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青萝山这层身份,这些女子们哪怕修为辈分不高,在上清宗却是高高在上的,寻常弟子甚至长老见了都要行礼,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既然如此,这样的好差事,为何又有人想要离开呢?肯定有什么阴谋!
——阴谋自然是没有的。
据一个主动离开的女子说,她之所以离开,不是因为青萝山哪里不好,恰恰相反,是太好了。
青萝山太好,仙尊也太好。
好到让她芳心失守,无可自拔地爱上了仙尊,然而又苦苦得不到回应,为了避免堕入魔障,只好主动抽身。
但同时她又透露,上清宗对于她对仙尊的妄想是知晓的,却非但不阻拦,反而鼓励她勇敢追爱。
这消息一出,自然又是哗然一片。
凡人修仙,修炼到极致时,往往要断绝私情小爱,心如澄镜,方能步入仙途。
因此许多有意仙缘的大能修士,往往会刻意不沾世俗情爱,一些大宗门的天才弟子,也往往被告诫不要耽溺儿女情长,以免误了大道。
仙尊诞世已千年,从来不沾凡俗情爱,上清宗也绝不会允许别有用心的女人接近仙尊,可如今——
再想想上清宗大张旗鼓选拔美貌女子送入青萝山的行为,这不就是凡间的皇帝选秀?!
虽然上清宗选秀的原因很值得嘀咕,说不定就是仙尊快不行了,上清宗想趁着他还在留个仙种。
但哪怕仙尊明天就仙逝,这也是个好差事啊!
谁不知道,哪怕是草木顽石,在仙尊身边待久了都可能化形成精,更遑论一个大活人,其中裨益不用多说。
再不济,就算不图修炼上的好处,图仙尊本人也好啊!
虽然仙尊已许久未露面,但很久以前,他还是在人前出现过的,而那寥寥几次露面,其样貌姿容,便传遍了整个琅嬛仙界。
据说有幼年时见过仙尊姿容,之后便误了终身的大能女修。
总之,无论哪个角度来看,青萝山都是美貌女子再好不过的去处。
无论是出身寒微还是身份显贵,仙尊身边的位置就可以让所有女子和其身后的势力趋之若鹜。
于是一年又一年,不知道多少美貌女子入了青萝山。
可一年又一年,也没听说过哪个女子真入了仙尊的眼。
也是,那可是仙尊,等闲凡俗女子又怎能轻易打动仙人的心?
许多人放弃了,许多人仍在追梦。
青萝山里详情具体如何,世人不得而知,世人只知道,青萝山是无数貌美女子的归处,夸赞女子美貌时,拿青萝山的“仙子”们做标准准没错。
*
掌柜的故事讲完,眉眼艳丽邪气的男人不屑冷嗤,白衣白裙仿佛小仙子的女孩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借花献佛,端了人家店里的茶水给掌柜,俨然把掌柜的当说书的了。
掌柜哭笑不得,好在那眉眼邪气的男人扭头迈出了店门,女孩虽然依依不舍,却还是跟了上去。
待两人走远,掌柜喃喃道:“真是对怪人啊……”
好歹在坊间混了这么多年,掌柜眼力还是有些的,那男人浑身有股叫人不舒服的气息,半点不像正道修士,而那女孩子,却跟掌柜给她挑的那身衣裙一样,纯白到近乎于无……
总之是完全不搭的两个人。
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会走到一起呢?
掌柜有些好奇,却又很快摇摇头。
管它怎么在一起的,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谁爱跟谁在一起,以后结果如何,又关他何事?
不过是对那萍水相逢的女孩子,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担心罢了。
还有一点点微不足道地希望。
希望她不要被辜负,希望她不要失去眼眸中的纯净。
*
购置过衣物,两人又寻了一处住所住下,住所是一座宽敞的宅院型洞府,据说是一位陨落的金丹修士的故居,各项功能十分齐全,甚至有配套的仆人管家,售价自然也不菲,以往都是做短租,从未有人买下过。
直至游鲤鲤二人到来,听到中人喋喋不休地说租住的话这不许动那不许挪,男人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中人的话,十分财大气粗地道:“我买了。”
议价都不议,跟他在法衣店的作派如出一辙。
偏偏游鲤鲤对物价没什么认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在一旁拼命点头。
毕竟买的房子住起来肯定比租的舒服嘛。
再然后,某声称已经辟谷的人,更是打着带“土包子”游鲤鲤长见识的旗号,不看价格不问分量,吃遍坊间所有有名有姓的酒楼饭馆,最重要的是,让游鲤鲤深刻明白了,她曾经喂给某人的所谓美味糊糊汤,简直就是垃圾中的垃圾,完全不是人应该吃的东西!
