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办事的天兰在路上想,皇上既然说要轻松顺利地解决,那就干脆直接来吧,本来天兰也没那么多弯弯绕,她直接找上康安宫,说是有重要事要报与皇后娘娘。
天兰,黄凝还记得,不知她有什么事找自己,于是传了人进来。
天兰行了礼,不等黄凝问,自己就倒豆子似的把当年平梅死亡的真相说与了黄凝听。有理有据,为她亲眼所见,时间地点也都对得上。
黄凝听了后,一时怒痛,秦嬷嬷见不妙马上准备去叫人,却被黄凝叫住了。她稳了稳心神,怕这事传扬出去,她若再想行事就难了。
秦嬷嬷听了第一反应是平梅死的好惨,第二的反应就是后怕,得亏她们主子娘娘搬了出来,若是还跟那样蛇蝎之人住在一起,哪天害了主子娘娘都不得知。
她劝:“主子先别急,那样歹毒之人又会武功,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不如告诉了皇上,请皇上来做主。”
“不行,先不要告诉皇上,他肯秉公倒好,但此人上次犯了事也没见圣上把人怎样,还给了位份接来了宫中,皇上对阿诺是何态度,现下还不明。我不能给阿诺一点逃脱的机会,趁我怀着身子,一下要按死她。”
黄凝说这话时,手一直捂着肚子,天兰看了出去一琢磨,马上去禀了皇上,见了皇上她马上就跪下了,嘴上说道:“圣上,奴婢可能惹祸了,可能是奴婢说话太直,皇后娘娘听了这事后,好像肚子不太舒服的样子。”
话音刚落,皇上的笔就掷了下来,人也站了起来,“蠢货,朕就不该让你去办这事。”
说着这话人也走了出去,天兰正要起身,皇上又回来了,他道:“朕再交待你一件事,这次要是再办不好,你自裁谢罪吧。”
厉云一路疾步到了康安宫,见黄凝无恙地在绣着小衣服,提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黄凝问。
“事不多,就早些回来了,做什么呢?”厉云拿起她手中的布料看了起来,一时也没看明白。
两人这样聊了几句,外面就有人通传了,厉云放下东西叫了进。
进来的主角是被绑着押着的阿诺,黄凝一看还没开口问呢,厉云就道:“你不用伤神了,人朕给你绑了,你有什么话要问她的就问吧,要怎么处理她,都听你的。”
第89章
黄凝只问了阿诺一句话:“平梅最后有说什么吗?”
阿诺的封口被撤,她瞥过眼去:“时,时间太长,忘了。”
黄凝看着阿诺那柔弱的外表,当初平梅是被她这个样子骗到最多的人,好几次都替她说话,暗中帮她。
她的平梅哪能想到,最后会死于她手,真正的农夫与蛇,这样心狠手黑、被训练出来的机器,黄凝不愿多看,她道:“杀人偿命,你罪有应得。”
阿诺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她没想到是主子爷亲手把她交到了皇后手上,天兰带人去擒她的时候,她震惊过后马上明白了过来。原来,主子留着她一直到现在,并不是要她将功折罪,而是为了让皇后出气的。
阿诺看向皇上,但天兰早有准备,根本不用看皇上的眼色,立马封了阿诺两处大穴,阿诺这回就算是不磕巴,也发不出声来了。
她哀怨的眼神望向皇上,一个眼珠都不肯错开,就这样眼中全无别人唯她主子一人,主子的样貌像是刻进了她眼中一样。
而皇上却只一挥手,然后站起身来,朝着他的皇后而去,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与此同时,阿诺被人拖着往外走,她不肯扭身,还是执拗地望着皇上的背影,有泪从她瞪得滚圆的眼中流下来,模糊了视线,皇上的影子她都看不清了。
厉云自然不会放过邀功的机会,他道:“朕也被她蒙骗了,当初她告诉朕你那丫环是自谥,朕往日见那丫环确实对你还算忠心,也就信了。后又告诉你她是被朕关了私狱才枉死的,天兰告诉朕真相后,想着一下子处死了算是便宜了她,还是交给你的好。”
黄凝站起身,躬了躬身道:“圣上明察秋毫,臣妾感激不尽,总算是除了恶人,替平梅报了仇。”
明明是谢恩的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厉云皱了皱眉,打算不再提此事,扶着她重新坐下,问道:“没被气到吧,肚子不难受吧?”
