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喜与小皇子一同行礼,这些都提前教过小皇子了。可小皇子毕竟还太小,行完礼想起身,都得芽喜帮一把。
厉云让芽喜也起来,问了她些小皇子起居的事情,问完后,他看着阿平道:“来,到父皇这里来,让父皇看看你。”
这个孩子对于厉云来说,既陌生又不陌生,按说正式场合没见过几面,但他每月在松声殿的屋顶上却总是能见到他的。
阿平看向这个大人,并没有听话地过去。芽喜在他耳边小声地提醒着:“小皇子,皇上叫您过去呢,娘娘说过的,让您来了要给父皇请安的。”
谁知芽喜刚说完,小皇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边哭还边往外面跑,芽喜顾不得皇上,只得匆忙地行了个礼,追小皇子去了。
厉云的声音响起:“把他给朕抱过来。”
这时,一双温润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厉云一看是阿纯,这孩子是在安慰他吗。
外面王俟抱着还在哭的小皇子进到殿内,厉云注意力转移,抬头伸出手去,王俟把小皇子递到了皇上的手中。
“不许哭了。”皇上对着小皇子说道,语气甚威严。
可他不说话还好,越开口小阿平越哭得厉害,王俟只得在旁说道:“小皇子是认生了,以后总来自然就好了。”
厉云看着哭成一团的阿平,他与黄凝的儿子,见这孩子也看不出像谁,不过长得却是不错。再一细看,那鼻子与嘴与他母亲一样,而眼睛却是像自己的。
厉云看着看着忽然一楞,这孩子右眼眼尾处有一颗小痣,竟是生在与他同样的位置,厉云松开一只手,下意识地朝自己眼尾抹了一下。
一直注意着他的阿纯,不明地随着父皇的动作望去,然后他就惊讶地在父皇与小皇弟之间来回地看,他们竟在同一位置长了同样的深棕色小点点。
阿纯身上没有痣,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是什么东西、叫什么,他只觉得那像是拿细笔沾了浅墨戳出来的点。
不管这东西叫什么,父皇在见了后,明显脸上流露出高兴的样子。
就听父皇道:“你个小东西。”
厉云抹了抹阿平脸上的泪,然后让王俟抱了人下去,从这时开始,厉云的情绪明显高了许多,继续检验阿纯功课的时候都没有了往日之严厉。
厉云心里确实是愉悦的,他高兴的不是儿子传承了他的特征,而是想到黄凝在面对与他有相同特征的阿平时,还能对这孩子温柔以待,疼爱有加,厉云就觉得,这是不是说明离黄凝接受他又近了一步。
就这一点不沾边的联系,都令厉云高兴了半天,而他这高兴的样子落到阿纯眼中,阿纯心里不是滋味。
皇弟出生后的这段日子,他刚刚习惯了有人与他争夺母后的事实,他已经五岁多了,明白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这会儿又要加上父皇,阿纯心里开始别扭。
他还不能表露出来,否则会被说不友爱兄弟,孙先生的课上也讲了要兄友弟恭,身在皇家也不能例外。不过有一种情况却是可以不讲究这个的,那就是,皇家兄弟中谁当了皇帝,其他兄弟就都是臣子了,自然不用再讲爱护之情。
阿纯又忽然想到,小皇弟也是父皇与母后的儿子,那是不是说他也有机会当皇帝。这个想法把阿纯吓到了,他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都是在告诉他,如何做一个好君王的。所以,不会的,父皇这么看重他,亲自培养他,是不会把皇位传给小皇弟的。
心杂了,阿纯今日的课业检验不过关,厉云批评了他并罚他抄写。阿纯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老实地应下,认父皇责罚。
阿纯想要母后全部的关注,但有小皇弟在就根本不可能,他不想要父皇失望,想成为父皇永远的骄傲,但现在父皇的眼中也有了小皇弟。阿纯觉得还是小时候好,虽然他现在也没有多大,但他就是觉得没有以前快乐了。
阿平回了松声殿后,黄凝哄了他好久,问芽喜皇上是怎么把孩子吓哭的,芽喜如实禀说,皇上只是叫小皇子过去,小皇子就哭了,皇上不曾凶过小皇子。
黄凝只得对阿平说:“那是你父皇,你以前没见过他,以后多见几次就习惯了。”
阿平太小了还不明白娘亲所言,只一劲地往黄凝怀中扎,求得安慰。
三日后,阿平又见到了皇上,可能真如王俟所说,再次相见就不是陌生人了,阿平不再哭闹,而厉云只让他呆了几分钟就让芽喜带着回去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阿平三岁,转眼也到了开蒙的时候,大皇子阿纯也七岁了,太师由原先只孙先生一位,增加到了三位。
这几年,黄凝过得还算平静,厉云遵守了他的承诺,没有踏进松声殿一步,她对他的怨恨存在那里不被触碰,只要不见这个人,她平常也不会想起他。
而阿纯与阿平这两个孩子都身体健康,阿纯孝顺,阿平可爱,黄凝知足。
第94章
阿平开蒙的过程没有阿纯那样顺利,他根本坐不住,厉去本以为这也会是个像他一样好读书的孩子,想着调孙上师过来教导,但看到阿平的实际情况再加上阿纯又十分喜欢孙先生,厉云只能做罢。
而黄凝这边,看阿纯身边跟着安桃家的阿壮,主仆关系十分要好,阿壮显然成为了阿纯离不了手的忠心下属。
她就想着也帮阿平找一个,本想指着阿纯这个做哥哥的,但阿平太淘,阿纯课业又太忙,七岁就正式拜大儒驻上学院了,连他自己的上乾殿回去的时间都少,是不可能帮带弟弟的。
阿纯驻进上学院的这半年,他不能日日都过来松声殿,黄凝想他的时候,会忍不住出松声殿去到上书院看他。
自打知道了黄凝有去过上书院,厉云就开始往那边跑得勤了,可惜一次都没有碰到。他没好气地对天兰说:“人出来又回了去,你才汇报,要你何用?”
