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凤阁满意于自己听到的,见厉云完全没有替郡主争取的打算,她笑了。从此更加积极地学习管理,不得不说,权力对于女人来说也是有吸引力的,一时倒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对于厉云频繁去暖秋苑一事,崔凤阁没有了之前的执着,那么拼命地在意了。
厉云最近真的是在暖秋苑玩疯了,完全可以用放浪形骸来形容他。尤其是在黄凝手好了之后,像是要把之前的都补偿了一般,规矩礼法,克己自律被厉云通通抛开,只一心沉在浮海中。
安桃及全家被厉云安排,离开了京都,让她们在几个较富庶的地方选了一个地方落脚。黄凝没有再见安桃,也没有告别,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与其见了难受不如不见,只给了不少钱银,算是了了主仆之间的缘分。
是以,阿诺正式成为了暖秋苑的大丫环,时时刻刻贴身在郡主身边侍候。甚至有几次,厉云太过疯狂的时候,阿诺是需要半夜起身服侍郡主的。
阿诺的心态在此期间发生了改变,许是因为郡主与主子都给了她希望,让她起了妄念,许是天天看到一向冷情自持的主子,发疯发狂的样子,如神佛堕入人间,引得凡人也想染指。
阿诺开始嫉妒,疯狂地嫉妒,为什么主子会对一个女人如此痴迷?为什么被主子那样对待的不是她?为什么天神一般高高在上,偏偏让凡人窥得了他的真身,诱人疯狂,心痒难止。
在主子与郡主的这场沉浮中,阿诺离得太近,并全程旁观。她内心深处被藏了多年的那点子不可说,已经快要压制不住,跃跃欲试。
真想杀了她啊,让她像平梅那样的消失,成尘成土,一了百了。阿诺狠劲咬牙,咬到嘴里满是血腥味,才将将压下了这股戾气。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一墙之隔的声响。
黄凝能感受得到阿诺的变化,甚至她还有意无意地刺激着她。在她的计划里,阿诺是不可缺失的一环。但若是让忠心的阿诺背叛厉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爱慕着厉云并被炉火烧着的阿诺就不好说了。
冬至一日比一日近了,黄凝沉着脸手上快速地飞花走针。该死的厉云,日日折腾她,却颇为不体谅人,白天的时候想歇一歇都不行,一定要她遵守承诺,在冬至之际把这腰封绣成给他。
如意阁也是忙的,很多事情都赶到了一块,厉夫人又是个严厉的人,崔凤阁也是头一次管事,自然有时顾头顾不了脚,在这期间摇红帮了她不少。
现在崔凤阁可不是当初崔夫人把人塞给她时的不情愿,觉得带回摇红真是十分正确的决定。
摇红操心着府内公事,还一直注意着每日夫人吃的药。终于,这一日,浅珠像往常一样把药拿回来,摇红也如每日做的那样,状似无意地观察着。
却发现药变了,味道与颜色都变了,可她观夫人,崔凤阁一点没察觉,一口就要闷下去。摇红情急,一掌打翻了那药。
屋内人大惊,崔凤阁衣服上也沾染了药渍,摇红不是个莽撞之人,惊讶过后,崔凤阁马上反应了过来,忙问:“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摇红看了看外面,去关上了门。然后又让浅珠把屋里残渍拾了,这才把她前些日的发现说与了崔凤阁、刘嬷嬷听。
好长一段时间,崔凤阁都没有反应过来,刘嬷嬷慢慢捋清,白着一张脸道:“你的意思,换药的不是安桃,不对,你的意思是,根本没有人换药,夫人喝的一直都是那虎狼之药。”
崔凤阁吁出一口气,然后开始呼吸不稳。摇红道:“正该如此。前些日子夫人吃的药应该是怕咱们太过小心再去验,所以换成了真正的助孕之药。这么些天过去了,见风波已过,这药就又换了回来,只不过在味道与颜色上都做了改进,但绝对与这几日所吃之药不同。”
她也冷了脸,“真没想到,这人真狠,都不曾同房,却还是要把事做绝。”这风格熟悉地让摇红打了个冷颤,她马上驱走此念头,她已经逃了出来,她现在是安全的。
如果是刚嫁进来的崔凤阁一定不会相信摇红所说,但现在,她虽还想反驳,害她的可能另有其人,但心里却隐隐明白,摇红分析的没错。
此事重大,又不能在明面闹出来,崔凤阁没有了办法,她能想到的只有回娘家求助。
第56章
崔夫人没想到女儿那么快就又回来了,倒是能看出婆母对她的宽容,如果换成是她家儿媳,如此频繁的回门,她可是不乐意的。
她以为她的凤儿又在闹什么小脾气,正想着这回要怎么哄,却听到了晴天霹雳般的事情。
崔夫人不信,崔夫人震惊,摇红此次跟了过来,她逻辑缜密,几句话过来把崔凤阁说不完全的地方全部补齐,崔夫人渐渐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惊觉,看向她可怜的凤儿,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六神无主的孩子,不成想,崔凤阁安静地坐在那,脸色虽沉郁,但还算冷静。这才后知后觉,刚才给她叙述此事时,凤儿也并未哭闹。
看到自己的女儿是以这种方式成长起来,崔夫人心疼。但没有办法,嫁人为妇,成为名门大家中后宅的一员,这是每一个对婚后生活充满憧憬的新妇,都要经历的。
但是,她凤儿的经历却着实惨烈,那太傅大人竟会为了暗宠另一个女人,会害他的正妻,而且还是断人生路的毁害。太过分,太阴毒了。
崔夫人也没了主意,这样的大事,她也要去找自己的丈夫、儿子商量。
崔德钰与儿子崔孟正就今日朝堂之事在议事,被下人禀夫人与小姐求见,他皱眉不满,有什么大事要在这个时间来打扰。
正想说无事让她们晚些再过来,崔孟倒是心细,想得多,他道:“太太从来没在这个时间过来书房,小妹无年不节这个时间回来,是不是那厉府......”
