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猛虎依人——枕阙
时间:2021-08-08 10:28:29

  赵曦月吸了吸鼻子,将眼角的泪意忍了回去,嘟嘴道:“那又如何?”
  “根据沈先生到番邦查探后的结果看,胡姬当年在番邦朝廷是留了不少人的。汗王对这些人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大权在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除异己。”见赵曦月似乎能够听得进去,赵曦珏叹了口气,补充道,“可胡姬留下的人,又哪有这么简单能叫他瞧出来的?他太怕胡姬了,却没想过自己这么做是打草惊蛇,反倒让远在大夏的胡姬想到了假死脱逃的办法来。”
  赵曦月听得有些愣神:“这也是沈先生查到的?”
  “是沈先生查到的,再加上我们的推测。”赵曦珏似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低声道,“沈先生查到了这次朝中主战的人里有胡姬旧部,民间也有几个煽风点火的人,再算算当年新汗王亲政与胡姬假死的时间,太过巧合了。”
  “还有一条如今还未查实的,”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汗王的那位宠姬,或许也是胡姬的人。”
  “所以胡姬打从一开始,就没让番邦脱离过自己的掌控?”赵曦月喃喃道,“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干脆回去当她的女王呢?”
  “名不正言不顺。”谢蕴言简意赅。
  被他点了一句,赵曦月也是明白饿了过来。现今的这位王汗虽然没什么大用,可毕竟是名正言顺地坐上王位的。胡姬作为一个和亲的公主,纵使再得民心,却也已是联系两国邦交的一个符号。
  她若走了,便是主动撕毁与大夏之间的和约。
  当时的番邦,打不起。
  而如今的番邦虽还在她掌握之中,可她在明面上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如何能够当番邦的汗王?
  赵曦珏知道赵曦月并不是什么愚笨的女子,相反,在许多事情上,她一点就透。见她沉思时目光中闪过几许恍然大悟的光芒,他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了。
  胡姬想利用一个傀儡将如今的汗王扯下王座,重新掌管自己的国家。那他们何不利用这点,扶持一个亲近大夏的番邦汗王,让这两国盟好维持地更长久一些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同当日她无法阻止建德帝出征一般, 听完赵曦珏与谢蕴的话,她便知道自己也无法阻止谢蕴前去番邦。
  可赵曦月还是不死心,有几分赌气的问道:“非去不可么?番邦远在西北城外, 餐风露宿地,万一病了怎么办?而且这山高水远, 谁也说不好这一路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她咬着嘴角,望向谢蕴的目光中夹杂着几许哀求, “温瑜哥哥身上还领着差事, 突然离京必定会惹人怀疑的。要将番邦王太子推上王座不是小事,父皇未必答应, 若是来日算账,此事往严重了说, 都可以算作通敌了。”
  早知道她没这么容易松口, 但能想到这么多个理由, 也是难为她了。
  对上她楚楚可怜的目光, 谢蕴觉得自己心中如针扎一般, 细细密密地疼。只是在这件事上, 他与赵曦珏的看法是一样的——他们万事都可以依着赵曦月,唯独这件事不行。
  温声道:“殿下不必忧心,有老师接应,臣不会有事的。”却是没像往常一样应下她的话。
  “可是父皇那……”
  赵曦月还想再劝, 就听赵曦珏无可奈何地笑:“糯糯觉得如此大事, 还能瞒得住父皇么?”
  王太子手上没有兵权,即便想要发起政变,恐怕还没出门就先被汗王按死在家门口了。他之所以会为沈笑的提议心动,愿意与赵曦珏合作,便是为了向赵曦珏借人。
  而赵曦珏手上能借出去的, 也只有由圣上直管的“赑屃”罢了。
  他虽是“赑屃”的统领,想要绕过建德帝派“赑屃”去支援番邦王太子,却是不能的。
  “从前不告诉父皇,是因为咱们手头上没有证据证明胡姬未死。可如今有了母妃这位人证,再瞒着父皇便是平白给咱们自己增添掣肘。”见赵曦月还在怔忡,赵曦珏索性一气儿都说了,也省得她想东想西,平添烦恼。
  他所说的话,信息量着实大了一些,大到赵曦月一时忘了番邦的事,怔怔地望着赵曦珏:“良妃娘娘的事,你已同父皇说了?”
