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事不用跟我商量,跟你母亲说就是。”
厉云还是说了几件关于冬至操办的事,末了,饭吃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撂筷,“行了,说正事吧。你应该猜到她来找我的目的了吧。”
厉云还是不死心地问上了一句:“还是要走吗?”
“嗯。主意正着呢。也是个命硬的,父亲兄弟,母亲妹妹都没落了好,就她一个独善其身。这样的女孩子,我不喜欢,我以为你也不喜欢。”老太太盯着厉云的眼说道。
厉云没承认也没否认,这事跟老太太说不清楚,何为喜欢?他喜欢看她笑,在抚琴作画对弈时;也喜欢看她哭,在书房的桌上,在内室的床上......
这两种情态的黄凝他都能令他愉悦,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那他确实喜欢。但老太太嘴里的喜欢明显还有一层意思,那厉云可不敢揽。
老太太接着说:“我拒绝她了。小心眼都耍到我这里来了,你既然能这么快地找过来,说明你一定在她身边安了人,如此费心,却还是情况不明,没把人看透,还要特意跑到我这儿走这一趟,可见她生了二心。这样不跟厉家不跟你一条心的,又是你后院一主,也着实让人心难安啊。”
“我当初想要她一走了之,也是因为此。现在看来,你虽把人弄了回来,但心却是没收拢。”
从厉云得到老太太肯定的答案后,他就起了暗火,这会儿,老太太说的话句句扎心,又说得全部都是事实,他无从反驳。
厉云是阴沉着脸从地兰居离开的,他就这个样子直接去了暖秋苑。黄凝这边刚用过晚饭,就见他来了,一时觉得胃口胸口都堵得慌。
厉云迈步进最后一道门的时候,与急着要出去避他的安桃撞到了一起,厉云被撞疼了,一时火冲天门,上去就是一脚,安桃应声倒地,捂着肚子一时没起来。
黄凝被吓到,马上俯身去查看安桃的情况。厉云喝她:“这下贱东西撞到了我,你不说询问我是否伤到,却先查看她?!”
黄凝见他怒气冲冲,真怕他一时犯浑,事情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毕竟她是见过他手起刀落杀人的。她下意识要压他的火气,又在看到安桃并无大碍,已被阿诺扶着退到了一边后,马上朝厉云这来,“大人,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叫大夫?”
“大人,大人,谁是你的大人,你是我的下属吗?!”厉云继续数落她。
黄凝咽了咽喉,重说道:“夫君消消气,安桃只是不小心。”说着冲安桃一摆手:“还不过来给大人赔罪。”
安桃马上跪地:“大人恕罪,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哼,不敢,你这的丫环有什么不敢的,做事如此不小心,我看是私狱没住够。”厉云抬脚迈了进去,坐到了屋内。
黄凝马上给安桃使眼色,安桃蹑手蹑脚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地退了下去。跟在她后面的是阿诺,再想见主子,这样的主子阿诺也是能躲则躲的。
黄凝没地方躲,屋里只剩她与厉云,她硬着头皮走近厉云,给他倒了杯茶,希望他的火气能快点散了。
厉云接过,那杯都要被他捏碎了,把眉眼中的怒色借着喝茶的功夫全都掩了下去。再抬起头来,见着已然没什么火气了:“我刚去了趟老太太那里,”
听他这么说,黄凝心中一凛,莫不是老太太告诉了他。
“去商量冬至的事。”
黄凝随着他把话说完,心脏一起一落。
“要冬至了吗?时间过得真快。”
“对了,上次要你绣的腰封呢?”厉云忽然问起这个。
黄凝有些心虚,她哪里有绣,根本还没上手呢。只得含糊道:“在挑料子,送上来的料子我看着都不好,叫再送一批来,一时就搁置了,给大人绣的要带出去的,当然要精心些。”
厉云盯着她:“哦?这样上心呢。那好,我等着看成品能精致成什么样。”
“大人,”
厉云瞪她,黄凝改口:“夫君可以期待下,我定会用心。”
厉云起身,一步步逼近她,“好。你现在就可以表现,让我看看你的用心。”
下一秒黄凝就被扑倒。
深夜,厉云睡得很熟,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黄凝这里,黄凝失眠了。今天没有什么刘嬷嬷李嬷嬷再来叫他,这一夜黄凝觉得格外难熬。
厉云莫不是疯了不成,真的是时不时地要刷新黄凝对他的认知。他不是文官吗,怎么体质这么好。还有,就像现在,捱着他都觉得硌得慌。
这一夜黄凝过得好辛苦,一分一秒地在捱时间。
厉云起得早,等于是黄凝刚睡下,他就起来了。他动作也没有多轻,黄凝一下子就醒了,只是没有睁眼,听着厉云离开。
人一走,黄凝马上睁开眼,下一秒她就把围缦拉开,好散一散这里的味道。厉云的味道太过霸道,都一夜了,她还能闻到。
就在这时,阿诺在外间轻声问:“郡,郡主,需要人伺候吗?”
