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的诏书在选定的吉日里宣读,起初无人敢提反对意见,因为新后有孕了,这可是大历朝天大的好事。
其实朝臣们心里也都有隐忧,皇上登顶之前就已娶妻纳妾,却于子嗣上毫无动静,皇家子嗣问题人人放在心里,虽无人提但都惦记着呢。真要是再过了两三年,皇上于此事上要是还无动静,这些朝臣们只怕是再也淡定不了了。
只是这皇后才进宫没多久,这么快就诊出有孕,就算是有杨太医背书,也不得不引人遐想。慢慢地就有不合谐的声音发出,厉云对待此事,不像在太后殿解释那样,而是二话不说,直接把质疑的人杀了,至此再无异声。
封后的仪式厉云做得排场很大,好像大历朝自开朝没有过元后一般,前皇后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
封后仪式后就是宫中宴席,如果不是可以见到母亲妹妹,黄凝对这种场面只觉烦累并不感兴趣。而令她心中一跳的是,她在这席上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赵公公。
不知是不是有感应,赵可也向黄凝这里看来。过了一会儿,黄凝注意到,赵可慢慢地移到了她这里。
在摆菜的时候,赵可小声地对黄凝道:“娘娘尽可放心,奴才会永远闭上嘴巴的。”
黄凝猛地看向他,又惊觉自己的突然,收了收表情对赵公公道:“你去,把那一盘放进屋里去,这果子颜色形状极好看,吃了可惜上供去吧。”
赵可道是,然后照黄凝说的做了。
其后黄凝又对秦嬷嬷耳语了几句,稍后秦嬷嬷就带着黄清过了来,黄凝看到妹妹过来后道:“你跟我进去一下,皇上赏的东西里有一份十分适合你,你拿了去吧。”
说着黄凝就在黄清的陪伴下进去了屋内,其他众女眷起身相送。秦嬷嬷拦了芽喜道:“还能真是给东西,是黄家小姐年岁大了,娘娘这是要给她说亲呢,姑娘脸皮薄,咱们就不要进去了。”
芽喜闻言觉得也是,只是进到屋内也出不什么事,就站定不动了。
黄凝与黄清一进到屋后,黄凝快步向前,见赵可给自己跪地行礼,她快速道:“赵公公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愿你能说到做到,否则,我不好了也一定会先要了你的命。”
赵公公马上道:“奴才不敢,请娘娘放心,这件事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奴才会一直闭嘴到进坟墓那天。”
黄清:“你快去吧,不要惹人怀疑。”
赵公公叩了个头然后快速离去。
黄清扶了一下黄凝,小心地问道:“娘娘,这个孩子,”
黄凝摇了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她只道:“我不知道,但有很大希望是他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黄清哪有不明白的。心里既替姐姐与信王感到高兴,同时又开始担心。但刚才姐姐与那个奴才这一出,黄清大概知道,只要那个奴才不多嘴,姐姐这个孩子就有可能不被皇上怀疑,能算到皇上的头上。
黄清只问了一句:“真的没问题吗?你是安全的吗?”
黄凝只答:“走一步看一步,目前看是没问题的,皇上那样的人,一贯强硬又爱发疯,但凡他有一点怀疑,都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承认下来,更不会容我生下来。”
她没告诉黄清的是,自打知道她有孕以来,厉云别提有多紧张这个孩子了,真就一副高高兴兴地期待当爹的样子。
黄凝不欲再说此事,她想起与黄清有关的另一件事,黄凝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说:“你先坐下,我正好有事与你说。”
黄清坐下后,见姐姐一直不说话,便问:“娘娘,出了什么事吗?”
黄凝:“你的终身大事,前些日子皇上提了一嘴。”
黄清脸色马上变了,“他说了什么?”
黄凝:“怪我连累了你。他拍下板来,要让你与信王成亲。”
黄清在彻底听懂后,一下子站了起来,走来走去道:“姐姐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疯子,他什么意思,是在报复你们吗?”
黄凝拉住她:“报复不报复我不知道,反正是为了断了我与信王的一切可能就是了。”
最后黄凝道:“以前只我有软肋攥在他手里,如今他也有东西在我手心里了。”
“姐姐什么意思?你要拿孩子要挟他?这可是信王的孩子啊。”
黄凝目光越过黄清,眼神空洞道:“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乎就行。”
说完看向黄清:“你不要着急,不要担心,我不会让这事成的。告诉你也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你心里有人了,赶紧告诉姐姐,人若可以你没走眼的话,姐姐一定帮你促成。”
黄清摇头,“我心里没有人,我也不打算成亲。”说着她忽然激动地抓住黄凝道:“姐姐,你可以答应皇上的。如果我与信王的婚事成了,他是不是就要被召进京,来谢恩迎娶。”
黄凝轻轻点了下头,黄清又道:“那如果我们算好时间,在你生产后再让信王进京,不就可以有机会把孩子让他带走。”
黄凝没说话,在黄清的催促下,她才道:“这孩子并不能百分百就确定是信王的,你怎知他会愿意。”
“姐姐,你怎么了,那可是信王啊,你说孩子是,他一定会相信的。再说你不也说了,这孩子大概率是信王的。”
黄凝还是摇头:“这事马虎不得,再说,你太小看皇上了,信不信,只要我提出延后你出嫁时间,想留你这姨母看一看孩子这话,皇上立马就能想到后面十步,甚至是九曲十八弯去。信王的心计不及他十之有一。”
“姐姐怕了?”