天兰就算再木讷,她也知道每月皇上都跑人家屋顶一趟是为了什么,所以这回一点就透,在下一次皇后娘娘提着食盒出门的时候,她不再在房顶枯等,而是马上去禀告皇上。
虽说这个时间皇上在上朝,就算得了消息人也去不了上书院,但天兰想这就不关她的事了,她可是及时回禀了的。
到了御前,别说皇上出不来了,她的消息也递不进去,天兰只能等着。
待到厉云下朝赶到上书院的时候,黄凝人早就走了,他唯一见到的与黄凝有联系的就是阿纯桌上的一盒点心。
可能是见父皇望的时间有些久了,阿纯主动问:“父皇要不要吃?”
厉云点头,拿起一枚,虽知这也不是她亲手做的,可还是想尝一尝。吃过一块后,他擦着手想:她特地选他不在的时候过来,她不只躲着他,还费尽心思地在躲他。
厉云已经爬了两年多的屋顶了,这样相见方式并没有解了他的渴,相反他越来越想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与她说话,与她对视,如果再能触碰到她,那就更好了。
这个想法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越发的强烈,强烈到厉云几度想毁诺,可他还是忍住了。厉云想一定要抓住她来上书院这个机会,是她自己要出来的,他又没进松声殿,就不算毁诺。
“父皇,母后为什么很少出松声殿啊?”阿纯吃着点心问着厉云。
厉云只得答:“你母后喜静。”
这个答案无法解开阿纯的疑惑。他现在开始学史了,他发现原来皇帝们都有许多的孩子,这个发现让阿纯因为皇弟出生而产生的嫉妒、失落减轻了不少。
学史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他安心了不少,原来他能得父皇精心栽培,能够在日后继承大统全因他是嫡长子,而这一点阿平是办不到的。
接着阿纯又发现,历史书中那些皇子的母亲都不是同一人,皇上的后宫里也不止皇后一人,而他的父皇好像只有母后一个,也只有他与弟弟两个孩子。
但父皇与母后却是不见面的。他在母亲那里从没见过父皇,在父皇这里从没见过母后,记得再小一些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阿纯努力回忆他小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七岁的阿纯明白了一些以前不明白的道理,却又新添了更多的不解。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黄凝想阿纯了,带了果子去上书院看他,当然时间还是选在皇上上朝的时候,好在同时间段,上书院那里还没开始进讲,她一般跟阿纯能呆上好一会儿,才到上师们讲课的时间。
黄凝发现每次她去,阿纯都会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她会如实告诉他是从松声殿那里来的。以前她可能不明白阿纯为什么这样做,但有一次阿纯接着追问了一句:“不是从皇弟那边过来的吗?”
阿平还不到入上书院的年龄,但启蒙教育皇上一直很重视,是以阿平也不能偷懒,每日一早就要到离上书院五分钟脚程的旁边偏院去听课。
在这样的前提下,阿纯问出这两个问题,黄凝突然开始留心。她确实是从松声殿来的,也确实没有去偏院见阿平,一是他本来心性就不定,二是阿平学时短,一会儿就会回去,不像阿纯这样日日见不到。
察觉到阿纯的小心思后,黄凝会在回答他后加上一句:“母后是专程来看你的,带了这一个盒子都是给你的。”
看阿纯灿烂满足的笑脸,黄凝觉得她应该是猜对了,想起自己小时候,哪怕上面已有两个哥哥,但在妹妹刚出生时,看着母亲只抱妹妹心里也难受了一阵。
这孩子,不是随了她吧。刚这样一想,忽又想到皇上的一件往事。厉云小时候认为他父亲偏心庶子,就闹到把那个庶子与生下庶子的姨娘赶出去数年的下场。
黄凝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她的阿纯,性子随谁都好,就是不要随皇上才好。
这才刚想到这个很长时间不曾想过的人,一声“皇上驾到”惊到了她。阿纯是高兴且期待的,父皇与母后终于要见面了。
厉云知道她就在里面,他心跳得好快,但面上不显,唯一泄露出的一丝端倪是他脚下步子快了不少。
“儿臣请父皇安。”阿纯行礼道,他身后的黄凝沉默着跟着行礼。
“免礼。”厉云说着眼睛越过阿纯看向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这里比从屋顶看更加的清楚,她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也不知道岁月是否也对他宽容,现在的自己落在她的眼中会不会老了?
