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累知不知道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他也不会再回去和他们玩那种过家家的游戏,但心血来潮的鬼舞辻无惨,却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于是“她”继续说:“我给了她一次机会,也给了她力量,让她去把袭击那田蜘蛛山的鬼杀队员杀掉。”
鬼舞辻无惨顿了顿,视线瞥向坐在一旁的八百比丘尼,发觉她也在看着这边时,“她”微微挑起了眼尾,告知了累后续:“但是她失败了,在获得了我赐予的力量的前提下,再一次输给了那些人类。就在今天,她也死在了那些人类的日轮刀下。”
听到这种消息的累陷入了沉默,他既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在想些什么,一直停留在小孩子的模样,连同心性仿佛也停留在了这一阶段。
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主动评价什么——除非鬼舞辻大人问他。
鬼舞辻无惨的确问他了,“她”漫不经心地开口,像是随口一问:“你想为她、为他们报仇吗?”
累几乎是呆滞般看着“她”,看着“她”勾起嘴角,继续说:“帮她杀掉那些她没能杀掉的烦人蝼蚁,去帮她完成她没有完成的任务……”
【去杀掉灶门炭治郎。】
但鬼舞辻无惨的话没能完全说出来。
“累只是个孩子。”
就在鬼舞辻无惨的笑容扩大之时,八百比丘尼忽然出声打断了“她”近乎引/诱般的话语。
若是让鬼舞辻无惨继续说下去,“她”绝对会重复那天晚上的行为,或许是多给累一些血,又或许什么都不给,只是抛出一句话,便让累也去追杀灶门炭治郎。
鬼舞辻无惨大抵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八百比丘尼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在“她”吩咐下属时坐在一旁充当背景,像是精致逼真的净琉璃人偶般一言不发。
虽然一直都待在鬼舞辻无惨的身边,但八百比丘尼也一直都在刻意避免参与到他的事情里,他们一开始的关系并非是上下级,也并非是伴侣。
他们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目的一致的合作伙伴才对。
为了追求同一个目标,寻找着传说中的【青色彼岸花】而结成了脆弱的同盟。
——但她现在却出声打断了鬼舞辻无惨的话,像是要插手他的事情。
但她用的理由是【累只是个孩子。】
而他们现如今的身份,在此刻的身份,在累面前的身份,不是累的主人,而是累的父母。
意识到这一点的鬼舞辻无惨眯了眯眼睛,在累露出明显的担忧表情时倏地笑了起来,“她”语气淡然道:“是啊,累还只是个孩子。”
鬼舞辻无惨低低地笑着,“是我疏忽了,这种事情,自然不该在孩子面前说的。”
鬼舞辻无惨装模作样地来到八百比丘尼身边,在她身旁坐下后开口询问她:“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八百比丘尼抬起眸子回应了“她”投来的视线,在那双红梅色的眸子的注视下,轻声道:“这种事你不是也能处理好吗?”
她将目光落在累的身上,同那孩子说:“累先回去休息吧,爸爸妈妈有些事情要商量。”
在今日之前,八百比丘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再用出这种近乎拙劣的借口。不是因为伊之助,而是因为累。
而坐在她面前的,扮演着【父亲】这一角色的存在,却有着比她还要艳丽几分的面容与姿态。
鬼舞辻无惨的表情无论在何时都比八百比丘尼要生动许多,哪怕他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才更多。
累抿紧了嘴角看着她们,在八百比丘尼催促般的眼神中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她们二人的房间陷入了微妙的气氛,鬼舞辻无惨仿佛在刻意重现过去一般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八百比丘尼的注意,她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忽然对他说:“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
鬼舞辻无惨挑眉:“结束什么?”
这种莫名其妙的相处,这种难以形容的变化,还有“她”的这副,意味不明的女性姿态。
“我想和你一起出去走走了。”
八百比丘尼最后只说出了这句话。
而鬼舞辻无惨的回答是:“等太阳落山之后,我就可以陪你出去。”
但“她”丝毫没有要让自己变回男性形态的意思,而是继续维持着女性的模样,甚至理了理自己的发髻,还顺便帮八百比丘尼梳理了走动时有些翘起的发梢。
八百比丘尼保持了沉默,甚至怀疑“她”是否对这种状态陷入了沉迷。
“你很喜欢这样吗?”
