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带来的人手少,也得给她们省点事儿。”
“你想的周到,是极多。
文先生说,从水路逆流上来的粮草辎重,泊进码头后,就交到我这里,要立刻卸下船,立刻照他的安排,转运到指定的地方。
从平靖关过来的军需,送进城里的,也交到我这里。
光这两件,就是千头万绪。
这城里是什么情形,街巷如何,人户如何,城外如何,我还一无所知。”潘定江说的拧起了眉。
“几位先生已经忙了大半天了,说是府衙里押司书办,都是衙门里,衙门里户册文档,都齐齐整整好好儿的,看样子这一块挺好,至少挺齐全。
老黄妈她们,跟着王管事往街上走过两回,买了几车东西回来。
说是街上热闹得很,卖什么的都有。
对了,说是朝报晚报抢手得很,辰正过后就买不到了,大当家这生意做的,真是。”钱三奶奶说着,笑起来。
“她那份路书。”潘定江话没说完,就笑起来。
“多亏了那路书,出了平靖关,好几处地方,真是险得很,亏得路书上写着,咱们早就提防着了。”钱三奶奶跟着笑,“天儿不早了,你赶紧歇下,明天你得先去衙门,放好印信,拜了衙神,你去忙你的,几位先生在衙门就好办事儿了。”
“好。”潘定江笑应了。
……………………
隔天天刚蒙蒙亮,潘定江吃过早饭,一身崭新官服,捧着告身印信,往前面府衙过去。
看着潘定江出了二门,钱三奶奶正要转身进屋,一个婆子进了二门就扬声禀道:“三奶奶,大当家来了。”
“快请进!”钱三奶奶急忙往外迎出去。
“不敢当。”李桑柔迎着急迎出来的钱三奶奶,拱手而笑。
“我正想收拾收拾就去给大当家请安呢。”钱三奶奶曲膝见礼。
“不敢当。”李桑柔再次拱手,“昨天回去的晚,听说三奶奶到了,今天一早,赶紧就过来了。不敢劳动三奶奶。”
“点了我们三爷过来鄂州府后,世子爷那份军报,我们相爷拿回去,让我跟我们三爷看了几眼。”钱三奶奶和李桑柔并肩,压着声音笑道:“世子爷那军报上说,拿下这鄂州城,大当家当居头功。”
“这个真是过奖了。”李桑柔这是真心话。
要论头功,她觉得那些粉身碎骨的死士内应,才是真正的头功。
“大当家的可真是。”钱三奶奶失笑出声,“大当家请进。”
钱三奶奶从丫头手里接过帘子,李桑柔一边笑一边欠身不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听说三爷昨天已经忙了一天了,想来三奶奶这里,也是千头万绪,我那边事儿也多,咱们就不多寒暄了,我就直截了当。”李桑柔接过茶抿了口,看着钱三奶奶笑道。
“大当家别客气,咱们一向有话直说。”钱三奶奶笑着示意。
“刚刚有军报递进来,随州那边,大约已经拿下来了。”
李桑柔一句话没说完,钱三奶奶眉梢高高扬起,惊喜交加。
攫欝攫。“一会儿我就启程去随州,把顺风的铺子开出来。
我过来这一趟,是有几件事要跟三奶奶说一声,一是到昨天傍晚,整个鄂州城里,明年一年的朝报,订出去三百七十余份,明年的晚报,订出去四百三十余份。
二,从鄂州城往建乐城的路书,已经卖出去七千余份。
三,今年以来的朝报汇总,卖出去四千六百余份,晚报汇总,卖了七千余份。
每天零卖的朝报晚报,这些天,每天多加一百份,加到昨天,已经是朝报一千份,晚报一千份,年前,我不准备再增加了。”
李桑柔一口气说完,笑眯眯看着钱三奶奶。
巘戅追书看戅。钱三奶奶凝神听完,片刻,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站起来,冲李桑柔曲膝致谢,“多谢大当家,有大当家这些朝报晚报铺陈在前,三郎这个府尹,事半功倍。”
“不客气,我走了。
对了,你昨天留下的东西,我都看到了,替我谢谢七公子,一箱子都是好东西,黑马和小陆子他们
第177章 弩
李桑柔一行人,一路走一路看,吃吃喝喝走走看看,再看好定好了一明一暗两处递铺的位置,一天的路走成了三天。
直到临近月末,傍晚时分,李桑柔等人到了随州城外,还没看清楚城门,就被纵马迎上来的文将军拦住,递了份鄂州刚刚急递过来的书信。
信是文诚写的,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几句话:有点儿小事儿,请大当家立刻赶回鄂州城。
这样急如星火让她立刻赶回鄂州城,这件事本身,就不是小事儿。
文将军极其明白也极其体贴,迎出来时,带着几十匹健马,以及清水咸肉等干粮。
李桑柔谢了文将军,换了马匹,带上清水干粮,调头直奔鄂州城。
往随州过去时,一行人悠悠闲闲,赶回去时,却是急如星火。
第二天早晨,鄂州城门刚开没多大会儿,李桑柔带着黑马、孟彦清等人,纵马进城,直奔城东的军营。
文诚急迎出来,李桑柔跳下马,劈头问道:“出什么事了?大帅呢?”
