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句,鲁至文,你如果还想跟我做生意,就给我一字不差的递给他:当初你有千万种方法救倪小姐出来,偏偏选了招最世故的,看着她们母女俩决裂,你再招徕一个孤女。
本就是享齐人之福的龌龊,龌龊到底,我倒服你。”
偏偏有人不能,一把年纪了还想往痴情冢里钻呢。
*
鲁至文去后,周轸挑帘入隔壁里间。
坐在一张南官帽椅上的嘉勉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他问她,“还要去见他嘛?”
今日的倪嘉勉化着淡淡的妆,她的五官很英气,以至于稍微一点妆容,就衬得人很鲜秾。
他拿手指来慢慢描摹她的眉眼、鼻梁到失去口红色彩的嘴唇。
“如果我没有回头,你预备带着这样的妆容去见那个人?”
嘉勉被他冷手捞住脸,下颌搁在他掌心里,她些微一点动静,才翕动嘴唇,周轸欺身的戾气就钻了进来,他是当真咬了她,单纯不想从她口里听半个字别人。
耳边能听到彼此的奄奄一息,
“周轸,如果你明知道做一件事会惹我生气,你还会做嘛?”
“会。我不是一直惹你生气嘛?”
嘉勉的唇被他咬得发红,“我只是想把爸爸的房子拿回来。”
“拿不回来的,他比你知道,这也是你起初走进他圈套的原因。”周轸怪她,怪嘉勉始终看不穿男女之间风月的机关。
机关就是,你只要松懈一点口子,他就会有机可乘,
乘入你,再逐渐蚕食你。
嘉勉沉静来望周轸,也问他,“所以,你也是这样蚕食你的风月的?”
周轸眉间一滞,随即拦腰抱起了嘉勉,先前她坐的位置,换他坐。
嘉勉坐他身上。
他恶狠狠地摁头来吻她,嘉勉尝到的全是戾气与茶香,良久,他讳莫如深地拨着嘉勉的脸,“不准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饶是说这样狂妄的话,他面上依旧得体极了,嘉勉恨他这样的倨傲,狠狠推了他一记,最后某人只是跌靠到椅背上。往后微仰了仰颈项,因为嘉勉狠心极了,把他的啃啮全还给他。
周轸任由她任性、发泄,“你叔叔听闻我要回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是的,嘉嘉,我自己也不相信,不相信我筹谋了那么久的事,好不容易等到你叔叔点头,箭都上弦了,还有回头的!”
“我昏头极了,是不是?”
窸窣间,他拿手指逼供也是惩罚,看着嘉勉抗拒地忸怩痛楚起来,周轸逼问她,“是不是?”
嘉勉艰难地摇头。
“因为我不敢想象,你听从了他的话会如何?”
“倪嘉勉向来这样没有心,她看似孤独无依,但却什么都不图。”
“他如果像我这样困住你,我该怎么把你再要回来?”
嘉勉困顿难堪,她就是像那犯错的红孩儿,被哄骗坐上了观音的莲花台,再想下来时,已经柄柄利剑困住了她。
刺穿了她。
活了快三十年的周轸,哪怕对着他老子能给他一切,都没有低头过,因为他知道他可以拿自己去跟他换,拿自己的时间、勾心斗角、阴谋阳谋,只要他足够的用心钻营。
而手里的这个人,清瘦单薄的一具骨头,却可以轻易掠夺他的尊严,逼他启口一些丢盔弃甲的话,“嘉嘉,你告诉我,在你心里,一时一刻有把我放在单独的位置上过嘛?”
“好像没有,出了事,你想到嘉勭也想不到我,因为我对你而言,终究是个外人。”
“对不对?”
嘉勉被他折磨得泣不成声,低头看,能看到什么洇开在他衣裤上,醒目羞恼。
她不住地摇头,“周轸,我求你,不要这样……”
“说你爱我。”
“我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周轸,我只想把房子要回来,不留在他手上,我说过,等你回来……”
“说你爱我。”其余都不重要。
“等你回来,我会亲口告诉你。到时,你还愿不愿意继续,随你。”嘉勉自说自话,就是不愿听周轸的唆使。
“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爸爸的房子我拿回来了,我任何什么都不在梁齐众那里了。”
“嘉嘉,我不想听那个人的名字。”
陡然间,彼此都熬不到出口了。周轸托抱起嘉勉,南官帽椅边上是一张方桌,桌上齐齐摆着各色点心茶果,周轸一应全扫到地上去,他脱了外裳,由她坐在西服里缎上,而他急急进.入了。
“嘉嘉,我昨晚跟你说什么来着,我说等我回来……”嘉勉伏在他肩上,呼吸全被迫散了,额上与鼻尖全是汗,“二月二那天,我生日你送我个大的庆生礼。”正式跟她叔叔提,再有半年的准备时间,才不算仓促。
“嘉嘉,你要送我什么?嗯?”
