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完,他还计划好了,在适时的时候,自会让人放出风声给阿纯知道他的皇室血统存在疑点,而带给他污点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历的一块顽疾,信城的藩王安信。
厉云设想过,到那时无外乎两种结果,一种是安信主动削藩,届时视他为自己污点的阿纯一定不会放过他,如果他真是安信的儿子的话,自会上演一出亲子弑父的戏码。
而另一个结果,安信没有对阿纯心软,不主动削藩,那急于把这个污点从自己身上抹去的大历新帝一定会视他为眼为钉、肉中刺,恨不能早日拨除,一生的目标就是削藩斩王了,那就是父子相残的戏码了。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厉云乐见的。他对安信的恨意绵绵无绝期,亲手弄死他都不能解恨的那种,好在,有阿纯在,真是妙啊。
到了那时,他把皇位传给阿纯,黄凝自然会明白他的心,她一定会原谅他之前种种。他与佛主私下的交易,他为太傅时的暗|网都可启用,他连太上皇的身份到时都可以不要,带着黄凝去过二人生活,弥补自己这些年来的求而不得。
畅想到这里,厉云又忽然想到,现在黄凝又有了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就更好了,在有血统纯正的皇子的前提下,他最终还是选择让阿纯继位,她更会明白自己为了她的再次回眸,是什么都可以抛下的,他不信她不被打动。
在期待黄凝能够前嫌尽释,能以真心待之的路上,厉云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反正人在他这里哪都去不了,他不心急,用一生来筹谋等待又何妨。
“圣上,”小心在后面跟着的王俟忽然发声。
厉云回神停步看向他,王俟马上道:“西边院传来消息,有人在一个时辰前好像在那边看到过一个孩子,单独一个人,当时没敢往大皇子身上想,就没在意,眼瞧着是往西院后面那片林子里去了。”
厉云闻言后,不再无目的地瞎走,大步朝着西院后林而去。
那片林场不算大,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走进去再想走出来就不容易了,那里是宫中属地,也是宫中天然降温的保障,虽没有大型猛禽,但毒虫蛇蚁还是有的。
皇上的步伐王俟已经跟不上,只能小跑着勉强跟着。
到了后林那里,王俟已不见皇上,他与同样得了消息赶过来的马大人碰了面,王俟赶紧道:“马大人,皇上可能已经进去了。”
话音未落,马永星带着人就入了林。
林中,阿纯脸上挂着泪珠,不敢哭出声来,因为父皇说不让他出声,否则大虫就要来咬他了。
一条翠绿色的大蛇正盘在厉云与阿纯之间,吐着芯子不肯退去。厉云不知道这蛇是否有毒,但不管有没有毒,阿纯这样小的孩子被咬上一口,后果难堪。
厉云快速地判断着地势,他看向阿纯,轻声道:“一会儿阿纯要跟父皇玩一个游戏,父皇说跑,你就向那棵大树跑去,谁先到算谁赢。好不好?”
阿纯脸上没有玩游戏的兴奋,只点了下头。别看他小,但他知道这不是游戏,父皇是要要救他不被大虫咬。
“跑!”厉云曝出这声后,阿纯一心想着不要拖累父皇,拼了命地往右边的那棵大树跑去,身后则是厉云朝着蛇的七寸探去。
他那手上是运着功的,死死地制住了绿蛇,与此同时厉云看清这是条无毒的碧蛇。
确定后,他手腕一转松了几分力,碧蛇感觉到生机,发起攻击一口咬了下去,与此同时它也被钳制着它的那只手狠劲一捏,曝出血雾而亡。
“圣上,”此时马永星赶到,厉云把手上的血一甩,放到了身后。
“臣来迟了,请圣上恕罪。”
厉云用另一只好手抬了抬,“起吧。”
还没来及说别的,一个小人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腿。
厉云低头看向阿纯,小家伙把脸埋了起来,他只能看到他的小脑袋瓜。此刻可能是刚刚击杀了碧蛇,厉云带着满脸戾气并阴侧侧的眼神看着阿纯。
阿纯在父皇的衣服上擦了擦泪,然后抬头去看向父皇,父皇的表情让他一楞,然后就见父皇慢慢地冲他乐了,还是以前他记忆中爹爹的样子。
“父皇,抱抱。”阿纯撒娇道。
厉云抱起阿纯,问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知道你母后该有多着急。”
阿纯:“我想父皇了,想去找你。明明记得出了殿门向左再向右就会到的,这回却怎么也走不到了。”
“你忘了吗,你搬了地方住,那里离父皇呆的地方甚远,凭你自己是走不到的。”
“为什么要搬那么远呢?”
