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猛虎依人——枕阙
时间:2021-08-08 10:28:29

  “没什么,就是在想,这宫里的人活着可真累啊。”赵曦月抬手指向高悬在夜空之中的月亮,笑得没心没肺,“就跟这月亮似的,时圆时缺,变个没完,时间久了,连哪样才是真正的自己都给忘了。”
  青佩却没听懂,只懵懵懂懂地跟着点头:“殿下说的是。”
  赵曦月失笑:“什么本宫就说的是了,那你说说,你都觉得有哪些人是本宫说的那般?”
  “殿下尽想着看奴婢的笑话,奴婢愚笨,瞧不出来殿下说得哪些人变个没完。”青佩嘟着嘴不依,侧目想了片刻才道,“奴婢虽瞧不出来,却看出来,殿下、六皇子,还有谢二公子,都不是殿下说的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赵曦月拉长了语调,故意逗她,“况且人心善变,说不定回头六皇兄就翻脸不认人,将你家主子给收拾了。”
  “……”您是该被收拾。
  青佩一面扶着赵曦月的手走出凤栖宫的大门,一面在心中腹诽道。手中握住的小臂却忽然抖了一下,她不解地看了过去,便见自家主子一脸“完蛋了”的表情。
  赵曦月轻咳一声,扯开一个半是惊喜半是讨好的笑容,目光里满是心虚:“六皇兄怎么在这儿?挺晚的,吃了么?”
  果然,凤栖宫门前的麒麟上,不知何时倚了个赵曦珏,此时正凉凉地看着赵曦月,唇边发出一声嗤笑道:“听说个别人被皇后娘娘召见了,来瞧瞧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赵曦月笑得更心虚了:“六哥担心糯糯,糯糯就知道六哥最疼我啦。”
  “哦?”赵曦珏不吃这套,“方才不是有人说六皇兄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赵曦月笑容一收,一脸正经:“谁那么大胆污蔑六哥,我帮你揍她。”
  “可别,回头该说六皇兄翻脸不认人了。”赵曦珏撇了一眼扯着自己衣袖的小没良心,说得很是阴阳怪气。
  “哎呀,六哥别生气啦,我逗青佩玩呢。”赵曦月扯着赵曦珏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讨好道,“糯糯给六哥赔不是呀。”
  赵曦珏双手环胸,一副看戏的模样:“演,接着演。”
  “……”这茬看来轻易是过不去了。
  赵曦月将手中的衣袖一丢,嘟着嘴踢踢踏踏地踹空气,“人家都道歉了还想怎么样嘛,跟四皇姐说了几个时辰连口吃的都没有,开个玩笑还要被揪着不放,六哥越来越不宠我了……”
  好家伙,刚刚还说知道六哥最疼她了,才一会的功夫,就成了越来越不宠她。还敢说他翻脸不认人,她这翻脸速度可比翻书快多了。
  赵曦珏哭笑不得拍了一下某颗嘟囔个没完的小脑袋,到底是没忍住:“差不多得了,我大老远跑来接你倒成了我的不是。”
  赵曦月捂着被拍的后脑勺,睁着杏眸委屈地瞪了回去,脸上写满了“难道不是吗”。
  “是是是,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来接你。”赵曦珏叹了口气,谁让是自家妹妹呢,不宠着还能咋办,“那我吩咐人备了你爱吃的芙蓉鸭和水晶虾仁,你还吃么?”
  赵曦月立刻放下了自己捂着后脑勺的手,高兴地整张脸都亮了,朗声应道:“吃吃吃!”
  旋即又上前挽住了赵曦珏的手臂,笑嘻嘻地撒娇:“六哥最好啦!”
  “你啊!”赵曦珏无语凝噎,最终只得点了点自家妹妹的额角,无奈道,“说吧,今日都是在闹什么别扭。”
  赵曦月唔了一声,抬眸去看赵曦珏的脸。
  他已十五岁,是个真真正正少年郎的模样,早就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会鼓着腮帮子扑到良妃怀里告状的小萝卜丁了。
  虽然还是会同自己斗嘴,可她知道,他那是故意逗她,就像方才一样,逗上几句见她不依,便立刻服了软。
  她的六哥,是真的作为一个哥哥在好好爱护她。
  “六哥,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么?”赵曦月微侧了脸,认真问道。
  赵曦珏被她问得差点转不过弯来,半晌才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道:“问得什么傻话,你自然永远都是我妹妹。”又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不会是想嫁了谢温瑜就不认哥哥吧?”
  赵曦月猝不及防地被闹红了脸,气得捣了他一拳:“我说认真的呢!”
