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就永远吃不到冰淇淋和甜品。”须枝补充道。
好毒的誓,好狠的人!
抽了抽嘴角,我拖着字音,懒洋洋地重复:“否则就永远吃——”
停顿的原因是齐木楠雄,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指,青年隽秀干净的脸在我眼前放大,近到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肩头。我有点紧张,想到数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下意识抬手推着他的肩膀,让他离我远一点。
齐木面容平淡,不急不慢地看着须枝说:“我不同意。”
确定在须枝眼里看见了“关你屁事”这样的字眼,我决心在事态没严重之前控制住场面,于是连忙抢先回答:“虽然目前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但可以各回各家了,就此告辞。”
说着,我把手指从齐木掌心抽出来,却发现大家的表情都不怎么好。察觉到这种没由来的恶意统统都是冲着须枝去的,我心里漏跳一拍,默默扯着他的胳膊。
“我想跟你谈谈。”齐木楠雄说。
谈谈?
这个词很危险啊。
我皱了皱眉:“谈什么?”
大概因为我和齐木之间氛围忽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其余几人纷纷变得小心翼翼的。坂田银时偷偷捣了捣我的胳膊,小声问:“喂喂喂,你跟齐木同学又是怎么遇到的?这个发展不太对啊。”
白他一眼,从这家伙眼神里我读出了不少信息,也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我马上了然地看他一眼:“我知道了。”
“啊?”
趁着银发青年还在懵逼,我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城市高楼说道:“我们现在就坐车回去吧。”
粉发青年蓦地偏头环顾四周,眼神顿在已经变回普通寺庙的铁制大门前,须枝的车还停在原地。他这才重新转过头,用没什么感情的语气开口:“他的车是四人座,我能带一个人。”
“噢。”
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肯定地点头:“没关系,我们可以分两批,须枝先送坂田先生回去,再来接我和夏目,不影响。”
齐木楠雄来回看着我和夏目贵志,最后选择冷眼盯着我。
[好啊]
他明明这么说,表情也仍是来时的面瘫脸,却让人感觉超凶。
听到这个奇怪的plan后,倒也没人反对。只不过坂田银时钻进车后座之前冲我指了指他的手机,大概是示意线上联络吧。
在这一瞬间,我猛地一滞,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感觉记忆不是特别清晰。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私家车冒着尾气冲下盘山公路,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绷着神经,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只能捂着脑袋。
夏目顺势坐在我旁边,视线随着我的手移动,语气担忧:“你怎么了?”
“头晕。总感觉刚刚那个场景在哪见过。”
话说到一半,就感觉到对方的手十分自然地贴在我的额头上。
没等我反应过来,这个时候,齐木也低头看着我,一脸平静地把夏目的手给拽掉了。
“不要动手动脚的。”他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眼看着两个人对上视线,我脑海里居然很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话来:住手!不要为了我打架!
或者是——要打就去练舞室打!
然而理智告诉我,如果真的这么说,可能会被当成傻子。即使处理这样的场面对我而言是一件“你杀了我吧”的事情,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便不能当做没看见。
我立刻双手抓住了夏目的胳膊,满脸诚恳:“今天真要谢谢你夏目小天使!不然我完全不敢想象一个人带两个大龄儿童是什么亚子!”
“啊,没关系的!”浅发青年连忙摆手,很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笑起来,“反而是我被小黑照顾得比较多,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之类的……”
“怎么会!”
“真的吗,那太好了。”
“呵……”一直在旁边充当隐形人的齐木楠雄忽然冷笑了一声,将气氛降到了冰点。我被这声诡异的轻呵弄得浑身一颤,干巴巴地哈哈了几下,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
我开始怀念起地狱生活了,至少那里没有这么多的破事。
你们对地狱使者就不能友好点吗?
“你怎么还不走?”我仰起头看着齐木。
“哦,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单独在这里很危险,所以打算陪你们一会。”他很爽快地解释道,还顺便宣布了要留下了保护我们人身安全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
……振奋人心个鬼啊!我宁愿让须枝或者坂田银时留下来,你这种看上去就很微妙的存在搞得跟临时监护人似的是要闹哪样啊!你是我爸爸吗?!
