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坦言:“我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赵楠笑笑,她平时跟陆执寅一个做派,并不爱笑,所以嘴角向上勾时,总有一种违和感。
“苏曼我也不想,我也想追求正义和理想。”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律师这一行利益至上,我没见过哪个律师把正义当事业做的。”
苏曼接了一句:“只是想要律师去.....对付那些真正想要正义的人罢了。”
赵楠:“你再考虑考虑吧,相信我,只要你还在这一行,没有哪个所会比君衡更好。”
“没有最坑的,只有更坑的。”
苏曼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考虑。
赵楠点完菜,去洗手间。原本苏曼已经铁定要辞职的心虚,又被赵楠的话动摇了几分,心里像是长了棵摇摆不定的草,絮絮地在心里乱晃着。
律师这一行利益至上,她没见过有哪个律师把正义当事业做。苏曼苦笑,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像是每一个字都在嘲讽她自己。
她执着又可笑的追求的正义,到头来可不就是竹篮打水。
手里端着茶杯,思绪随着漫无目的的视线飘散开。
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什么让她停留的。
直到,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陆执寅的背影非常好认,他常年都穿深色的西装,肩背扳直,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不论站着还是坐着,都带着比常人较强的气场。
苏曼只望了一眼,眼神便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当然也看到他对面坐着的面容姣好清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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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过去,你最喜欢还是粤菜。”
林纤仙一边小心揣摩着陆执寅的表情,一边不动声色地找话题。
她见男人没有反应,又试图聊一些两人共同的回忆,“你还记得大学的时候,咱们经常来这家餐厅吗?那时我们也是坐在这个位置。”
说完,林纤仙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林小姐电话约我来,说是有公事。”
这是陆执寅今天看到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脸上虽然没有不耐烦,但动作已经表明了,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叙旧。
林纤仙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自诩是个优雅得体的女生,在感知自己的话惹起陆执寅反感后,她便及时住了嘴,说起了今天来的目的。
美丽的眼睛很快染上一片愁绪,她咬着嘴唇,轻声迟疑问:“我爸爸的案子,你听说了?”
今年肃清贪腐的风头一直非常严,江城虽没有扯出什么重大贪腐的案子,但隔壁省会却有一位高院的副院长却落了马。
交代的一系列行贿受贿名单里,赫然就有林纤仙的父亲,林富生。
“听说了。”
林纤仙眼睛更红了,她原先衣食无忧,生活像个公主,自从林富生出事后,她到处找关系请人帮忙,处处碰壁。
林纤仙语气急切,带着恳求:“执寅,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不想没有爸爸。”话还没说几句,林纤仙已经哭的梨花带雨。
在外人看来,她这副容貌,再落上几滴泪,再狠心的人,大概也会软下来。
本该怜香惜玉,但对面坐着的男人,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自始至终都像一塑冰雕一样冷坐着。
或许陆执寅冷漠的态度更伤了她的心,林纤仙又急又气:“分手了,你连安慰我一下都这么吝啬吗?”
陆执寅言简意赅:“谈公事,去我办公室找我。谈私事,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解决不了你情绪上的问题。”
林纤仙眼底的哀怨更深了。
陆执寅正准备起身:“还有,我已经有女朋友了,除了她,我不会安慰任何一个女人。”
林纤细满脸错愕,继而小声问:“可我听说.....你单身呀。”
陆执寅:“是不是单身,我自己最清楚。”
林纤仙听完他的话,瞬间崩溃了。
今天来之前她还有一丝期望,当初提了分手她就非常的后悔,但陆执寅一直坚持不跟她出国,她又受不了异地恋,所以才拿分手的事情威胁他,没想到陆执寅一下就答应了。
见男人的背影转的如此洒脱决绝,林纤仙再也忍不住:“陆执寅,你答应我爸要照顾我一辈子,你是不是忘了!”
