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还以为你输成这样,明日便不会再玩儿了。”
檀雅微微耸肩,洒脱道:“嫔妾就是说说,娱乐而已,哪至于输点钱就使性子。”
牌技不好,牌品还是有的。
就是穷。
偏偏瘾头还大……
佟佳皇贵太妃无名指和小指上皆套着甲套,拇指食指捏着象牙麻将把玩,随口道:“铜钱便算了,你做些竹片作筹码,除夕可拿竹片,到本宫这儿来换东西。”
“这般,娘娘您岂不是亏了?”
佟佳皇贵太妃睨了她一眼,轻笑道:“本宫有的是宝贝,你能赢本宫就敢给。”
檀雅也想拥有这样的豪气,不过她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便道:“嫔妾别的没有,手艺还是有些的,娘娘若是也有想要的东西,也可跟嫔妾换。”
佟佳皇贵太妃稍加思索,并未拒绝,颔首答应。
稍后,她们又确定了檀雅所做竹片代表的面额,大致确定下来,檀雅便用了一整日,做出一堆花样区分面额大小的镂空竹片,作为日后她们打牌的筹码。
而檀雅忙碌的这一日,佟佳皇贵太妃让人去请了贵太妃瓜尔佳氏来打麻将,还是佟佳皇贵太妃赢得最多,不过四个人皆有输有赢,不似檀雅在时一边倒的局面。
赶麻将局,向来是来得早便能先做上桌,贵太妃许是待在宁寿宫里极无聊,打了一日,第二日早早便来到安寿宫,那意思分明是还想玩儿。
檀雅到文和轩来,瞧见她笑容都没变,行过礼后,便指着闻柳手里托盘上她雕好的竹片,跟贵太妃说:“这是皇贵太妃让嫔妾做的,以后咱们打牌,输赢皆用这竹片代替银子。”
贵太妃闻言,取了一片,翻看后,赞道:“谨嫔亲手做的?可真厉害!”
然后又转向佟佳皇贵太妃,笑道:“皇贵太妃好巧的心思,咱们大清禁赌,用这竹片作筹码,不牵扯银钱,只怡情,不涉赌,丝毫不招人眼。”
佟佳皇贵太妃先前可没这个想法,纯粹是因为换铜板不方便罢了,只是瓜尔佳氏这般说,她也没反驳,只招呼道:“谨嫔,分一分,咱们坐下玩儿吧。”
宣太妃知道贵太妃来,就没过来,是以檀雅依旧上了桌,只是她的牌技,实在不好,一个半时辰下来,大面额的竹片便输出去两张。
不过不是输钱,檀雅也不心疼,能不能从佟佳皇贵太妃那儿换东西,她也不在意,还能笑呵呵地闲聊。
“沅书格格明年出嫁,嫔妾想着,到底一个宫住了两年,准备和苏贵人、额乐她们一起为她绣嫁衣。”
佟佳皇贵太妃挑眉,“你还有功夫绣嫁衣?”
“每日搓麻也才半日,剩下的时间,就能做些旁的事。”檀雅边摸牌边道,“而且这两宫里,牌搭子最好找,若是忙了,嫔妾便让地方出来,也好教嫔妾少输几次。”
贵太妃也笑道:“若说两宫里谁最忙,定是谨嫔,从前在储秀宫,总能听说她又弄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胤禧那孩子每日一睁眼,就眼巴巴地瞧咸福宫那边儿,可将我酸的呦……”
檀雅笑,“胤祜和额乐小时候都闹腾,可不像胤禧稳重,现在更是,都有些风度翩翩的才子模样了。”
胤禧确实才华横溢,书画皆好,檀雅是二十二亲额娘,也承认她儿子这方面比起胤禧,确实算得上平庸。
而贵太妃面上的骄傲也不遮掩,“如今出了孝,我就等着他成婚呢。”
胤祜不在眼前,檀雅便没想起来他们都十五岁了,问道:“可是要安排人事宫女了?”
贵太妃点头,“我在瞧着呢,因着先帝孝期,比旁的皇子都晚了。”她看向高嫔,问道,“我记得胤祎当初是十三岁吧?”
“是。”
檀雅听两人全都一脸自然,不发表看法,默默地看牌。
可这话题,贵太妃哪会落下她,又对她说:“胤祜在外头游学,你们也没法儿安排人事宫女,着实有些不好。我就担心有那狐媚的,带坏了他们,不如早做安排。”
“胤祎和胤祜都不是那样的孩子。”檀雅不在意道,“我倒是觉得,他们这个年纪不够自制,没尝到倒还好,万一尝到,一放纵又没人看顾,再伤了身体,反倒不好。”
贵太妃一推牌,胡了,伸手收竹片,嘴上道:“是以我想寻两个稳重的,可不能缠着爷们儿不放。”
说起来,可怜还是姑娘可怜,她口中稳重的,便是模样不甚出众,性子也规矩,许多皇子的人事宫女都这般,几乎都不受皇子们宠爱,最后蔫在后院里。
檀雅宁愿胤祜在外头没有人事宫女教导,等到回京后直接大婚娶妻,也少祸害几个姑娘。
可惜不可能,宫里惯常给皇子指婚,都要先指一两个人进皇子后院,以至于好些福晋还没进门,庶出孩子都有了,男人还想要嫡子,也不想想他们给嫡子创造安全舒适的环境了吗?
