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差价让百姓们趋之若鹜,甚至主动为不法盐商遮掩。
以至于私盐成灾,屡禁不止,朝廷税收损失严重。
便再如何下狠心整顿,杀得人头滚滚,天地失色。也不过扬汤止沸,平安不过三五年,新一拨的不法盐商又会迅速成长起来。
周而复始。
简直是从盐铁归公开始,就是横在历代君王喉头的一根刺!
可现在不一样了!
宁楚格傲娇仰头:“运输上的事儿,我肯定无能为力。但我能制造出更好、更便宜的精盐。唔,姑且就叫精盐吧!精制的,比吴盐更胜一筹,成本却只是吴盐的几十分之一。”
“若能让我去盐场转转,没准儿还能改进改进法子,让盐田的产量跟质量都得到大幅度的提高。”
“从成本上让它便宜下来。”
“有更好、更便宜也更合法,再不用战战兢兢买个盐都担心把脑袋买没的精盐在。私盐的效率自然而然受制约,再从运输、制度上想想法子。让盐之一道虽有利益,但绝不至于让人冒着杀头的风险。”
“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私盐程度降低到最小甚至完全绝迹,算得上永除后患吧?”
“继平价土豆之后,千家万户再度迎来平价盐。支出大大减少,此消彼长之下收入日渐增多。能把银子放到改善生活、送孩子开蒙读书等,可不就是惠及万民么!”
胤禛一个字儿都没改,只隐去了那段假话。
其余都原样转述给了康熙。
可把他欢喜的,都好像阴霾了许久的天空终于云开雾散,露出和暖的阳光般。激动得拍案而起:“好,好好好!不愧是朕的乖孙女,处处为国为民。以一女子身,做了许多昂藏男儿亦无法做到之事!胤禛,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因爱女第壹仟零一次被夸赞的胤禛浅笑:“皇阿玛谬赞了,哪有那么好?”
“不过是那孩子舍不得儿子操劳,遂变着法儿的想替儿子分担些。谁想着误打误撞的,还就有了这番成果呢!始料未及啊,始料未及。”
康熙怔愣,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四儿子还有这般……
嗯,这般浮夸的一面。
其余有幸听到了他这番似谦实炫之言时,更是恨不得一人一拳,打破他的狗头。然怕宁楚格那个护爹的,会一个个把他们拉进黑名单,以后都拒绝蹭饭。也只能纷纷投去嫉妒的白眼,企图用目光杀死他!
只胤礽脸上微笑,心里恨火喧天。
又是这样!
打从康熙四十三年,宁楚格那丫头渐渐声名鹊起,每一次他的翻车都伴随着老四的崛起。差点害他丢了太子位的江南盐税事,也眼看着就要成为胤禛建功立业的里程碑……
胤禛还是皇阿玛亲手指定的太子党。
上次他被老八参奏的时候,却也没见他为自己说过哪怕半句话,如今更是要踩着这事儿高歌猛进了?
果然,他这才腹诽完,胤禛就一撩袍袖跪了下来:“儿子请旨,陪那孩子往四处盐场瞧瞧。虽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呢?若盐产量、质量都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对于大清与百姓来说,都是大大的好事儿。盐政糜烂,说不得真要渐渐而解!”
被放出来就一直装熊装乖的胤礽再也忍不住冷笑出声:“四弟倒是挺能为民请命,但你也知道盐政税收是朝廷命脉。若盐价下来了,盐引取消了,这税收又从何而来?”
他这话一出,胤禛还没如何,十四却笑了:“太子爷您这……”
“可真是说笑了!”
“如今的大清可不是以往的大清,从面条作坊、火锅底料作坊与罐头作坊等开始。内务府这生意做的,只风生水起四个字可表!如今又有了奶糖、奶粉、点心铺子、普通装轻轻茶、牛肉干、反季蔬菜、玻璃等。”
“大大小小新涉及的行业就有十五样之多,还有土豆的普及。从前的盐政税收可占全国税收的大半,如今能算九牛一毛?”
为朝廷税收做出卓越贡献的十四贝子财大气粗,腰杆子特别的硬。
便是康熙面前都有据理力争下的胆量。而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诋毁他的亲亲好侄女,怀疑她的能耐。太子这下,算是好巧不巧地,戳在了他的肺管子上。
于是惨遭回怼,很是被鄙视了下智商:“而且降低盐价,不等于赋税会变少。相反的,私盐无利可图,大面积减少甚至绝迹。所有的盐税都能上交到国库中,总数上不知道能多多少呢!”
这几年一年比一年难过,只琢磨如何坐稳太子之位的胤礽:……
是真的没想过,短短数年时间,内务府的敛财能力已经优越至此。竟,竟能让盐税变得可有可无般。至于官盐降价,私盐消失,盐税会不减反增的事儿,他倒也不是不知道。但,以前这事儿谁又敢想?