嘉勉摇头。始终不肯开口。
如他所说,只要你松懈一点口子,他就会伺机乘入,逐渐蚕食你瓦解你。
好几下,嘉勉都出了声,那声音变了调,连她自己都不能细听,周轸拿手扪住她,再问她,“答不答应?”
嘉勉:“闻不得檀香真的因为爸爸?”
“是。我被我爸扣着拜观音,数珠到66颗,林平越来电话,说你爸出事了……”
“嘉嘉,嫁给我好嘛?”
“周轸,你是在赌气。”
“我明明在赌你。”
“叔叔说,夫妻是利益共同体,你觉得我们是共同体嘛?”
“不是嘛?”这个放荡的人意指什么。
“因为叔叔的缘故?”
“你非得这么想?因为你叔叔因为你。”
光里还有尘呢,周轸坦荡,他是光与尘之下最俗套的一个人。
三十而立,如果真得可以许愿一个礼物的话,
那么他希望是嘉勉。
回到他身边,以及在他身边。
他不想再有今日这样的状况,于她而言,他是个外人,要发难别人,嘉勉才能信他的话,他的心。
明明该很简单的,他只是放不下她,怕她没了,丢了,怕他一个月回来后,她已经不属于他。
那样的利益,他毫无成就感。是的,夫妻是利益共同体,那么目前为止,俗套的周轸,也唯有嘉勉让他能放下戒心,做这对共同体。
他问嘉勉,你愿意嘛?
围城本身没有意义,
有意义的是,携手入城的人,让你存留了足够的期许与勇气。
以至于可以对抗之后的种种如果。
*
嘉勉一身腻汗地揽着周轸的脖子,摇摇欲坠,
周轸连同她身下的衣服一起裹她到地上的织花地毯上,繁花相簇的暗红织花地毯,交颈一双人,
有人撑手再问她,“嘉嘉,你愿意嘛?”
一声声串连起来。
阖上眼,嘉勉能感到烙烫穿行过自己的身体,她的每一隅角落都对他无比诚实,
无从逃脱。
“那你愿意嘛,周轸?”
“嗯?”
“再拜一次观音,闻一炉檀香,数完一串念珠。”让当初那个不完美,续上完笔,如果你爱我。
“你答应了?”风月无筹里的人,这一刻,接近神明一般地膜拜与喟叹,
他的女孩,嘉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6.0,开启时间大法。
第50章 6.1
二〇二一年,元月,桐城。
鲜奶倒在方冰上,细听会有冰裂的痕迹。周四下午四点半,司徒说的这家咖啡店,只有嘉勉一个客人。
店里放着中森明菜的《难破船》,嘉勉点的一杯冰拿铁正好送到她手边。
她付款了两杯,一杯热的一杯冰的。司徒迟到了,嘉勉特为关照老板,“还有一杯,要稍稍等等再做。”
这是家网红店,红不在咖啡,是店的腔调及老板的颜值。
司徒给嘉勉安利的时候,说老板的颜值也值回钞票了。
嘉勉不作痕迹地打量,心上评价自认为很客观了:盛名之下。
店里货架上的咖啡豆及挂耳也有网店,嘉勉端着她的咖啡找位置坐的时候,信手拎起来一包咖啡豆端详的时候,老板声音从柜台里传出来,“随便看,春节前,都是八折。”
还有,“小姐,你的书。”
嘉勉这才发现,手匀出来端咖啡了,客户送她的那本书,她给落在吧台上了。
返回去拿的时候,老板细细打量这个一袭灰色中性西服外套、鬈发红唇的女人。温柔小意的女人穿职业装,对男人来说,有着一份说不上来的招惹感。
这个女人甫进门那一瞬,就已经招惹到人了。
倒不是多明艳照人,而是份拿捏感。无论是形容、身段以及穿着傍身的言外之意。
都透露着份精致之下的冷俏疏离。
书还给她,她正巧拿左手接的,老板看她五指上干干净净,唐突又师出有名,“咖啡豆桐城内免费送货上门,可以加我们店的微信,后续上新也可以关注到。”
嘉勉莞尔,“谢谢,我住市里,不怎么来桐城的。”
司徒过来的时候,嘉勉坐在圆桌前翻包。
“找什么呢?”