古代家族资源有限,通常只会选择一个继承家业的孩子倾斜大量资源,其他人所得甚少,这种情况,无论是当娘的还是当儿子的,能不争吗?
“我只希望胤祜和她将来的嫡福晋好好生儿育女,有没有人事宫女都无妨,左右又不是没有旁的教育法子。”
贵太妃没想过会有人不想守着这祖制,只以为她是跟儿子离得远才这么安慰自己,便道:“等胤祜回来就安排,也来得及。”
檀雅弯了弯嘴角,就算是回应了。
佟佳皇贵太妃听她们说了好一通,估摸出两人是意见相左,便打断道:“都少将心放在孩子们身上,过好自个儿的好半辈子才是正事。”
高嫔一听,就知道佟佳皇贵太妃拉了偏架,轻轻一笑,道:“两位娘娘,今日也坐了不算的时间了,不如便散了吧。”
贵太妃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轻轻敲了敲腰,确实累了,便同意散了。
檀雅回去,苏贵人已经跟姑娘们分出各人要绣的部分,见她回来便将她那块布拿过来。
檀雅让闻柳先收着,半靠在榻上,提及今日跟贵太妃的对话,道:“如今新帝可不会像先帝在的时候那般方便过问弟弟的后院,正好,我可不会给胤祜安排什么人事宫女。”
苏贵人低头劈线,头也不抬地说:“历来如此,你才是特例,低调些做你的事,甭管旁人如何。”
檀雅叹气。
过了半个月左右,贵太妃果然给胤禧安排了两个人事宫女,又有胤祎和二十福晋出宫开府,最小的先帝二十三皇子胤祁和二十四皇子胤袐便迁到中所去,正好给两个即将成年成婚的哥哥留出更宽敞的空间来。
又有十一月份,贵妃年氏病重,被雍正晋封为皇贵妃,最终于十一月二十三薨逝。
虽说她这一辈子,荣宠不断,死后也十分尊荣,然生前体弱,所生孩子一个也皆体弱,几个孩子全都早夭,想必心里也有许多苦楚。
檀雅便逮着额乐到跟前,耳提面命:福气,有命享才是福气,别的都是虚的。
至于对茉雅奇几个伴读,则是悄悄道:“女子名声是重要,可等你们指婚了,只别随意祸害人,霸道些也无妨,太妃们活到这岁数,甭管是谁,都是能给你们撑撑腰的。”
几个姑娘推推搡搡,靠在她身边,依赖道:“娘娘您真好。”
额乐左右看,好嘛,她这个女儿反倒没有位置了。
第98章
皇贵妃年氏所生的福惠阿哥, 十分得雍正疼爱,在皇贵妃薨逝后,雍正亲自将六岁的福惠阿哥带在身边教养。
宫里宫外隐隐有一股风, 说是当年先帝就是亲自教养太子,福惠阿哥住在养心殿, 是否是皇上属意其为储君之意。
这次,两宫对外头的消息获取的极快, 檀雅得知这一传闻, 便令闻柳私下里约束她们的人, 不准掺和任何关于储君的谈论, 以免祸从口出。
这宫里宫外听风是雨的能力,檀雅这么些年早就领教了, 深知皇家变幻莫测, 最不能以一时之势瞧人,更何况这福惠阿哥随了他额娘的体弱, 雍正非昏庸君主,再是疼爱幼子, 选择也不会将一个身体不好的阿哥列为储君备选。
事实证明, 檀雅的想法是对的,因为皇贵妃薨逝还未满一月,朝中便忽然有人弹劾皇贵妃亲兄长年羹尧的九十二项大罪状, 雍正表现的一副念其功劳的模样,不处以极刑,而是让年羹尧自缢。
一时间, 自雍正登基以来, 连蒙古王公贵族、地方巡抚都要叩拜的权臣年羹尧, 从风光无限一下子倒台, 其党羽也在开年后陆陆续续被拔除,或死罪或罢官,毫不留情。
再没有人说雍正属意福惠阿哥为储君,毕竟若是真有意,怎么可能会这么直接了当地惩处福惠阿哥的亲舅舅,其子或处死或发配,甚至连年羹尧父兄也都罢官。
而原本就因为生母薨逝大病一场的福惠阿哥,好不容易稍有好转,在舅舅自缢后,又病了一场。
他一个小孩子,按理来说养病期间不该这知道这些的,可偏偏他就知道了,以至于雍正发怒,发落了好几个福惠阿哥身边的宫侍,但本就差的身体,越发糟,再发落没规矩的宫侍,也无用。
雍正如今四个儿子,最大的弘时与他不亲近,弘昼贪玩任性,最小的福惠身体不好,唯有弘历,虽说有些毛病,却着实聪慧。
雍正身体也不如康熙强健,登基劳心劳力,如今倒是想要放松养命,可这朝政也实在不允许,着实无奈。
年羹尧官居要职,且确实能力出众,若非这几年越发嚣张跋扈,在外百姓只知“年大将军”威名赫赫,不知天子,雍正也不至于容忍不了,而他这一倒台,各处皆要重新权衡安排,从年底到第二年年初,雍正都不得闲。