黄凝:“不难受。”
身体不难受心里是难受的,为平梅。只要稍一想到平梅当时的绝境,想到她那年轻,黄凝的心就发酸。厉云有什么脸在她面前邀功,如果不是他要处置掉她的安桃与平梅,又怎么会给阿诺机会。
他自己养的虎骗了他,是他活该,恨只恨阿诺到死也没有对她的主子因爱生恨,生出二心来,在厉云那私狱里走了一圈,出来后还是忠心地帮他做事,为什么就不能暗地里捅他一刀呢。
黄凝心里恨恨地想着,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她压了压恨意,以孩子为重轻轻吐了口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远在信城的信王,几个月前就收到了消息,新朝的皇后换了他的阿凝坐了上去,新后还有了孩子。
这两个消息都让他彻夜难眠,尤其是关于孩子的事。虽然新帝以雷霆之势对流言蜚语采取了强硬的措施,但朝中还是传出了流言。安信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子,甚至有可能还有孩子都被皇帝霸占了去,他怎能安睡。
最后悔的莫过于孟不疾了,他几次都想以死谢罪,如果不是他为了私心伙同王妃骗了信王,并亲手把人放走,现在就不会出现,有可能王的血脉流落在敌人那里的情况。
孟不疾最后没有死成,王说让他留着这条命将功折罪,死了是懦夫的行为,于现实一点好处都没有,孟不疾跪地泣首。
孟不疾立下的第一功劳就是里通直淤国的傀儡女王,帮着她一起把赛达大王子尧金干了下去,女王重新掌了政权。而孟不疾付出的代价是被尧金斩了一臂。
信王找到女王,让她交出尧金,以慰他将士。女王不肯,她道:“此贼子最大的敌人是我,最大的仇人也是我,本王怎么可能把我的仇人交与别人来处置。本王要亲自出这口气,信王可放心,待我出了这口恶气之后,再交给你也不迟。”
信王暂且信了女王所说。
直淤内宫的秘道内,安置有几个房间,其中一间里关着的就是赛达的大王子,几天前还在直淤掌权的尧金。
女王步入室内,环顾了一下环境,“我可比你仁义多了,先前你刚叛了我时,关我的地方可是不如这里。”
在架上子被铁链重重锁住的尧金,勉力抬起头道:“你这话不对,我只关了你一日,就放你回了宫殿,自此之后哪一夜你不是宿在本王的床上。”
“住口。”随着女王的喝斥,尧金哈哈大笑,任由女王如何厉声斥他,都无法自抑。
笑够了,尧金又道:“来吧,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吧,本王不像你,骨头那么软,只会在我身下行勾引之举。”
女王:“你现在已经不是王了,你的赛达也将是我的,朝廷根本就是在利用你,现在我又赢了,那京都竟是连一点消息都不曾传来,可见你是被放弃了。你这身骨头可千万不要软,那样我玩起来可就不得趣了。”
直淤女王宫里的暗室里,公主在尧金身上试了多种刑罚,无论什么样的痛苦加身,尧金都忍着只是闷哼,换来女王的调侃:“你不用忍着,想叫就叫吧,这里隔音极好,任你喊破了嗓子,外面也不会听到。”
难得尧金还能咧嘴冲女王笑了下,嗓子里胡噜胡噜地,说的话已经听不太清了。女王不想听他说,又开始了下一轮的行刑。
信王没想到,女王这回十分守信用,半月后就把尧金交到了他手上。女王一路都不朝尧金看一眼,最后交完人扭头离开时,就听尧金在身后说道:“昨夜我甚是享受,死而无憾了。”
女王不理还向前走,身后人高声快速道:“我在当时向我赛达神灵许献祭大愿,希望可以留下血脉于你身上,如果灵愿实现,我不求别的,哪怕鞭我的尸,求你把他留下。”
女王手中的马鞭紧紧地握着,牙齿咬着,最终也没有回头,一骑绝尘。
信王在处决了尧金后,让人给女王递了消息,女王得到消息时天近傍晚。她站在大殿前望着晚霞,站了许久,终是有泪流了下来。
从第一滴泪流下开始,像是洪水暴发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女王哭得肝肠寸断,直到哭弯了脊背,哭得蹲了下来,把头埋进手臂团成了一小团。
她轻声喃喃:“是你活该,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重振直淤人民对我的信心,可我下不去手,只能把你交给别人,你求我,想死在我手上,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怕我做不到,可你必须死,对不起......”