身后的林纤仙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那样,声嘶力竭,而陆执寅自始至终都步伐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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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第一眼看到林纤仙时,是有一点眼熟。
当她目睹完这场偶像剧般的桥段后,听到照顾一辈子那句话时,她的记忆,猝不及防地回溯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十八岁的某一天,陆执寅有了女朋友。
这件事对苏曼的打击很大。
她在家里躺了两天,好不容易恢复点精神,病恹恹地趴在阳台上,吹着傍晚徐徐的微风。
她想出去透口气,于是爬坐到了二楼的外面的露台上。
陆家跟苏家,两家的阳台不过一米相隔,当苏曼听到对面楼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后,她下意识地蹲到地上,蜷缩起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起来,总之她一点都不想看他们。
“陆执寅,你们家的露台好漂亮呀!”
“哇,从这个角度,居然可以看到晚霞哎,这么漂亮的晚霞,我要许个愿!”
苏曼听出了这是陆执寅女朋友的声音。她不太高兴的抱着手臂,蹲在墙角,开始偷听。
她想看看,陆执寅喜欢的女孩,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外面安静了片刻后,很快传来声音:“你猜我许了个什么愿望?”
尽管苏曼竖起耳朵,但那头一直没有陆执寅的声音。
“我许愿,我们两可以永远在一起。”少女清亮甜美的声音,一字不差地传进苏曼的耳朵里。
永远在一起,苏曼的心被这句话伤透了。
她终于下定决心,将预备填报的志愿,全部填了省外。
那时的她太难过了,难过到永远都不想再看见陆执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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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苏曼回办公室没多久,陆执寅的内线电话就进来。
“来我办公室。”扔下这几个字,便挂了。
苏曼将打印好的辞职报告,装进信封里,许是这样拿着太明显,她又找了一个文件夹,将信封放在里面。
敲门声响起,里面很快传来声音:“进。”
这是两人吵架后第一次见面说话,苏曼尽量保持表情和语气自然。
尽管这种自然在陆执寅看来,演的是那么的拙劣。
苏曼一进来,陆执寅便起身,闭合了落地窗前的百叶窗后,房间里的光线便一下暗了下来。
苏曼的心随着百叶窗的声音,跟着一跳。
陆执寅全程无视她,随后自顾自地,打开里间休息室的门。
回头见苏曼还杵在门口站着,“站那么笔直做什么?站军姿吗。”
苏曼:“......”
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苏曼突然想起中午的事情。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有事跟你说。”说完,她又加了一句,“就在外面说吧。”
陆执寅眯着眼神从她半退的脚步,又移到她的脸上。
最后没再说什么,他走到办公桌后面,打开灯。
苏曼的眼前骤然变得明亮起来,看什么都很清楚,包括站在她不远处的陆执寅手里的每一个动作和脸上每一个表情。
男人一手解开身上的西装扣,一手去松着领口的领带。
待全身的束缚都解除后,他靠在办公桌前,压着眉头,一脸不耐,伸出双手朝向苏曼。
“过来。”
白光灯下,陆执寅眼底躁郁的情绪被无限放大。
苏曼观察着,是因为中午见了林纤仙吗?
陆执寅是个自我控制能力极强的人,除了林纤仙,苏曼想不到会有谁能让他情绪起伏这么大。
望着两人只有短短的一步之遥,苏曼轻轻地摇摇头。
她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十八岁时,她决定放弃陆执寅,离开江城去外地上学。
二十五岁时,如果再来一次,她依旧会是这样的选择。
苏曼将辞职信从为文件夹里拿出来。
轻轻地放在陆执寅的桌子上,她认真地感谢“陆律师,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栽,我想我适合继续再跟你一起工作,这是我的辞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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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的话很快就说完了。
但明显,陆执寅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他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变得迟钝。
他过了好几秒才拿起桌上的那封辞职信。
握着信封的手面,淡淡地爆着几根青筋
翻开,辞职信上,内容加落款,一共三行字。
陆执寅看得很慢,以至于这三行字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
他握着辞职信的手,在苏曼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抖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强大的精神力控制住。
如果要问,那一瞬间陆执寅心里在想什么。
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最后只化成两个字,辜负。
陆执寅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势,将辞职信放在乙方,转而抱起手臂,眼神逼问:“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栽培你,所以你就用这一封辞职信来报答我?”