本想说不用,但想到前一天早上自己的新发现,黄凝叫了进:“你进来吧。”
阿诺小心地步入,偷瞄了一眼床塌的方向,然后就低了头再不敢看。那郡主柔弱无骨地卧在那里,身下的被褥凌乱、狼藉,比昨天早上还要过分。
黄凝看了她一眼,才道:“我去净室,你帮着收了。对了,那方帕子你拿去丢了吧,不用洗回来给我,不是我的。”
阿诺闻言眸光一动,低头道:“是。”
安桃招呼着小丫环们放水,黄凝沐浴在池中,对安桃道:“你去办件事。”说着对着安桃咬耳朵。
安桃听完纳罕,郡主为什么要她这样做?黄凝只说,你只管去办,不要问。
等黄凝洗好换好出来,安桃也回来了,她说:“没见到,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黄凝心中有了数,“一块帕子而已,没了就没了,不过,这事不要声张。”
黄凝在昨天发现了阿诺的一个秘密,同样是厉云离开,她去净身,回转拿落下的东西时,正好让她看到,阿诺把厉云的帕子揣进了怀里。
不止这些。那帕子是厉云的,厉云爱干净,随身揣着帕子,并通常用自己的帕子擦身。所以,阿诺揣进怀里的帕子,是厉云用过的,至于那帕子擦过什么,就算是没经过事的小丫环也应该懂的,毕竟这并不是阿诺第一次伺候主子起卧。
更让黄凝瞠目的是,阿诺在收走那条帕子之前,还把它放到了脸前闻。黄凝当时扭身就走,小心着一点动静都没发出,直到洗漱完毕,她的心还是乱的。
现下,时隔一天,事情重演,她虽没亲眼见到,但她让阿诺去丢帕子,再让安桃去灰院看了,今早扔出的废物里没有手帕这样的东西。
阿诺应该是把东西又收了,黄凝忽然干呕了一下,吓了安桃一跳:“郡主,没事吧。”
当然没事,她只是不能深想自己昨天看到的,以及今天想象的画面,一想就忍不住犯恶心。谁能想到,不显山不露山,唯唯诺诺的一个小丫环,心里还藏了这样的心思。
黄凝才不在乎有人觊觎厉云,她在乎的是阿诺的真实身份,总之,她没有完全信赖阿诺是对的。
安桃可不觉得她没事,紧张地问:“主子,你不会是......有了吧?”
黄凝一脸懵:“有什么?”随即马上明白了过来,“瞎说什么,没有的事。我只是刚才洗漱时受了点凉,胃口有点不舒服。”
不过,安桃所说正刺中黄凝,她最近一直担心这个问题。看着一脸紧张的安桃,黄凝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安桃,你还要帮我做件事。”
听主子说完,安桃直摇头:“为什么啊主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你不用问,我是不可能让自己有孕的,独我一个人留在这府里已然够可悲,不想再弄出个新的可怜人。”
“怎么会呢,那是小少爷或小小姐,是厉府未来的小主子啊,怎么会是可怜人呢。”
“父亲与母亲不和,都对对方有恨意,生在这样的家庭他不可怜可悲吗。”
“主子您别伤心,您说什么我都按您说的去办。”
黄凝收了眼泪,“可你出不去,这事,还要有阿诺的帮忙。”
主仆二人稍微商量了几句,确定了如何行事后,在下午无事,闲聊之际,黄凝忽然问阿诺:“阿诺,你家在京都吧?”
阿诺:“是在京都。”
安桃:“那不是每个月都可出府回家。”
厉府规定,不是家生子的奴婢,每月可有一日回家的机会。
阿诺:“是有一,一天。不过,我很久没回去过了。”
黄凝:“为什么啊?”
阿诺:“因为不回的话,会,会多得钱。再加上家里也没什么人了。”
安桃:“要是我也能回就好了,我都想家了,可大人一直没提我可不可以探家。”说着她忽然拉住阿诺的手,“不如,阿诺你帮帮我,把你的休日给了我吧。”
阿诺:“这,这,这可以吗?”