“我倒是不怕的,如果信王真认孩子,愿意把他带走,就算是你们走后皇上活剐了我,我也是不怕的。可带走后呢?皇上震怒的后果信城承受不来,没有绝对实力之前,说什么都是枉然。”
“再说,你焉知这不是皇上为意为之,诱了信王来而行杀招。”
门外芽喜频频往殿内瞧了,娘娘这进去的时间颇有些长了,秦嬷嬷见状道:“我进去看看,内命妇们还在,娘娘也不好让众人一直等着。”
说话间,秦嬷嬷进了屋。黄凝看她进来,知道差不多该出去了。她只最后叮嘱黄清一句:“赶紧把你那想法给我打消了,我说了我有办法让此事不成的。”说着站起身来随嬷嬷出了屋。
宫中一角正举办着热闹的宴席,另一边皇上遣了众人,面前跪着赵可,正跟他一字一句汇报着,与皇后娘娘顺利见面后的谈话内容。
皇上听完,对赵可说:“从今天开始,你该在哪当差还在哪当差,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赵可表示谨遵圣意,皇上望着赵公公离去的方向,心里想着,且让这奴才再活一阵,现在就死了,他的皇后该怀疑了。这下,她该安心养胎了吧,这几日她自己都不知,她睡得是如何的不安稳。
甚至在某一日,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于睡梦中叫了安信的名讳,当时,厉云真的想把她掐醒,但他忍住了,只是眼神阴沉地注视着她的肚子,几次把手放上去又拿开,最终还是放开了那里,只把人从后面搂在怀里,照着她的后颈就咬了下去。
咬她这里她从来不会醒,只会嘤嘤两声继续睡去。
现在好了,有赵可那个奴才的保证,她的不安应该会消失吧,就让她以为,他已完全相信孩子是他的。杨太医也说了,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心神不宁于身体不利,于胎儿不利。
厉云不是没有想过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掉这个身份不明的胎儿,可他舍不得,舍不得的并不是这个有可能是他亲生的孩子,而是黄凝现在的生活状态。
她不再消极,她会为了这个孩子愿意给他个笑脸,偶尔主动与他说那么一两句话,甚至会为了这个孩子动用心机、筹谋前路,如刚才赵可所报,她那么不狠的一个人,也会发狠话威胁一个奴才了。
为了这样的黄凝,为了能多得她一个好脸,一句搭话,厉云愿意容下这个血统不明的孩子,管他是谁的,反正在他身边养着,他有自信不会把孩子养的胳膊肘向外拐。
想一想,如果这个孩子真是信王的,看着亲子在他身边养大管他叫父亲,甚至被他教得视藩地如大敌,那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呢。
厉云就是靠着这样的想法,才能在黄凝在他摸向她肚子,她露出戒备的眼神时,能忍住毁了这胎的冲动。
趁那边宴散前,皇上到了席上,当着众官家女眷的面,对皇后百倍温柔体贴,还没显怀呢,就一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样子。看得众人都快歇了自家适龄女孩三年后的选妃之心。
这样盛宠又有孕的皇后,以后谁争得过啊。没看见后宫如摆设,先前皇后的凄惨下场了吗,就算是不争,也怕不小心惹到新后,到时在这深宫不知道怎么死的。
皇上给足了皇后面子,也算是在众人面前彰显了皇后的尊贵。一时有孕在身的皇后娘娘,成为了大历后宫一枝独秀,皇上除了皇后这里,更是哪都不去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太医不敢懈怠,日日来给皇后诊脉,终于到了怀胎二月上头,杨太医亲笔记下日子,然后再根据皇后自身脉象的特点,往前推导出受孕周期。
书面结果私下呈给皇上,厉云许久才拿起那张纸,展开后看到带着药味的纸上写明了推导过程,以及日期范围......