崔德钰不用崔孟再多说,忙叫下人:“让夫人进来。”
崔夫人一进来,就叫道:“大人,那太傅大人欺人太甚,您要为凤儿做主啊。”
崔德钰与崔孟相看一眼,崔孟扶了太太起来,“母亲,何出此言?”
这等事,崔凤阁不好当着父亲兄长的面亲自道来,就由崔夫人一人讲述。崔德钰越听脸色越沉,到最后崔夫人全部说完,书房里一片安静,一时无人说话。
还是崔孟先开了口,他问妹妹:“这事你可弄清了?”
崔凤阁:“昨日的药,今日出府前已经拿了,在回家的路上已经验了......”她闭了闭目,“是那种药。”
所以,根本不需要知道,最早事情败露后,摇红接过的药是否有异,反正现在给她送来的不是好东西就是了。
崔孟脸色也沉了,他看了眼父亲,然后对母亲与妹妹道:“二位先回去,我与父亲商量一下再行看法。”
崔夫人与崔凤阁离后,崔德钰咬牙道:“这厉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孟道:“与今日朝堂上的困局如出一辙,这是把咱们当成皇党在防了。”
“哼,你母亲还以为是后宅争宠、男人偏心,真是妇人之见。你可有什么办法?”崔德钰问着长子。
崔孟想了想,“只怕这办法,母亲与妹妹未必会肯。”
“你管她们肯不肯,什么时候家里做事还要征求她们的意见?”
崔孟:“就是怕她们不理解,做起来会有阻力。”
崔德钰来了兴趣:“你先说说看。”
崔夫人回来没多久,那边就叫人来说:“老爷叫夫人、小姐、还有摇红去一下。”
摇红惊讶,崔夫人与崔凤阁也都看向了她。崔夫人先反应了过来,“不要叫老爷等,一起过去吧。”
摇红直觉没什么好事,但身不由己,只能心情忐忑地跟在崔夫人身后。
书房里,一进去,那崔氏父子的眼睛就齐刷刷地同时落在了摇红身上。摇红面上一紧,低下了头,而崔夫人则是心里一紧。
崔德钰有段日子不见摇红了,这乍一看,还是美得令人心悸。虽有遗憾人没弄到手,但现在看来,这样倒好,如崔孟所说,这样的人要用到刀刃上。
他一点不废话,直接道:“厉云真下了决心不让你怀胎,咱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崔夫人急道:“大人,”
崔孟:“母亲莫急,听父亲说完。”
崔德钰继续道:“我与孟儿商量了一下,鉴于朝堂上的利弊,目前能想到的方法就是摇红了。”
崔凤阁:“父亲,这又关摇红什么事?”
“扶了她到厉云的身边,不管是不是正妻,能生下孩子就好。她是你的人,以后你在厉家后宅也算是有一枝可依。只要你有了这名义上的一枝,为父就能靠这个谋以后。”
“荒谬。”崔凤阁哪能想到,父亲与兄长竟是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而一旁的崔夫人却是不语,如果说一开始她看不透,在听到大人那句“朝堂上的利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女儿,这是成了权力之争下的弃子了。被丈夫弃,再到被家族弃。
摇红跪地:“二位大人,夫人,我不愿意。”
崔孟:“你虽入了厉家的册,可身契还是在我崔家,当年是夫人救你一命,现在是你合该报答崔家的时候了。不过我崔家也不以势压人,你若是实在不愿,也可赎了身契,出了府去。不过,当年是在卯歧县救的你,救你时并未过了明户,现在你要走,还当先到卯歧县报过明路,然后再去哪里,才合规矩。”
摇红抬头与崔孟对视,那里是明晃晃的威胁。她无话了,当年她九死一生逃出,在奄奄一息之时,被路过的崔夫人所救。
崔夫人救她其实也是看重她的美貌了,京都满青楼的美貌女子其实也只是说说,就算是那头牌,也多是会装扮、多才多艺有风情罢了。真正的绝色,那是稀缺资源,不可求。
所以,崔夫人当时看着摇红的那张脸,那身段,一时私心而起,就把人救了回来。但她身上有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所以,也没有过当地官府的明路,直接把人带回了京都崔府。
现在她身上的故事,成了她的绑缚,为今之计,也只能听从崔德钰安排。
崔凤阁眼见着母亲与摇红都没了反对的意思,她急道:“我也不愿意,”
她刚吱声,就被父亲呵斥:“你懂什么!只有家里好了你才能好,现在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只知道后宅的这点子争风吃醋小情小爱,却不知前朝大事关乎一家老小性命,跟这些比起来,你那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崔凤阁终于窥到一点,厉云之所以这样对她,也许并不是她有什么问题,也不是因为郡主,而是因为她是崔家女?