收获了游鲤鲤满心愧疚,甚至激起她认真钻研厨艺的斗志的某人对此十分满意。
浑然不知道,因为他们这招摇的行为,坊间来了两个超有钱冤大头的消息流传了开来。
然后,在某人终于安定下来,把游鲤鲤扔在家“钻研厨艺”,自个儿出门狩猎修士元神时——
留在游鲤鲤身上的神识警报一次又一次响起。
第不知道多少次吞掉对游鲤鲤意图不轨的修士的元神后,男人开始反思。
当然不是反思自己行为是否过于招摇以致为游鲤鲤招来了祸患。
而是反思——有游鲤鲤这么个人形元神诱捕器在,他干嘛还要辛辛苦苦出去狩猎???
“不错嘛,居然还有这种用途。”
拍拍游鲤鲤又被迷昏的脑袋瓜儿,男人笑地肆意又邪气。
“既然如此……就留你在身边好了。”*
安居坊间的日子很快活。
同样是住在一个大宅子里,但与在温家时不同,游鲤鲤第一次对一个地方有了“家”的概念。
这处宅院是她的家,她可以随意去往宅院的每一个角落,宅院的仆人叫她“小姐”时眼中是尊敬是亲昵,而不是意味不明的嘲讽或怜悯。
最重要的,这里有他。
虽然游鲤鲤不太清楚她和他是什么关系。
某天,服侍游鲤鲤起居的老嬷嬷为游鲤鲤梳着头,突然发问:
“小姐,您跟老爷什么时候成亲啊?”
老爷当然是指他,这称呼乱七八糟的,但没人在乎,也就这么叫下去了。
而游鲤鲤听了这话后突然愣住。
成亲?
好歹在坊间待了这些天,她还不至于无知到不知道成亲什么意思。
但她和他,成亲?
似乎是她脸上的表情泄露了心中所想,老嬷嬷当即就急了,扔了梳子抓住游鲤鲤的手:
“小姐,你不会没想过吧?”
“你跟老爷非亲非故,孤男寡女的,都住一块儿了,难不成还能不成亲?”
“我的小姐,你可别傻了啊!说句不好听的,老爷是修士,更是男人,成不成亲无所谓,可你不一样啊!”
“你是个女儿家,还没有修为,人都跟了他,这不成了亲,万一他不要你了,你可怎么办?”
……
那天,老嬷嬷说了很多,游鲤鲤没有全记住,只模模糊糊记住在意的几句。
原来,她和他这样,就算她跟了他吗?
在外人眼里,就是需要成亲的关系了吗?
还有——他,会不要她吗?
她觉得这说法似乎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除了那个秘密,游鲤鲤从不对他隐瞒什么。
于是,当再见到他时,她直接问了出来。
先问的是这个问题:
“你,会不要我吗?”
因为在老嬷嬷的口中,这似乎是最了不得、最值得她担心的事,万一真的发生了,就跟天塌一样。
而听到游鲤鲤这猛不丁冒出的话,他的反应很奇怪。
那双总是似眯微眯的艳丽双眸缓缓地睁大,瞳仁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仿佛她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她甚至没有再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声。
好像过去了很久,游鲤鲤脑袋上落下一只手。
“你怕吗?”
“怕我不要你吗?”
游鲤鲤本想摇头的。
但他的手掌紧紧地按住她的脑袋。
然后转念一想,似乎真的有点害怕。
就像刚刚长出羽翼的雏鸟不愿离开巢穴,是畏惧也是不舍。
于是她微微的、微微的,点了点头。
“嗯。”她说。
她看着他,纯白无垢的眼底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让他看到她眼中有他,且只有他,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他的呼吸和心跳重新活了过来。
人生中的某些看似重要无比的决定,做起来却只需要一瞬间。
他俯下身。
“做我的妻子吧。”
他说着,将她抱进了怀中。
第37章 037
总而言之,莫名其妙地,两人成了未婚夫妻。
老嬷嬷兴奋地张罗起来,原本清正简朴的宅院变得花花绿绿,来来往往的人多起来,人人脸上都带着讨喜的笑容。
“恭喜您呀!”