“受了点儿伤,就是大帅受伤的事儿。”文诚拱手答道。
李桑柔站住,盯着文诚,见文诚也就是有些憔悴,心里微松。
“能说话吗?”李桑柔问了句。
“嗯?”文诚一个怔神,随即醒悟,“世子爷没事儿,是别的事,咱们进去说。”
文诚说着,欠身往里让李桑柔。
军营前面,那间极小的院子里,顾晞站在廊下,一只胳膊吊在胸前。
李桑柔迈进院门,隔着小小的天井,从顾晞吊着的胳膊,看到顾晞一脸的笑,长长舒了口气,干脆几步穿过天井,上了台阶,用手指捅了捅顾晞吊着的胳膊,“能恢复如常吗?”
“能,箭扎进肩胛,没伤筋动骨。”顾晞用力想抬起胳膊。
“别动,怎么伤的?”李桑柔从前面仔细看到后面。
“没事儿。不过确实是为了这事儿,才叫你回来的。”顾晞侧身让李桑柔进屋。
文诚跟在顾晞后面,进了屋,从长案上拿起支黑沉沉的短箭,递给李桑柔。
“和你的箭一样,那个瞎子,是南梁人?”顾晞示意李桑柔看那只弩箭。
“在哪儿受的伤?”李桑柔仔细看着那枝箭,皱眉问道。
“我去江陵城外查看,离城五六百步,城墙上射下来三四十支箭,分三轮,准头都不怎么样,伤了两三匹马,盾牌挡住了十来支,伤了四五个人。”顾晞说的十分详细。
“不是瞎子,做这种弩,瞎子也是跟别人学的。你打算攻打江陵城?什么时候?”李桑柔站起来,将弩箭放回长案上。
“要不是受伤,现在已经大军已经渡过汉水,在往江陵城的路上了。”顾晞看着李桑柔。
“能不能缓一缓?”李桑柔沉默片刻,看着顾晞问道。
“怎么回事?”顾晞蹙眉问道。
“我想去江陵城看看这些弩是怎么回事。”李桑柔迎着顾晞的目光,坦然答道。
“米先生的来历,大当家知道吗?”文诚看着李桑柔,试探问道。
“瞎子见多识广,当初他救我上来,看到我这把剑,就知道不是凡品,不过,他只会做弩。
他给我做出这只小手弩后,我曾经想让他帮忙打制几把好刀好剑,给黑马他们用,他一窍不通。
他读过很多书,喜欢昆山腔,对二十多年前的建乐城,哪家酒好,有哪几位红伎,哪家有过什么热闹,如数家珍。
他厌恶战事,厌恶血,厌恶死人,哪儿有战事,有饥荒,有瘟疫,他就骂骂咧咧逃之夭夭。”
李桑柔答的十分详细。
“二十多年前,他在建乐城?”顾晞很是惊讶。
“听他口音,不像是建乐城本地人。”文诚皱着眉头。
“他从来没说过。他是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在哪儿长大的,跟谁学的制弩,他都没说过。
他给我打制这把小手弩时,最熬心,说他师父说这样不行,也不一定就不行,以及,要是师兄在就好了之类。
想来,是有师门的。
我想去江陵城看看,这弩,是不是跟瞎子的师门有什么关联。”李桑柔看着顾晞道。
顾晞眉头紧皱,看向文诚,文诚眉头皱的更紧。
“就算真是米瞎子师门中人,也没什么,两国交战,同一师门,各择其主,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冒险去看这一趟。”顾晞看向李桑柔道。
“你上次说,这场平天下之战,不急在一时半会。
再说,你这伤,总要养上一两个月。
我过去看一趟,就算还有别的事,也不过一两个月。”李桑柔从顾晞看向文诚。
“我不放心。”沉默片刻,顾晞看着李桑柔道。
“不会有事儿的。我把孟彦清他们都带上,从江陵城出来,我立刻捎信给你。”李桑柔微笑道。
“好,你要小心。”顾晞沉默片刻,点头答应。
“那我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傍晚出发。
如果需要这里援手,我会让人找你,不找的话,不必多理会。”李桑柔站起来,和顾晞笑道。
“明天走前,还过来吗?”顾晞站起来往外送李桑柔。
“不过来了,一路过去江陵,不好骑马,多数时候只怕都要步行,回来时也是如此。”李桑柔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