平复一下心情,我重新转向夏目,迎着他清秀的脸庞,突然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治愈:“对了,我还不知道夏目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目前的工作很普通啦,只不过偶尔帮别人捉个妖驱驱鬼而已,你呢?”他坐在海棠花边朝我笑,空气中氤氲着阳炎,笼罩草根。
我望着远处的橘子树,思考了一会:“就是你知道的那样,暂时做须枝的临时助理,大概三个月左右。”
“然后呢?”
“然后啊……”我垂下头揪着野草,感觉手指被锯齿状的叶片勒了一道浅浅的印子,“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春天就要结束了啊。
寂寞的海棠钻出寒夜,混入充满红花绿叶的春末世界中。天地万物在风的吹拂下均燃烧成斑斓的颜色,细茎顶端悄悄开出几瓣的花朵。
因为一直没有人说话,所以我慢慢抬起头,对上两人的视线。感觉头没有那么疼了,恍惚间,愈发喧闹的人声在脑内响彻,有一种身处闹市的错觉。
“不想上课……《追忆似水年华》好难懂啊……”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一定是同情吧……”
“……我想回家……我想要爸爸妈妈……”
“我知道的……她有新孩子了,我在外面听见了……”
颠来倒去,没有逻辑,语无伦次,完全听不出具体含义,但就是给人很关键的感觉。
“小黑?”
“你怎么了?”
翩然回神,我揉了揉太阳穴,定睛一看,原来是须枝开车回来了。决定不再研究其他,我推着夏目的肩膀往前走:“没事,思考人生而已,我们走吧。”
“那齐木——”
“不用管他。”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海棠花丛中的青年,他正遥遥地望过来,不知怎的,给人一种乖巧听话的感觉,“他自己有办法离开。”
“真冷酷啊。”粉发青年站在原地没动,他神情平淡,看着我长达四五秒。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害怕他生气的样子。讲道理,我一般都会哄一哄自己的朋友,但到了这家伙身上,我反而装作没看见。
“你对我态度也太差了吧?”
你在搞笑吗?
我在心里腹诽起来,我们关系又没有多好。但我又懒得解释,正当顿了顿打算继续开口的时候,须枝连按了三声喇叭。
齐木不知怎的,忽然快走几步跑到我边上。他稍微歪了一下头,大概是看见我刚刚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我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他顺势把脑袋凑过来,我下意识后退半步。
“别过来。”我有点紧张。
“哦。”
这一声哦,让我有种齐木楠雄其实很乖巧的错觉。真诡异。
我怀疑他在搞我,但从这个人紫色的眼睛,正气浩然的表情中看不出漏洞。不过这种事都无所谓,当前要紧的是从这个鬼地方离开。
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说废话上了,又后退半步按住打开的车门,打算钻进去:“再见齐木先生。”
他可能原本还想说话的,不过估计被我这句再见给浇灭了。他足足看了我有三秒之久,莫名其妙的:“你马上要去哪?”
“自由活动。”我歪了一下头,想了想在上车之前又回过头,警告般地瞪着他,“……少来探究我。”
说着,我把车门关上,须枝一踩油门就驶出数米。
作者有话要说:
百里奚:炸毛.jpg
考试周比较busy,暑假更新频率会提高。
第154章 你还有没
盘山公路左手边是坡度低缓的山谷,种满橘子,谷底又有大片竹林。太阳已跳出氤氲晨雾慢慢升起,我从车窗向后看,苍翠的树木非常清透,色彩异常鲜明。
即将逝去的春色婵娟美好,其中最醒目的色彩往返于暮色中,逐渐消失在幽静的彼方。倒是还有春夜的灿烂星斗映在黎明的深橙色天幕底层。
远远的还能看见一抹粉色在变成小点的金阁寺前,我知道那是没走的齐木楠雄。他脚下是大片的倭海棠,暴露在晨光下,闪着白光,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站在云端。
我重新坐正,歪着身体靠在车门上,脑袋挨着玻璃,垂着眼睛看清了侧面置物层里的烟盒和打火机。
“你抽烟?”我问须枝。
“那个啊。”他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扫了我一眼,解释道,“来这里以后工作会有应酬什么的,合作方会在酒桌上扔烟,就跟着抽,久而久之习惯了。”
“是么……”
“是的呀。”他说。
我觉得有点困,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我曾以为三途河是生死桥,却忘记了在死亡这个结局发生之前的事情。也许是孟婆汤喝得过了头,忙着马不停蹄地接受审判,顾不上回头。
那么多过河的人,他们千里迢迢地赶来,排着队等待结局,然后放下了真正令人堕入深渊的困惑。
说到底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能那么快地理解现状,跟着狱卒亦步亦趋,麻木的脸上看不见表情。当得知自己要被永远抹去存在的时候,不会害怕吗,不会不甘心吗,不会遗憾吗?