崔凤阁被这个新的认知惊到,她需要消化,遂也安静了下来。
崔孟见众人都不再反对,对着崔凤阁道:“不过,厉云本质性子犟,你若是直接把人献上去,恐怕是不成的。我问你,在你那里,他可曾见过摇红?“
崔凤阁点头:“见过。”
“有无反应?”
“没有。”
崔孟了然地点头:“所以说,他知道摇红是你的人,心有忌惮,这办法恐难进行下去。”他所指的办法,是指摇红以美貌诱之。
想了一下,崔孟忽然驻足:“如果能有办法把摇红弄到郡主的院子里去,是为最好。”
“对,这个办法好,”崔孟越想越确定这是个好办法,“厉云不是快长在郡主那院了吗,把摇红也塞去那里,少了对你的忌讳,摇红才能入了他的眼,只要入了他的眼,就不怕他不为所动。再者,摇红到了郡主跟前,不信郡主会无动于衷。最好是让摇红把那院搅乱,你就可以看热闹了。”
摇红虽不愿,却得承认,这确实是个办法。崔凤阁经历了这一番心绪后,也不知该怨谁。怨厉云,他那么稀罕郡主,也没拦着他灭了她全家;怨家族,没有家族,她什么都不是,连嫁给厉云都不可能。
崔凤阁幽幽地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让摇红去到暖秋苑。”
说着她站起身,走到崔德钰面前,“但我有事要询问父亲,还请父亲详细告之。”
众人离开,书房里只剩下崔氏父子与崔凤阁,这一谈足有一个多时辰。
崔凤阁回到母亲住处,崔夫人本想在女儿回去前安慰几句的,但看到崔凤阁的样子,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家里成了她的拖累,却还要她把委屈往肚里吞,为家里做事。一时无奈与心疼涌上心头。
崔凤阁拜别崔夫人,回到了厉府。
当夜,她一夜未眠,所有打她嫁进来的一幕幕,如看戏一般掠过眼前。她实难相信,厉云会对她一点情分都没有,她给他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只有这样崔凤阁才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转天一看,摇红的眼也是肿的,看来也是没睡好。崔凤阁想了想对她说:“我知你不愿,早前你就发过誓,这辈子不要男人。”
她叹口气接着道:“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崔家拖累了你,但我觉得,人活一世,有恩要报,崔家对你一向尚好,就连父亲想纳你,你不从,也就算了,不曾逼迫。今儿这事,你只管去,最后会不会像父兄想的那样还不一定。”
她又想想:“到时我会送你过去,不用害怕郡主会害你,我有办法,叫她根本顾不上你。”
崔凤阁从崔家回来后不久的一天,暖秋苑有人报,如意阁崔氏夫人来了。
黄凝一愣,然后起身出去迎客。
她与崔凤阁有日子没见了,自打安桃的事出了后,厉云就不让她往如意阁跑了,连请安也错开了时间。今日这么一瞧,崔凤阁瘦了。
外面凉,只寒暄地一点头,把人往暖和的屋里请,打算有话进来再说。
但崔凤阁却道:“就在这院里说吧,屋里闷,还是这里敞亮。”说着指了指院中屋前的一组石桌椅。
黄凝想,她也不嫌冷,同时也觉出了崔凤阁今日的不同寻常。于是命人拿了厚垫,垫到了石凳上。
落座后,崔凤阁看了眼黄凝身旁的阿诺,“郡主让人都撤了吧,咱们说说小话。”
黄凝看了阿诺一眼,道:“你先下去吧。”
又看了一眼崔凤阁带来的人,是那个叫什么红的挺漂亮的一个丫环,此时站在崔凤阁身后,崔凤阁没有要她走的意思。
阿诺告退,扭身躲到了一面墙后。在这里别人听不到院中声音,她却是可以的。
只听到那崔氏问郡主:“我有时不明白你。做闺女时,总能听到郡主的事,一直觉得郡主是个性情中人,没想到如今,却是个为了头顶有瓦嘴中有食就能背弃家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