  “诶诶诶!你还真下手啊?”赵曦珏吃痛地揉了揉腰侧,见赵曦月瞪着眸子还想再给他一拳,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认真说认真说。”
  他知道赵曦月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样的问题,想必是今日在凤栖宫中又发生了什么事。这连日来也是发生了不少事,即便她再聪慧早熟,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难免胡思乱想。
  她和青佩的谈话他听得并不全,却也听见了她说的那句“人心善变”。
  赵曦珏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按住了赵曦月的肩头,认真道:“六哥这辈子都会是你的六哥,永远都不会变,你可信我?”
  赵曦月笑了起来:“信!”
  六哥的承诺,她都信。
  ——
  虽说不知道赵曦云是如何向皇后说的,但在赵曦月与赵曦云谈话的三天后,久居深宫不问世事的皇后娘娘,突然发了两道懿旨。
  一道是说四公主与四驸马缘分已尽,勉强在一起恐成怨偶,因此由皇后娘娘做主,下旨令二人和离。
  这倒没什么,或者说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
  可第二道懿旨,便有些诛心了。
  第二道懿旨是说四驸马武令哲老大不小了,却被四公主耽误至今膝下无子。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后娘娘心里过意不去,听说武令哲有位表妹将至桃李年华却还未婚配,平日里二人关系也不错,就此为二人赐婚,希望二人能举案齐眉做对模范夫妻。
  还特意命钦天监为二人算一个良辰吉日,最好是能早日完婚,别耽误武二公子传宗接代。
  难得收到皇后娘娘的旨意,钦天监也不含糊,立刻合了二人的生辰八字,将黄道吉日送到武家。
  八月初三。
  届时那位苏姑娘也差不多有九个月的身孕了,穿什么婚服都挡不住肚子。偏生是皇后赐婚,想不大办都不行。
  武家世子妃真真被这位二叔气得嘴里燎了好几个火泡,却也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办婚事。
  反正武家二少爷闹出的笑话京中已人尽皆知,大家也明白,要新嫁娘挺着大肚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拜堂不过皇后娘娘在为四公主出气罢了。
  不曾想成亲当日,宫中太后还赐了一把戒尺和一面铜镜下来,说是给新嫁娘的添妆,由内侍太监捧着,自宫门一路浩浩荡荡地送到了武家正厅。
  这下莫说是敬酒谢礼了,拜完堂之后,任凭诸位宾客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等到新郎官再出来露面。
  赵曦月虽没亲自去,却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定然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不由感慨,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皇后娘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一鸣惊人,她平日里的那点子闹腾,简直就是班门弄斧罢了。
  不过武家的这点风波,很快地就平息了下去,原因无他:距建德帝亲征已两月有余,却还是没有班师回朝的意思。如今不光是朝臣们日夜紧盯,就连京中的寻常百姓都忍不住将目光放到了西北的战事上。
  赵曦月自然也不例外。
  “六哥,马上就是中秋了呢。”赵曦月望着天空越来越圆、越来越亮的明月,神色怅然。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有七天, 就是中秋节了。
  往年中秋节宫中总会办一场宫宴,除了不在京中的几位皇子公主,无一不进宫团聚赏月。
  过去赵曦月总嫌这些宫宴烦, 看着他们明明相看两厌却还要假惺惺地相互问候,她便觉得累得慌。可当得知今年因着西北战事未完, 建德帝与二皇子又同在前线,办不了宫宴时, 赵曦月又觉得有些遗憾了。
  赵曦珏放下手中的折子, 瞥一眼托腮作惆怅状的赵曦月,知道她遗憾是假, 想父皇是真,一时也只能叹息道:“番邦王汗知道此次是父皇亲自上阵, 卯着劲想给咱们一点厉害瞧瞧, 即便大败了几场也不肯退兵, 还分了几支精锐四处流窜骚扰。父皇亦是不想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 两相胶着, 互不相让, 恐怕短期消停不得。”
  当年大夏打到番邦前来求和,割地赔款甚至送公主和亲,先帝见对方退让至此,这才命镇国公班师回朝, 让他们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结果不过二十年的功夫, 便故态重萌,甚至呈虎狼之势,来势汹汹。
  若非还有边伯侯坐镇,西北早就乱了。
  由此前车之鉴,建德帝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势要将番邦打到不敢再打为止。
  这话赵曦月已听赵曦珏与谢蕴商谈了许多次,也明白其间的道理。
  可明白归明白,心里的不得劲却不会因为明白这个道理便消散了,不提建德帝的部署,便嘟着嘴抱怨起了番邦的不是:“番邦王汗这都折腾了大半年了,再过两月就该入冬了,待入了冬,他们哪还有充足的物资打仗?如此劳民伤财,不怕明年难以为继么?”