胤祜送年礼回京,又给他额娘们买了一批书,雍正也都截了下来,然后将先前他看完挑选过的话本派人送去了安寿宫。
檀雅收到一小箱胤祜搜罗的话本,实在惊喜,不住跟宣太妃她们炫耀:“要说还是胤祜懂我。”
定太妃又进宫小住,瞧见她那得意的样子,笑道:“我住在胤裪府里,不爱出门,也就富察氏常来请安,其他时候要么种花要么礼佛,这日子可不如谨嫔在身边时热闹。”
宣太妃道:“那这次无论如何要多住些日子,别管履郡王夫妻。”
定太妃倒是十分意动,只是想了想,还是道:“下次吧,若是常住,还是要做些准备,也得提前知会胤裪夫妻一声。”
檀雅笑道:“您若是愿意长住些日子,赶上五六月份,宁安园绿起来,每日去转一转,心旷神怡。”
定太妃是真的想念她们几人,是以比另外几个出宫荣养的太妃进宫都勤快,此时听檀雅这么一说,更加心动,住了三日,回去便跟儿子儿媳说,要搬到宫中住些日子。
胤裪夫妻自然劝她:“您都出来了,哪能再想进宫长住便进宫去呢?再说宫里太妃们住的紧巴,哪有府里单独一个院子住着舒服。”
定太妃早就决定了,自然应对自如:“皇贵太妃已经答应了,皇后也说,我想到安寿宫住多久都无妨,你们两个不必多言。”
“额娘,是不是儿子哪里做的不好,您直说,儿子一定改,您能不能别进宫长住?”
定太妃好好的兴头,让他们这么一弄,败了兴,平时那般和蔼的老人,直接让侍女送两人出去,别在这儿打扰她。
履郡王和福晋愁得慌,回去商量不出什么,履郡王第二日进宫汇报差事时,便作出一副有事的模样,磨蹭着不走。
他向来是个敦厚不掺和事的性子,如此姿态,雍正便问道:“可是有事禀报?”
履郡王躬身,一脸不安道:“回皇上,臣是有些关于臣额娘的事向皇上请罪……”
雍正意外,“定太妃?朕瞧着定太妃身体硬朗,你有何罪要请?”
“臣不知臣何处做的不好,以至于臣额娘非要进宫长住,但一定是臣的错。”履郡王跪下,蔫头耷脑道:“好不容易皇阿玛开恩,允许臣等迎额娘出宫荣养,无论如何,这宫外有儿孙承欢膝下,不是更快活吗?”
雍正挑眉,意味深长地问:“你确定?”
履郡王想起幼时记忆,肯定道:“臣幼时养在苏麻喇姑身边,见识过太妃们的日子,虽是衣食无忧,却有些孤苦寂寞,无法排解。”
最重要的是,旁的太妃娘娘想出宫都出不来,他额娘还想进宫去,他该如何做人?
而雍正因着胤裪的性格,对他比旁的兄弟更信重,是以还要疼惜几分,没往累死上派发差事,如今看来,确实是太闲了,竟是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年羹尧自裁,朝中官职变更众多,去年,总管内务府大臣一人迁去别处,一人于年底病逝,你这几年差事当得尚可,便充总管内务府大臣一职。”
履郡王没想到为了额娘要进宫长住的事来找皇上,却忽然天降重任,但总归是受重用好过边缘化,立即表示一定会鞠躬尽瘁,尽忠职守。
雍正又吩咐了几件事,方才道:“以定太妃的心性,自然不是那等无理取闹之人,你们若强加意愿在太妃身上,教太妃不如意,反倒是在以子孙孝道裹挟太妃。”
“皇上恕罪,臣并无此意……”
雍正抬手制止,“多说无益,教你福晋进宫向太妃们请安,看一看便知,莫要自以为是。”
履郡王回府,将皇上所说转达给福晋,福晋想起先前去咸福宫请安时,恍然道:“谨太嫔最懂怡然自乐,兴许真是咱们想差了。”
于是福晋再去向定太妃请安时,便情真意切道:“郡王确实是放心不下您,但也不愿您心情不爽快,下回您进宫请安,儿媳与您一道去安寿宫,安郡王的心,如何?”
定太妃自然同意,且如今还有几分春寒料峭,进宫长住也是折腾。
于是婆媳二人于下月初一,一同进宫,先是去皇后的长春宫请安,进宫不久便看见到了荣太妃马佳氏和宜太妃郭络罗氏的轿辇。
荣太妃如今年迈,身体不好,轿子走得极慢,宜太妃许是为了迁就她的速度,两人并行,没多久便教定太妃婆媳两个赶上。
先帝已逝,如今她们品级相同,而九贝子胤禟总算没有一直被皇上迁怒,近来颇有些干劲十足,因此宜太妃眉间郁色较先帝刚去时散了不少,三人的轿辇并排而行,倒也能心平气和地说话闲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