厉云一路抱着阿纯,一路回答他各式各样的问题,竟是问了一路没有住嘴。
厉云不紧不慢地回答着,没有一丝不耐。对于这个孩子,如果说厉云对他没有真感情,那确实是冤了他。
但帝王的感情从来不是以单一来衡量的。在听到他跑丢了后,厉云的担心恐慌都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本身,而是源自黄凝。
爱屋及乌,得有“屋”才能及,没有了这个屋,另一个“乌”就什么都不是了。
松声殿就在眼前,厉云掂了掂臂中的阿纯,把他换到另一只手来抱,阿纯象牙白色的小衣落入了这只手中。厉云笑着道:“我们阿纯可要一直好好的,平安健康地长大,不能有事哦,不要让父皇失望。”
阿纯听后心中软软地,使劲点头道:“嗯,阿纯以后不会再让母后担心,让父皇失望的。”
厉云又是笑,“很好,阿纯记着就好。”
迈步进入殿中,再没有人能拉住皇后,黄凝朝厉云这边跑过来。
厉云忍着没把“你慢点”说出口,但黄凝要抱孩子他却是不让的,“你身子重,现在不能抱他。”
芽喜上前去接过大皇子,忽听她惊呼道:“血?皇子身上有血!”
黄凝马上蹲下查看,嘴中急问:“阿纯,你受伤了吗?哪里疼告诉母后。”
“阿纯没有,”
同时,王俟忽然道:“皇上,您的手在流血,是皇上受伤了。”
门外的马永星闻声跑了进来查看,“是蛇伤,快传太医。”
马大人嘴上这样说着,人却是没闲着,快速撕了布条扎在了皇上的胳膊处,并以两指驱脉,打算放血。
“圣上可看清,那蛇有毒吗?”
厉云摇头不语,马永星也不知道这意思是指没毒还是不知道,他只得先专心紧急处理伤口,等待太医的诊断。
阿纯忽然哭了,边哭边说:“父皇是为了救我,才被绿大虫咬的。”
黄凝搂着阿纯在哄:“乖,有没有被吓到,不哭了啊。”
皇后温柔且心疼地在安慰着大皇子,面对皇上的伤情却是不闻不问,甚至都没有朝那边多看一眼。
宫人的头都垂得低低的,还是马永星道:“娘娘,请让人给皇上打盆热水来。”
黄凝看了一眼芽喜,芽喜马上去办了,眼见着厉云伤口开始渗血,她皱了皱眉,同时把阿纯的眼睛用手捂住,想拉着他转身进到内室去。
可阿纯一下子就挣开了她的手,跑向了厉云,到了厉云跟前又怕碰疼父皇,小心翼翼地靠近。
黄凝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再看向厉云与阿纯那边,她脸现哀戚。还是来不及了,现在再来分开他们父子,除非她狠下心来不顾阿纯的伤心,可他还那么小,是渴望着父爱的小小孩儿......
黄凝把目光从阿纯身上移到了厉云身上,他正低头轻声地安慰着阿纯。忽然他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厉云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姿态,他温和地冲她笑了一下,一如刚才对阿纯。
哀戚之色渐退,黄凝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一个人向内室走去。马永星在怕什么,比毒蛇都毒的人还会怕咬吗。
“好了,不要弄了。”厉云制止了马永星,他站起来拍了拍阿纯的头:“我们阿纯真是个勇士,连血都不怕。”
阿纯仰头:“儿臣不怕。”
厉云:“去看看你母后,父皇回去了。”
阿纯面色变得紧张:“儿臣以后还能见到父皇吗?”
厉云又摸了摸他的头,只道:“听话,去吧。”
阿纯是目送着厉云离开的,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他才返回内室。一进去他就跪了下来,说自己不该瞎跑,到最后实在是扯不出词来了,开始哭哭啼啼地跟黄凝要父皇。
黄凝搂过阿纯,清淡的语气问:“这么喜欢他?”
“喜欢,喜欢父皇,父皇也喜欢阿纯,母后也喜欢阿纯,母后能不能再多喜欢儿臣一些,这样就能答应了儿臣的请求了。”
黄凝一遍遍地给阿纯擦泪,所有话都咽到了肚中,他一个孩子又怎能懂得为母之心的顾虑。
厉云的伤他自己心中有数,根本不用太医他拿了药撒上,连包都没有包。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可惜那人却连多看一眼都嫌烦。
厉云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幼稚到以受伤来博同情,可他当时就这么做了,还在后面期待着她的反应。可惜效果不佳,只衬出了他的可笑。
不过,从黄凝刚才没有阻止阿纯接近自己的行为,厉云知道他可以与她就阿纯的事再谈一谈了。
笠日,厉云去到松声殿,黄凝见他来,这次并没有阻止阿纯靠近他。倒是厉云提出让宫人把大皇子带了下去,他坐下先是问了下她的身体情况。
黄凝道:“皇上有什么话就说吧。”
厉云:“阿纯上次走丢全是因为要去找朕,你真的忍心让他与朕就此分离?”