  赵曦珏轻笑一声:“他们存心要打,又哪里顾得这么多,不过不光是番邦平民,即便是朝廷之上,也不乏反对之声。不过是王上坚持己见,阻止不得罢了。”
  赵曦月眨巴了两下眼睛,更不解了:“就为了找一个不知生死的胡姬,至于么?”
  “若只是个普普通通送出来和亲的公主,那不至于,但那是个曾经差点成为王太女的王女,就很至于。”赵曦珏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听沈先生说,如今的王汗登上王位后,民间还时有请王女回国的议论,民心至此,能不紧张么?”
  赵曦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便听玄礼进来回禀说谢蕴来了,登时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
  赵曦珏瞧着忍不住啧了一声:“哄了半天还不如人家一个没露脸的,我这个皇兄还真是失败了。”
  赵曦月粉着双颊瞪了回去,说得倒很是理直气壮:“那人家好几天没见温瑜哥哥了嘛!”
  “?”他没记错的话,自武令哲与他表妹大婚那日之后,他俩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吧?怎么他就没这待遇?
  赵曦珏翻了翻眼睛,拿起桌上为看完的折子,示意自己懒得理他们。
  于是谢蕴进来时见到的便是六皇子殿下连一丝笑容都欠奉的臭脸,心下微顿,而后习以为常地在赵曦月身侧坐下。
  “殿下。”唤了赵曦月一声。
  “诶!”赵曦月脆生生地应了一句。
  赵曦珏将手上的折子往桌上一扔,问得咬牙切齿:“谢温瑜你如今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见了孤都不知道问安了么?”
  “见过殿下。”谢蕴从善如流,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他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赵曦月伏在案上笑得抬不起头。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沈先生那儿有消息了?”赵曦珏面无表情地换了个话题,他要是跟这二人计较,可能会当场气死,划不来。
  对六皇子殿下的阴晴不定,谢蕴早已习以为常,听他问了正事便也不再提方才的插曲,果不其然地自袖间取了一封信出来递了过去。
  赵曦珏猜得不错,的确是沈笑来信了。
  “王太子的确有退兵之意,只是他虽为王储,却并不得宠,番邦兵权尽数在王汗一人手中不说,朝中大权也是由王汗宠姬之子掌控,朝中主张退兵之人也并非与他同气连枝。”谢蕴将信上内容简略说了,“老师不在朝中,王太子不敢轻易相托。”
  赵曦月却是有些惊讶:“沈先生这么快便取得王太子的信任了?”算算日子,自他们上次提起请沈笑联络番邦王族,不过是一月多前的事,番邦路远,这书信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月了,就算沈笑是惊世之才,不过一月便取得番邦王族的信任,未免太快了。
  而且所说内容,似乎还与西北战事有关。
  谢蕴看了赵曦珏一眼,没接话。
  “咳,不愧是沈先生,孤还以为此事少说还要耽搁上十天半个月的。”赵曦珏轻咳一声,借着将看完的信重新塞会信封中的动作,颇为心虚地避开了赵曦月的目光,“听闻这位王太子虽不得宠,在民间却是颇有声望的,他那位王弟仗着受宠几次想要取而代之都未能成功,可见是有些本事的。”
  “殿下觉得此事可行?”谢蕴问道。
  赵曦珏没立刻回答,将已收好的书信取出反反复复地又看了两遍,这才长吁了口气道:“沈先生无权无势,那位王太子是不会将自己的王位赌在他身上的,还是得去个人才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谢蕴身上,而谢蕴也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有此决定。
  赵曦月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来回回地看,闹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心中却隐有不安。
  她知道有些事他们瞒着自己,是怕自己会担心,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瞒着自己,她会更担心。
  “他们番邦王储能不能干,地位稳不稳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是他们越乱对我们越有利么?为什么还要派个人过去?”赵曦月目光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侧脸看向谢蕴,随即回眸狠狠瞪向赵曦珏,“你想都别想!”
  “糯糯……”赵曦珏无奈了,他们瞒着赵曦月就是知道她肯定反对,可谢蕴既是谢首辅之子,又深受建德帝喜爱,还是沈笑的学生,满朝之中,的确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适合去番邦联络王太子的人了。
  话音才起了个头,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赵曦月有些发红的眼尾上,那些还没出口的大道理便全都死在腹中。赵曦珏住了口,视线一转朝谢蕴求救。
  不久前才被数落过胆子大了的谢蕴:“……”
  “殿下,去番邦一事,是微臣提议。”谢蕴本就没准备瞒着赵曦月,要不是赵曦珏千叮咛万嘱咐,他早就将此事原委告诉她了,“王太子母家王后一族当年便是一力求和,为此还曾惹先王不快,族中男丁半数被囚,直到两国谈和才留下一条生路。因此王太子入朝后,曾屡次上奏请汗王以和为贵,不要轻易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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