在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得到的是鬼舞辻无惨翘起的唇角。
殷红的薄唇在她面前微微张开,低沉的男性声线从鬼舞辻无惨口中溢出:“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这样。”
第48章 梦境的温度
八百比丘尼回以长久的注视,长到足以令鬼舞辻无惨的玩笑褪去色彩。
但“她”依旧没有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 而是将脸凑过来亲吻了她。
八百比丘尼神色淡漠地别过脑袋, 任由那些带着凉意的吻落在她的脸颊和嘴角, 自身却宛如清心寡欲般对“她”的亲吻无动于衷。
这副模样令鬼舞辻无惨的眉眼间染上阴霾, “她”掐着八百比丘尼的下巴,迫使她正面注视着自己,也不管八百比丘尼是否愿意, 又想将身体也压过来。
但就在二人的身躯近在咫尺时, 鬼舞辻无惨却忽然看清了她的眼神。
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她”,甚至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着的个体。
她的眼里过分虚无, 哪怕鬼舞辻无惨就站在她的面前, 近得像是要贴进她的眼里,她也完全看不到鬼舞辻无惨的存在。
意识到这点的鬼舞辻无惨, “她”的动作下意识停住了, 原本正掐着八百比丘尼下巴的手也松懈开来, 红梅色的眸子神色晦暗不明,那里面满是难以读懂的复杂。
在八百比丘尼开口说些什么之前, 鬼舞辻无惨便只给她留下了一个背影。
事实上,鬼舞辻无惨会突然停下来,的确有些出乎八百比丘尼的预料。她本以为按照“她”方才的动作继续下去, 最后的结果恐怕又是要重新整理一次衣物。
可鬼舞辻无惨却忽然离开了, 没有留下半句话, 而她们之间也分明没有半句争执。
这样的发展虽令八百比丘尼有些惘惑, 却也只是微微蹙起眉头的程度。在鬼舞辻无惨离开后不久, 便有佣人轻轻地叩响了房门,隔着障门站在外廊同她说——
“夫人,方才收到了一封信件……”
八百比丘尼如梦初醒般叫她进来,后者动作小心地推开障门,将信封呈至她的面前。
是很普通的、在报摊书店里随意就能买到的信封样式——但那上面本该填着寄信人信息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
但八百比丘尼想不出来有谁会给自己寄信。无论是产屋敷耀哉还是珠世,他们都无法追查到八百比丘尼的住处究竟在哪里。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的能力不足,或是从未想过要查探她的住所,而是因为八百比丘尼虽自身并非阴阳师,却在过去的岁月之中,曾习得过一些术法。
在这世间活得世间太长了,许多东西自然也就比其他人掌握得更加娴熟,用时间堆积而成的结果,也足以阻拦来自他人的窥探。
而那日在浅草带着珠世他们从原本的房子离开时,八百比丘尼也使用了混淆踪迹的术法,所以才让被派去追杀灶门炭治郎的朱纱丸和矢琶羽在中途断了线索,无法继续用血鬼术追上他们。
见信封上没有任何寄信之人的信息,八百比丘尼抬起了脸,询问佣人:“是谁送来的?”
佣人摇摇头:“我听到门口有动静出去看时,只看到了有人从院门口离开,也没能看清楚对方的脸,只看到了这封信被留在信箱里。”
八百比丘尼闻言眉头微蹙,她半垂着眼睑,轻抬手掌挥退佣人:“我知道了。”
虽说来历不明的东西的确不应该随意拆开,但若是有什么不能被鬼舞辻无惨看到的内容,留着更易夜长梦多——更何况,不论里面究竟是什么,也无法威胁到八百比丘尼这样的存在。
她拆开信封,打开后却忽然发觉了异样。信封是空的。
信封外没有任何内容,信封里面也没有装任何东西……
所以或许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只是她多心了吗?