“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又赢了。我如果再拦着让阿纯见你,倒是我这做母亲的狠心了。”
厉云叹气:“阿凝,你真冤枉我了。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你看以后就会知道朕对阿纯绝对是真心好的,朕真当他是亲生骨肉来疼的,不会害他半分的。”
黄凝深深地看着厉云,她怎么就这么的不信他呢,哪怕他在蛇口下救了阿纯,哪怕阿纯对厉云依赖十足,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他。
黄凝想了一夜,他不来找她,她也会去找他的,她跪下无比正式地开口道:“皇上如果真如您所说,不曾起过拿阿纯要挟我的心,就在我与阿纯之间做个选择吧。”
厉云不小心按到了自己手被咬的地方,还是疼的。他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先起来说话。”
黄凝没犟,马上起身,她这孕肚确实是不宜长跪。
厉云问:“你要朕怎么在你与阿纯之间做选择。”
黄凝答:“皇上若是还是时不时地来此松声殿,阿纯我自会让人带下去,从此松声殿大门我会看护得再紧一些,阿纯我也会亲自看护,不会再出现跑丢之事。小孩子嘛,见不到父皇一开始肯定会不习惯,哭一哭闹一闹也就过去了,习惯就会。”
“若是皇上选阿纯,那从今日起,阿纯搬回上乾殿原先的住所,皇上该给他启蒙可以继续启蒙,继续尽享父子亲情,但我这松声殿从此封门,只允阿纯按日按时来请安,皇上您,我就不见了。”
“那这个孩子呢?”厉云忽然指着她的肚子问。
黄凝:“我来养,像阿纯到我这里一样,待他大些,让他按时按日地去给皇上请安。”
好久,厉云道:“你这是明知道朕拿你没办法,顾念你的身体,顾念你的情绪,只能顺着你的意思来。我都如此了,你还是不要与我好好过日子吗,你说我骗你,这就是不骗你的下场,你从来没想过要与我安好下去是吧。”
“皇上自然可以不选,那就我来选。”
厉云:“不用,朕,选。”
他站起来走近黄凝,她没有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虽崩着却也没有躲。厉云叹气道:“我真的后悔了,好怀念我们最初认识的那段时光,如果时间能倒回去......我知道说了你不信,如果时光倒流只要你还选我,大未的天下我都可以不要。我要这皇帝做什么,才刚坐在那把椅子上没多久,就开始想着盼着日后与你归隐山林的乐趣了。”
他松开手,缚手站着道:“朕选阿纯。但朕有个条件,你临盆的时候,朕要进到松声殿来,要亲自盯着。”
老实说,他选阿纯黄凝是惊讶的,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厉云竟会为了一个血统不明的孩子,愿意放了她,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执念?可见他满脸严肃,一脸君无戏言的样子。
“好。”黄凝道。
厉云得了她的话,然后说:“阿纯即刻搬回上乾殿,那里才该是未来君王呆的地方。”
说完这句,厉云真的不再纠缠,甩袖离开了。
黄凝这里帮着阿纯收拾东西,告诉他虽说请安是有时日的,但如果他想母后了可以随时过来,搬回上乾殿后,不要光知道读书,也要好好吃饭。
当然这些话黄凝还要跟安桃再说一遍,安桃的儿子今年五岁,小名阿壮,算是阿纯的玩伴,厉云知她对安桃放心,所以才指定阿壮为皇子的第一位玩伴兼学伴。
安桃与阿壮今日起要离了皇后身边,去到大皇子身边侍候了。安桃知道这是皇后信任她,才会把大皇子的起居交到她手上。安桃一再地表忠心,她母子二人会为大皇子肝脑涂地,忠心不二的,请皇后放心。
回到冷清的康安宫,厉云在想因为黄凝对他的不信任,自己也算是被她将了一军,如果他按本心选黄凝的话,那他所有关于阿纯的说辞都成了虚。
厉云劝自己,不见就不见,反正她总还是在宫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本来就已拿出了十足的耐心,打算与她缠纠一辈子的。黄凝提的要求他就当是考验了,他等得起。
她一定没想到,他会选阿纯,但厉云知道,阿纯才是攻开她心房的钥匙,这把钥匙他好不容易攥在了自己手里,当然不会再交回去。她避而不见,那他就与她熬下去,权当熬鹰了。
这段日子,最开心的就属阿纯了,他即可以像以前一样总是见到父皇,又可以想见母后马上让人带他去松声殿就是了,白净的小脸上总是挂着笑,不现前段时日的愁苦。
三个月后,松声殿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要临盆了。
厉云按当初说好的,光明正大地迈进松声殿,一听里面黄凝的闷哼声,以前阿纯降生时不好的回忆涌现,厉云沉着脸,听袁太医回话:“皇上不用太过担心,上次的针就是陈医女施的,她是有经验的,又是她一直在给娘娘诊脉,对娘娘的情况十分了解,况这是第二胎,万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