直到晚霞落幕天黑了下来,那一小团黑影才站了起来,站得笔直挺拨,明天天亮后,日子会继续下去,女王将以这样的面貌面对她的直淤人民,以及赛达的人民。
有关直淤与赛达的近况,朝廷一直都有消息上报,厉云对此并不怎么上心,因为他知道,哪怕安信与直於女王再次联手,于他也没有什么威胁力。
由尧金引发的他们之间的自相残杀,女王虽夺回了权力,但损失惨重,那些战死的将士算来算去最后还是她的兵力。
为了重新夺回权力,女王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因为对方那一千里,到底有多少本是她的兵力已不得而知。
厉云只在边境这场乱斗结束后,下了密旨,派了一队人出去,秘密接触了赛达的一些贵族,可以预见未来几年内,直淤都不会太平,女王经过这场劫难,想要把权力攥牢,还有很长的路途要走。
厉云根本不用出兵,边境小国间历来勾心斗角,谁也不服谁,都存着趁你病要你命,吞了对方的想法,他只要稍稍动一下手指,下一道令,他们自己就会乱,就会内斗个不停,完全不用他出手。
而在此情况下,信城与信王若想独善其身,也是难上加难。就让他们乱着吧,他现在可有大事要忙,没工夫理这些乱长出来的枝叉,真若是越了界,再剪也不迟。
大历皇帝的大事指的就是皇后下个月即将临盆之事。皇宫里,所有准备早就做好,最好的太医院团队、最好的稳婆、医女,各式珍稀的药材......全部都已准备充足,只等着皇家第一个孩子的到来。
宫中最近因犯了口忌的人,处罚了一大堆,连“不顺”这两个字都不能说了,弄得现在宫人们都谨言慎行,能不多言就不多言。全都在紧张的气氛中过活。
而深居在康安宫的黄凝对此一无所知,她被厉云完美地保护了起来,厉云给了她一个“无菌”的环境,她所见所听所感都是美好的,要做的只是一心待产。
这日康安宫有人求见,说是马永星家的夫人到了。这事皇上提前与皇后打了招呼,是皇上特意让人来的,说是来添喜的。因为马夫人两年前一举得了双胎,生产时本以为会很凶险,没想到却十分顺利,一个多时辰,两个男孩就依次出了来,健康又活泼。
皇上那日见马永星带着他儿子,就提起了当年他夫人生产时的情况,皇上听了心有所动,觉得马夫人与这对孩子有吉星高照,遂召进宫来,进到康安宫,让皇后沾沾喜气。
那日皇上看着长得极肖马永星的两个孩子,一下子感慨道:“他们可真像你,民间不都传儿子肖母女儿肖父吗,可见也是不准,就是有怎么样也要长得像父亲的孩子。”
皇上说这话时脸上带了憧憬,马永星明白,这是皇上心中还抱着希望,皇后娘娘生下的孩子如果长得像皇上的话,那可就太好了,不用再猜疑,也能堵幽幽众口,谁也不会再怀疑皇家血统的纯正了。
马永星也在心中祈祷,愿皇上如愿,小皇子或小皇女不仅是皇上的亲生骨肉,还长相肖父。
这厢,黄凝看着马夫人的两个稚子,心里也起了怜爱之情,让人拿了果子给孩子们吃,还向马夫人讨问了一些关于养育孩子的事情。
一时交谈了很久,直到孩子们天性难耐,闹了起来,这才起身离开。
秦嬷嬷笑道:“马夫人当年生产,皇上虽还不是皇上,但接生的人也是从宫中接出去的,她两个孩子都能平安落地,娘娘的也一定能,您且宽心。”
随着临盆日期越来越近,黄凝难免有些焦虑,此时刚见了活泼可爱的孩童,又听秦嬷嬷如是说,脸上表情也轻松了下来。
一个月很快过去,偏偏皇后过了临盆日还是没有动静,一时再宽心也没用,就连皇上也是焦躁的要命,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乌云当中。
杨太医以及整个太医院随时待命,每天得向皇上汇报两次皇后的情况。可就算是每日诊再多的脉,孩子不着急大夫也是无招。一些民间催产的偏方,太医院正统正方,自是不敢给皇后用。
皇上对此过问了几次,也是不敢动用这些偏方,生怕有个万一。用这些偏方成功的多是乡野村妇,体质上皇后就没法能人家比,这些妇人的胳膊比她的大腿都粗,什么样的重农具扛起就走。他的皇后娇的不能再娇,如此虎狼性质的偏方,怎么敢用在她身上。
有那么一段日子,厉云甚至动了邪心,想着把那些大户人家,也如皇后一般娇养的女子,如有怀孕足月者,偷偷集中起来把这些催产偏方给她们一一试了,看哪一个管用又不伤产妇身体的,可以先筛选出来以备万一。
但这个事情太过损阴德,厉云自己是不怕的,他就算是下地狱也有自信能把地狱翻个天,别说他根本不信有地狱敢收他。只是怕损了黄凝与孩子的阴德,怕报应也欺软怕硬,不敢找到他身上,而是专拣好欺负的来。
一想到他做的恶有可能报应在他最在乎的人身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国之君,也开始收敛,开始收了狂气。
终于,在晚了半月后,黄凝发动了。
厉云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他一身肃装,坐在外室的大椅上,屋内生产的情况只有一窗一纱之隔,虽看不清楚,但声音却是听得见的。
厉云觉得这是世上最烈的酷刑,黄凝每一声的惨叫都像是有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刮着他的心上肉。他头上冒汗,手心冒汗,心跳狂乱,一分一秒都得不到安宁,如坠深渊,竟是平生从没有过的一种折磨。
如果硬要拿他的人生来对比,只有黄凝逃走那段日子可与之相比,甚至在他知道她安好,在信城当着他的面跑向安信时,都没有现在这种提心吊胆来得折磨。
那时他知道她至少是安全的,他需要的只是时间,他有信心一定能把人弄回到手里,所以,愤怒痛心会多一些,但与眼下这般挖心肝肉的感觉是无法相比的。
更难的是,面对这种局面他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生捱。想时间过得快一点,又听产婆说时间拖得太长恐有危险,又想着时间不要那么快过去,整个人是在一种炼狱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