安桃:“每个院中都有规制,每日留有伺候的人数不能少,你休日那天,会补上来人的。所以,总数没少人就没事,至于是谁休的,只要郡主不说话,那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阿诺毕竟进入厉府也有些日子了,这点她也知道。她看向郡主,一副犹豫纠结,不敢做主的样子。
黄凝:“倒也不是不可以,还是看阿诺的意思吧,也许她这月想休呢。”
阿诺马上摇头:“不不,郡,郡主,我不休。我可以让给安桃姐姐。”
阿诺出去拿牌子了,安桃马上说:“没想到还挺顺利,以为她是个胆小的,但还真应下了。不过也是,郡主才是她的正头主子,她当然得听您的。”
黄凝一直望着阿诺离开的方向,眼含深意。这会儿听到安桃如此说,她把目光调转,深深地看着安桃,然后拉过她来,把安桃的双手叠在一起,拍了拍,“安桃,一直说你没有平梅稳,但从小到大,我身边人就再没有比你好运的了。你的名字你自己带着,我不要你的平安,你以后都好好的。”
“是吧主子,我也觉得我运气特别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还什么事不用愁,该我的到时准是我的。嘻嘻。”安桃说说笑笑地,黄凝看着她,眼神从复杂到坚定。
安桃拿了阿诺的牌子,到了阿诺休日这天,顺利地出了厉府。一路找下来,确定了一家医馆。
像郡主嘱咐的那样,不要太大太有名的,但也不能太小,就这家东街的医馆最为合适。安桃拿着郡主给的药材单要求制作丸状的药品。
医馆有专门为客人做药的药房,药房之人拿过来一看单子,没说什么就接了单。安桃心中落了石头,她还以为这样功效的药丸总会被大夫问上两句的。
医馆的人听到安桃说下月此日来拿做好的三十丸,医馆的人表示,不用等到下月,今日晚些就可以先出五丸,可以让需服药的人先吃着。
安桃摇头,“不用,我下月来取。”
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郡主明明怕怀孕,现在医馆的人表示今日就可以取药服了,为什么郡主不让呢?这一点还是郡主千叮咛万嘱咐的,安桃可不敢擅自做主拿药回去。
毕竟是顶替别人出来的,安桃没回家,连逛街都不敢,怕大人万一去到暖秋苑发现了她不在就麻烦了。所以,办完了郡主交待的事,她急匆匆就回了来。
门房见了还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她道:“不巧,外地亲戚生病,家里人去探病了,我扑了空门。”
敷衍完门房,安桃顺利地回到暖秋苑,一颗心才放回肚里。还了阿诺牌子,这事算顺利办完了。
这一个月的等待中,厉云并没再到暖秋苑,也没有去如意阁,他又出公差了。只是这次去的时间尤其久,一时整月过去了,到了安桃该去拿药的日子了。
如意阁里,刘嬷嬷一路急步,都快赶上小跑了,跑到崔凤阁跟前,有点喘。
崔凤阁不明所以:“嬷嬷怎么喘成了这样,什么事这样急?”
摇红见了,心中暗嗤,也难怪崔夫人会把她调来,这刘嬷嬷是真不行,天还没塌呢,就这样大惊小怪。
刘嬷嬷是忘了自己岁数大了,跟年轻时比不了了,稍微踹匀后说:“那院,出事了!”
崔凤阁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院,忙问:“出什么事了?”
前院的丫环婆子甚至小厮,刘嬷嬷都有打点,所以府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她这里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听前院的说,大人忽然回来了,“
崔凤阁一听厉云回来了,马上兴奋:“夫君回来了吗?”
刘嬷嬷摁下她,接着被打断的话说:“押着安桃回来的。”
崔凤阁被转移了注意力,“郡主的那个丫环?”
“可不,不止,是大人亲自押回来的,押她回来的人个个带着刀呢。听说,大人怒得脸色都青了,这府里人还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大人。前院凡瞅见的,到现在腿肚子都哆嗦着呢。”
摇红适时插了一句:“是从外面带回来的吗?只丫环一人吗?郡主没在?”
刘嬷嬷被问得一楞,才答:“没有,没听说郡主在场,只安桃那郡主也脱不了干系,这不正押着往那院去了吗。”
崔凤阁问摇红:“会是什么事呢?”
摇红有猜测,但她不会跟崔凤阁说,只对刘嬷嬷道:“你的人有在暖秋苑的吧。”
“当然有。”
“一会儿去打听打听,千万小心,听你描述大人正在气头上,不要做被殃及了的池鱼。”
刘嬷嬷白眼一翻,“还用你说。”然后就去办事了。
暖秋苑,里三层外三层,被厉云带来的亲兵把守的那叫一个严实,外人只能远远的看着。
这外人里,各个院里的人都有,只有老夫人没有派人来。
地兰居里,书翠担心地说:“真不用派人过去看看,听说大爷怒极,带了不少带刀的兵士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