八百比丘尼本以为是这样的,直到她察觉到了周围的某种异状。
虽然四周仍是熟悉的房间结构,她也依旧是坐在和室内,甚至连姿势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她发现隐隐约约从空气中透露出了某种诡谲的波动。
这样的变化细微得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会被忽略,而意识到这点之时,她也忽然明白了信封的主人究竟是谁。
“魇梦。”
八百比丘尼轻声唤出他的名字,能够将人拉入梦境的存在,在她的记忆之中只有魇梦。
虽然不知道他这次是用了什么方法,但能肯定的是,绝对和她手中的信封有关。
八百比丘尼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白天做出这样的举动,更没想到他竟然有胆子跑到鬼舞辻无惨的面前来做这种事。
只不过……八百比丘尼忽然想起鬼舞辻无惨方才离开时的背影,再联系起魇梦此时的举动,立马便意识到了——或许鬼舞辻无惨此刻并不在宅邸中。
她拿起信封,放在鼻下轻嗅了片刻,却只闻到了极为普通的纸张的味道。
但此时毕竟是在梦境之中,无法发现异样也是很正常的事,八百比丘尼蹙了蹙眉头,将信封放在了面前的矮桌上。
距离她唤出魇梦的名字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可对方却丝毫没有要出现在她面前的迹象,不仅如此,周围也十分平静,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样子。
想到这里,八百比丘尼不打算继续坐在和室内了,她起身拉开障门,闭了闭眼睛之后看到的,却是一座似乎极为熟悉的庭院。
——并非是她现如今所居住的宅邸之中的庭院,而是……
在庭院里生长着的几株紫藤,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八百比丘尼抬起脸望向天空——似乎是个阳光温暖的好天气。
她慢慢地踏出外廊,脚步落定,站在泥土结实的庭院里,伸出手时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太阳落在皮肤上的温度。
这种过分真实的感觉令八百比丘尼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开始怀疑起现实中自己的身体是否真的走到了庭院中。
若是这样的话,怕是会被人当成梦游吧。
就在她打算先回到外廊坐下时,却忽然发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
“高桥!”
听到声音的八百比丘尼侧目看去,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里端着茶托,表情有些着急:“你怎么还在这里傻站着啊!”
她把茶托强行塞到八百比丘尼的手里,八百比丘尼下意识接好了端着,也看清楚了茶托上的碗里装着黑糊糊的液体。
有奇怪的味道从碗里飘出来,伴随着袅袅的热气,令八百比丘尼不由得开始思索起这东西是否与这个梦境有什么联系。
“你在看什么?这是小少爷的药,我熬了好久才熬好的,快点趁热端回去吧。不然待会儿凉掉了又要热一次,本来就很难喝了,你也难得去哄。”
听到她这样说,八百比丘尼怔愣了一瞬,显然她的表情引起了侍女的注意,对方抬起手掌在她面前挥了挥:“你今天怎么了?”
侍女神色疑惑地盯着她,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该不会你也染病了吧?你要是也病倒的话那就真的不知道应该让谁去伺候小少爷了……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临时派过去,上次被派去的侍女……高桥!你在听吗?你怎么又开始发呆了!”
侍女轻轻地推掇着她,对她今日的表现深深地感到无奈:“快回去了,你要是再不走的话药就真的要冷掉了,小少爷还会发脾气……”
被她推着往前走了几步,听她说了这么多的话,再结合周围的环境和她手中的茶托。八百比丘尼猛地回神,忽然明白了这里究竟是哪里。
【平安时代,产屋敷家。】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分明与晴明的相遇也是在这段时间,但对于八百比丘尼而言,梦见晴明时却没有丝毫陌生的感觉。
而此刻见到的一切,却都令她怔愣了许久。
分明是同一种血鬼术,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梦境。当初她能在顷刻间想起晴明,想起那座人迹稀少的旧神社。现如今却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自己这时候是在产屋敷家。
这是她在产屋敷家当侍女的时候。
八百比丘尼忽然想起了曾经伊之助询问她,鬼舞辻无惨故事里的那个【她】没有名字吗?
是有的,的确是有的。
“高桥啊……”八百比丘尼轻声呢喃着。
这是她原本的姓氏。
身后的侍女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伸出脑袋问:“你说什么?”
“不,”八百比丘尼摇摇头,“没什么。”
眼见对方又要开始催促了,八百比丘尼端着手里的茶托:“我刚才忽然想起了一点事情,现在已经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这次侍女终于没再多说些什么了,八百比丘尼从她那里离开,沿着外廊凭感觉走着——她其实完全不记得“小少爷”的院子究竟在哪里,却一点也不着急。
只是梦境罢了。
八百比丘尼在心里轻轻地说,全部,都是假的。
所以无论她的药有没有送过去,其实都不会真的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只不过现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一切都过于真实,不仅仅有方才落在她身上的暖意,也有现如今她端着的这碗药汁。
黑色的药汁从一开始的热气腾腾,到她走了一段时间后热气逐渐退去,她伸出手碰了碰碗壁,发觉已经是温热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