他们对她说着这样的话,语气活泼又快活,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值得开心的事。
“自然值得开心。”老嬷嬷第一次尝试为她梳妇人发髻,将发丝梳成一缕缕又盘在头上。
“这是女人一辈子最大、最喜的事呀!”
“女人呀,是藤,男人呀,就是树,藤缠着树,才有了依靠;您跟了老爷,才有了归宿。”
归宿?
她半懂不懂,只懵懵地点头。
点头间,她看见铜镜里自己的脸。
虽然梳起了妇人的发髻,但那张脸,仍是稚气的孩子似的脸。
这样的她,要跟另一个他成为夫妻,组成家庭,从此永远永远在一起吗?
她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其中包含的意义,但是——
她并不抗拒。
甚至期待。
因为她想有个家。
*
随着婚期临近,两人待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哪怕老嬷嬷在一旁皱着眉嘀嘀咕咕,说什么这不合规矩,成亲前见面,会折了婚后的福气云云……
但那个人可不管。
他的女人,他想见就见,想亲就亲,想怎样就怎样。
游鲤鲤喜欢读书,因为能从书中了解很多以前不了解的东西,但她识字不多,以往接触过的能称得上书的,只有修炼功法而已,因此读起书来就磕磕绊绊的。
“天生……蒸、烝民,其命匪、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她窝在他怀里,费力地一一对照着注释念书,念是念出来了,意思却还是不懂的。
于是求助地看向他。
他拿过书,艳丽的嘴角轻轻上挑。
“这个啊,是说只要鲤鲤开始喜欢我,就会一直喜欢我。”
哪怕没读过书,游鲤鲤也知道他在逗她。
气得夺过书,砸在他脑袋上,又气呼呼转过身不理他。
“哎呀,生气了?”
他笑嘻嘻地靠上来,在她耳朵边上磨磨蹭蹭,鼻息间温热的气息弄地她痒痒的。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书上的意思也不过是写书人自己的看法嘛,看书的人,为什么要那么拘泥,跟着写书人的想法走呢?”
歪理邪说。
游鲤鲤本想反驳他的,但是耳后敏感的位置像被狗尾巴草不停挠阿挠,挠地她越来越痒,痒到说不出气势十足的反驳,反而忍不住笑起来。
“你走开,走开。”她笑着推那在她耳后作乱的人。
可那人就是那么死不要脸,不仅不离开,反而抱紧了她,与她脸贴着脸,鼻贴着鼻,眼睛里都是彼此的倒影。
“你笑了,说明你赞同我,对不对?”
“所以你喜欢我,现在喜欢我,以后喜欢我,一直喜欢我,对不对?”
不要脸。
她在心里骂着,可不知为何,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明明耳朵已经不痒了啊。
“对。”
最后,游鲤鲤记得自己这样说道。
她喜欢他。
现在喜欢,以后喜欢,一直喜欢。
游鲤鲤一直喜欢温如寄,她那时真的是这样想的。
啊,对了,好像一直忘了说了?他叫温如寄。
第38章 038
婚礼转眼就要到了。
可修仙界的嫁娶礼仪是什么样子的?
游鲤鲤不知道,宅子里的下人都是凡人,也不敢擅自按照凡间那套来,怕犯了忌讳,怕丢了仙人的体面。
于是老嬷嬷便去问温如寄。
“随意,你们看着办吧。”
春光里,男人倚在一棵开得正盛的花树下,似乎喜欢那花开得好,随手折了枝头最艳的一枝,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看也未看老嬷嬷一眼,随口说道。
游鲤鲤本想跟嬷嬷一起去找温如寄,但却被古板的老嬷嬷遏令,成亲前再不许靠近他了,于是只得站得远远的,看得见两人身影,却听不到他们说话。
她只看到,老嬷嬷问过后,温如寄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老嬷嬷过来时,脸色便有些……奇怪。
“……嬷嬷?”游鲤鲤不解地问。
老嬷嬷见了她,忙收了那副表情,脸庞重又热情洋溢起来。
“哎呀小姐!说了不让你出来怎么又出来!”
说吧,便赶忙拉着她回屋。
“我不见他,我只远远看他一下。”游鲤鲤为自己分辩道。
嬷嬷可不管,铁臂无情地挟着游鲤鲤往屋里走,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婚前见面要折福小姐一定要惜福女人本就福薄不懂惜福往后怎么能过得好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