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早明白鬼灯不是万能的,他也同样受空间法则的约束,他也有烦恼,也有怎样都办不到的事情。这些我是清楚的。
所以我会对他说,没关系,我只是想去现世看看。
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莫名其妙虚实混淆的梦,也许是心理作用,总感觉有人在小声唱歌。不知道是梦中的歌声潜入现世,还是人世的声音在半梦半醒间混入遥远的梦境。我静静听着,的确有歌声,虽然声音低微,却在春末的清晨悠悠起伏。
不可思议的是,撇开那个曲调不谈,一听歌词,居然很清楚——“A few hours left ‘til the sun’s gonna rise,tomorrow will come an it’s time to realize .”听来分明是《just one last dance》的词句,但很快便戛然而止。
[喂?]
[抱歉……她还在睡……嗯……我不会忘记的……]
太阳透过车窗照在脸上,我迷迷糊糊抬起手去遮,然后就发觉立即有一块阴影恰好挡住了金灿灿带着温度的阳光。
脑袋枕着软绵绵的东西,这让我的思维都变得迟钝了。抬起沉重的眼皮,隐隐约约有个朦胧的影子背对日光,轮廓就藏在光里,似乎是谁的脸。
“吵醒你了吗?”
须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捂着脑袋,我挣扎着起身,等到彻底睁开眼才发现原来刚刚梦里是枕在夏目的腿上,现在也还在车上。
他抽回手,侧着脸问我:“你还好吗?”
恍惚二字我认为是当下最贴切的形容词,说是清醒未免太朦胧,说是沉睡又保留生气,那种状态仿佛是将起卧二界放在同一个瓶中,拿着阳光的试管不断搅拌。
少年清秀的脸肤色白皙,金色的瞳孔反射出漂亮的光,和煦的春景倒映在他眼中,增添了几丝烟火味。
我才醒过来,感觉眼睛十分干涩。
“抱歉。”我听见自己鼻音很重,“须枝,把我放在这里吧,反正也已经到城区了。”
说着,我就去开车门。
正在行驶中的车辆被这么一弄连忙踩了急刹,须枝惊慌地扭头看我:“小助理你不要命了吗?”
“我晚点再回来,你们先走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钻出去,关上车门一路狂奔,沿着清晨还未开张的店门跌跌撞撞地向前跑,顺着小巷七拐八绕,成功远离了那条街。
身体机能会不受控制成这个样子,实在有点丢人。我扶着墙喘气,正打算给自己买瓶矿泉水清醒清醒,就听到一阵呕吐的声音,从自动贩卖机的左侧传来。
先前也提过,太阳刚刚升起,准确来说现在也不过五点多,街道上人烟稀少。所以有人声忽然出现还是挺吓人的。
我手里攥着矿泉水瓶子,后退几步,看清了声音的来源——原来是个宿醉的女生。
她留着长长的蓝色头发,两侧垂下来遮住脸颊,半阖着睫羽,也不知道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年龄不大,估计二十四岁左右,肯定大学毕业没多久,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蹲在墙边上,高跟鞋旁还放着一听啤酒。
掏遍了口袋,发现只有最后一张纸巾了。我塞到她手里,然后把矿泉水打开放在旁边:“你还好吗?”我问她。
女生顿了顿,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点街上还会有人,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个时候,我能才完整看见她的眼睛,那是双嫩芽般的杏眸,晶莹的绿色萦绕着湿漉漉的水汽,很漂亮。
她看起来想要说话,不过刚张了张嘴就又弯下腰干呕起来,脸上的表情是不舒服的潮红,紧紧皱着眉毛,左手还按着放在自己腿上的挎包。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