谁又能想到,当初让所有人等鄙视不已、自甘堕落于厨艺小道的庶出格格还……
还真能用小小锅铲,炒出这般大的阵仗来呢?
胤礽咬牙,超想也给十四那混账致命一脚。但前头对老八那一踹,已经让皇阿玛大为不满了。再者十四这混子可不像老八,不但不会乖乖挨揍,说不准还能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
遂思量再三,也只能忍气赔笑:“十四弟所言有理,但知易行难,其中总是充满坎坷。”
“事关朝廷利益,社稷安危。便再如何千难万险,也还是得迎难而上。纵然粉身碎骨,亦无惧无畏!”胤祯拱手,一脸的庄严肃穆。
听得康熙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十四所言极是。若所有皇子皇孙、文武百官都有你这用心与觉悟。众志成城,劲儿往一处使,何愁大清不繁荣昌盛,江山不能长治久安?”
十四谦虚下跪:“皇阿玛缪赞了,儿子只一颗忠心,一把蛮力罢了。”
“再如何舍生忘死,也掀不起好大风浪来。”
“远不如大侄女虽在闺阁中,却时时惦记为她皇玛法分忧。且每次贡献绝大,让万千黎民跟着受益。四哥前世也不知道在佛前烧了多少炉好香,才有缘分得大侄女这么个好孩子!”
胤禛笑:“爷能理解十四弟的嫉妒。”
“毕竟爷一忙,不思饮食。宁楚格那孩子花样翻新地张罗吃食,又哄又劝地盼着爷多用点。而十四弟你,想蹭个饭都难。心里有落差,也是难免的!”
一句话,莫说十四拳头硬了。
便康熙,都差点忍不住下令,将老四拉出去打一顿结实的!但是投鼠忌器,咳咳,好像有什么不恰当?
总之为了照顾好孙女的感受,老四这顿打可以饶过去。
但与好孙女同往盐场……
康熙摆手,给了再议两字。可把原以为十拿九稳,再不会有半点差池的胤禛惊呆的!
趁着圣驾即将北巡这段反复恳求,将其中好处说了又说。
各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无奈君心如铁,任由他把嘴皮子磨破,最后也只得一句:“兹事体大,还需要从长计议。”
可把胤禛郁闷的,就不知道他还要计议个甚?
直到宁楚格再也受不了自家阿玛的拖沓,拿着自己的专属小金牌进了宫。连着在永和宫住了旬日,煎炒烹炸地好一阵忙活,结结实实给她皇玛法做了十日的饭。期间还亲手给他准备了些个方便小食等。
才终于哄得皇上龙心大悦,大方放行。
当然为了她们父女的安全故,康熙有调派人手重重保护的同时,还严格封锁了消息。毕竟此事一旦成功,威胁的,可是全体盐商与跟他们互相勾结官员的利益。涉及利益巨大,难保其中没有些许疯狂的。
皇阿玛能为他们爷俩考虑的这般周全,胤禛心里自然感激万分。只……
这番将她爱女整整扣下十天的行为,还能真不是馋+酸?
啧,堂堂一国之君……
胤禛摇头,赶紧藏起了心中这很有几分僭越的猜测。只再拜,谢过皇阿玛的种种安排:“您放心,此番不管成与不成,儿子都一定做好调查、验证工作。为您以后整饬盐场提供详实的资料。”
“若侥幸成功,儿子回来之时,就是向皇阿玛报喜之时。”
“嗯!”康熙点头:“公事上,你且尽力而为便是。盐政问题积攒成百上千年,本也并非一蹴而就的事儿。倒是你,千万千万把宁楚格给朕照顾好。怎么把孩子给朕带出去的,就怎么全须全尾带回来。”
“但凡孩子有任何差池,朕都唯你是问!”
这话说的,让胤禛无奈扶额:“皇阿玛是不是忘了,那也是儿子的小棉袄、心头肉呢!儿子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不带让哪个伤她一根手指头的。”
就这,康熙也不是很放心。
临时又多给加了数十个暗卫,还塞了个非常之时可以调动当地驻军的令牌给他。让好孙女为国尽忠,也要倾尽全力保障她安全的意思明明白白不带有丝毫遮掩的,真不怪胤礽嫉妒。
卧榻之畔都不容他人鼾睡,更何况宁楚格这不但睡,还直接抢了人家专属位的呢?
在她之前,太子爷才是今上唯一的大宝贝。
宁楚格:……
她其实只想摆脱那原本的,近乎于团灭结局的同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带着她阿玛南下改进晒盐的法子,让盐耗子减少甚至绝迹,百姓都能吃上平价盐。哪想着等她们父女两个胜利归来,京城的天就变了呢?