直至这一刻,陆执寅才明白苏曼说的分手是什么意思。
不是像以前,林仙纤仙经常挂在嘴上的分手,是要挟,是撒娇。
而苏曼的分手则是断掉,虽然不敢相信,但陆执寅终于意识到,苏曼想要断掉跟他的一切关系。
他心里慌乱的想要立刻拒绝的他的要求,但一向高高在上的骄傲让他紧抿着嘴角。
说起栽培这个事。
苏曼心里确实是有愧疚,当初她面试前,她偶然跟陆执寅吃了一次饭,虽然那时就被当众给了难看,还被陆执寅亲口否定。
不知道陆执寅是不是被她进君衡的决定打动,最后还是招她进君衡做助理。
所以就算没有男女朋友关系,苏曼也应该对这份恩情铭记于心。
“对不起。”苏曼道歉,“我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死皮赖脸求着你进君衡是我的错,但工作的这三个多月,我确实发现自己能力上有不足,所以想回到小所,从基础的小案子开始慢慢的锻炼......”
“因为跟我分手?”
苏曼话说到一半,冷不丁地听到陆执寅这么问,“什么?”
“因为跟我分手,所以干脆以后都不想看见我了。”
苏曼并不是这么想的,她认真地解释:“陆律师,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他重新系好领带,套上西装,一边说,“你可以跟我好好解释解释。”
苏曼想了想,抛开两人的关系,陆执寅能管得到她的 ,也就只有工作上,于是只决定解释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和感情是两码事,不瞒您说,来君衡之前我觉得进大所会对我的律师执业生涯得到很好的锻炼,但我进来后,发现跟我想的并不一样。”
陆执寅:“有什么不一样?”
“是我给你的待遇不够高,还是我给你的案源不够多。”
苏曼知道陆执寅是故意的,像以往他对她的毒舌一样。
苏曼没好气:“是,是因为你团队的待遇不行,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陆执寅哼笑了一声,表情显得十分运筹帷幄。
“苏曼,离开君衡,你恐怕在全江城都找不到第二个能给你开这个待遇的律所了。”
听到这里,苏曼真的是生气了。
那一瞬间,她对眼前的陆执寅格外陌生,她胸膛里的爱意,从十八岁一直延续到了二十六岁。
但现在,假如有一阵风的话,她的胸膛里一定是空落落的。
“陆执寅,我要是在意你的钱,就不会跟你分手了。”
“你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呢?”
陆执寅外表硬冷的面具,随着这句话,不易察觉地开始出现裂痕。
他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那句。
——你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凡尔赛.执寅
——我除了钱,一无所有。
第43章 炸裂在他脑海的战栗
陆执寅并没有同意苏曼的辞职。
那封辞职报告被他随手装回了信封, 放在了一边,多一眼都吝啬。
“你回去重新考虑。”宽大的办公桌前,陆执寅坐下, 姿势掌控。
轻拨着鼻梁上的眼镜框,他这么说,“只要在这行一天, 相信我,你找不到比我这更好的地方。”
像是难得的, 陆执寅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离开君衡,你要跟新人律师一样, 每天忙着奔波案源。不夸张地说你每个月的收入全凭运气, 运气好了能接到几个案子,运气不好, 你恐怕没有一分钱收入。”
苏曼眉眼低垂, 表情淡淡地听着,无动于衷。
“如果由我带着你,五年之后, 这个行业一定会有你一席之地。”
陆执寅说的是实话, 更知道他有能力做到他说的每一个字,而苏曼辞职后要面对的情况或许比他说的还要糟糕。
律师这样一行,能光鲜亮丽做案子, 站着把钱挣了的太少,大多数新执业的律师大概都会舔着客户,跪着挣钱。
但苏曼心里就是不服,不服陆执寅颐指气使的态度, 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陆执寅一个人说的话是对的。
他走在了一条成功的路,苏曼就必须遵循着他的步伐, 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跳着他给她设计安排好的步骤。
再抬眼时,苏曼语气牵动着淡淡的不屑:“陆大律师,你有多久不食人间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