杨太医估模着皇上看完了才道:“臣已尽量压缩范围,但十日是底线,不可再缩减。”
这十日,囊括了黄凝从信城返京都的那几日。厉云虽心中已有准备,但此时亲眼所见,心里还是一沉,脸上也表现了出来。
杨太医开始恐慌,皇上并没有太过吓唬老太医,只道:“以后的脉该怎么诊就怎么诊,好生伺候着,务必保皇后这一胎平安落地。”
“臣领旨。”杨太医得令退了下去。
厉云在背后默默开导完自己,带着轻松的好心态拿着太医所写这张纸回到了康安宫。
他把这纸给了黄凝:“这下朕与你都可以放心下来,虽说太医推断的日子,前几日你尚在信城,但朕知道那几日你都是独居的,所以,这个孩子一定是朕的。朕太高兴了。你过来,让朕抱抱你。”
黄凝拿纸的手有些抖,哪怕现在知道这个孩子彻底安全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抖,因为激动。
厉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哄着她道:“都证明了这孩子的血统,是朕的种无疑了,你怎么还怕成这样。瞧你这小胆,朕再给你吃颗定心丸,就算这孩子无法证明血统,朕也会接受他,养在朕身边的就是朕的孩子。”
这话黄凝是不信的,这是证实了孩子的身份,他高兴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事儿真到了那一步,谁能容下孽子般存在的孩子,谁能甘心给别人养孩子。
此时应该是皇上最好说话的时候,于是黄凝开口道:“臣妾知道皇上在意此胎,也知道自己该少操心把胎养好,可心里还是存了事,不知可否说与皇上听。”
厉云放开她,拉她坐下道:“你说,朕听着呢。”
黄凝:“黄清与信王赐婚一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厉云正给黄凝剥果子的手一顿,他还是剥好了,然后把果子喂进她的嘴里,然后拿起她的巾帕擦了擦手,“怎么,黄清不愿意?”
“这事自然是谁都不愿意的,姐妹俩同嫁一人,况还是这种情况下同嫁一人,实在是于颜面不好看,皇上如果是想报复我,可以用别的方法,不要伤及我妹妹了。”
厉云:“朕并不是要报复你,报复你会让你当皇后,报复你会像现在这样对你,你知道朕为了什么,如果你有别的法子让朕安心,让朕看到希望,收回这门亲事也不是不成。”
总算他肯吐口了不是,黄凝想了想道:“我与圣上孩子都有了,圣上还要怎么安心?”
厉云拉起她的手,郑重道:“你答应朕忘了他,从此心中只有朕,把朕与孩子当成你的亲人,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可以做到吗?”
黄凝:“臣妾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厉云:“肯努力也好,虽然你没有给朕肯定的答案,但这样更令朕相信你没有在骗朕,你是真的想努力。”
黄凝心里在想,只要他肯放过黄清,放过信王,她还可以说更多他爱听的话,反正他们之间始于欺骗,现在怎么也该轮到她骗他了。
“好,”厉云答应道:“黄清的婚事朕不再插手,你的妹妹你自己来给她挑夫婿,朕只管赏就是了。”
其实厉云的本心,这次赐婚一是有彻底断了黄凝对信王的念头的想法,二是他还想着,看准时机,在信王来京都迎亲时可以击杀之。如果他不来,可以给他记上一笔抗旨不遵,未来起兵讨伐时也算师出有名,在对信王的这场战斗中,厉云想获得全面的胜利,不止是实际上的还有名声上的,他不仅要打败安信,还要搞坏他的名声。
可现实是黄凝有孕了。他不能在她怀着孩子的时候对安信出手,怕她受刺激不利于生产,前朝的后宫里不缺好大夫、好药,就这样,末帝的三个妃子皆难产而死,两个生下来就没了,一个也没落着长大,很小就夭折了。
生产是女子闯鬼门这话一点都没错,是以,厉云不能让黄凝在怀胎分娩时再被安信刺激了,她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等她三个月后稳定下来,他还有一份大礼送给她。
黄凝怀胎三个月后,胎像平稳,杨太医报一切都安。
厉云得了消息,把天兰召了进来,他对天兰说:“该做什么不用朕教吧,一点纰漏都不要出,护着她些,要轻轻松松顺顺利利地把事解决了。”
天兰:“是。”
阿诺这次能得已进宫,能再次接近黄凝,不是作为监视她的工具而来的,而是厉云特意留给黄凝的,一个要她亲自铲除的毒瘤。
阿诺的胆子太大了,竟敢背着他弄死黄凝的婢女,还把此事指向了自己。厉云虽不在乎身上背条婢女的命,但引起黄凝的误会,让她哪怕多恨他一丝,阿诺都罪该万死。
当初天兰因阿诺而受刑,对阿诺恨极,把阿诺亲手害死黄凝婢女的事告诉了厉云。厉云觉得由他自己出手弄死她,不如把人留待日后交给真正的苦主,由那忠奴的主子亲自来解决了才好。
皇后这孩子怀的倒也康健,能吃能睡,除了不长肉哪都好,后宫本就人少,皇上藏娇的康安宫谁敢来,是以皇后也很是无聊,正好把阿诺给她送上去,让她的无聊生活多些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