  赵曦珏偏开头,不去看赵曦月审视的目光:“母妃所为,本就是瞒不住的。与其等着父皇来问,不如主动说了,若派得上用场,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
  和赵曦月呆的时间久了,打打闹闹,有时候甚至会让他忘了自己是重活一世。可当他在面临如何处置自己母妃一事时,他才发现,或许有些东西已经浸到骨子里。
  却又没什么好意外的。
  他说得太过平静,平静地甚至有些冷漠,让赵曦月无法将眼前的人与前几日那个笑着同自己说他永远会是自己的六哥的人联系起来。她曾想过等父皇回宫之后发现良妃被囚会是个什么反应,也做好了求为赵曦珏与良妃求情的准备,没成想赵曦珏却是直接将折子送去了西北。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仔细想想,似乎从一开始,赵曦珏就没有为良妃的事有过半分失态,理所应当地仿佛早知道会如此一般。
  犹豫了许久,她才轻轻问道:“父皇怎么说的?”
  赵曦珏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沉默了片刻才道:“父皇让我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想了想,到底是怕赵曦月会觉得自己父皇这话对良妃太过无情,又添了一句,“书信上能说的,无非也就是这些了。等父皇回朝后,或许还有别的安排。”
  至于这安排会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赵曦月的情绪还是低了许多,她抬手牵住了谢蕴的衣袖,垂眸轻声道,“此番前去应是不能大张旗鼓,月翎卫中有一支擅长追踪保护的,会沿途跟着温瑜哥哥,若有什么急事,也可交由他们去办。”
  这是同意了。
  谢蕴与赵曦珏对视一眼,点头应下:“好。”
  可捏住他衣袖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发白的指节微微打着颤。谢蕴看着她无甚血色的唇瓣,眉头轻蹙。
  赵曦月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力,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是那么没用。
  人人都说康乐公主深受帝宠,不论是哪一位皇子,在康乐公主一同都得靠后走。纵是朝堂之上,也不乏曲意逢迎之辈,只为求得康乐公主的一句夸赞。好在康乐公主无心权势,否则这朝堂之上的风云只怕会比现在还要诡谲万分。
  过去听到这些传言,她总是嗤之以鼻。她身为公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已是躺着享福,何苦去折腾那些瞧着光鲜的权势?
  她所求的,不过是希望她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能平平安安地好好活着。旁的事,有父皇,有六哥,还有谢蕴,哪需要她操心。
  可今日,赵曦月却后悔自己为什么是个没有权势的公主。
  父皇去前线,她无能为力,只能坐在深宫之中空等。谢蕴要孤身去往番邦,她依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增派人手确保他安全无虞。
  番邦作乱,她帮不上忙;胡姬挑唆良妃生事,她也没能解决;赵曦和意图不轨,她甚至没有面对的勇气。更别说等父皇从西北回来,赵曦珏或许也要承受龙颜震怒。
  那日她与赵曦云对谈,她说赵曦云贵为公主却不曾为身边的人做过什么。如今想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赵曦月微合了眼,想将盈满眼眶的泪珠憋回心底。
  若是谢蕴和赵曦珏出了事,锦衣玉食,她要来又有何用?
  “殿下,”勾着衣袖的手被人反手牵住,谢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赵曦月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悬在上面的泪珠坠了下来,落在谢蕴的手背上。
  她不敢答话,怕自己会一不小心便哭出声来,呜咽着应了一声:“嗯……”
  便听到赵曦珏长叹了一声,“当时瞒着你就是怕你多想,现下看看,还不如早些告诉你呢。”
  赵曦月是个通透的性子,如果没有一口气知道这么多事,或许她还更能接受一些。只是因为赵曦和那尚且不明的身份,赵曦珏对于让赵曦月掺和到此事来的念头,便有了些许抗拒。
  想着能瞒一些是一些,一来二去地,瞒下的事便多了。可冥冥之中,仿佛天意注定一般,兜兜转转了一圈,还是将赵曦月给卷了进来。
  就像他不想让母妃掺和到帝位争斗之中,可到头来,母妃还是卷了进来。
  赵曦珏揉了揉额角,隐约觉得自己前世里头疼的毛病大概是提前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不过一闪而过,多年来的习惯让赵曦珏善于反思,却又不会让自己过多地将情绪沉浸在已发生的事情中。
  片刻之后,他已收拾了心情,无奈笑道:“糯糯你这模样仿佛六哥做了多伤天害理的事一般,你放心,过去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才会一直被他们牵着走。如今却是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主动权便是回到了我们手上。温瑜此番过去,不仅有父皇和你我的人护着,还有沈家的人,定能保他万全。”
  赵曦月就着谢蕴手中的帕子擦了眼泪,抿唇道:“我知道,你们既由此准备,必定是有了万全之策。我只是……”她顿了顿,“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罢了。”
  “糯糯怎么会什么都做不到了,”赵曦珏笑了起来,温柔的眉眼中带了几分不似少年人会有的感怀,“对我们而言,只要你能平安无事地活着,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前世里,该报的仇他报了,该复的国他也复了,在漫长的几十年里,他或许不是个名垂千古的明帝,却也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一句不负众望。
  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救下赵曦月。
  他曾想过很多次自己重活一世的意义,但当瞧见赵曦月趴在书案上,没个正型地嚎着想出宫去玩的时候,他便明白了,他这一世所为的,便是如此。
  赵曦月被他脸上的笑晃了眼,原本还乱着的内心却立刻平静了下来。
  思绪百转千回之后,她认命般地露出一抹无奈笑意,低声道:“于我而言,你们的平安,同样是最好的消息。”她缓缓抬手,将赵曦珏的手叠放在自己与谢蕴相握的双手上,“六哥,你一定要让温瑜哥哥平安无事地回来。”
  “那是自然,我也舍不得少了一个能这么被嫌弃的人呐。”赵曦珏玩笑道,与二人相握的手指却微微收拢,侧目看向平静依旧的谢蕴,喂了一声,“你不会死吧?”