嘉勉一面招呼老板,热拿铁可以做了,一面回头朝司徒,“我的戒指好像丢了。”
救命。司徒讶然,你真的假的。
真的。嘉勉找不着了。
她甚至不记得今朝出门的时候,有没有戴。
司徒:“你最好是落家里了。”不然,怕不是好几十万掉马路牙子上了。
那是枚订婚戒指,钻石分数其实并不多,嘉勉婚后一直套在手上。仅仅因为她很喜欢那个牌子和款式。
牌子是她指定的,款式是周轸选的。
说话间司徒的一杯热拿铁也到了,嘉勉今日来桐城回访客户,顺道约司徒出来喝咖啡。
前段时间,司徒爸爸做了个腰间盘突出手术,嘉勉只是得闻消息,但是一直没来探望,司徒不让,说家里一团糟,爸爸因为开刀歇在家里不得伍,总归脾气大些。
不想嘉勉看笑话。
“那你现在出来不要紧吧?”嘉勉看腕表时间,马上到烧夜饭时间,怕司徒要家去帮忙。
“不要紧,我妈在家。”司徒说回嘉勉的戒指,说她这个周太太当得没心没肺,一大笔银子没了好像不甚着急呢,这一点倒是和她的那个竹马老公越来越登对了,“你回去再好好找找呢。”
“嗯。”嘉勉托腮看窗外,不到五点,天黑得快且隆重。
像一面黑纱,飘荡下来,笼络人间。
嘉勉邀司徒,不忙着回去的话,一起去吃晚饭吧。她有点想吃栗子蛋糕了,知道有家法料,甜点部分比正餐优秀。
只是离司徒家有点远了,“不要紧,我送你回去。”嘉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了周到的熨帖。
“周先生不在家?”饶是他们结婚两年,司徒对周轸的印象还是很生分。一来他其实照面不多,二来性情使然。嘉勉那个老公看似圆融世故,里子里最疏离的底色。
万事,他上心的才是事,反之,与他无关。
司徒印象里周先生最接地气的一次大概就是手拿捧花,求他新娘开门了。
嘉励领头的伴娘团,这个时候不杀男主还待何时,Q&A,必须回答,题题送命。
最后还是嘉勉叔叔看不下去了,而新郎官也趁其不备,闯门而入。
很周氏作派的娶到了他的新娘。
嘉勉当初告诉司徒,她可能要结婚了。
司徒茫然,所以这事还有余地之说嘛,什么叫可能?
可能的意思就是,有点疯,人在不理智之下做的决定,但是落子无悔。嘉勉说,总之,我答应他了。
司徒以为嘉勉沦陷在周轸的浪漫攻势之下,或者求婚的场面过于煊赫。
恰恰相反。什么都没有。
他轻易可以办到的,一件没准备。
倒是当真陪嘉勉去光华寺转了一圈,她的要求,拜观音、点一炉檀香、数完108颗念珠。
在他从大连回来的没多久,她就答应了他的求婚。
外界都以为是联姻。倪少陵出山做了周家生意的顾问参谋,没多久两家都结了儿女亲家。
而周轸也从父亲名下释得他而立之前该得的继承股权。
风光和盛名一样,其实难副。
多少人艳羡,就有多少人诋毁。
难为嘉勉这样的性子,她还是她自己。
司徒常笑话她,你这个富贵太太做得太闲云野鹤了,远社交不说,还成天开荒拓土的。她把他们的住处前院种草籽植花木,后院秧苗爬藤。得亏他们房子大,院子也阔,短短两年,司徒偶尔去看嘉勉,那别墅生机盎然得像个小庄园。
夏天去找她喝茶,她往那面藤本月季墙下一坐,比油画还浓烈、生动。
*
从咖啡店里出来,二人径直上了嘉勉的车。
车上嘉勉才告诉司徒,周轸出差了。他们家那个阿姨,嘉勉吃不惯她烧的,但是却是在周家干了好多年,如阿姨自己所言,二子吃惯了她的手艺。
所以冯德音才要老保姆过来照顾他们小两口的起居。
事无巨细,周轸早习惯凡事交由人料理,但是,嘉勉不习惯,不习惯家里时时刻刻有个外人在。
他又是那种性情,几番看嘉勉放不开,索性找个由头要把老保姆打发回桐城老宅那头了。
这里就生出了文章。冯德音才不认为这是自己儿子的一不顺心随便打发人,况且是家里用了十来年的老面孔。只趁着他们回来的时候,直面问嘉勉,是对方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嘛?
菜不投口可以改,活计不细致可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