十八阿哥险些殒命,太子胤礽以意欲谋反的罪名被废,如今拘禁在咸安宫。十三叔也进了养蜂夹道,现在所有人等争相奉承的都是直郡王???
第87章
才将将进京, 就遭遇这等睛天霹雳,胤禛整个人都懵了。诚然太子这几年越来越不像话,但……
皇阿玛素来颇多偏护啊!
内务府案稀里糊涂拿凌普当了首恶, 国库清欠时帮太子扫了尾巴。连他染指江南盐政, 皇阿玛都生生忍了,倒把参他的老八给禁了足。让他三年辛苦成泡影,又回到了工部冷板凳。
简直任由太子如何作天作地, 我自心甘情愿包容。管他江山社稷臣子百姓,只要我儿欢喜。在太子问题上,说他是昏君都不为过的。
这怎么前头还爱得深沉,转身就干干脆脆地废了?
前后反差之大, 记就很难让人不惊诧。
被问到的乌拉那拉氏:……
就很为难地皱了皱眉:“具体怎么回事,妾身也无从得知。只隐约听着,十八阿哥得了痄腮。万岁爷担忧不已, 还是十四弟想起咱们宁楚格曾说过的偏方。及时找来了仙人掌,去皮外敷, 才终于捡回来十八一条命。”
“期间所有随扈阿哥都对十八忧心不已,皇阿玛更是急得两天没合眼。只太子毫无忧色, 见十八逃过一劫还喃喃道了声可惜。”
说起来,乌拉那拉氏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怎么想的。
原本完美无缺, 简直王朝最佳继承人的存在。怎么三十五年到如今,越发的……
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呢?
乌拉那拉氏叹:“总之, 这不孝君父, 不睦手足,是作为太子,哦不,废太子罪状之一的。而谋反……具体行为未曾有, 只恍惚听着皇阿玛为十八病情故,废寝忘食。精神恍惚之下,正批着折子都打了盹。”
“迷迷糊糊的,就觉得有人窥探,追出去一看是太子。因此上,觉得太子或有谋逆之嫌。于是历数太子罪状,废之。”
“期间老人家几度恸哭,以至昏厥。但也终究没改初衷,而十三弟那边到底是怎么个状况,谁也不知。只约莫他也跟三哥一样,为太子求情,而惹怒了皇阿玛。而今太子已废,群龙无首。三阿哥、十三阿哥也被关,八阿哥禁足。”
“爷您一心做纯臣,九弟、十弟、十四弟也如此。自然让很多人都觉得,直郡王的机会到了。于是奉承讨好者众,直郡王府宾客如云,络绎不绝……”
乌拉那拉氏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告知,再看胤禛的眼神就充满了担忧。
虽然这几年他因宁楚格之故,与毓庆宫渐行渐远。但……
好歹也是当初圣上钦点的太子党。
早前人不在京城也就算了,如今回来。八百双眼睛盯着,等着看他如何表现呢!不求情便是凉薄,求情便容易跟忤逆挂钩。
真·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胤禛看出福晋担忧,忙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无碍,爷心中有数。这便往宫中去了,福晋在府中小心门户便是。”
征尘未褪,一脸疲惫。听说皇父遇此惊变,火速进宫,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换。
也是忠心无二,孝意拳拳了。
宁楚格笑着对自家阿玛这不修边幅的样子竖了竖大拇指:“阿玛忠臣孝子的人设不能崩,女儿也不能白瞎了皇玛法这么疼我啊!一起一起,这样有女儿在身边,阿玛怎么也能少受点苛责。”
“胡闹!!!”胤禛疾言厉色,难得对爱女发了火:“朝堂大事,岂是你个小丫头能擅自过问的?好生回你藏珠阁待着去,没有爷的命令不许出府门半步!”
乌拉那拉氏也劝:“好格格听话,此去祸福难料咱可不能轻易涉险……”
宁楚格皱眉:“女儿知道,阿玛也好,嫡额娘也好。都是护着我,唯恐我也被迁怒呢!可哪有那么严重?好歹女儿素来得皇玛法青眼,又刚刚改进了制盐法子为朝廷立下大功。还是个格格家,不牵涉皇权更迭,怎么放肆宠都无妨。”
“怎么分析,女儿都安全无虞嘛!倒是阿玛执拗,又讷于言。这节骨眼上进宫,容易挑动皇玛法神经,落不得好去。有女儿从旁帮补,方好些。”
虽然她这话说得入情入理,句句都在点子上,但胤禛就是不愿意让爱女遭遇那哪怕一点点的万一。直到宁楚格掏出那块随时都能进宫的小金令牌:“是与您一道,还是女儿悄悄的,阿玛自己选!”
气得胤禛伸手要打人,也没吓唬住她。无奈何之间,两人只好一道往宫中而去。
唯恐一句话不当,自己受罪,爱女也跟着体验宗人府数日游。
胤禛那叫个谨小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