  在兄妹二人的注视下,谢蕴轻抬了下眉毛,答得很是理所应当:“自然不会。”
  “那我便在宫中,等你们回来。”
  无论是父皇还是谢蕴,她都会耐心地守着,一直守到他们平安归来的那一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既已做了决定, 赵曦珏与谢蕴也没有再做耽搁。三日后的清晨,借着回乡拜祭生母的由头,谢蕴在“赑屃”及“月翎卫”的保护下, 隐藏行踪往番邦去了。
  出行那日下了大雨,赵曦月没去送。她怕自己留不下谢蕴, 会忍不住随他一同去。可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前往番邦, 可能会给谢蕴带去更大的危险。
  只得耐着性子在宫里等着。
  转眼过了月余, 谢蕴没有回来,西北的战事同样没有平息。赵曦月原本还算平静的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忐忑起来, 甚至连觉都渐渐睡不安稳。
  她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花纹,听着窗外隆隆作响地闷雷, 眼前浮现起谢蕴穿着蓑衣独自骑在马上, 朝着西北方向一路飞奔的画面。
  那场景太过逼真, 她甚至能够瞧见马蹄溅起的泥泞, 唯独看不到斗笠下谢蕴的表情。
  耳边响起的却是赵曦和冷漠决绝的声音:“你要记得, 你的未婚夫, 是朕杀的。”
  一切画面尽数归于黑暗。
  “行露!行露!”仿若大梦初醒一般,赵曦月猛然从床上坐起,一脸慌乱地唤道。
  “殿下莫急,奴婢在, 奴婢在。”行露本就守在床边, 听到呼唤急忙凑上前去,温声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奴婢即刻去办。”
  赵曦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行露的手臂:“温瑜哥哥此去派了多少人保护?沿路有没有我们能用的人?若是出了意外,咱们多久能得到消息?”
  行露还是第一次见到赵曦月如此急切的模样,心下纳罕, 口中却是很快答道:“听您的吩咐,拨了十人暗中跟着谢公子,由玄莺亲自统领前往。谢公子此行隐秘,六殿下的意思是见机行事,因此并未提前打点住处,但玄心已调了三十名暗哨过去,确保沿途都能有人能够接应。再有六殿下的人手,即便是在关外,也能护得谢公子安然无恙。”
  行露小心观察着赵曦月的神色,轻声劝解道:“殿下切莫过于忧心,若伤了身子,谢公子回来该心疼您了。”
  定下由谢蕴前往番邦那日,赵曦月回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行露分派人手保护谢蕴,行露自知事情重要,当夜便安排妥当,临行前又再三确认了许多遍。怎么今日像是未曾安排过一般,生怕谢蕴就此一去不回的模样。
  哪怕是圣上出征,她似乎都不曾如此失态。
  听完了行露的回话,赵曦月渐渐平静了下来,可望向窗外的目光还是有些恍惚。
  “月翎卫”初到赵曦月手上时,还只是她的暗卫,即便扩充了人数,但绝大多数还是公主私卫。
  直到当年遇刺,赵曦月才把“月翎卫”统领一职交给了行露,让她对“月翎卫”重新做了部署。除却平日里负责保护她的人之外,还在各处设了暗桩。如此不仅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消息,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及时安排人手。
  谢蕴此去虽不像建德帝有万千大军跟着,却也是重重保护,周到地不能再周到,这些事赵曦月都清楚。
  可她就是莫名地觉得害怕。
  说不上来自己在害怕什么,可她就是莫名地感到心烦意乱,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就这样愣愣地望着窗外怔忡,许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见她不似方才那般紧张,行露稍松了口气,心中到底还是担心,岔开了话题:“殿下既醒了,不妨便起来用些早膳罢,是摆在屋里还是到外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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