴这儿喝到了。
谢十一笑了笑,没接话,领着还在磨墨的十五一同出去了。谢大少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过来必定是有话同他们少爷说才是。
“这茶不是父亲给的。”谢蕴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平静道。
谢鸾一愣,有几分失笑,自己不过是多想了一瞬,就叫他直接说了出来,大方地他连生气的余地都没有。
不由勾唇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愈发不敢小瞧这个弟弟了。
谢蕴眉色不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信了自家大哥的话,却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探讨了,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哥来什么事?”
谢鸾对他的直接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快,却是收了脸上的笑意,颇有些郑重其事地说道:“二弟若是有离府的意思,还是尽快些地好。”
谢蕴喝茶的动作一顿:“父亲告诉你的?”他想要搬出谢府的想法只与谢时一人说过,不过谢十三的确已为他收拾好了新的宅院,只等着他什么时候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