可黄凝根本没有看他,一直微低着头。厉云慢慢的走向她,见到了人,他迈步倒慢了下来。
黄凝随着厉云的凑近,属于他的味道入鼻,还是那种冷冽的味道。她忙又弯下身去,“我该走了,不打扰皇上检查阿纯的课业了。”
厉云拉住了要走的黄凝,黄凝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当着阿纯的面,她不好挣扎。想不露痕迹地挣开,厉云从了她,松了手劲。
厉云虽松了手,却挡了她的路,他道:“今日给阿纯带了什么?”
这问话好似两人昨天才见过一样,黄凝只得答:“是一些果子。”
厉云:“什么果子?”
问的都是废话,但皇上在认真问,她也得答:“新进贡过来的异果,阿纯爱吃的。”
她刚说完,阿纯道:“父皇母后说话,儿臣把这些果子拿到后面去,准备一下等一会先生来,给先生也分一些。”
厉云痛快道:“去吧。”
阿纯提了食盒就走,屋里只剩帝后二人。
厉云:“你应该多出来走动一下的,松声殿虽大,但人呆久了也是会闷的。宫里地方大,放心不会总碰到朕。”
阿纯不在,黄凝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皇上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如果没有,恕我该回了。”
“好久没与你说上话了,就是想跟你聊聊。”
“皇上今日不上朝吗?”
厉云:“自朕登基以来,一日不曾休过,今日还是第一次。”
竟然是连朝都没有上,就为了来堵她?
可能是过惯了没有厉云在身边的日子,黄凝跟他多呆一秒钟都觉得是压力,她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已经告退过好几次了,黄凝直接朝往走。
经过厉云身边的时候,与她一样,他也闻得到她的气息,一下子厉云就忍不住了,似被下了蛊虫一般,如果再不能有所行动,他就要心痒难受而死了。
厉云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黄凝没动,厉云见此生怕自己力道大了,忍着嵌她入怀的欲|望,松了松手。
他把脸埋进她头发中,长久的缺失一下子被满足了。只可惜黄凝冷冷地声音道:“皇上可以松手了吗?”
她语调又冷又平,冷到了厉云的心里,这么长时间不见,她竟还对他疏离至此,心跳一点点地慢了下来,恢复了正常,随后他松了手。
黄凝连头都没有回,直了直身子,往外走去。厉云望着她这一道背影,又开口道:“阿平的玩伴朕替他找好了。”
黄凝停步回头:“皇上应该知道前几个玩伴的事吧。”
厉云点头:“朕都了解。”
说起阿平的那几个玩伴,都是黄凝精心给他找的,年龄、性情,家世都符合条件,但不知阿平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个入得了他的眼。把人家孩子欺负的,连黄凝这个皇后在人家父母面前都快要抬不起头来。
是以这会儿,听皇上这样说,她很不放心。皇上又说:“过几日玉佛堂的人要进宫,阚烛影与她女儿也会在宫中小住,男孩不行,试试女孩吧,小孩子成长过程中没有玩伴是不成的。”
听厉云这意思,是让摇红的女儿来做阿平的玩伴,也不是不行,但过个几年,孩子们大了,到了男女大防的时候,一样还是要拆开的。但厉云有一点说得对,没有玩伴又缺兄弟姐妹的孩子,容易长独了,性子不开朗。
黄凝不知厉云是否有给阿平与那佛主女儿牵线的目的,若是摇红带着女儿常来松声殿她倒是没有意见的。
“我知道了。”黄凝一出去就看到了阿纯,嘱咐他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就离开了上书院。
紧接着父皇也走了出来,嘱咐他好好念书,也离开了。
厉云一路回到康安宫,这里在黄凝搬出去后,依然叫康安宫,他起居还在这里。
厉云与黄凝见的那一面,并没有让他多开心,饮鸩止渴一般,拥抱过后更觉得冷了。他拉开一道柜格,里面有一个盒子。
厉云把盒子取出来,轻轻地打开。盒子里躺着几个荷包及一条腰封,荷包与腰封都是他逼着她在暖秋苑里绣的,从那后,她再没主动给他绣过东西。
不止不给他绣,自她从信城回来后,就基本不摸针线了,她只给阿纯做过一件小衣服,阿平却是连这个待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