“嗯,万事小心。”顾晞将李桑柔送到院门口,看着她拐个弯看不见了。
……………………
李桑柔回到军营对面的小院里,落在后面的大常等人,已经赶进小院,正大汗淋漓的擦洗,
“大常,黑马,老孟。”李桑柔进了院门,叫了大常三人,脚步不停,直接进了上房。
大常等三人急忙跟进上房,站成一排,看着李桑柔。
“有件事,是我的私事。”李桑柔先看向孟彦清。
“我们兄弟跟着大当家,无论公私。”孟彦清欠身答话,神情郑重。
“嗯。”李桑柔看向大常和黑马,“江陵城里有些人,应该是瞎子的同门,咱们走一趟,捉几个带出来。”
“啊?”黑马眼睛都瞪大了,“瞎叔?”
“叫什么!”大常一巴掌拍在黑马头上。
孟彦清高挑着眉毛,从黑马看向李桑柔,他不认识米瞎子,只听黑马说过几回。
“大常送大家过汉水后,回来守在这里,等着接应。黑马和小陆子几个,跟我走。”李桑柔看向孟彦清,接着道:“你把人手全部带上,散开跟在后面,到江陵城后,不要进城,就在城外等着。
等我们出来后,除非我招唤你,否则就跟在四周戒备。”
“是。”三人齐声答应。
“这一趟,只怕要一两个月,说不定要厮杀一场,把该带的都带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李桑柔顿了顿,又吩咐了句。
“是。”三个人再次答应,见李桑柔挥手,急忙出去准备。
……………………
隔天傍晚,顾晞穿着件长斗蓬,掩着受伤的胳膊,和文诚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一身寻常农家女子打扮,出城门往北而去的李桑柔。
“能做出那些弩的,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文诚看着越走越远的李桑柔,突兀的说了句。
顾晞回头看了他一眼,“大哥说过,人是由因缘聚化而来。
像你我,你有和我的因缘,和文家的因缘,和她的因缘。”顾晞指了指越走越远的李桑柔,“还有和阿玥的因缘,和其它诸人的因缘。
这些因缘,各有各的情份,各有各的恩怨,每一份因缘,都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
你我,都有很多不想为外人知,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她,自然也有,应该比我们更多。”
“嗯,我只是,凡事想得多。”文诚低低应了句。
“她处处敞开,不存金钱,不沾权柄,连名声都不要,别再多想。”顾晞低低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接着道:
“当初,先皇属意老二,大哥尽心尽力辅助老二,大哥是怎么想的,你我一清二楚。
那时候,有多少人相信大哥?有多少人觉得大哥必有打算,这样那样,甚至疑心到我身上。
这世上,总是有一些不是只为自己的人,就算你我,竭尽心力,难道都是为了自己么?
别想太多。”
“嗯。”文诚跟在顾晞后面,低低嗯了一声。
……………………
李桑柔出了北门,径直往北,走了一个多时辰,由北向西,折向汉水。
天已经黑透了,细细的残月挂在天空,有气无力的照着人世间。
枯干的芦苇丛中,大常撑着船靠在岸边。
李桑柔和黑马等人上了船,大常将船撑离,黑马和大头几个左右划着船,往对岸过去。
“老孟他们分成三船,最后一船两刻钟前过去的,到现在,没听到动静。”大常蹲在李桑柔身边,低低道。
至少两刻钟,足够孟彦清他们扫荡出视线之外。
李桑柔眯眼看着四周。这样昏暗的夜色,连她也看不出多远。
月末月初,都是好时候。
船很快靠了岸,李桑柔等人下了船,径直往前,大常看着李桑柔走远了,将船划回对岸。
李桑柔在前,在残月的指引下,径直往西。